神猫突然目视前方,停止不前。落烟顺势望去,吓得倒退几步。即使只有微弱晨光,却也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巨大血池靠山壁而立。一红衣女子全身沉浸在血水里,只露出绝色面容和双臂。而双臂却被紧锁于石壁之上。周边全是染血的枯枝败叶,唯有一玫瑰树绝壁上绚烂而放。花瓣如雨轻落池面,吸血长艳万年不衰。
那女子双目紧闭,无痛无哀,仿若沉睡一般。
神猫猛然转身沿来时路狂奔而去。落烟紧跟其后追出峡谷,还是失去它身影。她不敢怠慢,凭记忆沿着来时路急速寻去。待她见到神猫时,他已是奄奄一息,躺在上千具死伤的妖魔尸体里。
只见一约莫十岁孩童怒道:“哪里来的野猫?你们如此多妖魔居然无法收服?还陪着死!”
“小主,这如何是好?”
那孩童周身簇拥着几十个妖魔,其间一个大胆询问。孩童极度不耐烦挥手嚷着:“问我?这妖魔谷死伤者不都是扔血池里?”
039 痴恋成妖()
“等等!”落烟冲过去,喘着粗气大喊,“他们……他们有些只是受伤,还可救治!”
见到落烟,那孩童先是一惊,想必从未有妖魔敢这样冲他嚷着说话。随后他上下打量着她,不屑挥手命令道:“把她也扔进血池!”
看着神猫受重伤,落烟已是怒气难耐,再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孩,她更气不打一处来。本就童心未泯,她不做多想,冲过去欲教训这小妖孩。落烟也有十七八身姿,自是比他高大。
妖孩边躲边怒道:“你们都傻了,还不快杀了她!”
几十个妖魔拥上来护住小妖孩,却未敢对落烟出手。
“你们想活就杀了她!”见有保护,那小孩更嚣张。
“你爹娘可教过你尊老爱幼?!”落烟拾起地面一石子,朝他打去。她神力受封,可这石子击物还是百发百中。
“哈哈,原来毫无力道!”那小妖孩却是机灵,落烟这一击反而暴露自己。只见他蓝火急聚于掌心,却给一手下拦住。
“小主!伤她不得。”那妖急着道,“她那身裙服可是上等客之意。如今花之妖囚禁血池,正是因上次欲伤她。难道殿下也想去血池?”
原来这花之妖血池囚禁只因怠慢于她?落烟吃惊不小却未能细想,急着跑过去抱起神猫。只要他们不阻拦,也算达到目的,其他的以后再思量。
突然腹部剧痛,落烟低头看到半截蓝剑从小腹穿出。全身力气瞬间抽空,她随即倒地。
“呵呵,我就不信他会把我扔血池!”
小妖孩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她耳里。落烟咬着牙撑着,就不信自己会命丧此地。这一击,倒是震醒手中神猫。他吃力添着落烟手背,欲给她自己最后那点灵力。
小妖孩跑过来查看落烟伤情。见她依然怒目而视,他嚷起来:“不忍看伤者入池,那就死了再扔!”说着手中蓝光成剑,往落烟心脏刺去。
“冷然!你找死!”一声厉喝,一道白光及时弹开小妖孩手中蓝剑。
“魅珞姐姐,她欺负我。”小妖孩倒是知道先入为主。落烟心感悲凉,如此孩儿父母如何教之?
来者正是当日和无名一道劫持落烟的妖女魅珞。她即刻俯身查看落烟伤势,厉声道:“即刻请文长老过来,你们几个带他下去,一切等魔皇回来再做处理!”
见魅珞如此严肃,小妖孩怕也知道厉害,乖乖跟着那几个小妖魔离开。
“救黑猫。”落烟抓着魅珞的手请求着。见魅珞点头,她露出一抹笑意,昏睡过去。
落烟这次倒是很快醒来,不知是伤得不重还是他们药效太好?而神猫则是全身裹着白布躺在她身边,猫身微微起伏呈熟睡态。落烟松了口气,正欲下床,一女声传来:“千万别动,需多躺几日。”
她循声望去,只见魅珞斜倚竹门前,素颜,一套蓝布碎花裙,普通民间剪裁,绝艳之色收敛许多。
“那,毕竟还是小孩。”落烟想到花之妖,那日她未伤自己丝毫却被囚禁血池,这小孩怕是?
“无名自会处理。”魅珞走到床前坐下,淡然道,“血池是花之妖成妖之地,无需担心。”
落烟听得迷糊,禁不住问:“花之妖不是天生妖族?”
如此妩媚,怎可后天修成?
魅珞伸手轻抚神猫额间,长叹一声,接着道:“小黑果真可爱,难怪花之妖苦等千年。这花魂故事也不是秘密,妖族皆知,具体细节怕是他知最多。我也是道听途说略知一二,你若想听,我可细细道来。”
原来千年前花之妖原名花魂,乃凡间一青楼女子,天生绝艳,上可惊天下可惊魂。妖王重金娶之为妾。新婚那日却以一黑猫代其凄寒入室。从此深宫十年,唯有黑猫相伴。后来花魂才知,妖王娶她,只因嫉妒她美貌。而此妖王只喜男伴,自是容不得男人为她倾倒,遂娶之囚于金殿,只送黑猫打发寂寥时日。
虽未受宠,妖王对花魂却也有求必应。于是她假病得见高人,求之带黑猫去北神殿欲修仙成形。
以花魂之言:“如若修成人形,也算同类。”
之后花魂求得妖王,日食长命丹,终也活过百年。谁知黑猫未成神者,却成神君宠物,留神界百年未归。
花魂寻死未遂,妖王锁她血池千年,终吸血成妖,后更名为花之妖。此后花之妖时而男身领命,时而女身献舞。百年之后便分不清其男女,只知是个绝艳之物。
妖界曾传唱:
金玉殿冷三尺寒,
颜魂渐逝王未还;
银壶一盏茶水淡,
情思寄物花成残。
听到此,落烟望着神猫自语:“花魂也算痴情。你为何不肯回去?若说无情,又为何故意让他们重伤自己?可是惧怕妖王?”
“妖王早死在百年前。无名统领妖魔两界时,妖王必死。惊讶的是,妖王最后心愿居然是让无名收留花魂,即为不杀之意。”魅珞回忆道。
此话一出,落烟更是不解。
魅珞笑言:“黑猫最懂。我们无需多猜。”
“花之妖为何要回血池?”落烟忍不住问。
“那日无名得知她欲伤你,纵是不把妖魔谷规矩放在眼里。无名问她要如何处罚?她自愿回血池囚禁。”魅珞突然拍着落烟肩,轻声道,“无名对你重情重义。”
落烟苦笑一声,应答:“可我并不觉得自己认识你们。”
魅珞沉思片刻,缓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话落之际,身已飘至竹门,而后消失于夜色。
两日后神猫苏醒。落烟在悬崖居楼阁外的长廊上备齐好酒好菜,热情款待。好歹也是神君宠物,怠慢不得。
几杯过后,落烟看似自语却有意留言:“花魂自愿回血池怕是因心受伤。妖王已死,神君自是大度之神。”
神猫趴于她脚边猛舔盆中酒水,不言不语,也不肯以人形对桌相饮相叙。落烟也不相逼,独饮独醉。无名离谷自然是去对付神族,而这神族可好对付?无名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这妖魔谷暂时无主,正和她意。
入夜微凉,落烟酒醒,望见神猫身姿笔挺,立于长廊玉栏上遥望远处,猫耳高竖如临大敌,呈极度警醒之势。落烟靠近欲探究竟,神猫突然跃入万丈深谷。落烟心寒,伸手相抱却为时已晚。她痴痴遥望崖底,白雾深绕,不见谷底。
正当她痛心却无计可施之际,忽见一白影若隐若现,跳跃式沿谷底急行。她轻呼口气,那身影正是神猫,至少他还活着。
“如此之急,但愿你们都平安无事。”落烟拿起残杯饮尽。
她本打算趁夜带神猫一探妖魔谷。神猫可带她远行,她亦可保护神猫不受攻击。可如今神猫匆忙离去,她和凡人无区别,步行也不过几里,怕是这林子都走不出,何来探秘?
“也罢,等神猫回来再从长计议。”她背依藤椅闭目听风。晚风虽凉却沁人心脾,仿若还带着淡淡花香。兰花般淡雅夹杂些许玫瑰芬芳。
落烟猛地睁眼,两三片玫瑰瓣散落她裙服。她本能跳起抖落花瓣,他们落到竹台却也未化成脓血。
“呵呵。”花之妖铃声般笑语传来,“他们不过普通玫瑰瓣,何惧之有?”
还是那身艳丽如火的红,即便暗夜也燃亮天边。
“神猫可有与你一起?”落烟急忙问。
花之妖飘落竹台,离落烟只有两步之遥,纤细四指掩面冷笑道:“果真胜过仙子之貌。难怪神族为之倾倒,妖魔也迷恋千年。哈哈——为何这天却只嫉妒我美貌!”
落烟听得迷糊。
“无彦唯一传人,轻羽!”花之妖突然面沉声低,“可否进入我梦里,为我织个残梦?”
“我……是落烟。”
“也罢!答应过小黑不能勉强你。”花之妖转身欲离去,却未能飞离楼阁。整个身体软塌,仿若瞬间枯萎。
落烟冲过去扶住她,才看到她嘴边鲜血缓流,却是无痛无苦笑颜。原来她早已受伤甚重。
“入梦诀,天地间唯有你和无彦可以……”花之妖冷笑道,“我只想再见他一面。”说着,她一掌打到落烟肩上。
落烟顿觉筋骨微软,之前某些禁锢似乎解开。
“无名的魔之印难不倒我。”她有点颤抖地握住落烟的手,吃力道,“入梦诀……入我梦封我忆,只留最美好的。待我醒来,终该是忘记他时……”
落烟并不记得什么入梦诀,只知花之妖手心温润,仿若有种魔力让她跟着沉沉睡去……是妖的迷香还是神之梦——
“本是青楼女子,得公子如此厚爱,可谓三生有幸。”
“得美人如你,乃本王之福。”
这是那场嫁娶前,花魂与一俊美男子相依楼台的爱语。
接着他给她一场千金万银的嫁娶之礼。当时她并不知他是妖王。媒妁之言也不过是十里之外一薛姓大户人家。而花轿却走了上百里,走到最后轿夫突然吐血身亡。连日劳累奔波,她见到他时已是体力不支,却仍带笑容,只因他说过她的美是“笑容轻掩,透美藏艳”。
她不过想做个纯美女人,而不是惊艳惹争议之玩物。
040 妖界绝恋()
金玉殿花魂宫,金碧辉煌银纱迷绕。她跟着两美艳男仆步入后宫。却未曾料到他们自由离去,而她却再也走不出那个花魂宫。
他说过,宫名因她而取,却未告知为囚她而设。
一凡人女子,如何冲破这妖之结界?
红烛泪干,她抱着那只他留给她的唯一礼物——黑猫——入睡。噩梦连连,一晃就是十年。这十年里, 她从青丝垂肩到白发染鬓,从夜夜含泪到笑颜含冰,从柔情似水到无爱无恨。而这一切,都拜他所赐。
十年后,当她终于见到他,所有哀怨仇恨早已枯竭。她早添白发,而他依然靓丽如昨。
她只问一句:“为何娶我?”
他只答一句:“天妒红颜。我不能容忍那些男人倾倒在你裙下,因为他们是我的。”
她奇怪这十年她为何不死?她杀过自己何止千次?他并未给她这个机会询问。
他说,十年一问,下一个问题可再等十年。
一凡人能有几个十年?一女人能有几个十年可等?
那日她大病,他破例请来名医。之后小黑消失在花魂宫。
第二个十年,她问:“你可会碰我?”
他答:“我只爱男伴,纵然不会碰你。”
她西斯底里地疯狂,整个花魂宫皆为她动摇。镜中容颜渐褪,镜外寂寞半生。他能等,她不能等!她扯下三尺白绫……生不欢,死亦难!他再次救活她。
次日歌舞,他破例请她同赏。
他说:“我喜欢男人,这后宫自然容不得你和我抢。那舞女身姿甚好,你若喜欢,我可赏了你。”
她杯中烈酒即刻泼洒过去,不偏不倚正中他俊美面容。他自是大怒,却不料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头上金簪不知何时已握在手心,却直接刺穿他身侧男宠的心脏,仿若练了百年只为这一刺。当时的她想刺死的是他,终是无法下手——
迟二十年的相拥,他心可曾为她动过一丝一毫?身经百战的他何种突变未曾经历过,可那一刻却无法动弹。是她太软还是他心太软?而那男宠哼都未能哼声,便倒地不再醒来。
她狂笑:“天嫉我颜,来生不做女人也罢。”
心是最弱的地方。当利刃破肤而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那是他最后一次救活她,也是她最后一次为他自杀。
第三个十年,她问:“你早知小黑不在花魂宫。可否给我长命丹?”
他只稍停片刻,答:“好。百年,千年,随你愿。”
她没有更多十年可等。他却给她机会尝尽百年孤寂。那日她终于得知,小黑不再是小黑,早在百年前已成神君神宠,留天界不归。
她冷笑:“要么杀我!要么助我成妖!”
他狂笑,回她一句:“如你所愿。”
从此血池深锁千年,无爱无恨,化血成妖。除了腥味不再感知世上其他味。孤寂千年,唯有头上那株玫瑰,艳丽相伴,吸血同生带血绽放,如她亦如他。
梦境如画,幻影重叠,却是如此凄美。
“与小黑十年,与他却是千年纠结,孰重孰轻?”
流连青梦,落烟血池边遥望她在梦中熟睡。虽为看客,却早已暗自情伤,泪湿衣衫。花魂一生不过为个“情”字。求生不能,求死更不易。如今不生不死,不男不女,妖界存活千年。而妖王心里想要的又是什么?
突然天聚狂风,血池泛起波澜。
虽知是梦境,但她身感亲受,寒风刺眼,痛至泪水如流。她不得不闭眼缓解不适,待重新睁开时,梦境早已易了天地。眼前出现的是:一身紧衣黑披风的无名,手持长剑凛然而立。剑无柄,从手中破肉而生,正如他身体的一部分。而黑衣铁锁的妖王则半跪于无名身前。
剑是利器,如何与肉体相连?看到此景,落烟忽然心绞痛,仿若此剑生自她身,亲感他痛。
“我若留你,他日待你练成妖灵血咒,亡的是这天下。”无名声寒音厉。
妖王长笑一声,不悲不怜道:“成王败寇。我唯有一心愿望贵赐。”
即便是死敌,成就最后心愿也是道义。无名点头应允。
“血池之中,那女子原为凡人,断然不可练成妖灵血咒。她若能为你所用,定可助你平天下。”
无名冷笑应道:“我不杀她!”
妖王仿若心石沉落,巨大身躯瞬间粉塌。
身为妖,死无痕,能羽化成粉,却也是半个神的死法。
突闻一声厉嚎,花魂池中惊醒,两眼血泪滴染红颜。千年妖锁即刻震碎,她跃池而起,浸泡千年红裙丝毫不腐,反而极其艳丽,如获重生。她冲向落烟,血雨带花迎面扑来。落烟本能倒退,满脸惊讶不已。
“快走!”忽见无名身影闪现,揽她入怀急速跃离。
这血雨来得突然,虽然无名挡下花魂攻击,落烟手臂还是沾染些许脓液。衣衫顿时灼烂,肌肤烫热。
这不是梦吗?为何伤会痛?而无名手心余温也如此真切?
“已是死灵,何来梦境?她死在入梦之后,却妄想用死灵断梦,囚禁你于梦中。”
耳边传来无名细语。落烟身体剧烈颤抖。
这梦境太冷太玄。入梦前,花之妖握她的手分明是暖意连连,此刻怎就成了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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