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黑影停在不远处。低声问。
“我。我只想告诉你。她……我。不恨你。”她回眸望着黑影。
月光下那身黑袍随影高立。剑眉下双眼如夜鹰般闪烁。妖气浓郁。面色沉冷。正是狐王。
“我不会原谅自己。”他低下头。忽然显得无比苍老和凄凉。
她禁不住靠近他。只想在这无比冷酷的世界里留份温暖。哪怕只能短暂停留。
“别过來。哈哈。咎由自取。我不值得你怜惜。”狐王突然厉声狂喊。转身跃入暗夜。
遥望急速远去的身影。空袖飘摇。身体略微摇晃。她忽然意识到异样。
“狐王。你爹爹到底……”她冲回荷花池小阁。拉着万魂香急切问。
“你见过他。”正在潜心专研茶道的万魂香惊讶回望。
“一个影……”
“呵呵。他怎有脸再见你。。即便他自断双臂。自残其身。”万魂香语调平缓。但弄茶叶的手依然微抖几下。说的毕竟是至亲。哪怕之间有过无数隔阂。
七夫人若知如此。不知是喜是悲。
“残而不死。自作孽。呵呵。”万魂香冷笑几声。忽然一手掀翻桌台。怒道。“为何我总学不会魔道茶艺。为何公子莲如此眷恋他的茶水。。”
突然的巨怒吓得她后退几步。望着万魂香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之前的七夫人不明。一路看过來的她。。这个受困恒梦的元神。。怎会不知。公子莲留恋的岂止一道茶艺。
“哈哈哈。无名不肯娶怜儿。我看他对你倒是不错。”万魂香猛然望向她。笑道。“如今只有无名可护你周全。狐王早无势力。不过一伤残废物罢了。你若嫁无名。倒也不错。至少该死的心会就此死去。”
“若有心。情不逝。又岂会在乎是否嫁娶。再说这天地。谁可取代无名心中的她。”
她忽然觉得可笑。嫁娶不过形势。断然不可阻止公子莲。亦断不掉无名对轻羽的思念。
“神族之君怎会放过轻羽。神妖永不相恋已是天咒。你觉得无名舍得让轻羽死去。既不愿。便永世天地相隔。”
“那又如何。”纵然能理解万魂香的心情。也不能委屈心中的无名。
“呵呵。不如何。”万魂香留下一声长笑。跃出小楼。
耳际不断回响万魂香那句“神妖永不相恋已是天咒。”。心里阵阵悲凉。她重新步回莲花池。细指拨过古琴弦。和音低唱:
“是谁清唱那曲离伤。舞过千年泪墙。
是谁台下几世遥望。声声不忘。
是谁聆听三更箜篌。苏醒在异乡。
又是谁守过几世念想。换來世灵魂安详。
……
茶香在夕阳。空灵附弦伤。
谁在谁的梦里流浪。
又是谁路过谁的楼台。
诵一曲:
初心不忘。无字情长。”
琴音渐淡。最后一指收音。她抬头静望池中粉荷。已是清泪两行。
245 生死歌宴()
“好曲好词!果真不愧为妖界舞姬之魁!”
随着几声清脆掌声孤单响起,她淡然一笑,应道:“论魅力姿色,我岂能和十夫人相比。不过闲极无聊,自娱自乐罢了。”
来者正是断天依,琥珀山脉里的真正主人。从她回至此地,从未看过断天依跨入莲花池。今夜倒是有些玄机,往日神息浓郁的结界似淡化在妖气里,断天依稳妥站在她眼前,脸上不见以往的戒意。
“呵呵,不必惊讶。这琥珀山脉已是我和无名的地盘,妖魔领域岂容神息?无名不容,我自然也不会应允。那公子莲早已撤离。”断天依带着甜笑,补充道,“当然,无名想救的,我自然也不会伤害。”
“这话,不觉得有些晚?”她右掌重重落下,几弦几音同时闷发,带着几分怒意。
“姐姐不必生气,我这不是专门道歉来了。明日特设歌宴,请姐姐赏脸。”断天依低头轻语,诚意十足。
她正想开口推却,断天依立刻接着道:“姐姐不忙回绝,此歌宴是无名提点要为姐姐康福而办。我不过是个传话者,姐姐想清楚再答复也不迟。”
“真是如此,他为何不亲自来?”
“他有要事在身,不过会尽量赶回。话已带到,我便不再打扰。”说完断天依转身离去,留下一串魅惑情香。
望着那婀娜消失之躯,她想:若要加害,何需歌宴?如今莲花池早不设防,一个歌宴,何惧之有?
次日一早,便有妖婢送来一套碧蓝长裙。里层丝滑厚实,外层淡蓝轻纱,低领蕾丝褶边,甚是好看。妖婢们给她简单盘发,系上一蓝色蝴蝶丝带,略带几分稚气。她不介意装扮如何,只想探探断天依到底想卖什么药?该来的躲不过,她既撑下七夫人这具躯体,就不奢望能避开这些纷争。
那场歌宴豪华气派出乎她想象。本以为是场家宴,随着妖婢步入修建在冰凌湖上的金楼阁,她才恍然大悟。万万料想不到,那曾是七夫人身心受伤之地,如今比之前更为高大辉煌,该是重新修建扩建过。楼阁延伸百倍,几乎布满整条冰河。高空依然是闪光带影的红灯笼。楼阁里面更是金银相辉,夺目刺眼。
雕龙刻凤金砖铺成的大厅上,舞台高筑,上面呀呀几个花旦用心弹唱。周边里外百层早已妖兽魔群聚,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如此多妖艳之物穿梭在各异妖魔怪兽中,她的出现并不惹起骚动。直至高台之上的十夫人断天依,华丽起身,朝她笑嚷:
“七夫人,难得大驾!”
此声如根定海神针稳落,整个金楼阁顿时安静无语,连台上呀呀清唱的花旦也停下嗓音,静望她们。
她淡定回以一笑,同时清傲地环视一周,应声道:“十夫人好雅兴,不知今夕何日,值得如此欢庆?”
上千坐客各个道貌岸然,面孔陌生,不知所谓人妖魔兽。只有前台上座,她识得魔五和上宇桓的面容,还有狐王。并未见无名,这让她更为心定。此时此刻此地,她所牵挂的不过是那个名字。他不在场,这让她更能为所欲为而不必挂心。
“听说七夫人妖界修炼千年,终得舞姬之魁称号。今日若不献技,委实可惜。”断天依笑言。
此话一出,一妖婢便闪到她身前,递过一把古琴,似早有命在心。只闻断天依继续道,“今日七夫人定要出台献歌一曲。”
“呵呵,不知十夫人想听哪一曲?”她冷笑应答。
“曲目随七夫人之意。”见她不接古琴,断天依也不显怒,含笑回坐,接着道,“不过这京华城凡人无数,能否挨过今日,就看七夫人的表现了。”
持弱胁强,是断天依常用手段之一。她可以不在乎恒梦中人物的生死,却容不得那些无辜的杀戮,更不能增添无名的压力。接过古琴,她轻盈跃上早已空无一人的舞台。台下“噼噼叭叭”掌声立刻响起。如此熟悉的戏台和台下一双双激情渴望的双眼,激发她心底深处某种表演的yuwang,似来至七夫人身体的本能。几千年的妖躯,修炼的就是妖界舞姬之魁!
舞台烟雾由淡至浓,烛光点点燃亮,数百红灯笼带着透明蝉丝飘曳上空。几个粉装清亮女子步入舞台正中,细指撩起长裙,无曲自舞。她盘膝而坐,怀抱古琴,轻呼一口薄气,淡定拨琴弹唱:
“苍影对月凝思局,冷茶半盏怅寒曲。重影入画刻于曦,无痕可忆醉潮汐。身锁恒梦不容弃,那年那月歌君曲……”
不知为何,眼前忽然出现久远的古月镇和那夜自己偷望神君恒天独自望月的身影。记忆如此遥远,若不是这些梦幻般的烟雾勾起她曾经的现实,此刻她不会想起自己还在一场梦里。
“哈哈!不过一群妖魔乱舞!”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狂笑,金楼阁跟着剧烈晃动,金粉震落。她琴声立刻停歇,大厅惊哗一片。紧接着“轰隆”几声震响,空中无数火球横飞而落。碰物如遇油田,蓝焰急速扩散燃烧。舞台周围顿时陷入火海,哭喊声成片,上千观众无一能逃离!她惊跳而起,眼前猛然闪现一白衣身影。
“公子莲!”
她惊呼出声,却不妨他一掌排山倒海袭胸而来,带着蓝色烈焰,似魔域之焰,更似地狱之火!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狐王冲入他们之间,用巨大的身体隔住她的视线和那些蓝焰。
“其实,我更想听你再唱那曲——离别。”
狐王露出一抹微笑,无手臂的空袖急速袭卷她腰身,瞬间抛出楼阁窗棂。最后那眼,她看到那失去双臂的身躯在蓝焰焚烧下,摇晃着冲向公子莲,却抵不过对方一拂袖之力,倒在地上燃尽最后一滴灰末。弹唱千年“离别”终是牵扯不断,今日却走得如此彻底如此突然!
在神面前,即便修炼千年,他们也不过是只妖。
“叹缘殇,初心不忘,桃黛梅落迎春放!……”
空中似听到七夫人那低吟的传唱,伴着“哗哗”倒塌的金殿和疯狂逃散众生灵的呼叫哭喊声。泪腺早不由她控制,双眼模糊,任凭身躯坠落。
“我也算对得起你,让如此多妖魔陪葬!”
公子莲跟着冲出摇摇欲坠的金楼,狂笑着单手接住她坠落的身躯,右手撩起她下颚,仔细端详那张不带瑕疵的脸,几分嫉妒几分痴!她居然无法动弹,连眼珠都不由自己转动。这便是神的力量,若要玩弄苍生,谁可潜逃?
“灵魂早逝,肉体不过能保七日鲜!整整一百零八天,他还不肯死心护这具躯体!你到底是谁?”
公子莲一字一句如当头一棒。她怎会忘了,这妖界的“借尸还魂”连当年人族始祖一凡都瞒不过,更何况神眼?原来他们早已知道,七夫人已逝,留下的不过是个残躯。
“她,不是七夫人?!”断天依尖锐的叫声忽然传来,带着无比惊诧。
原来她并未逃离,和不少自救成功,冲出倒塌金楼阁的妖魔怪兽一样,在远处空中冷眼旁观。似乎是场自导的戏,只是戏中的突然对白出乎意料之外,她不由自主地冲到他们跟前,似乎想看清楚七夫人的面孔,感知体内之灵。
“七夫人与无名不过相识一场,不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陪葬数千!”
她淡然一笑,心底再清楚不过:公子莲嫉妒成恨,断天依要的不过是百分百的臣服。公子莲一直是无名的后盾,断天依纵然不可也无能力完全控制无名,唯有激怒公子莲,怕才可折断无名羽翼。所谓给权却不能超过自己控制范围。
“哈哈,值不值得自有分晓时。”
公子莲阴笑着,挟持她踏冰湖面急驰而去。冰冻三尺的冰河面在公子莲脚下横裂,金楼阁伴着“隆隆”之声沉入深湖。难怪公子莲可以走得如此悠然,无一敢阻拦!她心底又是一阵冰凉,做七夫人也有千年,原来敢舍身救她的,万千身影中只有狐王一个。
无名,你可会跟来?
无法忽视心中那个声音,此时想见的是无名!却又害怕他冒险而来。
公子莲一路南下不作停歇,丝毫不理会她这个凡人需要饮食歇息。以神的速度飞行不过两日,他们来至南神殿附近。随着神的召唤,一道石门在空无人烟之地缓缓出现,一老头矮墩身影得瑟着出现。她努力睁开那双疲惫双眼,看清来者。
老头怪?!她心底一阵惊呼。
“欢迎神者大驾。”老头怪低头作揖,眼光根本不视他们。那态度明显是:他们是不速之客却又不得不接神驾。
公子莲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直接步入石门。入地数百里,她记得十八地狱的火海和一排排呼之而出的石板,更记得地狱底的天堂宫,那芳绿草和几百年之后误打误撞而成的黑狱使。这些属于她这个空影而不是七夫人的记忆,睹物之时更为清晰!只是心底一直悬乎,为何公子莲会抓她来到地狱之底?
246 九凤红狐()
不知何时老头怪早已消失,任随公子莲在地狱里游窜。那一路石板,她饥渴灼热,肌肤无数处烧伤溃烂,硬是忍着不吭一声。直至十八层之下数百里之地,她才喘回一**气,感到一丝凉爽之意。原来这十八层之底是个神殿。光亮顺滑的石柱撑起一片红海焰,没有她熟悉的神花神草,有的只是冰冷的石阶和石台。
公子莲一跃而过数千级台阶,直至百根石柱之间。那里高筑一圆形石台,正喷着一片红焰。上空悬浮一蓝水晶光球,在红焰里微微浮动。光球透明中空,散发着淡淡蓝光,在红火焰之中更显神秘。她忽然想到“地狱神火种”,想起那次无名和公子莲的茶宴间所提之事。
光球中空,地狱神火种该是还在无名之手。
“哈哈哈,想不到公子兄最后还是要回到我这里!”
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笑语,石台红焰燃烧得更为热烈,窜入空中百丈,最后渐而成型,可分清四肢和面目,但依然以红焰方式燃烧着。他就是地狱之火!此时以百丈高度俯视着他们。
“呵呵,你这火焰之力也太过虚弱,连个凡人都可直通十八之下,肌肤骨骼依然完整。”公子莲笑道,同时抱紧她腰身,点地腾空,浮在更高处斜视地狱之火。
“公子兄今日光临,还怕这火焰不升温?”
“无名定会为她跟到此地。”公子莲冷笑着猛然推她入空。
地狱之火抓住她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瞬间焚烧成灰。不料那火焰燃烧的手臂接住她时,却是不冷不热,带着几分温暖。原来,失去神火种,地狱之火不再是可焚毁万物之焰。
“哈哈,好!十八地狱残余之力维系,虽不如从前,却也够一个凡人忍受!”地狱之火望着掌心中的她,笑得怪异。
“活的比死的更有价值。你懂?”公子莲应道。
“这个当然!十八平台可是为凡躯特制。她死罪不受,活罪难逃。哈哈!”
原来几百年之后,那个凡人楚沐晨站的烈火平台是如此难以煎熬。她如块永远也煎不熟的生肉,焦锅里翻滚。白嫩的肌肤开始焦黄,最后发黑。她闻到肉焦的醺味,越来越浓。其实不过一夜之长,却如百年般空寂难熬。空灵几欲脱骨而去,不停在噩梦中挣扎却无法醒来。
耳边忽然传来幽怨的古琴之音,还是那曲“离别”。她似闻到熟悉的脂粉香味,恍惚间看到花花绿绿的戏服,和忙碌出入的人群。
“这金凤钗还你,誓言不变,见它必见你。”艾轩皇身影模糊立在不远处,手持金凤簪款款而语。
当年的金凤钗已不知遗落何处,他们一身凡骨也已消融尘土。如今回顾,自己心里连一个可悼念的名字都空无。这恒梦里所有的事物本不该与她有关!七夫人与她本不该有任何瓜葛!
为何她无法选择自由地离去?是七夫人还是她心有所念?
似有微风拂过,心头重压和身体灼热之痛瞬间散去。她获得薄弱之力微微睁开双眼,只见遍地火海如浪潮般朝远方褪去,银池浮现,水雾弥漫,满池粉荷和浅绿荷叶。几个粉衣长裙女子翩然起舞,透明轻纱丝带时而高飞时而底旋时而散成百花之态。
池中粉荷渐渐绽放,藏于花蕊中的一女子,如婴儿般苏醒,成长,最后跃入高空扭动伸展无骨之躯。那眉眼红唇,她心底跟着呼出一个名字“凤飞天舞”。
天舞眩,蛟龙旋。云端浮云翻动,两只蛟龙若隐若现。而远处一蓝唇银丝的透明女子,正静目观赏,唇瓣微动,合音清唱的居然就是那首“离别”!
那女子可是女神艾辰?八大神祖余光所成,天帝闲暇之作,却是人族始祖一凡不肯放弃的几世追逐?
是幻影?在她生命几近枯竭之时,为何看到女神艾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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