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瑜的要求,云寒琰一向都说“好”,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会选择迁就他。云寒琰轻轻握住苏子瑜的手,和他一起出了门。忽然转头轻轻道:“你回头看一眼,记住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以后回到这里,永远一起,好不好?”
苏子瑜依言回头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而精致的竹屋,竹子都是崭新的,微微带着弧度的竹竿整齐地排列成墙面,表面还带着竹子特有的青色。竹屋的门口摆了几盆茶花,红艳艳的茶花在碧绿的竹色之间显得分外明艳动人。
不知这是哪来的房子,怎么就成了家,苏子瑜回头问道:“这房子是?”
云寒琰答道:“我做的。”
原来他还隐藏了这种特殊技能,竟然连造房子都会了。苏子瑜不禁多打量了眼前这座竹屋一眼,当真还是造得规规整整有模有样的。点头道:“好,我们以后回来。”
其实以后能不能回来,苏子瑜心里当真不太敢保证。自己不可能真的能和他一起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毕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完成任务被送回去了。
苏子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舍不得云寒琰,有些东西一旦得到了,就不敢想象失去了会是什么感觉。可是苏子瑜又想不出一条能够长长远远和他在一起的途径来。
如果自己不阻止鬼面邪尊,以他对这个世界的仇恨之深,可以预见终有一日他会毁灭这个世界,自己和云寒琰不可能得以全身。如果自己能够阻止他,一旦任务完成,离开这里是必然的。自己只是因为任务来到这里,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应该死在三年之前,一旦任务完成,不论系统还是天道,都不会容许苏子瑜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
不论哪条路,自己和云寒琰想要永远在一起的梦想,都会是一条死路。去想以后只是无解,就权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云寒琰低下头,在苏子瑜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只是一碰便离开,仿佛怕重了会把那两片薄薄的杏花碰坏。
。
御风回到延陵去的一路,苏子瑜全程都还是闭着眼睛,把头紧紧贴在云寒琰温热的胸膛上,这样的方式让苏子瑜觉得极度有安全感。
云寒琰一向飞得很高,高于云层之上,不受下界阴晴雨雪的影响,永远都能看见阳光。重云之上的高处,本没有风雨,便也无所谓世间的阴晴。迎面吹来的风也很暖很柔和,带着阳光的气息。
苏子瑜一直闭着眼睛,忽然听耳边的声音道:“子瑜,睁开眼睛。”
换作任何时候,在这样的高处,苏子瑜都是万万不敢睁开眼睛的。可是云寒琰让自己睁开眼睛,苏子瑜总觉得他的话不会有问题。苏子瑜完全相信他,依言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苏子瑜几乎被眼前的景致惊了心。
头顶是蔚蓝的天空,脚下是如积雪一般的云层,却比积雪多了几分灵动与飘渺。云海一望无际,浅金色的阳光静静向云层洒下,给如海浪轻涌的云层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描边。
恍然是仙境里。
苏子瑜伸出手去抚摸身边的一片云,那一片朦朦胧胧的云却从掌心轻轻穿过。
看云的时候,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伸手触摸的时候,又像是虚幻无形的。苏子瑜握不住虚幻的云,便靠紧了身边的云寒琰。
重云之上,没有人世喧嚣,连飞鸟也不得到,寂静一片。
有云海茫茫,看不见下界的模样,苏子瑜自然也不觉得恐高,便睁着眼睛看看周围的风景。
除了天的蓝色、云的白色、阳光的金色,这个世界里再没有除此之外的其他色彩。大概这世上唯有没人能至的地方,才能有这样的圣洁。
行过了一段路程,云寒琰忽然道:“快到延陵了,你闭上眼,我们下去。”
苏子瑜听话地闭上了眼。只觉身子往下一坠,破开云层,缓缓向下方落去。
云寒琰落得很慢很平稳,以至于苏子瑜几乎感觉不到失重,过了好久双脚方才踏在地面上。
苏子瑜睁开眼睛,眼前是清徽宗的望虚山上最高处最大的一片平台——云台。
御空而行最好的降落地点确实就是这里,周围没有丛林遮蔽,平整的青石铺地,平坦而开阔。
云台的最北面高处三十三级台阶处设一高台,用汉白玉为栏,名曰望云台。苏子瑜现在身处的就是这个位置,正好能够望见整个云台的风景。
然而此时的云台与往日不同,苏子瑜向云台下望去,云台上已经整整齐齐排列了数十上百列人马,都穿着各式的道袍,看起来是各派宗门的人都齐聚在了这里。
“云宗主回来了?果然是言而有信。”天罡宗宗主袁星涯一身紫色的道袍,身后跟着十几位附庸小门派的宗主,缓缓向台上走来,“我等还商议着十日期限已到,云宗主要是再不将人拿来,我等就派人协助云宗主共同捉拿畏罪潜逃的真凶呢。”
苏子瑜心中一愣。畏罪潜逃的真凶?他们说的是杀苏齐云的真凶吗?都已经认定是自己了?云寒琰其实是和他们商量过来捉拿自己的?
“袁宗主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一个声音从台下传来,“现在还没能完全认定真凶是何人,何来畏罪潜逃一说?”
苏子瑜向台下望去,替自己说话的人果然是萧子兰。萧子兰难得穿了一身绣了金丝勾云纹的蓝衣,清雅之中露出一丝不可侵犯的贵气。
萧子兰缓缓走上望云台,在苏子瑜身边驻足,道:“既然清仪已经来了,诸位有什么疑虑大可当面说清。”
袁星涯没了声,和身后几位宗主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其他宗门各位宗主也都陆陆续续到齐。
苏子瑜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就到了一场审判会上。而他们审判的对象,正是自己。
各门宗主都按照次序坐在了望云台两旁,望云台的最上首放了三张椅子,高天泽已经坐在一边,另外两张明显是留给云寒琰和萧子兰的位置。而整个望云台的最中央,安放了一张没有人坐的空椅子,很明显是留给谁的。
诸位宗主都落了座,唯有云寒琰、萧子兰还陪苏子瑜站着。
苏子瑜心道自己和云寒琰这是选了个什么“良辰吉日”正好落在这样一场屠宰会上,望云台中央那个位置和受审的犯人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子瑜,此事由我负责,我需得给仙门众人一个交代。”萧子兰现在苏子瑜身边低声道,“如今真凶尚不确定,而各种推论都指向你。我也想还你一个清白,就权且委屈你……”
苏子瑜看了一眼望云台中央的椅子。
云寒琰的手暗暗地按上了扶苏剑。
苏子瑜微微察觉了云寒琰的动作,现在若是自己说要离开,恐怕他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拔剑。若真的和那些人动起手来,自己就是拉着云寒琰和整个修真界为敌。
自己的本来就没什么声誉可言了,云寒琰的名声却相当于整个清徽宗的精神支柱。
萧子兰也察觉到了云寒琰的动作,知道他为了苏子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云寒琰今日真的拔剑,不仅毁了他自己和苏子瑜的清白,清徽宗也必将声誉受损。萧子兰低声道:“子瑜,此时动手只会让他们更加认定真凶是你,我们只是坐下来谈谈解释清楚就好,不会像犯人一样审问你的。你也需要一个清白不是吗?”
苏子瑜满身脏水都洗不干净真的不太在乎这件事上清白不清白。
只是云寒琰好好的一个人,不能和自己一样被人泼满身脏水而无法辩解。
苏子瑜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推开云寒琰道:“你去坐着。”
云寒琰按剑不动。
“小事而已。”苏子瑜握住云寒琰的手,将他的手从扶苏剑的剑柄上拿下来,低声骂道,“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去坐下。”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沉声道:“你不必顾及我。”
他这都能猜到?苏子瑜抬起眸子白了云寒琰一眼,道:“谁顾及你?我是自己想和大家聊聊天,你过去坐着,不要到处撒疯。”
苏子瑜虽然说的话难听,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宠溺的味道。萧子兰听得浑身都不自在,默默转身去了自己位置上坐下。
云寒琰垂眸望着苏子瑜,就这么对峙了半晌,还是败下阵来,和平时一样无条件妥协道:“好。”
云寒琰转身去位置上坐下,苏子瑜也缓缓走到了望云台中央。
一袭白衣迎着山风而立,台下只见一个挺拔颀长的背影,若冰雕玉砌,墨色的青丝如瀑垂于腰间,半绾的长发里一点莹白却散射着五色霞光,恍若画里走出的仙人。
台上能看到他侧颜甚至正脸的宗主都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静。峨眉如剑肤若冰雪,双目盛九天星河,唇齿寄三春绝色。世上怎么就能有这样好看的人?
苏子瑜站在了望云台中央,一身绣竹白衣此时却显得分外惹眼。谁都知道清仪君是青衣抚剑风雅无边,几时有人见他穿过白衣?这身衣服的款式倒是和清徽宗云宗主的衣服一模一样,不论衣衫形貌,简直一对绝配。
站在台中央刚准备坐下,苏子瑜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空中一道冰冷的寒光,向苏子瑜的后心袭去。
苏子瑜一回手,轻轻将一枚飞刀夹在了两指之间,风轻云淡地扔到了地上,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去。
实在是小儿科的偷袭,苏子瑜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云寒琰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冷声道:“何人?上来。”
偷袭的人还能有胆子承认吗?苏子瑜本觉得云寒琰应该叫不上人来,想不到不过须臾之后,真有一位分开人群少年走上了台。
看到走上台来那位少年,苏子瑜狠狠地吃了一惊。
少年毫无畏惧之色,昂首挺胸地走上台站住,突然回身指着苏子瑜道:“就是你!杀我父亲,灭我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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