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淡红色,那种替我痛的眼神,那种温柔、了解、同情、关怀,还有爱,这么复杂
的在我眼前一同呈现。而我只是快速的向他交代了一种身分和抱歉。
我对那位同胞说∶“我的朋友是这两天才认识的,他不知你在说什么。我们早
走了,谢谢你。”
同胞冲进去拿出了照相机,我陪了他拍了几张照片,谢了,这才出来了。
走到西比留斯的广场边,告诉亚兰想坐露天咖啡座,想一杯热的牛奶。我捧著
牛奶大口的喝,只想胃可以少痛一点。
那段时间里,亚兰一直默默的看著我,不说一句话。喝完了牛奶,我对著他,
托著下巴也不讲话。
“ECHO。”亚兰说∶“为什么你昨天不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给我分担?
为什么?”
“又不是神经错乱了,跟一个陌生人去讲自己的事情。”我。⒍⒉⒈。闹学记
叹了口气。
“我当你是陌生人吗?我什么都跟你讲了,包括我的失恋,对不对?”
我点点头∶“那是我给你的亲和力。也是你的天真。”我说。
“难道我没有用同样的真诚回报你吗?”
“有,很诚恳。”我说。
“来,坐过来。”他拉了一下我的椅子。我移了过去。亚兰从提包里找出一件
薄坍套来给我披上。
“ECHO,如果我们真正爱过一个人,回忆起来,应该是充满感激的,对不
对?”
我点点头。
“如果一个生命死了,另一个爱他的生命是不是应该为那个逝去的人加倍的活
下头,而且尽可能欢悦的替他活?”我又点点头。
“你相信我的真诚吗?”
我再度点头。
“来,看住我的眼睛,看住我。从今天开始,世上又多了一个你的朋友。如果
我不真诚,明天清早就走了,是不是不必要跟你讲这些话?”
我抬起头来看他,发觉他眼睛也是湿的。我不明白,才三天。我不明白这是怎
么回事。
“明天,看起来我们是散了,可是我给你地址,给美国的,给希腊的,只要找
得到我的地方,连学校的都留给你,当然,还有电话号码。你答应做我的朋友,有
事都来跟我说吗?”
。⒎⒉⒈。闹学记我不响,不动,也没有点头。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轻轻的问。
“我并不去分析,在咖啡座上跟你谈过话以后,我就知道了。你难道不明白自
己吗?”
“其实,我只想做一个小孩子,这是我唯一明白的,只要这样,也不行。”我
叹了口气。
“当你在小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又只想做大人,赶快长大好穿丝袜和高跟鞋?
”
我把头低下了。
他将我的手拉了过去。呀让我逃走吧,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不要抖,你怕什么?”
“怕的,是自己,觉得自己的今夜很陌生。”
“你怕你会再有爱的能力,对不对?事实上,只要人活著,这种能力是不会丧
失的,它那么好,你为什么想逃?”
“我要走了”我推椅子。
“是要走了,再过几分钟。”他一只手拉住我,一只手在提包里翻出笔和纸来
。我没有挣扎,他就放了。
这时,咖啡座的茶房好有礼貌的上来,说要打烊了。其实,我根本不想走,我
只是胡说。
我们付了帐,换了一把人行道上的长椅坐下来,没有再说什么话。
“这里,你看,是一块透明的深蓝石头。”不知亚兰什么地方翻出来的,对著
路灯照络我看,圆饼干那么大一块。
“是小时候父亲给的,他替我镶了银的绊扣,给我挂在颈。⒏⒉⒈。闹学记子
上的。后来,长大了,就没挂,总是放在口袋里。是我们民族的一种护身符,我不
相信这些,可是为著逝去父亲的爱,一直留在身边。”他将那块右头交给了我。
“怎么?”我不敢收。
“你带著它去,相信它能保护你。一切的邪恶都会因为这块蓝宝而离开你
包括你的忧伤和那神经质的胃。好吧?替我保管下去,直到我们再见的时候。”
“不行,那是你父亲给的。”
“要是父亲看见我把这块石头给了你一个值得的人,他会高兴的。”
“不行。”
“可以的,好朋友,你收下了吧。”
“才三天,见面三次。”
“傻孩子,时光不是这样算的。”
我握住那块石头,仰脸看著这个人,他用手指在我唇上轻轻按了一下,有些苦
涩的微笑著。
“那我收了,会当心,永远不给它掉。”我说。
“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你可以还给我,而后,让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不知道会不会再见了,我浪迹天涯的。”
“我们静等上天的安排,好吗?如果他肯,一切就会成全的。”
“他不肯。”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很早以前,就知道的,苍天不。⒐⒉⒈。闹学记肯
……”我有些哽咽,扑进他怀里去。
他摸摸我的头发,又摸我的头发,将我抱在怀里,问我∶“胃还痛不痛?”
我摇摇头,推开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要走了,你今天早班飞机。”
那时候,已是清晨四点多,清道夫一个一个在街上出现了。
“我送你回旅馆。”
“我要一个人走,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在这个时间,你想一个人去走一走?”
“我不是有了你的星石吗?”
“可是当我还在你旁边的时候,你不需要它。”
在他旁边慢慢的走起来。风吹来了,满灾的纸屑好似一群苍白的蝴蝶在夜的街
道上飞舞。
“放好我的地址了?”
我点点头。
“我怎么找你?”
“我乱跑的,加纳利岛上的房子要卖了,也不会再有地址,台湾那边父母就要
搬家,也不知道新地址,总是我找你了。”
“万一你不找呢?”
“我是预备不找你的了。”我叹了口气。
“不找?”
“不找。”
“那好,我等,我也可以不走,我去改班机。”
“你不走我走,我去改班机。”我急起来了,又说“不要。0⒊⒈。闹学记等
了,完了就是完了,你应该感激才是,对不对?你自己讲的。刚才,在我扑向你的
那一霎间,的确对你付出了霎间的真诚。而时间不就是这样算的吗?三天,三年,
三十年,都是一样,这不是你讲的?”说著说著我叫了起来。
“ECHO”“我要跑了,不要像流氓一样追上来。我跟你说,我要跑了
,我的生活秩序里没有你。我一讲再见就跑了,现在我就要讲了,我讲,再见
,亚兰再见。”
在那空旷的大街上,我发足狂奔起来,不回头,那种要将自己跑到死的跑法,
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我转弯,停下来,抱住一根电线杆拚命的咳嗽。
而豪华的马德里之夜,在市区的中心,那些十彩流丽的霓虹灯,兀自照耀著一
切有爱与无爱的人。而那些睡著了的,在梦里,是哭著还是笑著呢?
。⒈⒊⒈。闹学记吉屋出售飞机由马德里航向加纳利群岛的那两个半小时中,
我什么东西都咽不下去。邻座的西班牙同胞和空中小姐都问了好多次,我只是笑著
说沆不下。
这几年来日子过得零碎,常常生活灸哪一年都不清楚,只记得好似是一九八四
年离开了岛上就没有回去过,不但没有回去,连岛上那个房子的钥匙也找不到了。
好在邻居、朋友家都存放著几串,向他们去要就是了。
那么就是三年没有回去了。三年内,也没有给任何西班牙的朋友写过一封信。
之所以不爱常常回去,也是一种逃避的心理。加纳利群岛上,每一个岛都住著深爱
我的朋友,一旦见面,大家总是将那份爱,像洪水一般的往人身上泼。对于身体不
健康的人来说,最需要的就是安静而不是爱。这一点他人是不会明白的。我常常叫
累,也不会有人当真。
虽然这么说,当飞机师报告出我们就要降落在大加纳利岛的时候,还是紧张得
心跳加快起来。
已是夜间近十点了,会有谁在机场等著我呢?只打了电。⒉⒊⒈。闹学记话给
一家住在山区乡下的朋友,请他们把我的车子开去机场,那家朋友是以前我们社区
的泥水匠,他的家好大,光是汽车房就可以停个五辆以上的车。每一回的离去,都
把车子寄放在那儿,请他们有空替我开开车,免得电瓶要坏。这一回,一去三年,
车子情况如何了都不晓得,而那个家,又荒凉成什么样子了呢?
下了飞机,也没等行李,就往那面大玻璃的地方奔去。那一排排等在外面的朋
友,急促的用力敲窗,叫喊我的名字。
我推开警察,就往外面跑,朋友们轰一下离开了窗口向我涌上来。我,被人群
像球一样的递来递去,泥水匠来了、银行的经理来了,电信局的局长来了,他们的
一群群小孩子也来了,直到我看见心爱的木匠拉蒙那更胖了的笑脸时,这才扑进他
怀里。
一时里,前尘往事,在这一霎间,涌上了心头,他们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朋友,
也曾是我们夫妇的好友。
“好啦!拿行李去啦!”拉蒙轻轻拍拍我,又把我转给他的太太,我和他新婚
的太太米雪紧紧的拥抱著,她举起那新生的男婴给我看,这才发觉,他们不算新婚
,三年半,已经两个孩子了。
我再由外边挤进隔离的门中去,警察说∶“你进去做什么?”我说∶“我刚刚
下飞机呀!进去拿行李。”他让了一步,我的朋友们一冲就也冲了进去,说∶“她
的脊椎骨有毛病,我们进去替她提箱子。”警察一直喊∶“守规矩呀!你们守
守规矩呀……”根本没有人理他。
这个岛总共才一千五百五十八平方公里,警察可能就是。⒊⒊⒈。闹学记接我
的朋友中的姻亲、表兄、堂哥、姐夫什么的,只要存心拉关系,整个岛上都扯得出
亲属关系来。
在机场告别了来接的一群人,讲好次日再连络,这才由泥水匠璜杠著我的大箱
子往停车场走去。
“你的车,看!”璜的妻子班琪笑指著一辆雪白光亮的美车给我看,夜色里,
它像全新的一样发著光芒。他们一定替我打过蜡又清洗过了。
“你开吧!”她将钥匙交在我手中,她的丈夫发动了另外一辆车,可是三个女
孩就硬往我车里挤。
“我们先一同回你家去。”班琪说,我点点头。这总比一个人在深夜里开门回
家要来得好。而那个家,三年不见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班琪才慢慢的对我说∶“现在你听了也不必再担心了,空
房子,小偷进去了五次,不但门窗杠坏了,玻璃也破了,东西少了什么我们不太清
楚,门窗和玻璃都是拉蒙给你修的。院子里的枯叶子,在你来之前,我们收拾了二
十大麻袋,叫小货车给丢了。”
“那个家,是不是乱七八糟了?”我问。
“是被翻成了一场浩劫,可是孩子跟我一起去打扫了四整天,等下你自己进去
看就是了。”
我的心,被巨石压得重沉沉的,不能讲话。
“没有结婚吧?”班琪突然问。
我笑著摇摇头,心思只在那个就要见面的家上。车子离开了高速公路,爬上一
个小坡,一转弯,海风扑面而来,那熟悉的海洋气味一来,家就到了。
。⒋⒊⒈。闹学记“你自己开门。”班琪递上来一串钥匙,我翻了一下,还记
得大门的那一只,轻轻打开花园的门,眼前,那棵在风里沙沙作响的大相思树带给
了人莫名的悲愁。
我大步穿过庭院,穿过完全枯死了的草坪,开了外花园的灯,开了客厅的大门
,这一步踏进去,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外的海洋,在月光下扑了进来。
璜和班琪的孩子冲进每一个房间,将这两层楼的灯都给点亮了。家,如同一个
旧梦,在我眼前再现。
这哪里像是小偷进来过五次的房子呢?每一件家具都在自己的地方等著我,每
一个角落都给插上了鲜花,放上了盆景,就是那个床吧,连雪白的床罩都给铺好了
。
我转身,将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各亲了一下,她们好兴奋的把十指张开,给我
看,说∶“你的家我们洗了又洗,刷了又刷,你看,手都变成红的了。”
我们终于全部坐下来,发现一件银狐皮大衣不见了,我说没有关系,真的一点
也不心痛。在沙发上,那个被称为阿姨的ECHO,拿出四个红封套来,照著中国
习俗,三个女儿各人一个红包她们以前就懂得这个规矩,含笑接下了。至于送
给班琪的一个信封,硬说是父母亲给的。长辈赐,小辈不可辞。班琪再三的推让,
我讲道理给她听,她才打开来看了。这一看吓了一大跳,硬是不肯收。我亲亲她,
指著桌上的鲜花和明亮的一切,问她∶“你对我的情,可以用钞票回报吗?收下吧
,不然我不心安。”
璜泥水匠的工作收入不稳定,是有工程才能赚的。班琪因此也外出去替人
打扫房子贴补家用,而三个宝爱的女儿,。⒌⒊⒈。闹学记夫妇俩却说要培植到大
学毕业。他们不是富人,虽说我没有请他们打扫、他们自动做了四整天,这份友谊
,光凭金钱绝对不可能回报。不然,如果我踏进来的是一幢鬼屋一样的房子,一定
大哭去住旅馆。
班琪不放心我一个人,说∶“怕不怕?如果怕,就去睡我们家,明早再回来好
了。”
我实在是有些害怕,住过了台北的小公寓之后,再来面对这幢连著花园快有两
百五十坪的大房子时,的确不习惯。可是我说我不怕。
那个夜里,将灯火全熄了,打开所有的窗户,给大风狂吹进来。吹著吹著,墙
上的照片全都飞了起来,我静听著夜和风的声音,快到东方发白,等到一轮红日在
我的窗上由海里跳了出来时,这才拉开床罩躺了下去。
很怕小偷又来,睡去之前,喊了耶稣基督、荷西、徐讦干爸三个灵魂,请他们
来守护我的梦。这样,才睡了过去。
“呀看那边来的是谁?”邮局早已搬了家,柜台上全都装上了防弹玻璃,
里面的人看见我,先在玻璃窗汶比划了一下拥抱的手势,这才用钥匙开了边门,三
三两两的跑出来来拥抱。
我真喜欢这一种方式的身体语言。偏偏在中国,是极度含蓄的,连手都不肯握
一下。好久不见,含笑打个招呼虽然也一样深藏著情,可是这么开开朗朗的西班牙
式招呼法,更合我的性情。
“我的来,除了跟你们见面之外,还有请求的。房子要卖。⒍⒊⒈。闹学记了
,邮局接触的人多,你们替我把消息传出去好不好?”我说。
“要卖了?那你就永远回中国去了?你根本是西班牙人,怎么忘了呢?”
“眼看是如此了,父母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再离开他们。”我有些感慨的
说。
“你要住多久?这一次。”
“一个半月吧!九月中旬赶回台湾。”
“还是去登报吧!这几年西班牙不景气,房子难卖喔!况且你只有一个半月的
时间。”
告别了邮局的人,我去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