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痴 (乌衣巷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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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痴 (乌衣巷第二部)-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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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谢景臣的审讯其实都是白费力气,无论怎么拷打,他自始自终只有一句话奉送:〃杀了我!〃,这令担任主审的郭海平几乎发狂,当初谢景臣的案子无人肯审,前后任命的两任主审官宁肯辞官回家,也不肯接这个案子,郭海平便自告奋勇地来了。

  虽然用尽了刑法,却也得不到谢景臣一个字的招供,而郭海平对自己要审些什么其实也茫然无知,他只知道皇帝要审他,可是皇帝到底要知道些什么,他简直是一头雾水,谢景臣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就是在等死,甚至迫不及待地渴望死掉。

  郭海平其实也巴不得杀了这个人,但是皇帝没有诏令,似乎皇帝并不打算就此轻易地处死谢景臣。就这么拖了一个多月,从秋天拖进了初冬。

  这一天下起了雪,郭海平奉令进宫里,那雪下得越来越大,远远看见皇帝的寝宫,早已经蒙上一层薄雪。

  跨进那间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时,姬末其正拥被坐在榻上,室内炭火烧得充足,一株血红的梅花在案头开发,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这间陈设豪奢的屋子,单从外表并看不出有多么奢华,然而每处的陈设甚至用具器物,都显得精致富丽,完全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可以比拟的。

  身着宽大衣衫的姬末其坐在榻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雪白的修长的手指微微伸展,铺在绣着龙纹图案的锦被上,但含苞欲放的花瓣一般,听到内侍的报告,他慢慢抬起头,漆黑的双眸扫向郭海平。

  53

  〃你很像一个人,你知不知道?〃

  制止了郭海平的跪拜,面色苍白的皇帝说道,声音清冷,和这间屋子那种温暖与奢糜完全不能相符。

  郭海平低声应了一声:〃是。〃

  姬末其慢慢屈膝,双手隔着锦被抱住膝头:〃那个人,我已经忘记他的样子了,似乎就像你这样。好像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他说话的时候,有淡淡的酒香在室内飘散,眼角瞥见床头小几上搁着一只酒壶和一只酒盏,郭海平的心猛跳了起来,那遥不可及的某种想法,突然开始在心里蔓延。

  〃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和我一起长大,为我挡刀剑,救我的命,是他生下来就负有的使命,我曾以为,这个男人到死都应该是属于我的,所以我任意地驱使他,可是我并不知道他的使命有一天会结束,他有一天不再属于我。你知道他是谁吗?〃

  皇帝的话声低微而细碎,喃喃的自语般说着,语音却很平和,听不出情绪起伏。郭海平却愈来愈无法自控。

  哪怕是那个人的替身,他想,我也愿意属于你,陛下。

  似乎听到他心里的话,姬末其一直没有焦距的双目突然扫了过来:〃你不会知道他离开我有多么痛苦,我曾经告诉自己永远不再这样痛苦,不为任何人。我已经足够强大,不再需要任何人为我挡刀剑了,也不再需要任何人来救我,没有人可以伤到我的。可是那样是不行的,寂寞和疲乏,会在任意的时候袭击我,直到。。。。。直到心被他填满。〃

  郭海平死死看着年轻俊美的皇帝,那样美丽,就连失神的双眼,也叫人透不过气,他的心跳得快要崩出胸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姬末其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有一点清醒:〃那人。。。。。招了什么没有?〃

  郭海平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没有,还是那句话,杀了他。〃

  姬末其浅红的嘴微微一牵,微笑起来,那是相当令人心碎的笑容:〃哦,这么想死吗?〃郭海平惊诧地看到皇帝的眼里突然有了泪光,他以为看错了,拼命地瞪大双眼,姬末其漆黑的眸子被水汽所裹,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完全被泪水慢慢蓄满,终于有一滴盈出了眼眶,挂在纤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摇摇欲坠。

  郭海平再也无法忍受,他扑地一声跪了下来,然后膝行至皇帝的床榻边:〃陛下,陛下,不值得为那种人难受,臣。。。臣无论怎么样也愿意。。。愿意。。。。〃

  姬末其低下头,看着他,良久他说道:〃即使我杀了你的父亲,你也愿意?〃

  郭海平颤抖着声音道:〃是,臣第一次见到陛下,那时候以为父亲已经被陛下杀了,可是臣仍然。。。。仍然不能。。。。〃

  〃不能怎么样?〃姬末其的手指慢慢托住郭海平的下颌,〃不能不爱。。。。。。。。不能不。。。〃郭海平噎住了,下面的话说不下去,只是不顾一切地抱住姬末其裹在被中的双腿,手指颤抖着,却无法控制地慢慢移着手指,似乎想要隔着丝被感受姬末其腿上的肌肤,脸上泛出兴奋的红潮。

  这个身体,他想了很久了,他不记得有多少次在含糊中想像皇帝的胴体而达到兴奋的顶点,他愿意做一切事,就算皇帝掠夺走他的一切也没有关系,只要能让他得到这个身体,他就是这样拼命地渴望着他的君王,他年青俊美的皇帝陛下。

  他抓住托住他下颌的手指,开始一根根吮舔,修长的白皙手指,似乎带着甘甜的滋味,郭海平陶醉在这渴望已久的幸福中,闭上了双眼,下身因为兴奋开始发胀硬挺,姬末其沉默着,任由他的吮吸从手指移向脸颊,慢慢地延至唇间,身体微微向后仰,郭海平欺上身来,一只手探入敞开的胸膛前,柔软滑腻的身体令郭海平几乎疯狂,动作已经无法继续温柔下去,他要覆上这个身体,压在上面,进入这个人的体内,用利器撕开这美丽的身体,这是他一生的终极幻想了。

  这样想着,他几乎全身压了上去,只要一步,就可以得到他一直渴求的秘宝,占有这个他魂牵梦萦的身体。

  他就要成功了,他拉开皇帝的下裳时,手指颤抖得几乎解不开那草草系着的衣带。

  54

  这吻太过急切,这气息如此陌生,姬末其慢慢地张开双眼,面前的脸有一点像杜少宣,不,就算是他也不行,他想,一把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郭海平本来已经颤抖的手被他捉住,一时间不敢动作,茫然地看着他,带着粗重的喘息说道:〃陛下?〃

  姬末其黑色的眼睛里弥漫着浓重的悲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他的意思表达得不够坚决,而他的神情又太过悲凉,这使郭海平误以为他是一时的软弱,他不肯放弃地更近一步,放肆地抱住了姬末其,正要继续去解那已经松散的衣带时,姬末其清楚地说道:〃不行。〃

  郭海平仍然不肯相信,到这个时候,他绝不肯放弃,他继续蛮力地抱住皇帝,当他解开衣带时,耳边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过了片时,才有激痛从面颊传来,带着麻木感的痛,左边面颊高高地肿了起来。

  他呆住了,姬末其面无表情,用刚才煽他耳光的手,轻轻的,坚决地推开了他,〃朕累了,你出去。〃

  这个时候的姬末其似乎完全从薄醉中清醒过来,用清亮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郭海平,那冷漠的目光里有一种威严,使得这个看起来有些病态而孱弱的皇帝显得凛然不可侵犯,郭海平面如死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出那间温暖的屋子,而外面,雪下得越来越大。

  虽然牢里很冷,但连日来的严刑拷打已经使得谢景臣完全没了一丝力气,他蜷缩在肮脏的稻草堆上,睡着了。

  他好像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天,他带着亲兵守在京城的大道边,身边是他精明强干的父亲,面前的大道上,两骑马并辔而来,左边马上的白衣少年,美丽的凤眼,带着冷厉的寒光,缓缓地扫向自己。

  那样美丽,那样冷酷。

  被这样的目光扫过的自己,心却软得提不起来,他望着这个刀尖一样冷厉的少年,在很多年以后,终于触摸到少年最为柔软的内心,他一直以为他内心是柔软的,结果他错了,那心随时可以变成一柄利刃,刺向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的人,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早已经身陷其中,无力自拔。

  终于走到崩溃的这一天。

  他看到了姬末其漆黑的眼瞳突然流出泪来,那泪是红色的,鲜血一般的泪水,顺着玉白的面颊流淌,他啊地一声大叫,从梦中醒了过来。

  一灯如豆,在微微地摇曳,粗大的木栅栏影子投在墙上,他的身体似乎被这些粗黑的栅栏影子禁锢,呆呆地一动不动地坐着。

  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

  一切都已经破碎了。

  他杀不了他,他没有办法亲手杀死他,他的手摸着自己的唇,唇边似乎还流着血,那人的血,带点铁腥味的浓烈的鲜血,他那样的爱他,却不得不恨他,什么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活着。

  他的爱杀了他的父亲,也毁了他所有幸福的幻想。

  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的地方,每一寸肌肤都承受了数不清的鞭打,烧烙,伤痕叠着伤痕,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痛。这样没有知觉的活着,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快点杀了我?

  他疯狂地瞪大双眼,嘶哑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巡夜的狱卒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嘟囔着:〃这是什么天,十月里就下起这么大的雪,真是出了冤案啊。。。。。。。〃

  狱卒走到景臣这间牢房,往里看了一眼,突然低声道:〃将军。。。。。。。将军。。。。。〃

  景臣茫然地看着他,这个面目陌生的狱卒,他不认得他,他别过头去,自从进了这个地方,他一句话也没有和人说过,面前这一个,他也不打算理会。

  那狱卒却左右看了看,突然扔过来一柄短剑,匆匆地作了个手势,然后迅速地走开了。

  看着那短剑,景臣心里想的却是,这剑看起来够快,如果对准心窝刺下去,应该可以了结得很快吧?

  55

  这一场雪,下了三天。

  到第三天,厚重的雪铺满了大地,将整个皇宫,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地,全都变成雪白冰冷的世界。

  夜大概已经很深了,值守在大殿外的阿二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听到内殿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声音并不大,阿二却觉得揪心,他还是十来岁的少年,听到这声音总是不能抑制的心酸,那个他景仰和崇拜的皇帝,正迅速地衰弱下去,然而在这样寒冷的天气,这样寂寞的深夜,仍然在处理着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折。

  他轻轻叹了口气,突然看见走廊的尽头,有一个身影。

  他立刻警觉地握住刀柄,屏气喝道:〃谁?〃

  黑影朝这边转过头来,阿二看不清这人的容貌,不再犹豫他迅速拔出佩刀, 然而那黑影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只是凌空一指点来,阿二身子一软,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黑影迅速地闪进了内殿。

  烛火突然的摇曳了一下,帘幕重重的深宫,连风也透不进来一丝,烛火怎么会跳跃起来?姬末其停下手中的笔,缓缓抬起头来,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大,全身笼罩在一领黑色的斗蓬里,沉默地看着他,烛光投射在他脸上,他大半的脸都隐在阴影中,使得本来就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得更为立体,姬末其手中的笔噗地一声轻响,掉落在桌案上。

  〃是你。〃

  语气平淡,没有想像中的惊讶与激动,姬末其非常沉静地面对着这个人。

  来人上前一步,将掉落在桌案上的朱笔轻轻搁在笔架上,然后掀开了头上的风帽,露出那张俊朗的面容,浓黑的眼眸望向姬末其,眼神透彻清晰,满溢着怜惜。

  〃是我。〃

  姬末其毕直地站着,瘦削的肩膀顽强地挺立着,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软弱:〃你来。。。。。做什么?〃

  他的口气很淡漠,并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惊喜。

  〃我来,看你。〃

  姬末其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凌厉无比:〃朕很好,如果下次你再这样出现在这宫中的话,你不会自大到以为朕不能将你怎么样吧?〃

  他扬起了瘦到尖削出来的下巴,傲然地对对方说道:〃你是打算来为你情人的父亲报仇吗?〃

  杜少宣脸上浮起不忍的神色,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姬末其,低声道:〃陛下,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保护你就是我的义务,这是我的使命,我没有为其他人效劳的义务。〃

  姬末其冷笑起来,他听过比这更好听的话,可是那有什么用?

  他抿起唇道:〃我很好,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你现在可以走了。〃

  杜少宣并不走开,反而更进了一步,他仔细地看着姬末其,仍然是那样的美丽,同样冷酷的神情,然而却有什么不同了,那双眼睛,那双纯粹深黑的双眼,弥漫着浓重的悲哀,清清楚楚地告诉杜少宣,这双眼睛的主人,心已经残破不堪。

  〃为什么。。。。陛下,为什么对你自己如此狠酷?你逼迫的不只是他,还包括你自己,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会生生地将自己逼到这一步,陛下,为什么?〃

  姬末其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沉默片刻后他说道:〃为什么吗?少宣,咱们为什么要逃亡那么多年?为什么明明已经撑不下去了,咱们仍然咬着牙坚持过来了?保护我是你的使命,重振这个国家,是我的使命。你可以中途放弃,而我不能,这就是宿命,少宣,这是我与你的最大不同,你能放弃你的使命,而我不能。。。。。。。。我会一直背负下去。。。。直到我死为止。〃

  杜少宣悲哀地看着姬末其,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瘦削,单从身体的状况看来,优渥舒适的生活并没有使他变得强壮,反而将他一颗坚硬无比的心蹂躏成了碎片, 这个人从来就是这样,即使身体残破不堪了,只要不死,他就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彻底崩溃为止。

  使命。。。。宿命。。。。。。。。

  最是无情帝王家,然而杜少宣明明知道,眼前此人,绝非无情,只不过是拿自己的心作交换,呕心沥血,不过是为了完成使命。

  他叹了一口气:〃你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56

  西郊谢家梅庄。

  傍晚时分,雪终于停了。

  这里的数百株梅树,开始吐露幽芳,茫茫白雪中,只有这些花,仍然开着,即使覆盖着白雪,仍然朵朵绽放。

  连日来阴云密布的天空,这时候终于散开了,青白的天幕上,斜挂着一勾弯月,冷冷清清地照着冰雪覆盖的大地。

  数日昏睡后,景臣醒了过来,床边坐着的白衣男子立刻站起身来叫道:〃大哥!〃

  景臣茫然的张开双眼,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天色昏暗,他有些看不清楚,那年轻男子眼里溢出了泪水,转身点亮了灯,灯光映出一张俊秀的面孔,眉目如画,一身素白衣裳,显然是服着重孝。

  那男子坐在他床边,再叫了一声:〃大哥。〃

  景臣仍是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已经完全不认得对方是谁,白衣男子拉住他的手:〃大哥,是我,是景琛啊。〃

  景琛?景琛是谁?

  他的脑子好像生锈了一般,想不起景琛是谁。

  景琛看到他这呆呆的,再也忍受不住,抱住他痛哭失声,景臣由着他抱着自己,良久用嘶哑的嗓音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到这儿来的?〃

  景琛听他开口说话,稍稍放下心来道:〃这里是咱们家梅庄,少宣救了你出来,你受的伤太多,就在这儿养了几天,明天我们就走。〃

  梅庄?

  他恍惚想了起来,有人扔了短剑进来,他没有理会,半夜有人潜进来,用那短剑割断手铐脚镣,然后背了他出来,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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