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扭做一团,在床上打来打去。笑声,骂声纠缠在一起,分也分不清。外面的人知道董事长在房里,谁也不敢来惊动她们。
“好,我就是副总经理了。”罗玲跳下床去,站直了,挺挺胸脯,清清嗓子,大声说:“现在我宣布,李梦红,你被开除了。”
“格格……”李梦红大笑不止,眼泪水都跳到鼻梁上了。“好,我被开除了。我马上卷铺盖回家去。”她跳下床,果真就要走。
“红姨。”罗玲呆了一下,一把抓住她,拦腰将她一抱,有点哭兮兮地说:“你就走了?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又不准我找人来玩。”
李梦红突然间鼻梁上刺辣辣地酸、痛。端起姑娘的脸,心也软软的,手也绵绵的。她沉吟良久,柔声道:“你也不小了,要多学点东西,该懂点事了。你要尊重自己,尊重别人,勉得今后找婆家都难。万一你在这边住悢了,就回家去住几天。嗨,你以前的事,我不清楚,我也不想弄清楚。我也是个女人。做女人,不容易。钱不够用,你回去找我要,千万不要在旅社里拿。下贱的事,千万不要去做。要找,就正正规规找一个合适的人谈恋爱、结婚。那些小姐要拉客、接客,你要管好她们,不准捅出乱子来。你自己千万不要去做,不然……”
“我知道。副总经理都打豆腐,还能管得住谁呢?”罗玲推开她,摔摔手,说:“难怪小时候,有人给我算命,讲我有三个老子两个娘呢。红姨,我要是成了你,那才快活呢。”
“烂板眼。”李梦红拉开房门,回头说:“你找人来玩,只准找一个,固定的一个,比较标致的,要先带回家去经过我审批。”
(待续)
五十八
她知道儿女在家里肯定等得很急了,叫了出租车,便匆匆忙忙的赶回家去。可她哪里知道,小芸在几分钟之间,才火急火燎地从红叶宾馆回到家中。刚进门,她就见小芸半死不活地躺在沙发里,手撑着脸,哼哼唧唧地呻吟。
“小芸,你怎么了?”她格登地抖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什么地方不舒服?”
“哎哟……我心痛得很。我就想,痛死算了,免得留在世界上拖累人。人家在外面呼风唤雨,前呼后拥,上电视,登报纸,当明星,逞英雄。我算什么呢?无爹无妈的小可怜虫。哎哟……”小芸捂住胸脯,埋着脸,阴阳怪气地说:“吃不吃饭没人管。穿不穿衣也没人管。上不上学也没人管。哎哟,死又不死,痛什么呢?哎哟,哎哟,死了算了。”
李梦红傻了眼,站在大客厅里一动也不动。地板是铺了瓷砖的,很光亮。墙壁是上了仿瓷涂料的,很洁白。吊了楼顶的厅上悬挂了两盏大彩灯和一圈小彩灯。正厅神壁上挂了一面蓝色的大玻璃画。玻璃画下是一组矮组合柜。柜上是一套名牌家庭影院组合。电视里正在播送晚间新闻。年轻漂亮的节目主持人不无夸张在念解说词:“……红叶集团总公司今天在市中心红叶大楼宣告成立。市县各级领导亲临现场剪彩并予祝贺。下面请看本台记者从今天的开业庆典现场发回的报道……”电视画面上一而再再而三地闪过庄老头讲话和李梦红偕伍魁洪接受记者采访的镜头。特别是她回答记者的话语播得非常清楚,而且重复几次。最后,播音员的评语更是刺耳,把她吹得完美无缺,神乎其神。那声音一直在大客厅里回荡不散,以至于电视其他节目播完以后,李梦红和小芸母女仍旧痴痴地听着——那声音仍旧在响:“李梦红女士是全市优秀妇女的代表,是全市企事业界的骄傲,是全市人民共同学习的楷模……”
“狗屁!”小芸叭叭地拍了几下巴掌,跃起来,跑去狠狠地关掉了电视。
李梦红站不住,眼前一黑,就扑通地倒了下去。佣人张妈其实早就躲在一边注意了,这时咄咄地跑出来,一把又一把地扶起她,掐掐人中,捏捏虎口,叫小芸道:“你妈肯定是太累了,快打电话叫医生来。”小芸眨眨眼,凑拢来瞅几眼,伸手摸摸,哭叫道:“妈,你怎么了?你莫吓我。妈。妈……”
里面早已睡觉了的小石听见外面闹,连衣裤也没穿,只留一条三角裤头,打着赤脚跑出来,瞪了瞪眼,半跪下,抱住李梦红就哭。李梦红缓过气来,摇摇头,再摇摇头,咬着牙帮撑起身子,去沙发上坐下。“梦红,要不要喊医生来?”女佣在一边给她沏了杯热茶。“不要了。我只是太累了,急的,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张妈,你去睡吧,夜深了,明天还要早起给孩子做早点呢。去吧。”她抿了两口热茶,一定神,气色好多了。张妈眨眨眼,打量她一番,点点头,回自己房里睡去了。
“都是你,差点把妈都气死了。”小石朝小芸踢了一脚,大吼道:“告诉你不要去,偏要去。开业嘛,就是吃饭喝酒,有什么好看的。”
小芸急得双脚乱跳,揪住小石瘦瘦的身子,使劲揪几把,发恨道:“告诉你莫乱讲,你总是要出卖我……明天再找你算帐!”两个小孩打闹着就要各自回房去休息。“小芸,你等一下。”李梦红已经连喝了几口茶,嘴巴里总是苦苦的,难受。“我有些话,要跟你谈。”
“我,也想跟你谈谈。”小芸翘起了下巴骨,斜斜眼睛,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始吧。第一,你为什么一直隐瞒我们?你对外人还有一点透明度,对我和小石简直太神秘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金银首饰从哪里来的,不知道这房子从哪里来的,不知道大把大把的钞票从哪里来的。第二,你和伍伯伯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考虑过我和小石的感受没有?你考虑过爸爸的感受没有?在电视上,在报纸上,对着全市几百万父老乡亲,说什么‘我先生就在我身边’……呸!第三,我要爸爸,要他到这里来跟我们一起住。还有……”
“够了!”李梦红猛地拍拍茶几,厉声喝止道:“够了!”女儿的确长大了,看那日益丰满的身体,听那咄咄逼人的言辞,领会那尖锐敏捷的思想。她知道,女儿长大了。她必须平等地对待这个让她头痛的孩子。
“小芸,”她尽力把声音压得很低很舒缓。她心里扑扑的乱跳。“你并不是不知道,我跟你爸爸,从来没好过。我们,早就离了婚。”小芸大惊:“什么?”李梦红点点头,又摇摇头,皱紧眉毛说:“我之所以隐瞒下来,是怕你们受到不良影响。我跟你爸爸离了婚以后,必须过日子,挣饭吃。我发誓要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送给小石。我不去奔波奋斗,从哪里来钱供你们吃饭、穿衣、上学?我受过的苦,绝不能再让你们来受。你算算帐,光你这套首饰都要八万多,这栋房子用了几百万……这钱从哪里来的?都是你妈跟伍伯伯在外面拼命得来的,小芸,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小石不是妈生的,是你伍伯伯跟她原来的女人生的,你爸爸为了传宗接代,从小到乡下去过继来的。伍伯伯才是小石的亲生父亲。小芸,妈可以对天发誓,妈无论怎么样,都是挖空心思地在为你好,为小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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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芸哭了,但没有哭出声来,只听任泪水扑扑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滴。李梦红掏出手绢,过去抱住不停地抽搐的女儿,替她擦干泪水。在这一刻,大客厅里很静,很静。
“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你爸爸他,他穷,我不嫌他。他没有志气,我也能容忍他。他有病,治不好的病。他不是个男子汉……我还是没有嫌他。我取了很多药给他治。治不好。治不好的病。他要跟我离婚,还要跟我争孩子。我受不了……”李梦红说着,自己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是我不好,可是,我没有想过离婚。我,我求他,求他不要离,凑和着过。他,他不肯。我这一辈子,难道就这么完了?我就这么命苦吗?放下我苦一点也罢了,穷一点也罢了,你呢?小石呢?吃不好,穿不好,万一考上了大学还没钱读不了……我不甘心。我死也不甘心!”她抱住女儿,哭得越来越大声。
小芸反倒不哭了,也不劝阻她妈,只是紧紧地抿着嘴,瞪着睛,不说话。小石穿了衣服,悄悄地走来,跪在她们旁边。“妈,你不要哭了,去睡吧。妈。”小石苦巴巴地牵了李梦红的手哀求。“……”李梦红吸吸鼻子,擦干眼泪,点点头,说:“你们去睡吧。我想坐一坐。”
小石不肯动。小芸踢他一脚,瞪瞪眼,把他拉走了。偌大的客厅里便只剩下李梦红一个人。她悠悠地嘘出一口气,似乎便听见了彩灯在熠闪之际发出的嗡嗡叫声。她倦极了。
(待续)
五十九
夜已经很深了,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每当这个时候,往往就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翻转去,面对着苍白的墙,翻转来,面对的还是苍白的墙。正面躺着看天花板,那镂空的楼板上灯光闪烁更象妖魅在对她眨眼睛。看书,头晕,眼花,脖子也酸痛。睡觉,心浮,气躁,眼都闭痛了还没有半点睡意。一开眼,就见伍魁洪的影子幌来幌去。他肯定在宾馆过夜。莫非他事先跟罗玲那小妖精约好了的?她切齿地痛恨着,诅咒着,心头盘算着,既然女儿已经知道了,既然面对全市几百万人民群众都宣布了,干脆把他带回家来。找个年轻人不行,别人议论太多,小芸和小石尤其不能接受。罗玲……漂亮的坐台小姐……伍魁洪这些人依次在她眼前闪过。“嗨!”她掀被子蒙住脑袋,憋着憋着,好象要入睡了。
门外传来了的士的喇叭声。车就停在她的楼房外了。她住底层。小芸住第二层。小石住第三层。女佣张妈住后面带厨房的小院。她一抖被子,从枕头下面掏出匕首来,跳下床去。
“等我一下。我还要回去。”是伍魁洪的声音。真的是这个冤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才回来?“还要回去?”她准备去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子突然闪到她面前。“天!”她惊叫一声,昏了过去。“红红,红红,出事了……”伍魁洪一把揪住她,压低声音急促地说。
“你,你怎么进来的?”
“嗐,出事了。”他摇她,想把她弄清醒。
“你,深更半夜跑了来,就为了这个?”她推开他,哼哼,转身搁下匕首,又钻回被窝里去。他狠狠地骂一句,凑过去,搬住她的肩膀又摇她:“你快起来,出事了。”
“莫摇我。我清醒得很。”她大声说。“你来就为了讲一句出事了‘?你滚!滚出去。谁叫你来的?”她支起身子,厉叫。
“你,你……万一小芸他们听见了……”
“哼,听见?他们早就看见了。电视里放,报纸上登,他们又不是聋子瞎子……我不想出去。嗯……这时候,好凉。”她只穿内衣,空调又没开,哆嗦一下,又钻进被子里,摔一只手出来牵他。“睡吧,明天再说。天大的事,我今天也不出去了。”她脸色好看多了,有点笑嘻嘻的。“疯婆娘。等到天亮,人他妈都跑得无影无踪了,还去找谁?十几万块钱呢……快起来。明天,我好好地陪你。”他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猛一用力,抓小鸡一样把她抓起来,然后抓过衣服,手忙脚乱地帮她穿上去。“他妈的,快点。黄大利和孙华反了水,搞了十几万块钱……”
“什么?!”她扣衣服的手一顿,狠狠地摔开门就冲去开大门。一阵阴冷的风扑进来,逼得她嗞——地一声寒噤。“快点穿上。”伍魁洪把她的披风挂在她肩上。“要不要给孩子打个招呼?万一明天不回来呢?”他尽力压低嗓门。“他们都睡了。”她披好大衣,理理头发,回头来挽他的胳膊。“他们带了十几万?报警了没有?朝哪个方向跑的?”
“妈,你的手机。”冷不丁听后面一声叫唤。李梦红和伍魁洪都吓出一声冷汗。小芸拉开大门,拿着一部手提电话冲出来,也不跟伍魁洪打招呼,对她妈说:“妈,你去吧,不管到了哪里,给家里打个电话。”
“……”李梦红接过手机,点点头,再点头,使劲地点头。“嗯。万一,我和你爸赶不回来,你就给玲子打电话,叫她过来陪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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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车跑到市公安局。她的电话机响了。“深更半夜,是谁呀?”她看看号码,不熟。“也许是吕德山。我告诉他去追人的。”伍魁洪在一边说。她打开手机,拨通了刚才的机号。“伍头?哦,是老板。我,我是老山,吕德山。我现在在XX县XX旅社。我抓住黄大利和孙华了。他们跑不掉!你放心。是捆起的,绝对没有问题。好好。好。”吕德山挂了电话。
“走吧。”他拉她出了公安局大门。
“我……反正人也抓住了,明天再去吧。”她紧紧地倚偎着他。“你,发高烧呀?妈的。”他招招手,叫住一辆小车。“XX县,去不去?五百。”他叉开巴掌。“这时候……”司机看看车外,再看看车上的钟,摇头。太晚了。街上都没有行人了。钟上显示的时候是十二点三十一分。“哎呀,你白天跑一趟才五十,跑来回才一百,我给你五百还不干?妈的,我要是自己买了车,鬼才求你。一千吧。干不干?先付钱。”他往身上一掏,哗哗地扯出一沓百元大钞,也没数,叭地撂在司机面前的车盘上。司机眼睛一亮,急忙把钱接了,呸呸地吐口水数了三遍,将钱收好,开了车门。
“老实说,李老板,是你们两口子,我才敢送。换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敢。给我十万一百万我都不敢。这年头,咳!”司机一启动,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这命贱。可我也怕死。万一遇上个什么坏人,那是要命的。但我不怕你们。堂堂红叶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夫妻,有好几家公司,好几千员工,好几千万资产,金命,贵命。我跟你们在一起,胆子都壮多了。”
“少放屁,把车开稳就行了。”伍魁洪一笑,轻骂道:“夜深了,莫打瞌睡。”
“放心吧,不会摔伤您老人家一根汗毛。我把车开好了,说不定您一高兴,买部皇冠叫我去开呢?那比搞出租安全多了,稳当多了。”司机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油腔滑调的,倒也不让人觉得闷。“说老实话,成天在电视里面看到你们,还没想到过会有今天,让我深更半夜开车送你们跑长途。哦,对了,李老板,我这车有特殊装车,要不要用?”
“特殊装置?”李梦红不解。
小司机一按某个开关,突然从前排的座椅上散开来一道布幔,把车厢分成两半,前面后面彼此看不见。“怎么样?不用的话我就收起来了。”
“真有意思。”李梦红瞟一眼伍魁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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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妈邪门歪道。”伍魁洪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说老实话,老老实实地拉客,拉正经客,找不到几个钱。安了这玩意,我晚上出租,多半是那些鸡‘要用,肯出钱,在车上,警察又无法管,又方便,反正我又看不见,嘿……”
“狗日的,烂板眼还蛮多嘛。”伍魁洪还想说什么,被李梦红扎扎实实地掐了一爪,不吭声了。“你们休息吧。我开车很稳的。”小司机何等机灵,交待一句,再不开口打扰。
李梦红窃窃的笑起来。这是一种别出心裁让人无法想象的玩法。伍魁洪不肯合作,在她耳边说:“少癫了,不象话。”她抱紧他,拼命忍住呼吸,坐进了他怀里。“试一试……”她在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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