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阻击线,但是那样太冒险了。毕竟这次的对手不是弱者,而是名声在外且实力强劲的老牌雇佣军组织“地狱火”。在我们对佣兵的本队发起攻击时,越过阻击线的搜索队肯定会折回来对阻拦在本队前方的“山猫”小队进行攻击。那会让“山猫”小队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局面,这显然是不行的。虽然他们的本队同时也受到我们的前后夹击,但有句俗话说的好“困兽犹斗”,而且这头困兽还是只牙尖嘴利,战力并不逊于我们的恶兽。
所以,我们不能拿兄弟的生命来跟对手赌,就算那样能取得胜利,也只会是一场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惨胜。我们不需要那种用惨重代价换来的胜利,我们要的是完胜,是以最小的损失去换去最大的战果。
面对这种情况,杨中队的眉头皱在了一块儿。而我们这十几个兄弟就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命令。我们大家都希望他会大手一挥,然后用他那粗犷的嗓门大吼一句“前进!”
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这静静等待着的14位弟兄,就会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冲向前去,跟那群大老远跑来,要去祸害我们的国家和百姓的假洋鬼子面对面的死掐、掐死、死掐到底!我们静静地蹲在地上,默默地望着眉头仍然紧紧皱在一起的杨中队,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静静地等着,等着他的一声令下。
第三十七章
2005年11月26日,北京时间5时55分,微风,风向西北。
一直眉头紧锁的杨中队在与指挥部紧急联络后,终于下达了出击的命令。持续几昼夜的追踪在那一刻宣告结束,中国特种兵与“地狱火”佣兵,或者说是与外国特种兵真正的生与死的较量,也在那一刻正式开始。
我带着观察手小柯率先脱离了小队,我俩必须在攻击开始前找到合适的狙击阵位,并设置好阵地,为即将追上去与佣兵们生死搏杀的战友提供必要的战术支撑。同时,我们还必须找到佣兵的狙击手,尽可能在攻击发起之前干掉他。如果不抢先除掉他,那么我的兄弟们就会面临对方狙击手精确狙杀的威胁,那是致命的威胁。因为,谁也不知道一个沉默潜伏的狙击手,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枪,不知道通过那黝黑枪管喷射出的致命金属,会在什么时候击打在自己身上。
北京时间6时07分,我与小柯运动到了佣兵本队的右后侧,与佣兵相距约600米,距我们“猎鹰”小队约300米,将三个点用线条连接起来,刚好是一个锐角的三角形形状。
北京时间6时08分,观察手小柯向队长报告,狙击手就位,视野、射界良好,发现目标李JACK,正在寻找敌狙击手。
北京时间6时11分,“山猫”小队报告,敌前出分队突然加速,双方现相距约1公里,预计10分钟后接触。
“山猫”小队的报告让我们又一次陷入沉默,看来,佣兵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他们究竟察觉到了多少,是不是已经通过种种的迹象分析出,有两个精锐的中国特种兵小队就要形成对他们的包围?
北京时间6时12分,杨中队命令“山猫”小队出击,以最快的速度消灭佣兵前出分队,然后,继续向前挺进,攻击佣兵本队。攻击佣兵本队时要注意虚张声势,以迫使佣兵向后撤退。如果佣兵不顾一切向前突击,就立刻建立防线,切断佣兵本队的去路,把他们死死压在防线前。“猎鹰”全体转入防御状态,立刻就地建立火力阻击线,以阻止当“山猫”小队发起攻击后,佣兵本队向后撤退。最后,他又补充道,假如在“山猫”发起攻击后,佣兵本队加速向前突进的话,“猎鹰”便立刻转入攻击状态,追击佣兵本队。在此之前,“猎鹰”小队禁止通过战场传感器的工作区域,以避免暴露目标。
北京时间6时15分,一声悠长而又熟悉的清鸣打碎了丛林里表面上的平静。那是88狙熟悉的声音,是“山猫”小队的狙击手打响了中国特种兵与“地狱火”雇佣兵之间的第一枪。紧接着,58mm口径与556mm口径的火器都开始喷吐致命的火舌,那“乒乒砰砰”的子弹击发的鸣叫与弹头撕破空气的尖啸组合在一起,连同破片手雷爆炸时“轰然”沸腾的气浪,一起将那股在这丛林间潜涌多日的暗流掀成了密林间战斗的狂涛。
透过瞄准镜,我缓缓地搜索着视线范围内的每一蓬枯枝,每一丛灌木,连同那铺满了腐败落叶的地面,也用那相交的十字线去一寸一寸地扫描。
我相信,佣兵的狙击手也在找我,也同样隐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透过那两条相交的十字线在搜索着他的同行,属于对立阵营的同行。
作为优秀的猎手,我们都有着比常人,比其他战友更加敏锐的直觉,因此,我们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然而,我们又是同样地精于伪装,同样地擅长将那致命的杀机隐藏,将那冰冷的杀气融化到周围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甚至是每一寸空气之中。我们都是如此地拥有耐心和冷静,可以在那漫长枯燥的潜伏中静静地等待、寻找,只要谁先沉不住气显露出痕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给自己招来死神手中冰冷的镰刀。这就是狙击手之间的较量,没有绚丽的动作和眩目的灯光,有的只是沉寂的等待,以及沉寂之后短暂而又激烈的爆发。
冷锋曾经说过,当两个狙击手的对决开始时,周围的一切就会变得离你很遥远。哪怕是熟悉的战友一个个在眼前倒下,哪怕是身边的观察手就在离你不足一米远的地方被那呼啸的金属打碎头颅,那仍然温热的血液、碎肉、脑浆喷溅在你的身上,你也不能有丝毫的颤动,不能有丝毫的愤怒,更加不能有恐惧和惊慌。在你还没能杀死对手之前,你只能将所有的一切,不管是愤怒、惊慌,还是恐惧,都摒弃在思维之外。你的脑里、你的眼里、你的心里,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找到他,然后,开枪。把所有的愤怒与恐惧,都通过那不再沉默的步枪喷射出去。最后,他对我说,墨尘,你要记住,当我们拿起步枪搜索敌人时,我们的选择便只剩下两个,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是的,当狙击手的对决开始时,我们的世界便只剩下那两条相交的十字线下的世界,而其余的一切,不管是喜悦、愤怒,还是悲伤,都会离我们很遥远,直到,你终结掉对手的生命,或是被对手终结。如果是后者,那么,你所有的一切,便会在那一声悠长的叹息下终止,仅余下一具仍然温热的躯体。
我在瞄准镜中寻找着我的对手,仍然是一寸一寸地挪动着那十字线下的视界,仿佛,那密集的枪声和剧烈的爆炸,根本就没有发生在我的身边。我又进入了那冷静而沉默的世界里,那个本就属于我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我是王者,孤独的王者。
观察手小柯在耳机里报告他的发现。他说,佣兵们既没前进也没后退,他们就地建立了环形防线。而这个时候,“山猫”小队与佣兵前出分队的战斗还未停止。
小柯的报告让队伍再次沉默,“地狱火”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仅仅是6个人的前出侦察搜索分队,就硬抗住了我们整个小队的进攻。而他们的本队,却既不去支援苦苦迎敌的前出分队,也不急于撤退,反倒是立刻组建起一个环形的防御圈。是他们已经知道中国特种兵已经阻断了他们的后路?还是,他们对自己的前出分队有足够的自信,自信能够击退整整一个小队的精锐中国特种兵?亦或者是,他们是指挥官还有别的什么计划?
“山猫”对于现在这战况很是恼火,可偏偏又没有一点办法。除去一开始被狙击手干掉的那个佣兵外,这个前出分队还剩下5个人。可就是这5个人,在枪响的那一刹那就抛出了胶溶烟雾弹,在周围形成了纵深约20米的遮蔽烟雾。同时,还迅速地隐蔽,并进行有序的还击。
缺乏热成像设备的“山猫”小队只好对佣兵们的大概位置进行盲射,战斗因此而陷入胶着状态。如果是只有这么几个敌人,那这仗倒好打了。“山猫”只需派出兄弟迂回到敌人的后方和侧翼,就可以直接包了他们的饺子。可是,在这个前出分队的后面,还有敌人的本队,那里还有人数众多、经验丰富且战斗力强悍的“地狱火”雇佣兵。
后来有人说我们没有按原定的任务计划展开行动,指责这次的出击是莽撞的行为,是纯粹逞匹夫之勇的冲动。可我知道那不是,我们所有参加那场战斗的兄弟,回来的和没回来的都知道那不是某些人所说的莽撞和冲动。那些从不会亲临一线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战场”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会真正了解“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俗语在战斗中代表着什么。
我们是士兵,我们在战斗中的最高指挥者也不过是一名上尉,更何况,我们身在那战局中。所以,我们不可能有某些人那样的高瞻远瞩,也做不到像他们那般,只需要一份报告就可以在事后掌控全局,在战斗结束后一条条指出我们这样的失误,那样的错误。我们都做不到这些,因为当时能够提供给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攻击。
虽然我们一直努力去避免惨胜的结局,可事实上,我们最后取得的仍然是惨胜。战斗结束后,我们一起出去的29个兄弟,有六个人将自己最后的一滴血撒在了那片边境线上的丛林里,浸染了丛林中那厚厚的落叶,就像许多年前的那场反击战争一样。虽然没有那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被鲜血染红的战旗插上山头的镜头,可那满地枯枝与落叶上那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猩红,同样是鲜血染成的风采。
面对这种无奈的情况,紧锁着眉头的杨中队只好让“猎鹰”小队提前发起攻击。从佣兵们所建立的环形防线来看,他们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样有中国特种兵的存在,所以,这时候行踪暴露与不暴露,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反而是如何能尽快的结束战斗,尽量地减少人员伤亡更为重要。
北京时间6时27分,战斗开始后10分钟,一直潜伏着的“猎鹰”小队向佣兵的环形防线发起攻击。当队长老洪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发出攻击的手势后,那些已然逝去的战友所留给我们的,仅余下那最后一回眸的坚强的满涂着伪装油彩的年轻的脸,还有那空寂山岭中尚未被青苔爬满的青石墓碑。他们,与山岭间那些更先他们而去的战友和前辈,一起静静地沉睡。他们在山岭间沉睡着,可就算是沉睡,也依然保持着身为军人的威武与尊严。他们在那一块块的青石下沉睡,在沉睡中还不忘用那最后能证明自己存在过的青石组成一个方阵,一个鬼雄的方阵。
北京时间6时30分,“猎鹰”与“地狱火”正式接火。原本就不再平静的丛林,在这双方火器激烈的、毫无间隙的对射中变得更加地喧嚣。那密集纷飞的弹雨尖啸着撕裂空气,在这中越边境黎明的曙光中,拉出了一条条猩红杂乱的弹道。
那些旋转着的,携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将敢于阻挡在它们前进路线上的一切狠狠地撕裂。被打断的树枝,木屑纷飞的树干,还有那一片片提前坠落的绿叶,都在记录着这场惨烈的战斗。
爆炸、枪声、还有人体中弹后沉闷的响声与飞溅或是喷射的血花,以及敌人或战友受伤、临死时的惨叫,都在这密林中盘旋,在这空气中游荡,折磨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耳朵和神经。
小柯的呼吸再一次变的急促,连同身体都因为紧张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而变得微微颤抖。通过眼角的余光看去,他涂满了伪装油彩的脸上已满是流淌的汗珠,他的唇紧紧地闭着,似乎靠拼力地咬住牙齿才能迫使自己不发出声来。而他握着望远镜的手也不在平稳,也随着身体的颤动而不住地颤抖着。
“放慢呼吸,告诉自己,我是一块石头,我是一座冰山,我保持冷静,我一动不动,周围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幻觉,它们不能左右我的注意。”一边通过瞄准镜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前方那安静的,又似乎无处不潜藏着杀机的丛林,我一边轻轻地说着,既是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因为,此刻,我的脸上同样淌满了汗水。
也许是这种自我的心理催眠产生了作用,小柯的呼吸明显地轻缓下来。这让我悄悄松了口气,也不由暗暗地感叹,他到底还是年轻呵!虽然已经是一名特种战士了,可作为还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新兵,他仍然是稚嫩的。不过,他马上就要成熟了,只要经过这次战火的洗礼,这个年轻的战士,将会与我当年一样,彻底的与过去告别。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成熟对他来说,是好,还是坏。
前方的战斗激烈地进行着,可那样的战斗不属于我,我仍然得继续保持着沉默,仍然得在这沉默中继续去寻找那个属于我的对手。而他现在,也同样在寻找我。我们都在寻找对方,都在进行一场独属于狙击手的战争,而这战争本就是沉默的,哪怕周围喧闹异常,但在我们彼此的世界中,有,且只能有冷静与沉默。
第三十八章
2005年11月26日,北京时间6时36分,交火后6分钟。“山猫”小队终于解决了那5个拦在他们进攻路线上的雇佣兵,加入到对佣兵本队的攻击中。
在前后火力的夹击下,佣兵们的防线被不断压缩,只是反击的火力非但没有减弱,反倒比先前更加的浓烈与密集。加挂有35mm榴弹发射器的M16A1在那些与我们同样肤色,甚至是同样种族的佣兵们手上不甘的吼叫着,不断把高爆枪榴弹抛入中国特种兵隐藏的林木间,将锐利的碎片散射到它覆盖范围内的任何地方。
从耳机里,我能不断地听到战友们急促的喘息以及受伤后那强行压抑着痛苦的低微哼声。他们在那由无数高速飞行的金属编织而成的死亡之网中不断地穿行、突击、前进,不断将同样携裹着死亡的金属用手中的火器喷向那群顽抗的困兽。
突然,耳机里传来了突击手大周呼唤雷田的声音。“雷子,你来一下,我踩到了个东西。”
然后,是雷田喘息着的声音,“大周,你别动,千万别动,我这就过来。”
再然后,是大周中弹后的闷哼和无奈的苦笑,“来不及了……”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爆炸,以及雷田带着哭腔的吼叫:“大周……”
大周走了,被一颗因有人打扰了它安静的睡眠而愤怒的地雷带走了。而大周留给我们最后的声音,只是一句还未说完的来不及。如果,他没有踩到地雷;如果,他在踩到地雷后没被流弹击中;如果,那颗流弹不是刚好打在他踩着地雷的脚上;如果……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从来都不曾有过。
忽然间,我又听见了那独属于88狙的悠长叹息,“山猫”小队的狙击手开始在佣兵们当中收割生命了。那每一声的叹息响起,便会有一具躯体绽放出一朵猩红的血花,那花朵是如此的凄丽与扎眼,仿佛在代它的主人向这丛林诉说他对生命的不甘与留恋。
猛然,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88狙悠长的叹息。那声音如同一个粗犷汉子愤怒的咆哮,咆哮着将127mm的钢芯穿甲弹头推向了88狙的藏身地。
“反器材步枪!”小柯低声惊叫。“他们居然用反器材武器来攻击人?这是违反国际公约的!”
他的话让我没来由地感到好笑,国际公约,在那些从来都不讲道理的人面前,这公约和一张废纸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群只为钱而作战的雇佣兵。他们的脑子里,永远不会有什么公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