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着皮绪昌门首一骂,通天和尚法雷先叫管世宽出来,用好言安慰,用计把
雷鸣、陈亮支走了。法雷说:“皮员外,这两个人可不好惹,素常无故,这
两个人在外面尽讲究杀人。你跟他家结了仇,这两个人更不能善罢甘休了。”
皮绪昌说:“贤弟,你有什么高明主意?”法雷说:“不要紧,我有一个绝
妙的主意,非得把他两个人治死,给他个一狠二毒三绝计,量小非君子,无
毒不丈夫。你要不治他,他绝不能饶你,这个后患可就大了。不用多,你花
几百银子,就可以要他两个人的命。”皮绪昌说:“几百银倒现成,怎么样
呢?”法雷说:“现在丹阳县狱里收着一个宋八仙,乃是本地七里铺明火执
仗,杀死三条人命。这案是我们一同做的,他可不知道我在这本地有庙的。
到狱里花钱买通了,叫宋八仙当堂将雷鸣、陈亮一口咬定,就把他两个人拿
了去,用刑具一拷,他两个受刑不过,就得招认。他二人身受国法,一来也
除了后患,再说要抢陈广泰的女儿也行,非这样办不可,你见了宋八仙,可
别提见着我们三个人。”皮绪昌说:“甚好,我这就到丹阳县去。”立刻到
里面,带上五百银子,叫家人备两匹马,带着一从人,从家中起身,来到丹
阳县,翻身下马。众官人一瞧认识,说:“皮员外来此何干?”皮绪昌说:
“我到狱里瞧个朋友。”叫家人拉着马,皮绪昌拿着十封银子,来到狱门,
一招呼,管狱的出来问:“找谁?”皮绪昌说:“尊驾姓什么?”管狱的说:
“我姓钱。”皮绪昌说:“我这里有二百银子,送你买包茶叶喝,我要跟宋
八仙说几句话,行不行?”管狱的听说有银子,财能通神,连说:“行,行。”
立刻把狱门开开,放皮绪昌进去。皮绪昌把二百银子送给管狱的,钱头把皮
绪昌让到他住的屋子里坐着,这才叫宋八仙过来,管狱的躲出去了。宋八仙
并不认识皮绪昌,来到屋中说:“尊驾找我么?”皮绪昌说:“不错。你就
叫宋八仙吗?”宋八仙说:“是。”皮绪昌说:“我姓皮,我来托你一件事。
你现在官司画了供没有?”宋八仙说:“没有,刚过了一堂,还没定案。五
六股差事,现在就是我一个人破了案。”皮绪昌说:“既然如是,我有两个
仇人,你过堂给牵拉出来,一口咬定,说他为首。我先给你留下二百银子,
给你立折子,饭馆子爱吃什么要什么,然后我花一千银子,给你打点官司。”
宋八仙本来是个苦小子,手里又没钱,又没朋友,来到狱里,也没照应,吃
一碗官饭,也吃不饱。一听这话,又有银子,又有吃的,反正官司大概是活
不了,乐一时算一时,先不用受罪呀,心中很愿意,说:“皮大爷你说罢,
叫我拉姓什么的?”皮绪昌说:“在本地陈家堡,有个雷鸣、陈亮,家里开
白布店,雷鸣在陈亮家住着。”宋八仙一听,说:“雷鸣、陈亮这两个人我
认得,而且前者我们还有点仇,我被陈亮拿住过,这件事交给我办了,只要
你照应我点。”皮绪昌立刻给宋八仙留下二百现银子。由狱里出来,又一见
值堂的①,托值堂的今天晚上开堂单,先把宋八仙案开在头里,给值堂的五十
两银子。老爷问案,先问后问,全在值堂的身上。他要开堂单,把谁开在头
里先问谁。皮绪昌在衙门都见好了,到饭馆子给宋八仙送信,立了折子,送
到狱里去。告诉饭铺掌柜的,县衙门狱里宋八仙吃多少钱,到我家去取。掌
柜的答应,素常交买卖,知道皮员外是财主错不了。皮绪昌把事情办完便回
去了。知县晚上升堂,看堂单头一案,就是七里铺路劫宋八仙。知县吩咐提
宋八仙。原办把宋八仙带上堂一跪,知县说:“宋八仙,你在七里铺抢劫,
杀死三条人命,同手办事倒是几个人?”宋八仙说:“小人不敢招,老爷生
气,一共六个人。有三个人都回了西川,有两人为首,倒在这本地陈家堡住
家,一个姓陈叫圣手白猿陈亮,一个叫风里云烟雷鸣。当初是他两个人起的
意,我等听从。抢劫了八百银两,给我八十两,他们使七百多两。这是真情
实话,并无半句虚言。”知县一听,这才出票,急拘锁带雷鸣、陈亮。今天
一过堂,雷鸣、陈亮问知县何为凭据,哪为见证?知县这才把宋八仙提上来
当堂对质。宋八仙上堂来在公堂一跪,向上磕头,知县说:“宋八仙,你可
认识他二人?”宋八仙一看说:“雷大哥,陈大哥,你们两个人这场官司认
了罢。当初你们两个人起的意,在七里铺打劫卸任官长,杀死三个家丁,得
了八百银子,你们二位说我是小伙计,不能多给我。我使一成,你们使九成。
现在我犯了案打了官司,你们两个人不管我了,作为不知道。现在我实在受
刑不过,假使我要受的了,也不肯把你们二位拉出来,谁叫咱们有交情呢?
总算一处吃过,一处花过、乐过。虽然犯了案,也不算短,咱们一同画供罢。”
雷鸣、陈亮一听,气得颜色更变。知县在上面把惊堂木一拍说:“雷鸣、陈
亮,你两个人这还不招吗?再还狡展,等本县三推六问,那时你等皮肉受苦
也得招!”陈亮说:“宋八仙,你这小辈满嘴胡说。当堂可有神,我姓陈的
哪时跟你一处路劫?谁认识你?你无故在外面做案,冒充我姓陈的名姓,前
者我没肯杀你,我慈心倒生了祸害。”宋八仙说:“你们哥俩不必狡展了,
我已然是把真情实话都招了,你再不招也不行了。”雷鸣气得三尸神暴跳,
五灵豪气腾空,把眼一瞪说:“好囚囊的,我二人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
你这小子血口喷人!”知县见雷鸣、陈亮一发气,立刻把惊堂木一拍说:“呔!
好大胆雷鸣、陈亮,这是本县的公堂,也是你等发威的地方么?大概你等是
目无王法,咆哮我的公堂。来,拉下去给我打!”陈亮说:“老爷暂且息怒,
小人我有下情上禀。”知县说:“有什么下情?讲。”陈亮说:“我等跟宋
八仙有仇。前者我二人同朋友上马家湖送信,我走在半路肚子痛,在树林子
出恭。宋八仙持刀由我身后头过来要砍我,被我瞧见,将他拿住。一问他,
他冒充我的名姓,我要将他送到当官治罪,他央求我把他放了,不想他记恨
前仇,路劫犯案,牵拉我二人。”老爷一听说:“你满嘴胡说,拉下去给我
打!”立刻把雷鸣、陈亮拉下去,每人打了四十大板。打完了,知县又问,
雷鸣、陈亮口中叫冤。知县吩咐用夹棍夹起来再问。三根棒为五刑之祖,人
①值堂的:大堂上值班的。
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果是炉,立刻将雷鸣、陈亮上了夹棍。刚要使刑,
只听外面一声喊嚷:“大老爷冤枉!”来者乃是济公禅师,要搭救雷鸣、陈
亮。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四回济禅师丹阳救雷陈海潮县僧道见县主
话说丹阳县知县正要用夹棍夹雷鸣、陈亮,忽听外面一声喊嚷:“大老
爷冤枉!”来者乃是济公禅师。书中交代:和尚从哪来呢?原来济公由藏珍
坞八卦炉火烧了神术士韩祺,赤发灵官邵华风,一干群贼四散奔逃,和尚并
不深为追赶。罗汉爷打了一个冷战,按灵光一算,早已觉察明白,知道雷鸣、
陈亮有难。和尚不能不管,由藏珍坞这才顺大路径奔丹阳县而来。这天走在
海潮县地面,眼前流水,南北有一道桥,和尚正走到这座镇店,旁边过来一
人说:“和尚你别走,我们这本地有一件新闻事。”和尚说:“什么新闻事?”
这人说:“我们这地方叫石佛镇,南村口外路北有一座石佛院,多年坍塌失
修,也没有和尚老道。头三天石佛显圣,石像由庙里自己出来,站在石桥上,
过路人就得给钱,不论多少。要不给钱,石佛就不叫过去,吓的人多了。石
像会化缘,你说这事新鲜不新鲜?有和尚老道化缘,或钉钉或拉锁,没听见
说石佛会化缘的!”济公一听,用手一按灵光,早已明白。说:“要比如不
给钱,由桥上走行不行呢?”这人说:“不行,多少总得给钱,要不然过不
去。现在我们村庄内众会首大众给石佛烧香许愿,帮助化缘修庙,求石佛别
吓唬人。给佛脖子上挂着一个黄口袋,上写募化十方,在桥上搁着一个大笸
萝,过路人走在那里,就得摔钱。这三天见了钱不少了,不信你瞧瞧去。”
和尚迈步往前走,来到南村口一看,果然南北一道桥,桥上站着一位大石佛。
和尚眼见着村口路东有一座酒馆,和尚进去要酒要菜,自斟自饮,就听酒饭
座大家谈论这件事,和尚吃完了一算帐,伙计说:“二百六十钱。”和尚说:
“给我写上罢。”伙计说:“不行,柜上没帐。”和尚说:“不写帐,跟我
拿去。”伙计说:“上哪拿去?”和尚说:“到大桥上石佛跟前那大笸箩里
拿去。”伙计说:“那可不敢。我们本地有不信服的人,过去抓钱,立时就
有灵验,不是脑袋痛,站不起来;再不然就是一弯腰,腰直不起来。”和尚
说:“我拿钱你瞧着。”伙计说:“就是,我就跟你去。”和尚出了酒馆。
来到大桥上,伸手由笸箩抓了钱,数了二百六十钱,给了酒铺伙计,大众见
和尚也没怎么样。众人说:“真怪,别人要一抓钱,立刻就报应。石佛化缘
给和尚化,也不显应了。这倒不错。”正说着话,只听北边一声“无量佛”,
说:“道济,这乃佛祖的善缘,也是你乱动的么?”众人一看,由石佛院庙
里出来一个老道,头戴青布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青护领相衬,腰系杏黄丝
绦,白袜云鞋,面如三秋古月,发如三冬雪,鬓赛九秋霜,一部银须,洒满
胸前,左手提着小花篮,右手拿着萤刷,身背后背定乾坤奥妙大葫芦。来者
非别,乃是天台山上清宫东方悦老仙翁昆仑子。原来老翁闲暇无事,下了天
台山,闲游三山,闷踏五岳。前者,到临安去访济公没见着,这天走在这石
佛镇,瞧见这座石佛院,众墙坍塌,殿宇歪斜,多年失修,并无主持。老仙
翁口念无量佛,善哉,善哉,自己一想,徒弟夜行鬼小昆仑郭顺没有庙。自
己一想,有心把这座庙修盖起来给郭顺,又可以做上清宫的下院,无奈工程
浩大,独力难成。有心在本处钉钉化缘,见本处居民人等,住户不多,恐没
有善男信女出头。这道桥倒是一条大路,来往行人甚多。老仙翁一想,我莫
若到庙里旋展法术,叫石佛出去化缘,可以轰动了人。他这才来到庙后面,
大殿甚宽阔,在里面一坐,掐诀念咒,能把石佛用搬运法到桥上截人。老仙
翁在大殿里盘膝打坐,闭目养神,外面如有人过桥,老仙翁在庙里能知道。
打算用一百天工夫,把钱化够了,再动工。今天刚三天,焉想到济公禅师来
了,在笸箩里一拿钱,老仙翁在那里面知道,这才出来一声“无量佛”,来
到近前说:“道济,这是佛门善缘,也是你妄动的么?”和尚哈哈一笑,说:
“久违少见。”老仙翁赶上打稽首,说:“圣僧从哪里来?”和尚说:“我
由常州府,只因赤发灵官邵华风聚众叛反,常州府知府求我帮助捉拿贼人。
老仙翁你在那里功德不小。”老仙翁说:“圣僧既来了,我求圣僧慈悲。帮
着我化缘修道,圣僧功德功德罢。”和尚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
座庙工程浩大,独力难成。仙翁要叫我和尚化缘,帮你修庙容易,我和尚还
要上丹阳县去,没有工夫,我同仙翁你到本县去,叫本地知县给你约请本处
的绅缙富户,帮你修庙。”老仙翁说:“那如何能行呢?知县大老爷焉能管
这件事!”和尚说:“我说行就行。”旁边瞧热闹人见和尚同老道说话,大
众看着发愣。和尚说:“众位借光,本地属哪里所管。”众人说:“海潮县
所管。”和尚说:“你们哪位劳驾,去把本村的会首找来,先把这笸箩交给
会首,以备修庙工用。”有人去立刻把村中会首找了十几位来。大众来问和
尚什么事?在哪庙里?和尚说:“我乃灵隐寺济颠僧是也,这位道爷乃是天
台山上清宫东方太悦老仙翁。我二人要修造这石佛院,先把笸箩这钱交给你
们众位,以备动工时花用。”众人一听,知道济公名头高大,众人说:“原
来是圣僧长老。”赶紧给和尚行礼。和尚把簸箩的钱交与众会首,这才同老
仙翁够奔海潮县衙门门首。和尚说:“众位辛苦辛苦。”当差人等说:“大
师父什么事?”和尚说:“烦劳众位到里面通禀县太爷,就提我和尚乃西湖
灵隐寺济颠,前来禀见。”差人到里面一通禀,知县正在书房闲坐,差人上
前请安。说:“回禀老爷,现有灵隐寺济颠僧在外面求见。”知县一听是济
公来了,喜出望外。书中交代,这位老爷原本是龙游县的人,姓张名文魁,
前者济公救过他的命。后来连登科甲,榜下即用知县,在这海潮县已到任一
年多了,今天听说济公来了,赶紧亲身往外迎接。来到外面,一见说:“圣
僧,你老人家一向可好?久违少见,弟子正在想念你老人家。这位道爷贵
姓?”和尚说:“这是东方太悦老仙翁。”张文魁赶紧行礼,举手往里让,
一同来到书房落座,有家人献上茶来。张文魁说:“圣僧,这是从哪来?”
和尚说:“我由常州府来。只因慈云观有贼人啸聚,常州府太守约我和尚帮
着拿贼。”正说着话,有本衙门的三班都头姓安,叫安天寿,由外面进来。
此人最孝母,家中母亲病体沉重,请人调治无效。今天听说济公来了,知道
罗汉爷素日名头高大,妙药灵丹,普救众人,安天寿来到书房给和尚磕头,
说:“求圣僧长老大发慈悲,我母亲今年六十五岁,素常就有痰喘咳嗽的病
根,现在我母亲旧病复发,这次太利害了,卧床不起,有五六天了。求圣僧
长老赏给我一点药给我母亲吃,我给圣僧磕头。”和尚说:“不要紧,我给
你一块药,拿了给你母亲吃了就好了。”和尚掏了一块药,给了安天寿。安
天寿谢过和尚,竟自去了。和尚说:“老爷,今天我来此非为别故,我来求
你一件事。”张文魁说:“只要我行的事,圣僧只管吩咐,我万死不辞。”
和尚说:“在你这地面石佛镇,有一座石佛院,多年失修,群墙坍塌。这位
道爷他要重修这座庙,无奈工程浩大,独力难成。打算自己化缘,未必准能
化的出来。求老爷功德功德,约请本地面的富户缙绅会首,你帮助这位道爷
重修石佛院,也算你是一件善事。”张文魁说:“圣僧既是吩咐,这件事我
必尽力而为。弟子现在我这里正有一件为难事,求圣僧得给我办办。”和尚
说:“什么事?”张文魁这才从头至尾一说,和尚当时要大施法力,僧道捉
妖。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五回捉妖怪法宝成奇功辨曲直济公救徒弟
话说济公禅师问张文魁有什么事,张文魁说:“弟子这衙门里自到任以
来,小妹就被妖精纠缠住,从前我并不信服这些攻乎异端、怪力乱神之事,
我只说是我小妹疯闹。后来越闹越利害,现在我小妹人也改了样子,也不正
经吃东西。天天晚上一到二更天,妖精就来,居然就在我妹妹屋里说话,外
面听得真真切切,吓得众人也都不敢到后面去。圣僧你老人家可以慈悲慈悲,
给我捉妖净宅,退鬼治病,搭救我小妹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