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景阳岗武松打虎
晚上,宋江由庄客引着出去解手,不小心踩着廊下一个害疟疾的大汉。那大汉生起气来,揪住宋江喝道∶“什么鸟人敢来踩我?”庄客忙说∶“不得无理,这位是大官人的贵客。
”
柴进闻声赶来,对大汉说∶“你不认得这位押司?”大汉道∶“ 什么押司?他比得上郓城的宋押司吗?”柴进大笑,指着宋江说∶“ 他就是及时雨宋江。”那大汉叩头拜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乞恕罪。”
宋江扶起大汉问∶“足下高姓大名?”柴进说∶“他是清河县人,姓武名松,排行第二,在此已住一年了。”宋江道∶“江湖上久闻武二郎的大名,不想竟在这里相会,多幸,多幸。”又问武松因何至此。
武松答道∶“小弟在清河县因喝醉酒,和一县吏争吵,一拳把他打倒,小弟以为他死了,就逃到柴大官人这里来躲避,后来听说那人没死,就想回去,可是又生了病,就耽搁在这里了。”
武松在庄上住了些日子,病已痊愈,一日他背了包裹提了哨棒,辞行回家。柴进、宋江都拿出银子给他。武松谢道∶“在此多多打搅了大官人,容后相报。”宋江说∶“二郎若得闲时,再来相聚。”
一日武松走到阳谷县景阳冈下,见一家酒店招旗上写着”三碗不过冈”,便进店买酒喝。店主把三碗酒放在他面前。武松一口气喝完,喊道∶“再筛三碗来!”店主说∶“三碗不过冈,你已经喝了三碗,不能再喝了。”
武松问∶“什么叫三碗不过冈?”店主说∶“俺这酒吃了三碗就醉了,过不了景阳冈,所以叫三碗不过冈。”武松说∶“我吃了三碗,为何不醉?”店主说∶“这酒叫出门倒,刚入口很好吃,一会儿就醉倒了。”
武松斥道∶“休要胡说,我也不是不给你钱,再筛三碗来吃。” 店主无奈,只得又筛三碗给他。如此,武松接连喝了十五碗酒。
武松吃饱喝足,手提哨棒出门要走,店主上前拦住,说∶“如今景阳冈来了一只老虎,已经伤了二三十条人命,官府只准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伴过冈。你今晚在我店里休息,明天再过冈。”
武松笑道∶“你留我住店,莫不是想半夜三更谋财害命,所以用老虎来吓我。就是真有老虎,我也不怕!”店主说∶“我是好心没好报!你不相信,请尊便自行。”
武松乘着酒兴走到一个败落的山神庙前,见庙门上的榜文果然写着∶阳谷县示∶近因景阳冈老虎伤人,行人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伴过冈,请勿自误。武松才知真的有虎,心想∶怕什么鸟!看它能把我怎样?
武松走了一阵,酒力发作,步履踉跄,便把哨棒依在林边一块大青石旁边,刚要躺下。
突然一阵风起,树后扑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武松“啊呀”一声跳了起来,拿起哨棒躲在青石后边。
老虎又饥又渴,两眼紧盯武松,两只前爪在地上按一按,纵身往上一扑,从半空中窜下来。武松一惊,酒都变成冷汗冒了出来,急忙一闪,躲到老虎背后。那大虫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又被武松躲过。
老虎吼了一声,转过身来。将铁棒似的尾巴倒竖起来,只一剪,武松却又闪在一边。老虎再吼一声,兜将回来,武松乘机双手抡起哨棒,使劲劈了下去。只听啪哒一声响,哨棒打在枯树上,折成两截,一截尚在手里。
老虎性起,扑向武松。武松向后退了几步,老虎两爪恰好落在他的面前。武松丢掉半截哨棒,两手抓住老虎头顶花皮,向下一按,用尽平生力气,一阵拳打脚踢,老虎口、鼻、眼顿时迸出鲜血来。
武松见老虎已死,歇息了一会儿才向山下走去。突然草丛里站起两个身披虎皮、手拿五股叉的猎户,惊问∶“你是什么人?怎敢一个人夜间过冈?不怕老虎吃了你?”武松道∶“我叫武松。老虎被我打死了。”
天明时武松领猎户们去找到死老虎。猎户们又惊又喜,把老虎放在木板床上抬着,又给武松身披红缎,将他迎进阳谷县城。人们闻讯纷纷出来观看打虎英雄武松和那只死老虎。
武松到了县衙,知县说∶“武壮士为本县除了大害,赏钱一千贯。”武松听说猎户们为打虎受了责罚,就把钱全给了猎户。知县见武松忠厚仁德,就要留他在本县做都头,武松便留了下来。
第十回 潘金莲偷情
一日,武松在街上闲逛,忽听后边叫喊∶“兄弟,你发迹了。怎么不来看我?”武松一看,原来是哥哥武大郎,赶忙跪拜道∶“一年多不见哥哥,怎么在这里?”武大郎生得矮小,面目丑陋,人称三寸丁谷树皮,平日以卖烧饼为生。
武大郎扶起武松,说∶“我近来娶了你嫂子,她名叫潘金莲。清河县人欺负我,我们就搬到阳谷县来住。走,一同回家去。”
二人进了家,叔嫂相见。年轻俊俏的潘金莲看着高大英俊的武松,脸上堆起笑容,问道∶“叔叔来了几日了?在哪里安歇?”武松一一作答。
潘金莲摆上酒菜,一双眼却直盯着武松,武松只顾低头吃酒,不理睬她。潘金莲要武松搬到家里来住,说否则外人会笑话,武大郎也劝道∶“你就搬来吧。”
武松搬到哥哥家里。一日,潘金莲趁武松拨火时端了杯酒走来,在武松肩上捏了捏,说∶“叔叔穿这点衣裳不冷?”武松没有理她。潘金莲把酒喝了一半,递给武松说∶“叔叔有心,便喝了这半杯酒。 ”
武松夺过酒杯,把酒泼在地下,说∶“嫂子别不知羞,武松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没有人伦的猪狗!嫂子若干此勾当,我这拳头可不认人!”说完气愤地走了出去。
武大郎回来见潘金莲抹眼擦泪,便问∶“谁欺负你了?”潘金莲道∶“还能有谁?我见叔叔大雪里回来,连忙温酒给他,不想他竟调戏我。”武大郎道∶“二弟从来老实,不是那种人。你别说了,免得邻居笑话。”
阳谷县知县在任上赚了很多银子,想送东京亲友,打通关节,以便升迁,便叫来武松说∶“我想给东京亲友送些礼物,又怕路上不好走,须是你这样的英雄好汉才能去。请你辛苦一趟。”武松表示将尽力送到。
武松临行前对武大郎和潘金莲说∶“大哥每日须晚出早归,大嫂是精细人,须知‘篱牢犬不入’”潘金莲一听火了∶“俺是响当当的婆娘,自从嫁了武大,连个蚂蚁也不敢爬进来,什么‘篱牢犬不入’ 的!”
残冬将尽,天气转暖。一天,潘金莲用竹竿挑门帘,不小心失手,竹竿滑落,恰巧打在过路的西门庆头上,潘金莲连忙陪礼。西门庆见是体态妖娆的妇人,笑着说∶“不妨事,娘子请自便。”
西门庆向王婆打听潘金莲。王婆道∶“她老公就是街上卖烧饼的武大郎。”西门庆叹息道∶“是三寸丁谷树皮!真是一块羊肉落在狗嘴里。”王婆说∶“自古道‘美妻常伴拙夫眠’,这是月老配的。”
西门庆道∶“我看见那个女人,就像掉了魂儿。大娘有的是手段,若能给我撮合成,我给你十两银子。”王婆寻思一下说∶“好,我以请她帮我做寿衣为由,把她引到我家里,然后你就来和她相见。”
潘金莲在王婆家帮着做寿衣,西门庆来了。王婆对潘金莲说∶“ 这位是西门大官人,我这寿衣就是他给买的。这位大官人开着药铺,家财万贯,是本县第一大财主。”又说要请西门庆喝酒。
西门庆连忙掏出一锭银子,打发王婆去办酒菜,又用话语挑逗潘金莲。其实,那妇人也早有了五七分意思,便装出百般媚态,勾引西门庆。
不多时王婆买来酒菜,三人便围桌而坐,互相劝酒,喝了一会儿,王婆说∶“没酒了,我到外边买去,你俩先喝着。”说罢起身走了出去,并且反锁了房门,却在门前坐了下来。
西门庆故意用衣袖将筷子拂到地下,蹲下去捡筷子,乘机摸潘金莲的脚。潘金莲笑问∶“官人真要勾搭我?”西门庆跪下道∶“请娘子可怜小生。”潘金莲把西门庆搂将起来,向床上拥去。从此他俩天天私会。
再说本县有个卖水果的郓哥,常给西门庆送些时鲜水果。这天寻得一篮雪梨,找到王婆家。王婆不让他进门,郓哥笑道∶“我卖梨给西门大官人,好赚几个钱。你不能吃独食呀,我什么都知道!”
王婆站起来骂道∶“猴崽子,少在这里放屁扯臊!”郓哥回骂道 ∶“我是猴崽子,你是老鸨子。”王婆气得照郓哥头上打了两下,把篮子夺来丢在地下,顿时雪梨满地乱滚,郓哥一边哭骂一边拾梨。
郓哥为了报复王婆,到街上找到武大,说∶“几天不见,你倒吃得肥了。”武大不解,说∶“我向来是这般模样。”郓哥道∶“看你圆滚滚的,倒提着也可以,煮在锅里也没气!
”
武大生气道∶“我老婆不偷汉子,你怎么说我是鸭子?”郓哥说 ∶“你早戴上绿帽子了。”武大道∶“你说是谁?”郓哥说∶“是西门庆。他俩成天在王婆家里快活。走,我帮你去捉。”
郓哥和武大来到王婆家门外,郓哥扯住王婆,武大直奔屋里。王婆大喊∶“武大郎来了。”潘金莲闻听,在屋里顶住房门,西门庆慌得要往床底下钻。
潘金莲激西门庆道∶“平常你那鸟嘴卖弄有一手好拳棒,有急用时却是个纸老虎。”西门庆被激怒,站起来说∶“你开门。”门开了,武大冲进来,西门庆一脚踢中他的心窝,武大郎立时倒在地上,西门庆夺门逃走。
武大郎连日在家卧养。潘金莲到王婆家对王婆、西门庆说∶“武大郎伤得不轻,一直躺在床上,将来武二回来怎么办?”西门庆害怕,说∶“是呀,那武松是打虎的都头,回来了岂肯善罢甘休!”
王婆问∶“你俩要做长夫妻还是短夫妻?”西门庆反问∶“什么是长什么是短?”王婆道∶“要短,你们现在就分手;要长,你从药铺里拿些砒霜来,让武大娘子放在药里给他吃。他死了,你们不就做长夫妻了吗?”
西门庆依计买来砒霜。潘金莲把砒霜放在汤药里,给武大喝了一口。武大说∶“这药真难吃。”潘金莲说∶“休管难不难吃,能治病就行。”说着将一碗药都灌进武大喉咙里。
潘金莲扯起被子,没头没脑地捂在武大身上。武大喊∶“肚子痛,肚子痛死了。”潘金莲说∶“太医吩咐,吃了药要发汗。”说完跳上,骑在武大身上。 武大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第十一回 狮子楼雪恨
武松从东京回来,得知武大郎亡故,心中疑惑,就问潘金莲武大是几时死的,得的什么病,吃的是谁的药,潘金莲说∶“他害的是心疼急病,病了八九天,什么药也不吃就死了,撇下我好苦。”说完掩面假哭。
武松又问∶“是谁入殓的?现在埋在哪里?”潘金莲说∶“是何九叔装殓帮着抬出去的。我没处寻坟地,在家停了三日,就抬出去火化了。”
第二天,武松请团头何九叔吃酒,饮了几杯后,武松拿出尖刀插在桌上,说∶“冤有头债有主,九叔别怕,只要如实说出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就与你无关。若有半句假话,这把刀子叫你身上添几百个透明窟窿。”
何九叔从布包里取出十两银子和两块酥黑骨头,说∶“这十两银子是西门庆给我的,他要我殓武大尸体时,凡事遮盖。殓尸时我见武大面目紫黑,七窍里有瘀血,火化时骨头酥黑,就知他是中毒死的。 ”
武松说∶“是我嫂子通奸害死我哥哥,奸夫是谁?”何九叔说∶ “这我不知道。听人们说有个卖梨的郓哥曾和武大在王婆家里捉奸。 ”武松收起刀,说∶“你帮我去找郓哥。”
何九叔领着武松找到郓哥,说明来意。郓哥便将捉奸前后的事讲了一遍。武松便领着何九叔和郓哥来见知县,说∶“小人嫂嫂潘金莲和西门庆通奸,用毒药害死小人的亲兄武大。
这两人是见证,请大人做主。”
知县和西门庆有交,说道:“捉奸要双,捉贼要赃,杀要伤。如今尸首没了,如何说人家杀人?”武松拿出骨头和银子为证,知县却说:“休听外人挑拨。”说罢挥手叫他们走开。
武松见知县不肯做主,便邀请邻舍和王婆、潘金莲来到武大灵前,抽出尖刀,圆睁双目道∶“诸位高邻给我做个见证。”他抓住潘金莲,指着王婆道∶“快说你们是怎么害死我哥哥的!”潘金莲怕死,只得招供。
王婆见潘金莲如实招了,骂道∶“贱人,你先招了,我如何赖得过!”也便招了,武松把潘金莲拖到武大灵位前,说∶“哥哥灵魂不远,兄弟给你报仇雪恨!”说罢,一刀刺死潘金莲,砍下她的头来。
武松提着潘金莲的人头登上狮子楼,把人头砸向正在饮酒的西门庆。西门庆惊叫一声跳起来,挥拳向武松打来。武松顺势左手抓住西门庆的脖子,右手抓住他的腿,说声“下去!
”把西门庆丢到楼下街上。
武松又割下西门庆的头,与潘金莲的头一并提回家,放在武大灵牌前,用酒浇奠了,说∶“兄弟杀了奸夫淫妇,与你报了仇,愿哥哥有灵,早升天界。”祭奠完毕,他押着王婆,提着两颗人头,去县衙自首。
府县从轻发落武松,刺配孟州牢城。这日,两个差人押着武松来到十字坡酒店,女店主身材粗壮,穿红着绿,眼放凶光,说:“客官,小店有好酒好肉,还有大肉包子,吃了再走吧,”两眼直盯着武松身上的包裹。
他们进店坐下,两个差人将武松的枷除了。店主端来酒、肉和包子,武松扒开包子一看,叫道∶“店家,这是人肉的还是狗肉的?” 那妇人笑嘻嘻地道∶“客官取笑了,哪有人肉包子,我家包子是黄牛肉的。”
武松道∶“江湖上人说,‘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过!肥的做包馅,瘦的去填河。”那妇人道∶“客官,这是你捏造出来的。”武松道∶“我看包子里有几根毛,像是人小便处的毛,所以才猜疑。”
两个公人只顾喝酒,武松端起酒杯看了看,见酒有点浑,知道是放了蒙汗药,就说∶“店家,你再给切二斤肉来。”他待妇人转身进去,忙把酒泼在地下,假装喝了酒咂了咂舌头说∶“好酒,真是好酒。”
那妇人出来说∶“倒啦,倒啦。”两个公人只觉天旋地转,往后扑地便倒。武松也假装闭上眼睛仰倒在地上,那妇人看着武松笑道∶ “行啦,由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
她话音未落,从里屋跳出两个人来,一人一个把两个公人搬了进去。那妇人拿起武松的包裹,说∶“有这三个死鬼,倒有两天好包子卖,又得了这些东西。”
那妇人走到武松跟前,说∶“这个胖些,好做黄牛肉卖。”说罢就把武松扶起来。武松就势抱住那妇人,两手紧紧搂住她的背脊,两腿把妇人下身一挟,压倒在妇人身上。妇人杀猪似地叫起来∶“好汉饶命!”
一个汉子从外边跑进来∶叫道∶“好汉息怒,请问高姓大名?” 武松站起来报了姓名。
那人问∶“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武松说 ∶“正是。”那人道∶“小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望都头恕罪。”
武松说∶“看你们也不是等闲之人,愿求姓名。”那人道∶“小人张青,人称菜园子。
浑家叫孙二娘,人称母夜叉。因杀了人躲在这里开店。遇到有钱的,用蒙汗药麻倒杀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