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级法院开庭第一次审这桩土瓜湾唐楼凶杀案。李若龙站在被告栏里,神情自若。旁听的市民众多,法庭里座无虚席。
大法官魏达理从侧门走进来时,法庭职员喊了一声“起立”,听众站起来随即坐下。大法官宣布:“被告李若龙被控谋杀,本席宣布,被告无须答辩,还押监房,案件押后至六月七日开庭再审,鉴于本案案情严重,被告不得保释,退庭。”大法官敲下木槌,离席而去,听众也纷纷散场。
商海争雄第75章:第一次庭审
第75章:第一次庭审
法院门外,守候着许多记者,李若龙头部罩着一顶三K党似的黑布笠帽,匆匆地被押上囚车,记者们追赶着拍摄,囚车呼啸而去。
方阳晖也参加了第一天开庭的旁听,当他走出法院时,立即被记者包围了。
记者问:“方先生,被告和死者都与你相识,你对这案子怎么看?
“方阳晖答:“我不知情,我也是从报纸上知道这件事的。”
记者继续问:“被告是你们四海会所的总经理,对会所有何影响?
“方阳晖答:“没有什么影响,一切运作正常。”
方阳晖边走边答,在金毛驹的护驾下,登车而去。
李若龙被单独囚禁,他躺在床上搜索记忆:自己怎么会错手杀死沈菲?沈菲怎么会知道他住的地方?沈菲为什么拿着毒针?为什么要夺他的命?他想,沈菲虽然曾因暗恋他遭到拒绝而蒙受羞辱,但这不足以构成要杀他的理由。除了那次羞辱事件之外,他与沈菲再也没有任何过节。
因此,对沈菲企图谋杀他的行为,他实在无法找到合乎逻辑的依据。那么,她是受到别人的唆使吗?但谁是幕后的黑手呢?最大的可能是方阳晖。不过,他知道,绯闻事件发生后,方阳晖一直拒见沈菲,如果这次真的是方阳晖利用沈菲充当杀手,方阳晖真是丧心病狂了。但这只是猜测,无凭无据。而自己错手杀了沈菲,却是铁证如山,他面对的控罪是谋杀或是误杀,无论其中哪一项罪名成立,他都要被判入狱十年乃至终身监禁。是坐十年牢还是终身监禁,这两种结果,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区别。因此,他并不寻求轻判,也不需要律师为他辩护。
囚室的门响了,狱警出现在门口。“3854——”狱警大声地喊他的囚号。
李若龙从床上爬起来,在狱警的押解下,被带进了探访室。他一眼就瞥见上次来过的叫做鲁明的律师。鲁明长得胖乎乎的,像一尊弥勒佛,倒真有点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样子。
鲁明见李若龙走进来,就立起身,伸出手,李若龙隔着桌子跟他握手。在握手的刹那,李若龙已察觉手心正握着一个纸团,他坐下后,不动声色地偷看了纸条:请信任他,雨荷。
看过纸条,李若龙脸上展露出异样的光彩。
“她怎么样?”李若龙急切地问。“她没事。”鲁明答道。
没有比这个消息更令李若龙振奋和欣喜的了。雨荷没事,太好了——而且还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他。现在,他更加坦然,更加坚定,内心充溢着不可名状的轻松和喜悦。
“李先生,”鲁律师开始提出一些预先准备好的问题:“请你回答一些问题。”
李若龙不置可否,他觉得自己已获悉雨荷平安无事,其余的一切已不再重要。
“你认识死者吗?”“认识。”
“你跟她有什么恩怨吗?”“我曾羞辱过她。”
“你认为她要谋杀你的动机是什么?”“不知道。”
“她怎么知道你的住处?”“不知道。”
“她有吸毒吗?”“不知道。”
“你认为这案子还牵涉到其他人士吗?”“喔……不知道。”李若龙一问三不知,鲁律师对他不合作的态度颇为不满。“李先生,希望你清楚你的处境。你如果不合作,我很难帮到你。”
李若龙坦然地说:“鲁律师,我非常感谢你,也请你转告我对她的谢意。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但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个悲剧,我对沈菲的死也表示难过。”
鲁律师觉得李若龙这番话是出自肺腑之言,他站起来,握着李若龙的手说:“请多保重。”李若龙又被押走了。鲁律师望着他蹒跚的脚步,瘦长的背影,心头不禁升起一番感喟。
6月7日,开庭的日期到了。旁听席上坐满了听众,方阳晖一早到场坐在前排的位置。
控辩双方的代表律师,和由七名市民组成的陪审团也都一一入座。
李若龙被两名法警押解到被告栏里。
方阳晖望过去觉得奇怪:李若龙被囚禁了一段日子,脸色竟比上一次出庭时红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被告栏里,神情那么轻松,仿佛不是在接受审判,而是在戏院的包厢里观看一场戏在上演。
检控官和辩护律师鲁明在法庭上展开了唇枪舌剑的激辩。
检控官韦立走到被告栏前发问:“你认识死者吗?”李若龙闭口不答。大法官魏达理下令:“被告必须回答。”“认识。”“认识多久?
“检控官续问。“一年多。”检控官说:“被告曾以五十万元赞助死者的表演,这表明被告对死者的爱慕。”“反对,这只是主观推测。”辩护律师鲁明站起来说。
大法官裁定:“反对无效。”检控官说:“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证人张玲上庭。”
商海争雄第76章:被判入狱十年
第76章:被判入狱十年
张玲被带到证人席上,她把手按在圣经上宣誓:我宣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诚实无讹。
检控官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张玲。”“在什么地方工作?”“在四海高尔夫游艇会所任侍应生。”“你认识死者和这个人吗?”
“认识。”“你在会所有没有见过他们?”“有。”“请你把所见的情形讲出来。”“记得4月22日晚,沈菲,也就是死者到会所吃饭,叫我去叫李先生,也就是他。李先生进去后,门就关上了,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过了好久,李先生走出来,接着,沈小姐跑出来,她头松凌乱,衣裳不整,又哭又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检控官接着说:“根据证人的叙述,我们有理相信,被告在房内企图对死者不轨。”“反对,反对控方妄加猜测。”鲁律师又表示反对。
大法官裁定:“反对有效。”检控官继续说:“被告一直垂涎于死者的姿色,当死者到被告住处时,被告企图占有她,遭到死者的反抗,被告就将她杀死。法官大人,我的话完了。”
检控官回到座位上,辩护律师鲁明走到法庭中央。
鲁律师向李若龙发问:“案发当晚,你在哪里?”“在家。”
“一直没有出去过?”“没有。”“在家干什么?”“睡觉。”
“你是几点钟见到死者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大约是十二点多。”
“你看到什么?”“我看到沈菲拿着一支针筒。”
“什么针筒?”“毒针。”
“法官大人,我问完了。”鲁律师返回座位。
听众席迸发出嗡嗡啧啧的惊诧声、议论声。
“肃静,肃静。”大法官魏达理说:“本席特别提醒陪审团留意涉案人的动机。”
“法官大人,根据警方的检验,针筒是属于被告的。”
检控官将呈堂证物递给大法官,法官打开布包,那支毒针筒和从李若龙住处搜查到的其他几支针筒放在一起。
鲁律师再次站起来说:“各位,毒针和从我的当事人屋内所搜查到的针筒虽然型号相同,但只是一种镇静剂,而另一种却是高浓度海洛因。我的当事人患有间歇性癫痫病,因此备有急救用的镇静剂。”
大法官宣布:“现在控辩双方可以做最后陈词。”
检控官首先陈词:“法官大人、陪审团,我们的社会追求和谐、公平、公正,但是嫌犯为了一己的私欲,贪恋死者的美色,图奸不遂,用残忍暴戾的手段杀害一名弱小的女子,这是一桩一级谋杀案。”
辩方律师鲁明接着陈词:“法官大人、陪审团,我的当事人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有为青年,案发当日,他正在家中休养,死者突然闯入,请注意死者出现的时间是在深夜十二点,她用毒针袭击我的当事人,我的当事人受伤,处于神志不清状态,出于自卫,在混乱中令死者伤重不治,因此,我的当事人是个受害者,是无罪的,应予当庭释放。”
控辩双方最后陈词后,大法官宣布暂时休庭,由四男三女组成的陪审团进入内厅商议。
半个小时后复庭。
大法官魏达理询问陪审团:“你们有了结论了吗?”
陪审团代表站起来答道:“法官大人,我们已经有了结论。”
“请将结论读出来。”
“陪审团一致认为,谋杀罪名不成立,误杀罪名成立。”
接着大法官魏达理宣读判决:“本席判决如下:被告李若龙误杀罪名成立,入狱十年,刑期由拘押之日算起,退庭。”
木槌“笃”地敲下,李若龙十年牢狱的命运就定了。
第二天,鲁律师就去探访李若龙。
他对李若龙说:“李先生,我们打算为你上诉。”
李若龙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不必了。”
“难道你就这样在监狱中度过十年?”
李若龙好像早已有心理准备,他将坦然面对牢狱之灾。他站起来,向鲁律师告别,回监房去了。
过了几天,王薇前来探监。他们只能隔着玻璃窗,透过内线电话交谈。
王薇问:“你都好吗?”“还好。”
“你消瘦了。”“睡不好。”
“我要走了。”“上哪儿?”
“美国。”“什么时候?”
“明天。”“这么快?”
“詹森经手的几笔贷款没有办法收回,总部提前让他回去述职,詹森要我同行。”
“噢!”李若龙神情黯然。
“我一定还会回来看望你,你一定要多多保重啊!”
李若龙点着头,王薇眼眶潮红,背过脸去,用纸巾擦拭:“我走了。”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首凝望李若龙。
李若龙隔着玻璃窗向她招了招手,转身向长长的甬道走去。
商海争雄第77章:生不如死
第77章:生不如死
阳光把方家花园照得亮堂堂的,耀眼但不炙人。六月的香港是个好季节,天气好得像北方的秋天,虽然气温极高,但维多利亚海峡像个大空调,并不令人感到闷热,踏入九月,反而多雨和经常刮台风。
上午10点多钟,女佣阿彩就用轮椅推着雨荷到庭园里散步,听听鸟鸣,看看花草,这已成为每天例行的公事。她必须晒晒太阳,要不然,她的躯体就会发霉、腐烂了。方家花园上上下下都把她当作废物,只有阿彩知道她的秘密,阿彩也是她与外界联络的惟一渠道。
阿彩已经把李若龙被判刑十年的消息告诉了她。她相信李若龙是被人陷害的,蒙受不白之冤。她曾托鲁律师为他辩护,但看来大局已定。
她所能做的实在有限。如今,她可能在这轮椅上度此一生,她觉得已经生无可恋,唯一支撑着她不致彻底崩溃的信念是:她期待着,期待着李若龙出狱的一天,她能与他重见一面。想到此,雨荷默默地垂下了眼泪。
“少奶……”阿彩也难过得啜泣起来。她用纸巾替雨荷抹泪,雨荷正要伸手接过纸巾,忽闻门外汽车引擎声,惊得缩回手。
遥控电子锁的大门打开了,轿车缓缓地驶了进来,老管家趱步急趋,从屋里奔跑出来迎接主子。方阳晖以海滨别墅为家,将这里当作客栈似的,只是偶尔回来转转。
方阳晖看到雨荷的轮椅停在路边,摇下车窗,对女佣阿彩说:“把她推进去。”
车子在门口停下,老管家哈着腰拉开车门。方阳晖下了车,大步走进屋去。阿彩推着雨荷也走进客厅。方阳晖在沙发上坐下,用手背向阿彩挑了挑,叫她回避。阿彩走开了,把雨荷留在沙发旁。
“荣叔,”方阳晖问道:“我让你找几个监趸找到了吗?”
“找到了。”老管家毕恭毕敬地答:“已经通知到监仓里,这两天就会有行动。”
“姓李的这小子,以为进去十年,可以避开风雨,我要让他在监仓里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成。”方阳晖突然转过身,在目光呆滞的雨荷脸上拍了拍,说:“听见了吗?你的心上人,我会好好地炮制他。”
方阳晖走后,雨荷立即写了张纸条:“请小心——有人害你。”落款雨荷。她让阿彩交给鲁律师转递给李若龙。但是,李若龙拒见任何人,鲁律师去了几趟都见不到他,纸条也就无法送交到他手上。
在监狱的食堂,犯人们排长队领取午餐。赤柱监狱号称亚洲的模范监狱,伙食和卫生都很不错。这天中午吃的是,土豆烧牛肉加米饭。
李若龙跟着长长的队伍向前蠕动。他领了饭菜,托着盘子在一张长桌上坐下。这时邻桌的几个监趸走过来挨着他坐下,其他三个坐在他对面,虎视眈眈。李若龙知道不妙,但他避无可避,只好静观其变。
监狱是社会的大漩涡,所有被抛弃的“社会垃圾”都流到这里。这里的每个人背后的故事,都是一部有血有泪的小说。比如坐在李若龙边上的这个大光头,脸上一条刀疤从颧骨延伸到下颚,让人觉得那张脸有三瓣,他的绰号叫“光头佬”,他是赤柱监狱的常客,这次已经是“三进宫”了。坐在对面,脚跷在凳子上,用手指头抠鼻屎的瘦高个,绰号叫“钢条”,还有两个一胖一瘦的监趸都是“光头佬”的马仔。
李若龙知道来者不善,在监狱这种地方最讲王法也最没有王法,监狱是不相信眼泪的,唯一的生存之道是,以牙还牙,以暴易暴。
果然不出所料,“钢条”首先作出挑衅,他把抠出的鼻屎弹到李若龙的盘子里,李若龙瞪了他一眼,强抑怒火,用匙羹拨掉了沾在饭上的鼻屎,这伙监趸见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光头佬突然侧过头,朝李若龙的饭菜里“呸”地吐了一口痰。监趸们都开心大笑。
李若龙站了起来,端起盘子将饭菜一古脑儿扣在光头佬的头上,光瓢葫芦似的脑袋顿时变成烂西瓜。三个马仔立即扑向李若龙,监场的惩教人员见有人闹事,立即吹响了哨子,几名狱警冲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挥动警棍,劈头盖脑地痛殴肇事者。监狱长赶来了,下令将李若龙关禁闭。
李若龙被投入黑暗的幽室。幽室只有三米见方,没有任何可以躺和坐的用具。李若龙倚在墙角,坐在地上,沈菲的毒针刺中他手腕的毒瘾又一次发作,他感到仿佛掉进一座冰窖里,浑身冷得发抖,仿佛有万千蚂蚁在咬噬着他的每个毛细孔。他在地上打滚,手指抓着水泥地面,指甲也抓裂了。他没有叫嚷,他知道纵使叫嚷也是徒然。他的嘴唇因忍受痛苦而咬出了血。他颓然地靠在墙上,黑暗中,脑海里却一片光明,浮现出许多魑魅魍魉蹿跳着,蹂躏着他的脑神经。惟一可以见到一点光亮的时间,是三餐送饭的时候,铁门底部的小洞打开,推进了一碗残羹冷饭,一圈光亮只出现几秒钟就消失了。李若龙抓起残羹冷饭便狼吞虎咽,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还感觉到自己生命的细流,仍在荒漠下涓涓地潜渗。
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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