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木棚屋像火星一样跃入眼眸,它像一只苍鹰兀立在沼泽池旁。
王薇把车子驶进芦苇丛,隐蔽停当,然后下了车,在芦苇荡中小心翼翼地深一脚浅一脚向小棚屋摸索前去。她的脸、她的手被锋利的茅草划破了,脚陷在泥淖里,举步维艰,浑身沾满了泥星。她生平第一次只身在荒郊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似乎一夜间长大了,成熟了。
她爬上了栈桥,警惕地窥探屋内的动静,赫然瞥见,地板上躺着一个人,显然已经死去,李若龙则被反绑双手,悬吊在横梁上,眼睛蒙着黑布,遍体鳞伤,气若游丝。她闯了进去,立即解下了蒙住李若龙双眼的黑布。
李若龙睁开核桃般浮肿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说:“啊,王薇,是你!”王薇也不答话,立即设法替李若龙松绑。她看到绑绳有两指粗,急得手足无措。
“你看看他兜里是否有小刀?”李若龙提醒王薇。
王薇看见地上的死者,瞪着铜铃般的眼珠,倒抽了一口冷气。她顾不得害怕,蹲下去,把手伸进死者的裤兜里摸出一把弹簧刀。她操起刀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对着绳索连割带锯。约莫三刻钟时间,王薇终于割断了缏绳,李若龙“嘭”然堕地。王薇又连忙使劲地割捆住李若龙手腕的绳索。打了死结的绳索将李若龙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王薇怕刺伤他,使不上劲,急得满面涨红,汗流浃背。这时,突然隐约听到汽车的引擎声,王薇立即奔到窗口望出去,她看到堤垸上停下一部轿车,车上跳下两个人来,戴着太阳帽和“墨超”眼镜。她脑袋“嗡”的一响,血液往上冲。她马上意识到来者可能是早前离去的那个匪徒,带着人返回来了。她如果不能及时割断绳索,两人都有性命危险。
王薇立即扑到李若龙跟前,操起小刀,拼命地割着、锯着,但绳索又粗又韧,王薇急得哭起来,她咬着牙,边哭边割,“噗”的一声,绳索断开了。
李若龙从地上一跃而起,从窗口往外望,只见两条大汉已到坡底,朝小棚屋奔来。他立即拉着王薇冲出背岸面水的棚屋门,他先把王薇放下栈桥,接着自己也迅速钻下桥底。
他们刚躲入桥底,两名大汉已急急跑上栈桥,脚步声响在他们的头顶,尘土簌簌地洒在他们脸上。两名大汉冲入棚屋时,李若龙抄起王薇的手,涉着齐腰的池水,趟至池边的草蓬。他迅速地用小刀割下两根芦苇管,示意王薇含在嘴里,他们潜入水中,利用芦管透气。
金毛驹和方阳晖一入屋就见到阿东倒卧地上,李若龙却逃去无踪,地上只遗下一团割断的绳索。方阳晖气了个半死,金毛驹狠狠地踢了阿东一脚泄愤,两人立即返身追出去。
屋外,他们骋目睃巡,但见天苍苍,野茫茫,荒郊悄无声息。金毛驹发狂似的拔出露营的砍刀,挥舞着,朝池塘边的芦丛草蓬乱砍乱劈,随着砍刀起落,残叶如蝶,断枝似簇,飘落池塘浑浊的水面。他万万没有料到,李若龙和王薇就躲在他的刀口下,就藏身在他脚边的池水中。
“出来!出来!你们逃不掉的!”金毛驹边砍边吼。他的声音像折翼的山鸠,飞不多远就跌落水面。
对着茫茫芦荡,对着乱草杂树,方阳晖知道在这里要找到藏匿的人,就像大海捞针般徒劳。他对金毛驹喝道:“走!”
两人离开了池塘边,向堤垸奔去。
李若龙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浮出了水面,涉水过去。当他们趟到池塘尽头的时候,回首瞥见方阳晖和金毛驹又奔下坡来。金毛驹手里提着汽油桶,跑到小棚屋前,往木板上浇泼汽油。
李若龙一看,知道他们要纵火,立即将王薇托上池岸,跟着,自己也一骨碌爬了上来,他拖起王薇,弓着腰,钻进芦丛,拔足狂奔。
芦杆簌簌摇曳,如风吹过,又因距离甚远,纵火的人并没有发觉他们的踪影。
金毛驹向棚屋的木板,附近的芦丛淋上了汽油,然后扔掉胶桶,”咔嚓”打着了火机,点燃浸满汽油的纱团抛向棚屋,抛向芦丛。干燥的木板和芦苇遇到火头,“蓬”地窜起了火苗,立即熊熊燃烧起来,“哔哔剥剥”火星飞溅。火借风势,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这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芦荡顿时变成一片火海。方阳晖和金毛驹奔上堤垸,钻进车子,绝尘而去。
李若龙和王薇也不敢怠慢,由王薇驾车,朝着相反的方向,急急逃离火海。
翌日的报纸,当然不会漏掉这场大火的报道。警方在现场发现了油桶等工具,把这场火灾列为纵火案侦办。但在火场发现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则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由于火场地点十分偏僻,故对死者身份引起诸多猜测:有的说,是烂赌鬼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跑到这里自焚而死;有的说,是黑帮分子被带到这里执行家法,然后焚尸灭迹……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可以肯定的是,西九龙区又多了一宗无头案。
方阳晖读到这则新闻,知道那具焦尸是阿东,李若龙无疑逃脱了
商海争雄第64章:跟踪王薇
第64章:跟踪王薇
李若龙躺在床上,周身的疼痛使他无法入眠。他听着厨房传出瓷器和金属的磕碰声,悦耳得像音乐。这种声音已成为遥远的记忆,它使李若龙的心“倏”地暖和起来,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王薇从厨房走出来,端着热乎乎的煎蛋面条。看到李若龙斜倚在床帮上,嘴角漾起笑意,眼睛像露珠般晶莹。
“吃吧,趁热。”说罢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静静地望着李若龙狼吞虎咽地把一海碗面吃光。之后,又进厨房拾掇。
李若龙绝没想到救他的会是王薇。这个在他眼里一直是“纯纯而蠢蠢”的北方女孩,现在已变成小妇人了。环境的转换往往令人作出改变,而这种改变通常是走向自己的反面。
李若龙的居室虽然破旧,但却很洁净,没有太多的陈设。阳光像水波一样从窗口汩汩地流泻进来,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厨房的碗筷声,像音乐般悦耳。
荒郊逃命的一幕,又在李若龙的脑海中翻腾起来:王薇惊悸的眼神,火海、浓烟、芦荡、泥塘,露营刀的白光亮得比太阳还刺眼……他不知道王薇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和力量。这个在李若龙眼里总是扎扎跳的贪玩女子,竟如此镇定地驾着车冲出火海、冲出死亡的绝地。女人拿出勇气的时候,许多男子汉也自叹弗如。李若龙回忆不起王薇是怎样从楼梯一级一级地把他扶到八楼,啊,不是扶,几乎是背着他,伤痛和极度的疲乏令他陷入半昏迷状态,沉甸甸的身躯压在王薇弱小的肩膊,同样疲惫的她,竟有那么大的力气,硬是把他背了上来。
生命充满了偶然。一个在你看来微不足道的人,你只是偶尔向他施舍一点怜悯和恩惠。突然有一天,发现情形恰恰相反——在生命的座标中,强者和弱者不是永远固定在一个位置上的:弱者有时竟成为强者的救星。
接连几天,王薇都早出晚归,悉心照料李若龙。她的行径引起了詹森的猜疑,詹森曾询问她这几天在忙些什么,王薇轻轻一语带过,说在家闷得慌,出去约了几个师奶饮茶吃饭散散心。詹森说他工作忙,无暇陪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王薇,王薇。”王薇回头一看,呼唤她的人竟是沈菲。
沈菲自从与方阳晖的绯闻曝光之后,很少抛头露面,一夜之间从传媒的宠儿变成了弃婴,正应了新闻报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辩证法。她虽然曾经红极一时,但根基浅,很脆弱,一阵风,一个浪,就把她打沉水底,变成昙花一现的人物。她去了哪里?近况如何?方阳晖漠不关心,新闻界也毫不感兴趣。她仿佛一夜之间自动地从“人间蒸发”了,没有她的任何消息。这时沈菲突然出现在王薇面前,不仅让她感到突然而且有些惊愕。沈菲虽然涂抹着浓艳的胭脂水粉,但仍不能掩盖她的脸上落寞的神情。
“啊,沈姐。”王薇笑着打招呼。“别叫我姐了,我好老咩?——你还是那么漂亮,我只是叫惯了。”“咦——你怎么上这儿买菜啊?——哦,刚好路过这儿,见菜价比我住的地方便宜,顺便买些。”“你真是贤妻良母型的女人,老公那么有钱,还这么精打细算。”“过日子嘛,我又不会挣钱,那能乱花?”王薇想拔脚离去,沈菲却不想挪步。她太寂寞了,难得碰见熟人,很想聊多一会儿。“有时想想,还是你这样好。”沈菲说。“我这样的生活你哪里过得惯?”王薇笑着说。“……”
沈菲答不上话了。是的,真的让她囿限在厨房的天地时,她会觉得不如死去。“沈小姐,我该走了。”王薇急着要离去。“急什么?再聊一会嘛。”“不了,下次再聊吧。再见。”王薇匆匆地走了。“哎,王薇。
“沈菲在背后唤她,问道:“你上哪儿?”“回家。”王薇答。“你方向搞错了。”“哦,我去取车子。”“停车场在这边。”“哦,哦,这地方我不熟,谢谢。”王薇显得有点慌乱,顺着沈菲指的方向朝停车场走去。沈菲觉得王薇的神色有点不对,她远远地尾随王薇,想看看王薇行踪诡秘,是否有什么蹊跷。
王薇到了停车场门口,回头张望了一下,不见沈菲影子,急步拐入一条横街,向李若龙的住处奔去。到了李若龙住处的唐楼下,王薇又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了一会,才闪入唐楼的窄门。她回来见李若龙躺在床上静养,便直接进厨房忙碌去了。
沈菲鬼鬼祟祟地藏在街角,瞥见王薇走入一座唐楼,心想,王薇必有不可告人的勾当。她等王薇去了一阵子,便从街角蹿出,奔向唐楼,进了门,沿着楼梯,一级级向上摸索。她不知道王薇进了哪个户门,只能凭感觉猜测着。唐楼家家关门闭户,鸦雀无声。沈菲上到八楼梯口,听到清脆的碗筷声响从中间的那家门户飘出。她放慢了脚步,用脚尖触着梯阶,像猫一样轻悄悄地挨近,把耳朵贴在门上,侧耳倾听屋内动静,隐约听到屋内的对话,她清楚地分辨出那女声是王薇,男声则很微弱,难以辨别。“你饿坏了吧?”王薇问。“不饿,我吃……东西。”男声答。“我刚才遇到一个人,你猜是谁?”“谁?”“沈菲……”
躲在门外窃听的沈菲,听到屋内王薇突然点名道姓提到她,吓得矮了半截,心头卜卜乱跳,仿佛房门突然洞开,她完全暴露在他们面前。
沈菲不敢逗留,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沈菲揣测屋内的男人极有可能是李若龙。一则她知道李若龙最近失踪;二则王薇在香港熟人寥寥可数,今天又神色慌张,形迹可疑。因此她所见的神秘男子是李若龙,这推测八九不离十。沈菲为自己的意外发现既兴奋又紧张,决定等天黑下来,夜探唐楼。
商海争雄第65章:为报复而夜探唐楼
第65章:为报复而夜探唐楼
沈菲在焦急的企盼中度过了一天,这一天白昼仿佛特别漫长,夕阳迟迟不肯西下。终于金乌西堕,夕阳敛尽了最后一道余晖,夜,渐渐降临。
沈菲在唐楼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坐了大半天,不知喝了多少杯柠檬加冰,直到唐楼所有的小街都被夜色吞噬,才站起来,结账走出去。她走到唐楼下,见铁闸门虚掩着,便推门而入。也许是因为唐楼居住的都是贫穷人家,所以连小偷也不屑光顾,铁闸门永远只是虚掩着,方便出入。
沈菲有备而来,她脚蹬“耐克”波鞋,轻捷地爬上了八楼。房门紧闭,屋内死寂,她站在梯口,沉入夜的深邃旋涡,心中交织着兴奋、刺激和不安的感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无计可施,又不甘愿空手而回,便站在门外的黑暗里,等待屋内传出声音。她猜想王薇不在屋内,倘若她在,必有交谈声。
无声无息的寂静,滋长了沈菲心中的烦躁,她无意间用手指摁了摁侧边的房门,竟豁然打开了。对面楼房的灯光透过窗口射进来,她发现竟是一个空房。她摸索着走到后窗,看见天台就在窗下,延伸到中房的后门。
沈菲定了定神,壮着胆,攀越窗户,下到天台,摸至中房后门,刚站定,突然听到屋内“砰”的一声闷响,接着传来微弱的呻吟声。沈菲探首屋内,赫然瞥见李若龙倒在地上翻滚辗转,颓然不动了。她战战兢兢地走进去,看到李若龙圆瞪双眼,口吐白沫,她被吓得毛孔耸立,踉跄倒退。但是,躺在地上的李若龙没并有动弹,手脚虬曲着,痛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惨白、凄然。
沈菲拔腿就逃,蓦然看到地上有摔碎的针筒,床头柜上还有半盒针剂。她不知道这针剂是治什么病的,顺手牵羊拿了一支放入手袋内,又打开床头柜,看到杂物中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条珍珠项链,她好生诧异,把珍珠项链也拿走了,锦盒则放回原处。
沈菲正想打开五斗橱搜寻,却见李若龙抽搐了一下,吓得她魂飞魄散。她急忙从后门循原路攀窗越户,逃出唐楼。她跑到小街,一阵夜风袭来,“嗖”地一股冷气从颈椎直灌而下,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匆匆逃离。
沈菲回到了她租住的公寓,一进门就喝下了一大杯冻水,以图熄灭心中的惊悸,然后她瘫在沙发上喘息。她没有开灯,然而刚刚在唐楼所目睹的情状,却像电影一般在她眼前显现。瞪着眼、张着嘴、虬曲着身肢的李若龙,倒卧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竭力整理着纷乱的思绪,她想,李若龙肯定是得了癫痫病,这种病在她的乡下用土话说叫做”发羊吊”。
沈菲想,自己为什么要上那唐楼去?为什么要偷窃李若龙的针剂和珍珠项链?她甚至怀疑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报复?是为了寻找刺激?还是出于嫉妒?这几种心态,都有又不是全部。她虽然愤恨李若龙羞辱过她,但她更恨方阳晖抛弃她。如果说要报复,她手中的复仇之剑会刺向方阳晖。
这种报复的心理,潜藏在她的心底。正是在这种潜意识的作用下,她随时随地留意着与方阳晖有关的事物,寻觅能达致她报复目的机会。
荷尔蒙的分泌,造成了男性与女性生理和心理上的分别。雌性荷尔蒙的分泌量远比雄性荷尔蒙少,因此,女性的胸襟肚量普遍比男性偏狭,而报复的心理却可能强烈得多。
沈菲因为“绯闻事件”,刚窜红就栽了,传媒抛弃了她,她手头拮据,生活也陷入困境。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为此痛苦万分。她认为这都是方阳晖造成的,他要负上责任,即使不负全部至少也应负绝大部分责任。一个男人在他的女人受到伤害、最需要安慰和关怀时,却做缩头乌龟,啐——还是个男人么?更令她气愤填膺的是,方阳晖不仅做了头乌龟,而且拒她千里之外,把她视为麻疯病患者似的,避之唯恐不及。沈菲越想越气愤,她发誓要对姓方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许正是这种报复心理的驱使,她才会冒险夜探唐楼偷窃针剂和珍珠项链。她想,她现在手里握有“引蛇出洞”的诱饵,不怕李若龙不见她了。
虽然她不清楚方阳晖与李若龙到底因何结下冤仇,但她知道方阳晖正到处查探李若龙的下落。如今,她竟无意中掌握了李若龙的行踪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禁心头一阵狂喜。她独自策划着“引蛇出洞”对方阳晖施以报复的计划。
方阳晖到处查访李若龙的下落,遍寻无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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