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里烈摸着怀中女子的脉息,只感觉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紧了紧怀中的匕首,把它慢慢抽出来。这个匕首是北狄大可汗传于他的,上面镶着的那颗红冶妖娆的宝石是王位的象征。
忽里烈犹豫了片刻,最终把匕首放在了拨弄盘珠的掌柜面前,问道:“这个值多少钱?”
005,叛臣()
万俟乞漠然的眼神觑将过来,待看到横躺在自己面前的匕首时,双眼顿时大放光彩,立马伸手来取,未至鞘尾,被一只年轻的手压住。
扎皮浓眉喝道:“不可,这是你保命的东西,如何能当了?!”
“扎皮,”忽里烈拉开他的手,轻道:“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银子。”
“那也不能把它当了啊!”扎皮还在嚷嚷着,忽里烈已把匕首从他手中取出,再一次放到掌柜面前。
自从三人进来后,纳兰木就一直盯着忽里烈瞧着。
这男人双目有神,眉峰高挺,气势沉稳,虽然落魄潦倒,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贵气,此刻见他拿出来的匕首,顿时两眼一凝,放下陶碗就走了过来。
“掌柜的,他们住店多少钱,我来付了。”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银锭往桌上一甩,那模样倒有几分江湖豪气。
万俟乞见有人给钱,也不客气,拿出银锭放在嘴里咬了咬,又翻开背面瞅了眼底纹镶印,最后抬头笑道:“那钱我就先收了,走时来我这里结帐。贯花子,带客倌去住宿。”
掌柜的对着厅堂大喊一声,立马走出来一个男子,身材偏瘦,脸色黝黑,掸了一下手上的布拉子,道:“跟我来吧。”
忽里烈只要了一间宽大的客房,客房分两半。里面住莫果儿,外面住他和扎皮。
“你先给她喂水,我出去下。”忽里烈把莫果儿放下后,对着扎皮交待,自已则推了门走下去。
纳兰木站在门口,看到忽里烈时,背过身向外面走去。
忽里烈在他身后三步之遥的距离跟着,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纳兰木才停下脚步,忽里烈跟着停步,精锐的眸子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一遍,开口道:“看阁下衣着和面貌应该是中原人士,为何要出手相助我们?”
纳兰木面相清俊,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南汉一般贫士惯穿的右襟深衣,脸看起来有几分憔悴和落漠,但是他的眼睛却闪着一抹奇异的智慧之光。
他一直在这里等时机,今天终于等到了。
那把匕首,他曾经在机杼阁的异国残卷里看到过,是北狄大可汗金乌氏·纳乌从小佩带在身侧的,后来随着纳乌统一西诃河一带,那把匕首便成了金帐的一种象征。
看着面前一身狼狈但依然掩盖不了一身贵气的忽里烈,他略略思忖了一下,便道:“在下纳兰木,确实是来自南汉,只是南汉已经没有在下的容身之所,所以这才来到了北狄。”
忽里烈是何等精明之人,短短一句话就听出了里面的深层意思。在南汉没有容身之所,看似简单,实则暗含很多信息。
纳兰木不明说,忽里烈也不深问,他只是眯了眯锐利的眼睛,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们现在四处被追杀,又身无分文,没有任何可让他觊觎的地方。
“想与你做个交易。”这一次,纳兰木开门见山说出了他的目的。
“交易?”忽里烈捏了捏手中的匕首,然后把它取了出来亮在两人面前,挑眉问,“是因为你看到了它?你认识这把匕首?”
“嗯,认识。”纳兰木点了点头,走近几步,想看清楚上面的花纹和宝石。
忽里烈看他一眼,把匕首递给了他。
纳兰木拿着匕首,啧啧称奇道:“我曾经在南汉史本残记中看过图片,没想到有一天,我能亲眼看到还能亲手摸到。”
“你挺喜欢?”忽里烈一把夺回匕首,重新锁入腰带子里。
“我很崇拜纳乌可汗。”纳兰木说。
忽里烈不知是讥还是讽,冷笑了一下,“你们汉人视我们北狄人为洪水猛兽,唯恐避而不及,你却说崇拜,倒是让我非常意外。”
纳兰木苦笑,北狄对南汉来说确实是洪水猛兽,一日不除一日难安,可是对于纳兰木来说,真正的洪水猛兽是灭了他纳兰九族满门的南汉皇帝。
这个他现在不方便与忽里烈说,所以沉默了一下。
忽里烈经过一路逃亡又遭遇沙尘暴,他体质强健,一路坚持了下来,但还是满身疲惫,如果不是觉得纳兰木可疑,而他又帮助了自己,他也不会单独来见他,此刻他没心情也没时间再与他耗下去,所以开口道:“说出你的交易吧。”
“我助你夺得草原大权,你保我性命。”纳兰木看着他,很认真地说。
忽里烈不觉得纳兰木有那能力可以帮助他夺得草原大权,不过,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忠心的跟随者。
纳兰木是南汉之人,肯定是无路可走才会冒险来到北狄。北狄人一向嗜血好斗,他一个手无寸铁的汉人要想生存下去,肯定得找一个强大的统治者作为庇佑。
但是南汉与北狄素来是冰火相戎刀剑相向的,北狄的统治者是不可能去怜悯一个敌国的罪人的,他若轻易进入北狄的领地,必然是死。
所以,纳兰木如果想活,就只能忠于忽里烈。
忽里烈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四处被追杀,又带着两个累赘,不可能杀了这个前来投诚的汉人,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协议达成。
达成协议的两人回到客栈,忽里烈上楼,扎皮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一下,然后又低头给莫果儿擦拭着脏兮兮的脸颊。
“你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长时间?”忽里烈来到床边,扎皮正把粗布从莫果儿脸上移开,露出少女青涩却极其漂亮的脸来。
“没做什么。”忽里烈垂眸看着那张脸,突地伸手把扎皮手上的粗布拽过来,把他推到一边,开口道,“我来擦,你先去休息,我来照顾她。”
这一路上扎皮都是唯他命是从,虽然他很不舍也很不情愿,可到底也累了,只得憨憨地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把帷帐拉上。”
在扎皮快退到外面时,忽里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夹杂着搓布的水声。扎皮愣了愣,还是听话地拉上帷帐,去外间睡了。
006,买药()
忽里烈目光幽潋地盯着床上人的脸,看了一会儿,他把粗布条仍在盆里,动手解着她衣服上的盘扣。
莫果儿穿的衣服是简单又粗糙的兽皮做的半漆的长衣,衣摆下是宽大的裤子。经过几天的逃亡和奔波,她身上的衣服全是干涸的血渍和大片大片的脏污,忽里烈把她衣服脱下来扔在一边,她雪白的身子上沾了很多细碎的沙子。
男人重新拿起盆里的粗布条,拧了拧,一寸一寸给她清理着身子,直到前后都清洗干净,他才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转身走了出去。
忽里烈用纳兰木给他的钱让掌柜的买了套新的女装,又去外面不远处的涡河里洗了个澡,这才重新上楼。
他看了一眼扎皮睡觉的地方,又瞅了瞅里间,最后脚步一抬,进了里间。
莫果儿这一觉睡的很沉很久也很舒服,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思绪似乎还没从那漫天的狂沙中回过神来。
她记得她倒在沙漠里了,现在怎么会?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边响起一道声音,莫果儿瞬间一惊,这恶魔的声音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忽里烈?”她侧过头,看到躺在自己旁边的男人时,两眼瞬时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和难以接受,“你怎么睡在我床上?扎皮呢?”
忽里烈漆黑的眼像探照灯一样打量她一会儿,随即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莫果儿低头看着自己被换过的衣服,又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有可能睡在他怀里,气的浑身发抖。
不大一会儿,忽里烈又回来了,他后面跟着纳兰木。
看了一眼气的脸色发青的莫果儿,忽里烈对纳兰木说:“给她看看,她身体很虚弱。”
昨天晚上抱着她,她瘦小的根本就不堪一抱,在他怀里蜷缩的像个可怜的小猫。
纳兰木闻言笑了笑,现在都是自己人,他也不用藏着掖着,他会医术更能证明他的价值,所以也不客气,搭着莫果儿的手脉探了起来。
探脉期间,睡在外间的扎皮被吵醒,一睁开眼,他就立马跑到里间,看到床上的人醒了,他高兴地喊道:“莫果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扎皮。”莫果儿看到他,挣开纳兰木把脉的手,一下子冲到扎皮怀里,又是哭又是笑的说:“还好你没事。扎皮,谢谢你。”
谢谢你还活着,没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扎皮反手抱住她的腰并顺便的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莫果儿,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莫果儿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好像这样,她才能留住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点温暖。
她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有的只有这个与她从小长大的朋友。
她与他,以后就是相依为命的家人了。
所以他不能出事。
纳兰木半蹲在床边,手已经落了下来,忽里烈双手背后,身姿挺拔地站在床边,眼眸幽深地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
莫果儿平复了情绪后才从扎皮怀里退出来,她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纳兰木,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忽里烈,见他脸色平静,她这才走回床上,重新坐下来。
“对不起先生,我刚刚太激动了,所以……”
“没事,”纳兰木笑着打断她,“你的身体确实很虚弱,需要好好静养,不要情绪激动。”
“好,我知道了。”莫果儿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在这个时候,任何人的关心对她来说,都是生命中的光和热。
她不会忘记乌拉河畔的满目血红,也不会忘记她的仇恨,但是对她有恩的人,她也知道感激。
扎皮听说她没事后,整颗心也放了下来,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似的,问纳兰木:“你不是昨天帮我们付钱的人吗?”
纳兰木瞅了一眼忽里烈,看来他还没跟他的同伴们说昨天之事,那他也暂时不言明好了,遂笑道:“小伙子,你叫我纳兰木好了,昨天确实是我帮你们付的钱,有缘相逢,就是朋友。”
扎皮没什么心计,憨厚一笑:“我是乌拉河氏·扎皮,你叫我扎皮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朋友。”纳兰木跟着笑。
忽里烈在确定莫果儿没事后,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扎皮,去楼下让掌柜的送些吃的上来,吃罢饭有事跟你说。”
一听到有吃的,扎皮立马冲下了楼。
莫果儿站起来,跟在纳兰木后面走了出来。
四个人在房间里用了早饭,吃罢饭后,忽里烈简单说了一下纳兰木如今与他们的关系,他没提交易之事,但他强调,纳兰木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到北狄。
扎皮没有多想,他是个憨厚又正直的小伙子,只想着纳兰木既然作为朋友,跟着他们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莫果儿却不这样想。
她亲眼看到忽里烈眼睛眨也不眨地杀死了两匹凶狠的狼和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他的心里不会有同情和怜悯,更不会有慈悲,那他带上纳兰木的行为就非常可疑。
等三个大男人一走,莫果儿就在房中来回踱步,思考着如何逃离开忽里烈这个魔鬼,她能想到的就是对忽里烈下迷药。
忽里烈太强悍,她一个弱女子肯定对付不了,扎皮虽然有点拳脚功夫,但要跟忽里烈对抗,一点胜算都没有。而且打架浪费时间,也不利于逃跑。
想到这里,她拿起桌子上刚刚忽里烈留给她的碎银,打开门,冲木质楼梯走了下来。
因为她整个心都放在迷倒忽里烈的计划上面,根本无暇顾及楼下男人投来的视线,还有忽里烈出门时,反复交待她的话,让她不能擅自下楼。
楼下不大不小的宽堂里,围着不规矩的大木桌子坐了好几桌客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北狄夷人,他们看到莫果儿,脸上都闪着兴奋的光芒。
这个客栈是杂人的集中地,历年来都不见一个女子,此刻看到莫果儿这么标志又漂亮的女人,他们怎么能不蠢蠢欲动?
007,遭劫()
莫果儿不知道危险来临,她手里紧紧捏着银子,想到等会要做的事情,心里既忐忑又紧张。走走停停,有好几次她都想放弃了,可是想到忽里烈在山洞口的那双眼睛,带着强悍侵略的意味看着她时,她又坚定下来。
她不能退缩,不然她永远都会活在那个恶魔的阴影下!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停在那个大高台的柜子前面,万俟乞正在拨弄算珠,他每天最热忠的事情就是拨弄算珠。此刻见有人挡着他的视线,他手停住,抬起头看过来,待看到是莫果儿后,表情很古怪地道:“姑娘找我有事?”
“我……那个,我想请……想请掌柜的……”莫果儿从小到大没做过坏事,第一次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本就紧张,被万俟乞一问,竟支支吾吾起来。
万俟乞看着她紧张又泛白的小脸,精明的小眼睛微微抿了抿,和蔼可亲的笑道:“姑娘有什么事想请我帮忙的,直接说就是。”
眼看掌柜的这么热情,莫果儿紧紧抓着的银子的手也没那么紧张了,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柜台前,大半个身子都贴在柜台上面,凑着万俟乞低声问道:“掌柜的可知道这里哪有卖迷药的?”
“迷药?”万俟乞心里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把目光投向厅堂,与某人的视线暗中交汇,过了片刻,他也压低声音回道:“姑娘想买迷药,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卖,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万俟乞是个精明的商人,莫果儿只是一个才刚刚涉世的小女孩,怎么是他的对手,听他这样一问,她不禁着急了:“掌柜的要如何才肯告诉我?”
“你只要告诉我,昨天抱你进来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我就告诉你哪里有卖迷药。”万俟乞很大方地开口。
昨天抱她进来的男人?
莫果儿低头想了想,昨天她一直昏迷,不知道抱她进来的是忽里烈还是扎皮。不过,不管是谁,这个掌柜的问他们名字,是为什么?
莫果儿虽然涉世未深,但脑子却很灵活,一想到这个人有可能有别的什么企图,她抬起小脸,笑了笑:“我不知道昨天是谁抱我进来的,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哪里有卖迷药就算了。”说完,片刻不做耽搁,朝楼梯那里走了。
万俟乞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看起来瘦瘦弱弱,又一副清纯无害的样子,心思倒是挺谨慎。他就只问了一句,她便堵得他进退不是了。
见她铁定了心要走,万俟乞只好又把她唤了回来,抖了抖一脸肥肉,低声道:“不告诉我名字也行,那你给十两银子,我可不做亏本买卖的。”
那意思是说,你不给银子,这消息就不卖了。
莫果儿这次没犹豫,把手中一直攥着的银子全部拿出来放在万俟乞的面前,问道:“这些够吗?”
万俟乞拿手拣起来,数了数,又退给她两颗碎银,这才道:“从小门出去,向南方走五里左右有个涡河,涡河以东有个黑市,你自己去黑市买吧。”
“谢谢掌柜。”莫果儿得了消息,顺着万俟乞指给她的小门出去了。
她一出去,原本坐在宽堂里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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