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快去!”扎皮催促他。
纳兰木笑了笑,抬腿向莫果儿的营帐走去。
莫果儿是真的不舒服,她身体一向强健,很少生病。可是从她的族人被灭到随着忽里烈颠簸,身心俱疲,从紧张的环境里松懈下来,突然就大病了。
纳兰木过来给她把了脉,细细看诊一番之后对她说:“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帐了,呆在这里好好养伤,你的身体很虚弱,我先去给你开些药。”
纳兰木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起身前,他看着床上脸色虚白,眼眸半阖的女子,缓缓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找扎皮,也可以找我说说,不要把所有事情都郁结在心里,不然,你的病,怕是很能痊愈。”
“我知道,谢谢先生。”
莫果儿闭上眼,提起被子蒙住了头。
纳兰木摇了摇头,出去给她领药,顺便煎了一剂让她喝下,喝下药后,她就躺回床上睡觉,到了晚上,住在她隔壁,白天与她谈话并挤羊奶的妇女提丽娜过来寻她。
“莫果儿,篝火开始了,你要不要去玩?”
提丽娜唤了好几声之后,见没人应她,她就掀了莫果儿的帐帘。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点烛台。
她站了一会儿,适应了黑暗后,走到吉米桌前,从低槽里取出油纸,又用特殊的东西摩擦后生出火光,把烛台点着。室内一亮,她就看到了莫果儿。
“莫果儿。”
她走到床边,唤了唤,又摇了摇,莫果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不知身在何夕的感觉,咕哝一声:“额玛,我还想睡,别吵我。”
提丽娜见她这样,有些好笑,她说:“莫果儿,你可看清楚,谁是你额玛啊,我有那么老吗?”
莫果儿真就撇过头看向床边的她。
“啊!”
在看清提丽娜的面容时,莫果儿瞬间就惊醒了,她拍拍胸脯,有些责怪地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篝火开始了,问你要不要去?”
提丽娜觉得她很好玩,一惊一乍的,她有长的那么可怕?早年她也是草原一枝花呢。
莫果儿低声说:“有点不舒服,不想去。”
“去吧去吧,难得有这么盛大的篝火晚会,错过了多可惜啊。再说,你又不是伽虞氏人,以后想看都没得看了。身体很难受吗?”
莫果儿伸手贴了贴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
提丽娜见她贴额头,她也把手伸过去,探了探,与自己额头比了比,温度很近。
“走吧,老是躺床上,即使没病也躺出病来了,去玩玩,活动活动,自然就好了。等会有舞会哦,我也有参加,你难道不想看吗?”
提丽娜很热情,草原女子的爽朗和明媚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盛情难却,莫果儿最终陪她一起去了篝火晚会。
很深的暮色。
抬眼间,天际爬满暗金色的琉光,苍茫的暮蔼,寥廖的山峦,堆叠如绚彩般的晚霞照空,横空而来的歌舞声,蹄马声,年轻男孩女孩的吆喝声,嘻笑声组成一副草原如画的奔歌画卷。
莫果儿跟着提丽娜来到现场。
“提丽娜,快来!”
一走近,就有头戴兽鸟图腾的少女欢呼着唤她,提丽娜把莫果儿也带过去,挤在一堆少女之间,笑着介绍说:“我新来的邻居,叫莫果儿。”
其他女孩都热情地跟莫果儿招呼,每个人的脸上都印着篝火的光,明灿灿的,一张一张充满笑容而真诚的脸。
莫果儿突然就被传染了,一扫之前的阴霾,很快就加入少女的队伍中,跟着她们一起评论起正围着篝火,肩膀拉着肩膀跳着吉他舞的草原男儿们。
“有没有看到坐在佘查罗身边的那个男人?”其中有个叫连珠的少女兴奋地挥着手对身边的众少女说。
有人问:“哪个啊?他旁边不是坐了两个人?”
“哪个哪个?你说哪个!生面孔的那个!蔑格儿我又不是不认识!”连珠吼她。
“哦。”
另一个女孩把头凑过来,取笑道:“怎么?你是看上人家了?听说身份很尊贵啊,你连蔑格儿都攀不上,还想攀人家?别想了。”
连珠真是怒了。
这些姐妹啊,好事不提,专提她的伤心往事。
她哼了哼,头一撇就看到了莫果儿,她推开坐在身边的同伴,坐到莫果儿身边,悄声问:“他是跟你一起来的吧?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的,他是什么身份?还有,你们怎么会来伽虞氏?”
莫果儿闻言抬头向忽里烈那里看去。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忽里烈也在此刻执着酒杯看过来。
其实在莫果儿来的时候,忽里烈就看到她了,这种场和虽然热闹,但是人杂嘴杂,又不是自己的地盘,难保不会出事,他是不乐意看到莫果儿出现在这里的,但是见她难得露出那么明纯的笑,他想,她也才十来岁,喜欢热闹也是正常的。
两人的视线隔着噼里啪啦的篝火一触即离,忽里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就坐在佘查罗和忽塔之间,他那一眼没能惹来佘查罗的注意,却惹来了忽塔的兴趣。
忽塔这个人,年轻挺拔,能征善战,心中自认为是英雄的人都有种不服别人的桀骜心态,忽塔就是这样。他不服忽里烈,刚刚在赛马场,忽里烈输给了他,他就有些洋洋得意。
见此,他笑着喝掉杯中酒,染着暗色的眸光锁住莫果儿那张异常漂亮的脸上,他问忽里烈:“那个女人不是你金乌氏的吧?”
042,寡女()
忽里烈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莫果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余光瞥到莫果儿那张带笑明艳的脸,眸底冷光乍现,他笑着说:“她不是你能碰的。”
虽然他如今落魄,但他的女人又怎容别人染指?
忽里烈是知道忽塔好色的本性的,见他对莫果儿产生了兴趣,心底无端地就有些烦燥。
在什么时候,男人最无奈?
权势和女人相互诀择的时候。
忽里烈对莫果儿的身体有着本能的渴望,更对她有着怜惜和疼爱之心,在他没得到她之前,他是不舍得把她交给任何别人的。
忽塔听他这样一说,有些不屑地冷哼:“既不是金乌氏后人,我又有何不能碰的?顶多是一个被灭了族人的寡女,我看上她是她的荣幸。”
“你!你敢!”
扎皮隔的远,但是忽塔的声音很大,他似乎并不介意让别人听到,轻蔑的声音透过风声直灌入对面的女子群里。
莫果儿瞬间就抓紧了腿上的衣服。
扎皮跳起来,一脸凶怒地指着忽塔:“她还有我!她不是寡女!”
“你能打过我?”
忽塔的声音除了轻视,还有冷冷的蔑视,他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草原,你想让人信服,就得有实力!
扎皮被他堵的哑口无言,僵硬着脖子,手指轻颤,一张年轻的脸上,是羞愤交加的红色,他拳起手指,发誓般的说:“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说完他就颓然地坐下,随后又立马起身,冲到莫果儿面前,一把将她扯了出来。
提丽娜大喊道:“喂!你做什么?”
“要你管!”扎皮气呼呼地低吼。
提丽娜立马就要站起来,被连珠拉住,连珠狡黠地向她眨了眨眼,趁人不备的时候,突地把脚伸过去,一下子就把扎皮绊倒在地。
扎皮拉着莫果儿,自然也被拉了下来。
连珠立马跑过去把查果儿扶起来,带到身后,双手插腰,踢了扎皮一脚,哼道:“莫果儿是我的朋友,谁准许你带她走了?”
扎皮没想到有人会绊他,完全没防备的情况下摔了个狗吃屎,惹得女人群里一声连着一声的大笑。
扎皮难堪极了,他恨恨地瞪着连珠。
“瞪我做什么?连我的脚都看不到,你这么没用,有什么资格带走她。”连珠一点情面都不留地对他奚落一顿,拉着莫果儿就走。
莫果儿担心扎皮,挣脱道:“你不能这样对我的朋友。”
她有些生气。
扎皮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亲人,她不允许别人这般嘲笑他。
“莫果儿,刚说好了,等会一起跳舞,你怎么能食言呢?”
见她把扎皮扶起来,跟着他要走,连珠一跺脚,对她生气地大吼。
莫果儿叹了叹气,转过身说:“连珠,我……”
“别说你又不想跳了!”
连珠不给她回嘴的机会,一下子蹦到她面前,对还兀自生气的扎皮道:“好了,我跟你道歉,但是你不能把莫果儿带走,我们人数刚刚凑好,你把她带走了,这人就不够了。”
扎皮跟莫果儿自小一起长大,对莫果儿自然是很了解,她能歌善舞,原先也是极活泼极可爱的女孩,只是因为遭遇厄运才变得这般阴沉,他也想她开心起来。
想到这,他便收了收脸上神色,对莫果儿说:“你去吧,答应了的事,就不要反悔,我也好久没看你跳舞了,我就坐旁边。”
他指了指一边堆积起来的柴堆。
其实莫果儿跳不跳舞都没关系,刚刚也是因为受她们感染,一时心血来潮,如今她看看扎皮,又侧头望了一眼男人那边的忽里烈,突然就不想跳了。
她犹豫了一下,踌躇道:“连珠,我……”
“快走!去排舞了,等会儿古佳就来了,这次可不能再输给她!”提丽娜在那边喊。
连珠一把抓住莫果儿,根本是不管不顾地拖着她就走,边走边说:“哼,我不管,你刚答应了的,磨磨蹭蹭的,一点儿都不像草原儿女,等跳完舞你想去哪去哪,我才不管呢。”
莫果儿:“……”果然豪爽的让她没法拒绝。
排舞场是在另一个营地,赛马场的旁边,她们到的时候,排舞场已经围了很多女人了,叽叽渣渣地扎堆在一起挑选服装和鞋帽。
“古佳,这次你又打算跳什么舞?”提丽娜看到古佳就扬脸冲着她喊。
古佳身材高大,脸虽然长的不好看,但是劲装往身上一穿,整个人都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她听到声音就往前面扫了一眼,看到提丽娜后笑了:“不管我跳什么舞,你都没赢过啊。”
简直是伤心极了。
提丽娜呶嘴:“可说不定,今天晚上不知道谁赢谁输!”
“当然是我们赢了,还用说!”佩英站在古佳旁边,插话道。
“佩英,你到底是哪队的?以后别问我喊姐!”连珠抱胸瞪她。
佩笑呵呵笑着上前抓她小辨子,边抓边笑:“你说不喊就不喊了?这得让父亲和母亲同意,你想撇都撇不掉呢。”
“哎!别挠我头!”
到底谁是姐?
干嘛这鬼丫头总喜欢抓她头发!
“好了,佩英,走了。”古佳把衣服穿好,伸手一唤,好几个人跟着走了。
提丽娜摇头说:“完了,古佳这次跳的可能是失传已久的踏芨舞,我们可能真的要输了。”
“踏芨舞是什么舞?”有人不解地问她。
提丽娜撇嘴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老人们提及过,说是这种舞既有女性的柔美,也有男人的刚烈,是极难跳的舞。”
“既然是失传,古佳又怎么会跳?”连珠问。
提丽娜瞪她,“古佳是谁啊,大酋长的宝贝,她想跳这种舞,自然有人给她搜罗。”
“哦,也是。”连珠有些泄气,“那我们还跳不跳啊?”
明知道会输,还要上赶着去丢人?
提丽娜皱眉。
她是大姐大,每次都是她带队,她情绪不好,整个队的气氛就有些低落。
莫果儿扫了扫一张张失落的脸,轻声说:“我知道有一种舞可以克这种舞,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可以把原定的舞蹈改成稻舞。”
043,稻舞()
稻舞是什么舞,众人都没听过。
提丽娜看着她问:“这种舞好跳吗?真能赢古佳?”
“不知道,因为我也没跳过。”
莫果儿诚实地回答。她之所以知道这些失专已久的舞蹈,都是因为她额玛。
她额玛是半个草原人,一半的血统是属于南汉的。
南汉有很多书香门第之家,她额玛出身于歌舞升平的大西汉朝,那个时候,舞蹈盛行,再加之她母亲本就绝色倾倾,来自盛舞传说西南家族,是以,她手上就有许多失传已久的舞蹈孤本。
这些孤本随着她嫁给她的玛父,也一并带入了乌拉河。
她遗传了她母亲的容貌,也遗传了西南家族盛舞不衰的传说,她母亲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就传授她孤本上的舞蹈,只可惜……
没有教完,她就……
莫果儿眼眸微微暗了暗,一眨眼间就全是洗不掉的血腥。
“莫果儿,你没事吧?”
连珠最先发现她轻颤的身体,立马过来扶住她。
提丽娜也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比高原上的白雪还要雪白的脸,又想到她刚刚去喊她时,她不舒服的样子,担忧道:“身体不舒服了吗?不舒服的话就不跳了,我是邀你来散心的,可不想看你病倒。”
“我没事。”
莫果儿轻轻笑了,扶住连珠的手,缓缓坚定道:“我教你们跳稻舞,一定能赢的。”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间就这般自信满满,但众人还是禁不住欢呼了起来,其中还有几个人吹起了草原哨声。
莫果儿这次是真诚的笑了。
她想,哪怕她的额玛不在了,她西南家族不朽的传说她也会替她延续下去,在草原,在茫茫大漠,在高山雪池,在男儿铮铮的马蹄声里。
既然要跳,众人就各自挑选着服装,然后又聚到一到排练。
轮到她们上场跳的时候,篝火会已经到了最高…潮,男儿们喝酒渴的越发高涨,当鼓击手出现,一片金黄色的衣衫掠入眼前时,忽里烈正准备起身离开。
他并没打算把篝火晚会进行到底,也只是过来走个场,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可是刚起身,那道倩丽的身影以一种他绝对想不到的舞姿出现时,他蓦地就愣住了,要走的脚步也敛住,慢腾腾地再次坐下,沉默地拿着酒壶给自己倒酒。
莫果儿的出现如一道最温润的风,瞬间吹拂过在场每个人男儿的心。
扎皮也愣住了。
他是看过莫果儿跳舞,他也一度被她的舞姿迷惑吸引,可从来没见过这种舞。
什么舞呢?
一片麦芒金色,如盛开在枯野里的希望,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大鹏展翅的麦芒衣,从天而降,扫落大地苍蔼,腾起一片金灿灿的原野。
鼓击手“嘭嗵”“嘭嗵”的击锤一步一顿,非常有节奏地奏响在众人心中。
在这沉闷而让人血脉喷张的鼓声中,“啪”的一声,酒杯碎裂之声被掩没了过去。
忽塔捏碎了手中的银质杯,目光充满掠夺的光芒锁在莫果儿身上。
忽里烈冷冷一笑,掩面喝酒。
而古佳,目瞪口呆中眸底又升起隐隐的嫉妒和戾色。
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女人,在客栈的时候,忽里烈曾亲口对佘查罗说,她是他的女人。
语气是那般的笃定,态度又是那么般的强硬。
古佳攥紧了手指,低头问褀蓉:“查到她的身世了吗?”
“嗯,消失已久的乌拉河氏。”褀蓉回答。
“乌拉河氏?”古佳轻笑,“原来……那就不用管她,反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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