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相安无事,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每人心中都跟绷了根弦似的,虽然什么都没发生,可也都没睡好,为何?心里不踏实啊,哪能真敢睡!
越虎最先醒。
天还没亮,草原上一片晦色,他朦胧地抬头,就看到了王鹰。黑帽黑衣,一身沉冷地立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微垂着头,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打量什么。
越虎心里微微疑惑,因着他不同颜色的衣服。自家少爷向来爱穿紫衣,虽然有时候也会拿套黑袍瞅个不停,可就是不穿,如今,怎么又穿上了?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疑惑归疑惑,他还没大胆到上前质问的地步,便揉了揉眼睛,上前问道:“少爷醒了?要不要吃东西?带的干粮还有一些。”
“嗯。”
冷淡的一声回应,林风阙伸手压了压帽沿,随即抬腿向楼下走去。余光里,是越虎向后面小厨房走去的身影。
不大一会儿,小厨房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声很短促的惊呼声,不过分秒间又鸦雀无声!
众人大惊,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全部向小厨房涌去。
林风阙是最后一个到的,厨房已被二十多个人堵满了,厨房不大不小却能让人抬眼间就能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一点异常!
锅瓦瓢盆该摆的还是在摆着,水缸里的水依旧是昨天被舀过后剩下的一半,灰扑扑的墙壁,毪角不一的摆件,大剌剌的草原独有的红阳斜倚在窗口,一切都昭示着两个字——诡异!
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窗户紧闭,可人却凭白无故地消失了!
越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走进来的,可这么一个大男人,或者说这么一个常年跟在王鹰身边让人忌惮的少使眨眼之间消失,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压根不能理解。
为什么呢?怎么会呢?众人惊愕的同时心中陡然就升出几分骇意,脊背发寒,突然就想到了昨天越虎说的话——这个客栈很古怪!
众人想到这里,目光“唰”的一下齐齐地看向立在门口黑衣冷漠的少年,林风阙抿了抿唇,没有动。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风霜染满脸颊,鬓际的发在窗户反射的阳光下闪着银色光芒,他一出来,剩下的人便都非常有默契地退守一步,似乎都对这个人非常尊敬。
林风阙斜斜地虚抬了下下巴,在看清那人容貌时,藏在帽檐下的黑眸便危险地眯了起来。
这人是谁呢?
要说三年前由于柳丞的陷害让他身陷北狄困境,无法归国,那么这个有着真正玄鸟标记的孤勒氏后人,就是他必要手刃的仇人。
一个在两国交战之际,螳螂捕蝉的氏族,成功地功陷了他的守防,也成功地瓦解了北狄大军,可以说,在那场战役里,孤勒氏是最终的胜利者。素来成王败寇,无话可说。但是这一次,没有了柳丞的里应外和,没有王鹰的背叛,单一个孤勒氏,呵……
林风阙乌黑的眉漆黑冷然,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看着眼前的人,冷冷睇视,帽檐下的脸若隐若现,气势一如高山般沉稳,可浑身却洋溢着一股尖刀般冰冷的杀气,浓烈的杀气令刚刚往前走了两步的孤勒氏·遗哲心底猛地一颤,脚步便停在了他五步之遥的地方。
所有人都以为林风阙身上的杀气是因为越虎无缘无故的消失,但只有遗哲心里有着隐隐的猜忌。这个王鹰虽说身份特殊,可一向随心所欲,也根本不拿孤勒氏当回事,他这身上的杀气不会是……
想到那种可能,遗哲心口如架了一把寒刃,随时有落下的危险,他沉了沉声,用既不逾越又不低卑的语气问:“王少昨天说不能出客栈,可依我所见,这客栈确实诡异,越虎无缘无故失踪,王少打算如何?”
“先出客栈,找个有水源的地方落脚。”林风阙淡淡开口,说完眉头轻蹙了下,继而又道:“你们先去看看周围的情况,我去找越虎。”
“王少打算怎么找?”这本是遗哲问的话,可也是现下众人心中想问的,所以,遗哲的问话一出,原本打算往外走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向林风阙。
林风阙又重新扫了一眼小厨房,道:“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的,这房间既然封闭着,外面的人进不来,那就是里面有问题。”
遗哲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突地问:“你是说这里有密道?”
“不。”
林风阙回答的很干脆,看到众人明显不信的模样,缓缓笑了,只那笑有如地狱恶鬼般噙着狰狞的意味:“我是想说,这里,有内奸。”
内奸二字一出,震的众人顿时心里就炸开了花,纷纷侧头看向自己的左右,想从左右的人脸上看出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人一向以王鹰为首,对他的话自然深信不疑,但遗哲是身经百战的老人,又不太服王鹰,是以,他一听这话就皱眉问道:“王少如何会这般说?就因为越虎无缘无故消失?”
“也是,也不是。”林风阙答,然后缓缓挑起眉峰,轻吟道:“你们没发现队伍里多了个人?”
025,啸唳()
多个人?多个谁?
众人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有张陌生的脸孔,可是扫一圈又扫一圈,没有一个人的脸是陌生的,都是曾经熟悉的,不禁纳闷了。
遗哲也目光如炬地扫了一遍,没发现可疑人物,便把目光投向了林风阙,黑砺的眼神阴暗一沉:“我等没看出来哪里多了个人,王少请明示!”
林风阙轻嗤一声,手臂抬起指向了人群中的某一人,淡淡道:“他是昨天牵马的人,明明去的是两人,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一人,而且身上一点儿伤痕都没有,这不很奇怪吗?”
“这,我……”被林风阙指住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也是正宗的孤勒氏血脉,瘦削的脸,尖细的下巴,眼神白而敛,乍一看去真像内奸的样子。他一听到林风阙指着质问,顿时就慌了。
为什么慌?没有人为他证明啊。
昨天他跟耶达被指派着去牵马,他们把马牵到就近的河边饮水,看马喝水喝的那么欢,他当时就咽了咽干的几乎要冒火的喉咙,趴在河边就要去喝水,却被耶达扯住袖子低喝:“你忘记王少嘱咐的话了?到了这里后,没他的吩咐不能碰这里的一草一物!”
“可是,我现在好渴。”扬祁望着那清澈透亮的河水,眼睛里是深深的渴望,他见耶达不理会自己,兀自拽着自己的手臂不放,便好言道:“你看马都喝了没事,就让我喝几口吧。这里又没人,你不说,我不说,王少哪知道我们碰过这里的水?再说了,难道你就不想喝?”
扬祁看着耶达干裂的唇角,手臂使力挣脱了他的钳制,头猛一低便扎进了溪水里,咕噜咕噜地连喝了好几大口,直到他心满意足,这才眉开眼笑道:“耶达,你也来尝尝,这水真甜。”
耶达皱眉,一把拉起他,冷道:“喝饱了就走吧,等会儿看王少怎么收拾你!”
“嘿嘿。”扬祁暗自笑,正想说话,却两眼一闭,咚地一声倒地,不省人事了。再醒来,他已经在客栈门口,而耶达不知去向,连那几匹膘肥体壮的马也不翼而飞了!
入夜后的草原陷入森狱一般的暗寂之中,扬祁是第一次来这片黑暗草原,也是第一次随着王鹰出征,心里并不是很强大,被森狱一般黑夜草原上的呜咽的风给弄的心神俱惊,想也没想的立马爬起来,冲进客栈,客栈里的同伙都睡了,他随便找了个位置躺下,却依然心有余悸,一动也不敢动。
而他不知,他的一切都在某人的监视之下。
看着众人猜忌的目光,扬祈知道如此此刻自己不解释清楚,那么他很可能被误会,便急道:“我不是内奸!事情是这样的……”
等他解释完,众人猜忌的目光才稍稍收敛。扬祈是遗哲看着长大的,他并不觉得扬祈会是内奸,所以听了他的解释后,笑道:“你放心,阿叔相信你。”
“呵。”
林风阙冷笑,上前两步,低低缓缓道:“你们忘记了本少的信条,宁可错杀,决不放过!”
宁可错杀,决不放过——
这八个字犹如惊雷落在众人心底,更让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扬祈猛地心脏紧缩!作为孤勒氏一员,他自然知道王鹰的这八个字所代表的涵义。
林风阙设的这一出计,本就是为了让孤勒氏从内部瓦解,从而自相残杀,哪能放过!话一落,他便抬手,轻轻的掌风落在遗哲的肩膀上,嗓音醇磁又慵懒:“是你动手还是让本少爷自己动手?”
话说的慵懒随意,可听在众人耳中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素有大漠飞鹰之称的孤勒氏部族原先寂寂无闻,自从王鹰归来,便如野火般燃起燎原之势,故而他虽然只拥有一半孤勒氏血脉,却在孤勒氏部族中拥有至高地位,就连遗哲,虽然不服他,却不敢违逆他的话。
肩膀上的手很轻,却力如千均,让遗哲心下微寒,抬头看着满脸祈求的扬祈,他叹了一口气,挥开林风阙的手,低沉道:“这种小事就不劳烦王少了。”
“那就动手吧。”林风阙挑眉,懒懒地倚在了门上。
遗哲转身,看到小伙子跪着求饶,眉峰一沉,大喝道:“我孤勒氏后人,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骨气。”
说完,手起掌落,爆喝一声,鲜血溅了满身,小伙子倒了下去,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成为内奸了。
而遗哲,染血的手在空中发颤。
他杀过很多人,刀里来血里去,从没有杀过族人!而今天,他亲手处死了自己的部下……
扬祈死了。
一屋子里的人面色僵硬地站着不动,传说中的王鹰六亲不认,嗜血狠戾,如今看来,传闻还算是委婉温和的了,其本人远比传闻要不近人情的多!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面色各异的时候,客栈上空传来一声鹰唳。
青天白日的,这一声鹰唳如黑暗中的一道闪光,瞬间劈开众人心头的阴霾,划出一曲嘹亮的音符,这声啸唳不是别人,正是雄踞北方的伽虞氏。
鹰唳声落,林风阙抿了抿唇,转身上楼。
而另一边。
孜木营帐内,忽里烈和众人都站在室外,看着盘旋在沙漠上空的两只雄鹰,面色都非常凝重。
看来,这次来的真是两拨人,就是不知道,这两拨人是否已经联手,如果联手了,就单凭他们这些人,可能真的很难应付。
莫果儿没有出来,她坐在营帐内,表情淡淡。既已看透生死,那么不管即将面临什么,对她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这幅看淡生死的模样没有让外面的人看见,却让被捆绑于马凳上的王鹰看到了,她手脚被捆,无法动弹,啧了一声,挑起墨黛似的眉,流里流气道:“喂,小妹妹,来,跟哥哥说说,你今年多大了?”
莫果儿瞪她一眼,不说话。
王鹰便笑了:“怎么?怕哥哥欺负你?呵呵,别怕啊,我现在可是龙困浅滩,而且你们又这么多人,我想欺负也欺负不成啊。来,跟哥哥聊聊天,太闷了。”
026,目的()
莫果儿没想到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从被绑在这里开始,就一直嚷嚷个不停,不管对方是男还是女,她都能调侃。
见她这般说话,莫果儿真是懒得搭理。
王鹰见她不理自己,郁闷地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哎哎哎,那家伙就在这见鬼的地方活了三年啊?原本就是个冰山,这三年下来,他还不得成了兵马佣了。”
“你说,我这么辛苦地找他,他不感激就算了,还暗算我,把我绑了,这叫个什么事!”
“你不告诉我年龄就算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对了,你们这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林风阙,你丫的就是没鸟的……”
她絮絮叨叨地嘀咕了一大串话,只有最后一句话让莫果儿眉头动了动,她看着面前呈半躺姿势的王鹰,问道:“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哈。”
王鹰大笑,一瞬间魅力倾城,妖艳的容颜覆上浅浅的荧光,淡淡红色的瞳仁勾勒着她眼尾妖娆风情,微微抬起下巴,痞笑道:“没鸟啊……自然就是没种喽。”
这话莫果儿还真没听明白。
而刚掀帘进帐的人在听到她这话后,嘴角抽了抽,感受到身后之人浑身冒出的强冷气息逼仄而来,嚯里低叹。
虽然有三年没见了,可她调侃大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嚯里挑帘进帐。
林风阙冷着脸跟着进来,在他身后,是忽里烈,扎皮和纳兰木、塔哈克等人。所有的人入帐,商量着后来计划之事。
如今孤勒氏被掌控在林风阙手上,不会有太大作为。
最关键的还是伽虞氏。
伽虞氏是北方权霸,而且是草原重臣,有着不可匹敌的军队力量,是极难对付之人。
忽里烈进来,看了莫果儿一眼,随身坐下。
“这个人你想怎么处置?”坐下后,他便问林风阙。
他们现在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这个人明眼一瞧就知道是汉人,而且是冲着林风阙来的,是杀是留自然由他决定。
林风阙一直面沉如水,听了忽里烈的话后,这才抬眼看向王鹰。
王鹰被捆,却没有一点儿身为阶下囚的样子,浑身气势沉而慵懒,眯着眼,像一只倦怠的猫,迎上林风阙的视线,她咧嘴笑了:“我奉汉王之命,来此地找你。”
汉王!
这个称呼一出,林风阙立马站起来,上前就解开她的束缚,扯着她的手臂把她带离了营帐,跟在他身后的池瑞皱了皱眉,不放心地要跟上去。
林风阙侧头,低喝道:“不准跟来!”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林风阙进来,王鹰很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忽里烈观察着两人的面部表情,冷眸微眯,这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我们来布战吧。”一开口,便是强势的冷硬。
忽里烈挑眉,慢慢摩挲着腰间的匕首刀鞘,静待他的下文。林风阙也不拖沓,指了指王鹰,向营帐内的众人介绍道:“前十八禁军神箭手王鹰。”
说罢,转头看向身侧的人,淡淡道:“你来说说伽虞氏这次带来的兵力情况。”
王鹰也不犹豫,“嗯”了一声,看向忽里烈,道:“你是金乌氏后人,自然对伽虞氏的部族有所了解,伽虞氏酋长一共有四个儿子,其中有两个儿子能征善战,还有一个儿子擅长谋略,最后一个儿子,呵,不学无术,没什么功业,在伽虞氏族里,完全靠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庇佑。这一次带兵亲征的就是这个不学无术的佘查罗,不足为虑,但是,他的军师却是古佳。”
“伽虞氏·古佳?”忽里烈拧眉问。
王鹰淡淡答:“正是,想来你也听过她的名声了?”
忽里烈点头。
伽虞氏·古佳虽然是女子,可凶悍程度并不输于男子,而且此女心狠心辣,很会玩弄权术,在伽虞氏酋长古额托的众多子女中,她最厉害也很有地位。古额托最疼爱的也是这个最小的女儿。
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
“那么,她带的兵力如何?”忽里烈收起心中的思量,抬头问道。
王鹰抿了抿唇,答:“五万。”
五万?
众人齐齐低呼。
忽里烈不自觉地沉了沉脸色,比他预估的还要多,看来,伽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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