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夜色清凉,月光澄澈,屋内烛火摇曳。
客栈内一间简单的小房内,偶尔哗啦几声撩水声响起,袅袅雾气从屏风后飘出,透过橘黄|色的光芒,倾泻一地水雾。
如温几日赶路,今日才算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一直泡到水凉才从大木桶中站起。
擦净身上水渍,套上刚才宣毅给的一身干净的亵衣亵裤,舒了一口气,踏着布鞋走到桌边。
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冷的茶水,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到了床上。
如温特意让小厮送的洗澡水的水温高一些,烫烫身子,去掉疲惫。
烫的身上皮肤都泛着粉色,脸上也一层浅淡的红晕,睫毛上还挂着水气,一眨一闭间,如同湿漉漉的刚被舔过一样,看起来透着一股平常少见的羸弱。
低头弓着身子,如温双手拿着毛巾来回搓动着头发,将上面的水分拭干。
擦了一会,如温直起身子,把毛巾扔到了椅子上搭着,靠在床头上,闭上眼睛。
仿佛睡着了一样安静的靠着床头,把头发松松散开,好能干的快一些。
屋内只他一人,客栈也只是一个官道上歇脚的小型客栈,周遭也没有多少人烟,夜晚这个时分,寂静非常,只有偶尔几声咕咕的鸟叫声从远处传来。
轻浅的呼吸声,紧闭的双眼,一起一伏的胸膛,如温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促的喘了两口气,本已经褪去红晕的脸上此刻就连耳根处都红的厉害。
睁开双眼,如温眉头微皱着,脸上带着明显的尴尬。
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长长吐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天如温渐渐回想到那日的情景,迷迷糊糊中,先是闻到了那浓烈的香味,接着是意识的昏沉,当时大概是微睁着眼睛的,可是却好像坠入梦境,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慕枫自己为自己松动后面,然后颤抖着身子硬硬坐了下去,两方都没有任何感觉的一场性 爱,就这样在如温以为的梦境里发生了。
如温懊恼不已,他原以为慕枫再怎么说喜欢,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可是想想,那夜无因的到来,以及自己对那人的态度,导致了慕枫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
这孩子从小在自己和娘的身边长大,对一切人都有排斥心理,再加上自己这副中性的长相,定然是产生了类似爱情的错觉。
如温细细回想着,以往在绝空宫时很多慕枫不明显的小动作,都隐隐约约表明了这个意思,只是,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往那个方面想。
现在再后悔以前的事也没用了,当下,唯一的解决方法,如温想不到别的,所以说,只有离开。
回去慕枫身边,不论在怎么解释,恐怕那孩子也不会理解,他也根本不想去理解。再说,如温也不知道回去该怎么面对慕枫,当日醒来发现事情之后强装着不在意,在加上后来宣毅和夜无因的到来,也避免了和慕枫的独处的尴尬。
也许,离开一段时间,让他接触更多的人,他会将这段禁忌的感情看开,不过是年少时的错觉。
只是对于夜无因。
如温想到夜无因,想到那天答应他的话,微微一笑后便沉静下来,呆呆的望着前面的一张小桌子,出了神。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夜无因也许会理解自己,会帮自己照顾好慕枫,会包容自己的错误和逞强。
为了唯一的弟弟,如温只能离开,让他慢慢想开。
如温相信,时间可以让一切改变,也可以让一切沉淀。
慕枫的亲情终究会拨开爱情的那层朦胧纱帐透出来,而夜无因,如果下次见面,他忘记自己投向新的猎奇目标,希望自己能一笑了之,如果他仍旧还念着自己,那,不妨抛开那些束缚自己已久的所谓的礼义廉耻,和他在一起。
呆在他身边,如温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依赖一个人,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
可是慕枫是弟弟,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任由他这样把这份感情扭曲下去。
所以,只能离开。
“如温”敲门声响起,宣毅不等如温回答,推开门走了进来。
只穿了亵衣的如温不着痕迹的拉过脚边的薄被盖在身上。
宣毅看到他的动作,斜睨着他拉到腋下的被子,一双眼睛幽幽的发着暗光,只一瞬便移开视线。
“是要明天一早走吗?”宣毅问。
“恩,是的。”
“后面有人跟踪,应该是夜无因派来保护你的人。”
“恩。”
“想好了怎么摆脱他们没?需要我帮助吗?”宣毅状似无意的问着。
抿了抿嘴唇,如温没有说话,他还是不善于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今天温柔,明天暴戾,后天又平静,让他一直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把夜无因的人牵制住,只是打算把自己带走,或者是真的想帮自己,如温不敢确定。
犹豫了好一会,决定赌一把。
“不要伤到他们,只要把他们牵制住,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离开就行了。”
“恩,好。那明天我就不能送你走了,我会把他们拖住,你离开后,第二天给我送个信,让我知道你是否平安。”
“恩”
“那我走了。”宣毅靠近如温,伸出手似乎想摸一下如温的头发,如温向后一退,躲开他的触碰。
宣毅收回手,朝门外走去:“你休息吧。”
“好的,大哥。”如温脱口而出大哥两个字。
正要出去的宣毅,手顿在门框上止了脚步,如温看着他背对着自己,不知此刻是何表情,想的什么。
思索间,宣毅已经来开门走了出去。
松了一口气,如温起身插上门闩,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完全亮,如温就醒来,一夜都在翻来覆去思索着,没有睡踏实,天刚泛起一层白色,就从梦中醒来。
睁开朦胧的眼睛,如温呆呆的抓着被子,一片茫然。
梦中,夜无因似乎就在身边,把自己揽进他宽厚的胸膛,放心的长叹了一口气,在头顶对自己说:“你回来了。”
那声你回来了,仿佛经过千山万水,历过经年岁月,终于等到自己等的人,情不自禁从身体最深处发出的一句满足的喟叹。
本该是个甜蜜美好的梦,可是如温硬是被惊醒了。
茫茫然看着头顶的纱帐,如温忽然心里一阵抽疼,如果走了,谁来填补心中的那块空缺,谁每夜温暖自己冰凉的手脚,谁纵容自己一次次的逃避。
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受,自己只不过是离开他身边几天而已,就这样患得患失,想那人,眼看着自己一次次的逃离,心里该是怎样的烦闷。
他这般强硬,可是却从不曾逼迫过自己把一切丢开跟他走,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包容。
如温猛的坐起身,他想回去了,不去躲了。
跟他在一起,跟他从此相守。再也不分开,再也不逃避。
两人在一起,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慕枫那里,躲避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在他身边,跟他说通,让他能想开,彻底忘掉。
如此这般消失,那个孩子说不定反而会更钻牛角尖。
此刻,如温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走到夜无因身边,跟他说,自己想通了,自己想跟他在一起,再也不逃,再也不躲了。
这般想着,如温忽然急不可耐起来,仿佛一刻钟也带不下去了,掀开被子,拿过床尾的衣衫急急忙忙的穿着,一双手因为着急而微微抖着,衣扣扣了半天怎么也扣不好。
总算穿好衣服,如温拿过一个小包袱,将昨夜换下的脏衣服放进去。
把一切收拾好后,想着要不要去跟宣毅说一声,犹豫了一会,如温忽然想到,如果自己跟宣毅说要回去找夜无因的话,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让自己安然走开。
打开窗户,如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大概还有半个多时辰天才能大亮,此刻宣毅定然还在熟睡中,如果不想让他知道,这会悄悄走开,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么想着,如温尽量放缓呼吸,不让自己的气息太过急促,让睡在隔壁房间的宣毅警觉到自己的意图。
小心的打开门,一寸寸往里拉着,此间客栈建造的年份已久,如温恐怕木门摩擦发出的吱呀声响起,单单一个门就开了好一会,好在没有发出声音。
厅堂里因为大门紧闭着,一片漆黑,只有边角几处地方漏进几缕浅淡的光线。
如温捏紧心跳,朝楼梯口走去。
不过十几层的楼梯,如温却觉得走了好久,终于下到最后一层时,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越过厅堂内的桌椅板凳,来到大门边,如温顿在原地,有些着急。
不开大门,定然走不出去,可是开了大门的话,这动静一定会把人吵醒。
犹豫着,如温气恼自己刚刚太过冲动,原本在二楼从自己窗户口那里跳下去就得了,就算没有内力支撑,也不至于伤到。
可是现在下来这里,总不能在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爬上去在打开门进了房间跳下去。
如温走到柜台,往后面望了望,眼睛忽然一亮。
一个小木门。
如温走过去,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后门,外面通着大道。
打开木门后,如温走到外面,凝神听了听客栈里的动静,依旧一片安宁,没有人声。
外面的官道上一眼望过去,直到尽头也不见房屋建筑,如果徒步走,恐怕还没有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宣毅就会追过来。
来到后面的马房,如温牵出一匹马,拿出包袱里的脏衣服撕开,蹲下身子费力的将马蹄包住。
那匹马是来时宣毅特意让他骑的,因为性格比较温顺,所以,如温抬起马蹄时包布时,那马倒也老实听话,没有发出声音和抗议。
包裹最后一只马蹄时,如温已经急的一头汗,时间一分分过去,天色快要亮了。
终于弄好,如温长吁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忽然背后一阵气息,如温抓住腰间的月云剑,抽出来猛刺过去。
谁知刚刚转过身子,却定在原地,手中的剑慢慢收回,放进刀鞘。
轻声问道:“不知流萤姑娘有何事?”
流萤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如温心里一阵惊慌,不知她究竟何意,不知她是宣毅让他来,还是自作主张的来。
对于这个女子对宣毅的爱慕,如温早就已经感觉到,而她从最开始对自己的以礼相待,到后来的漠视和偶尔的嫉恨,一切如温都看在了眼里。
“你要走?”流萤冰冷的强调。
“是。”
“宣公子同意让你走了?”
“昨日便同意了。”如温面不改色的说着。
其实,宣毅确实是同意他走了,只不过同意的是他离开夜无因和慕枫的那个走。
流萤冷笑了一声,极富侵略性的瞪视着如温,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
从头到脚,带着鄙视。
如温不愿计较,任由她看,脸上神色始终淡淡的。
他有把握,这会宣毅还没出现,定然是他还没有发觉。而流萤只是自己发觉了,并没有告诉他,自作主张的追出来。
以她对宣毅的心思,她肯定是想让自己走的远远的。
所以,这会她想怎样便由的她,如温捏紧了缰绳,只愿她能早会发泄完放自己走,免得宣毅醒来。
“去哪里?”流萤发问。
“流萤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必,我能离开,更是合你的心意,请你高抬贵手放我离开,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如温诚恳的说着,时间不多,不愿在这里跟她再在这里绕圈子。
“是,我是不愿意你再出现我面前,可是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做得到。”流萤抬起下巴,高傲的说着。
“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如温只能再次保证一遍,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只有一种办法,你才会真的不再出现在我和宣公子的面前。”流萤的眼神残酷冰冷。
如温看着她,绷紧了身子,他从不会主动把每个人看成无恶不作的人,可是他也不会单纯到不明白这再明显不过的意思。
“什么方法?流萤姑娘说说。”如温微笑,语调轻和。
“你死。”
第七十九章
77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一层浅淡的雾气萦绕在空气中,却并不阻碍视线。
官道上的客栈后院里,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立,僵持在原地,悄然无声,只有男子身后的马匹偶尔晃荡一下脑袋,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如温听到那两个字,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紧紧的盯着她。料到她不喜欢自己了,可是没料到她会这般狠绝。
看着流萤,如温捏紧拳头,他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他要回去,还有人在等他。
两人就这样相对着无言,静静立在原地。
流萤说罢那句话却没有动作,眼里不光是愤恨凄哀,还有一种让人倍感心疼的无助慌张,圆圆的眼睛不停闪着,里面一层薄薄的水雾。
流萤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似乎没有注意如温此刻的反应,如温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没有一个人,甚至连宣毅也没有出现。
心里冷汗直冒,如温几乎肯定,宣毅肯定是被流萤留下了,不知她是用药还是用了什么别的方法。
现在,只能靠自己来解救自己。
“我会离开,我绝对不会再回来,请流萤姑娘放心。我心里的人不是他,而另有其人。”如温放缓语调,尽量用柔和的声音说出,试图让她静下心来。
流萤只是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没有动作,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他。
良久,久到如温崩紧的身子都感觉到酸痛,流萤还是在看着他。
“流萤姑娘,你本就是医者,想必也是心地仁慈,我知道,你定然也是不忍杀害于我,只是担忧我还会再出现,是吧?可是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流萤嘴唇微动,轻轻开合了一下,仍旧没有说出什么。
如温心下一喜,以为她有些动摇,急锰续说下去。
“流萤姑娘在宣毅身边已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没有看出宣毅每次出门,几乎都要把你带在身边吗?你每天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多。他只是习惯成自然,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不知道这正是他心里有你的表现,只要你继续每日守在他身边,他终究会接受你的心意的。
至于我,只是他从小失散的弟弟,他猛然间接触到我,一时产生了错觉,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更不要说还是亲兄弟,他暂时的糊涂,你不能跟他一起糊涂,你如果盲目做错事,事情只会更糟。”
如温不停说着,为自己争取着生存的机会,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渴望生存下去,那股强烈的欲 望,燃烧到他身体每个角落的毛孔里,他要活下去,一定要,还有人在等他,不能让他一个。
循循善诱的往好的方向上引导流萤,希望她能想开。
这种事,劝说在别人,可是真正要想开,还是靠自己。如温其实更想跟她说,让她放下那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好好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这些,却好像成了他劝流萤离开宣毅的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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