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猛地隆隆而过的一个橘红色的闪光,似是远处在打雷闪电。在游天龙的一拍下,手下的身躯轻飘飘的一个晃动,象是个串线的布娃娃。
“丫……”游天龙手中获得这样的感觉,哪里还能再笑。他张大眼睛瞧向丫丫的细脖子,在他一拍下那里涌出团团黑红的血,一根闪着银光的线深嵌入伤口里,撕裂了一个微张的血口。那血口象一个大张的嘴,又似成片的血湖,粘稠,湿腻地扑面而来。
“啊!死…人了!”胆大,人粗的游天龙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手里的垃圾袋啪地摔在地面上,腥臭血红的鱼肠子,鱼泡流了一地,嗡嗡的惊起两只绿头大翅的苍蝇,绕了个圈儿,重又趴了上去。
喀嚓,喀嚓,闪光灯冲着地面上的尸体闪个不停。眼睛是大张的,翻白,带着血丝,小小的脸色灰青,脖颈处是齐整而鲜血淋漓的断口…还有手,上面…
一身警服的男子站起身,眉头微锁,半天后重新低下身子,把镜头对准空中的鱼丝,最后照下那截带血的段落,完成了拍照取证。
这位就是半月区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铁手,他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却是有着九年办案经验的老刑警,破过案子无数,功也立了多次,上次勾青峰自杀案就是他出的现场,虽然已根据法医的检验结果正式结案,但在他的心里,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手印始终是个难解的疙瘩。
铁手慢慢收起镜头,盖上镜头盖。环视一下四周,鱼线是连着窗户和槐树的,不止一根,都绷地很直,又十分锋利。而案件中的这根高度恰好和这个三年级小女孩从脖子到地面的高度吻合。
要说意外并不是不可能的,如此锋利的线,只要冲过来的物体有一定的速度,别说割裂脖子,连头整个被削掉也不是天方夜潭。
可若不是意外,他的职责就是找出那个凶手,收集琐碎的口供和证词也就成了关键。
想到这里,铁手把目光投向一旁捧着记录本询问邻居的年轻刑警。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短发小伙,高瘦个子,五官清秀,一张娃娃脸总是眉飞带笑的,好象天下没人比他更乐天。
这小伙子叫追命,是前两个星期才分到警局的大学生,在校成绩十分优异。不过刑警这行业资历经验尤为重要,所以队长派他跟了铁手搭档,好尽快进刑警这行的门儿。
“追命,有什么重要线索吗?”铁手看他已经问完,走过去,边摘手套边问情况。
追命忙翻着记录本报告说:“这几根鱼线是101,也就是死去孩子的家牵的,目的是为了吓唬半夜敲窗户的恶作剧者。事发时间应该是中午12:10分到30分之间,因为她妈妈12点回到家,做熟了米饭时还听到孩子的笑声,而目击者是大约30分下楼倒的垃圾。”
铁手点点头,回头瞟了眼白布遮盖下的尸体轮廓问:“还有吗?”
“还有…她妈妈说有个小姐姐跟她一块在玩,但她也没见过。但是3楼的住户又说看见小女孩一个人在下面跑着玩。”
“两相矛盾。”铁手微微一笑问,“你怎么觉得?”
“我觉得…跟尸体上的手印有关。”追命这话让铁手也不由地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小伙子的观察能力不是一般的好。
追命蹲到尸体旁把丫丫的右手拿出来,它的掌中和手背上都清晰地印着些黑色的印记。追命用自己的左手抓住有印记的手比给铁手看,除了尺寸要小上很多,印记完全可以吻合。
“这说明是有人拉着她的手留下的,那么联想到一个小女孩跑动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会不会有人拉着她跑过来,在鱼线割入她脖子后仍然用力拉她,血呛入喉管,她喊不出来,于是越进入越深,当场毙命。”
“追命!”铁手忍无可忍,终于打断道:“刑警最忌的是凭空推理,如果按你说的是手印,那么一看不到指纹,二应该是个比死者大不了多少的孩子,那么在死者前面跑动不是该最先碰到鱼线?再说脖子上的创口报告还没出来,根据肉眼来判断伤口形成的过程是绝对有偏差的。”
“嘿嘿。”追命眼珠儿溜溜地转到一边去,暗吐舌头道:“我说着玩儿的。”
“不过,”眼珠子又转回中心,他放低声音,带着灵动劲儿地说:“铁队,我可听说这里5楼自杀死的那个男的,脚踝上有黑色手印,我不信你就没一点联想?”
铁手听了他的话,脸上依旧滴水不漏,没半点表情。反一拍他肩头说:“行了,该回队里了,先等验尸报告再说别的。”
军绿色的吉普警车,在扬起的一片尘嚣中,带着尸体远去。
●第七章 上门找醉
单元里莫名沉寂了好几天,这也难怪,任谁面对一个孩子的意外死亡,都不免心有戚戚。然而私下里一碰面,明明都没想提,绕了一圈半圈地却总是落在这意外上,七嘴八舌,神猜鬼测,最终唏嘘一番是免不了的。
这不,有冯婆的地方怎能没了话?
“哎,老游妹妹,你那花儿怎么勾的,我这里怎么缺了两针?”冯婆伸着脖子把游老娘篮子里的勾针活儿牵起一角,仔细分辨上面的针脚。
她们俩惯常地总结伴在楼道口聊天做活计,丫丫的事一出,便有些避讳地不再靠近101房那方,改到102窗户下,只是发现彼此都多了个习惯,那就是时不时瞧向槐树前的那片空地,总觉得有几分发毛的劲儿。
游老娘心不在焉地勾了两下,从头开始一针,两针,反勾地给她演示了一遍。冯婆这才恍然大悟,要说她那是能人中的能人,只是在老家没使过勾针,不免拜了游老娘为师,讨教个针法什么的。
依方法又勾了一遍,终于成了。冯婆胜利地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游老娘问:“今天怎么这么丧气啊?”
“呸呸,你就少说什么丧气不丧气的,我听了闹心的慌。”游老娘把活儿一丢,还真是满脸的不舒心了。
冯婆一向是察言观色的机灵人儿,这还不立刻醒悟,忙抓住话头问:“呦,是不是游子他还怯着呢?”
游老娘被说中心事,满腹的郁结直待倾肚而出。犹犹豫豫的作势了一番,忍不住悄声问:“我说冯老姐,你说丫丫这事儿它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有蹊跷,有蹊跷!”冯婆顿着脚,一张脸严肃地仿佛缩紧了一圈,“我当初说了你们都不当一回事,现在可看到了,鬼敲窗索命啊。”
“啥,真的呀?不是小孩子玩岔了出意外吗?”游老娘心里早疙瘩着这事呢,却又死撑着不愿意相信,心里直后悔自己哪根筋不对了偏那时候叫儿子去倒垃圾,真是赶着碰丧事。
冯婆一眯缝眼,颇有几分戏台上狡猾地主婆的神韵,直捣游老娘的心窝子,“你看到什么了吧?要不就是游子看到啥了?不然这么紧张。”
游老娘忙不迭地说:“没啊,没。”揉搓了几下手里的东西,又忍不住说着:“就是…游子这几天老做恶梦,叫什么别拉她,等醒了又不记得做过什么。我…我那天也见丫丫好象被什么拉来着,可没人,前面真的没人啊。”
“唉呦嘿!我的傻妹子啊,”冯婆脸上的褶子都要绷平了去地感叹她的愚钝,“有人倒找到主儿了,没人才邪乎呢。那陈家可不就从莫名其妙的敲窗户开始犯了邪气,一不在意地把孩子的命都搭进去了。你可别犯傻,赶快带游子到寺庙里去请个开光的护身符,再求点香灰回来就水服下,好好地压个惊。”
她把脑袋凑到游老娘耳边,高度机密的宣传说:“不然啊…我们乡下这事多了,弄地不好鬼上了身,或是招惹上了什么,后悔都来不及。”
游老娘被她这一煞有其事地鼓吹,早一颗心跳的跟急鼓似的,哪再有旁事比这更重要,忙下定主意地决断说:“我明儿个一早就让游子请假去,你说咱这里哪家寺院最灵光?”
“广源…开福…对,就开福,听这名儿就能把福打开,你说人一有福了,还愁什么鬼神?”冯婆颇为得意自己的推断,兴奋万分的说,“我和你一道去,顺便也给我家那仨小孽障求个符,咱多包上几包香灰,喝它定神着呢,准有用的着的时候。”
游老娘正抢着她的话尾使劲点头,戚少商忍俊不禁地从楼道里探出个身子来,笑说:“您二位啊,还是先买点止泻药,随便乱喝不卫生的东西,准用的着它。”
冯婆游老娘先是被他乍然出现吓了一跳,又听他编排自己,笑着骂回去:“去,瞎说吧你,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哪知道厉害。”
戚少商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带着故意的认真说:“我只知道啊,这正是悲痛时期,人家小姑娘尸骨未寒,你们二位在这么接近死亡现场的地方谈论人家,若真有鬼,小心啊,丫丫半夜来找你们。”
“哎呀…”游老娘胆子正虚着,被他这么一说,人都从小马扎上跳了起来,侧身就拉冯婆。
“老姐姐,咱走吧,上我屋聊去,在这里我还真后背上冒凉风。”
冯婆本欲壮壮她的胆子,可一想自己说的那些,和戚少商的戏语套起来象是一个国度的理论,也便干脆避地远点,抱着篮子,夹着马扎,和游老娘上楼去了。
戚少商看着她俩的背影直摇头,从一楼公共报箱里取了剩下的三份晚报一份中学生报,还揪出了鲜于仇留的一张字条,重又把钥匙放回报箱底的公共“暗格”里,也跟上了楼。
“今日晚报百年难遇的错版,因收回重印晚报终成晚报。 老鲜留”
这小子!戚少商一路上去,把晚报一份和中学生报分别塞到红袍家门缝里和冯妈手中,再往上,又塞了份到顾惜朝的门里,本想敲门告诉一声,不知怎得还是作了罢,捧着自己的报纸回了屋。
戚少商是已经正式放了假在家,没事做自然是把报纸当成如饥似渴的消时良方。
晚报是一如既往的琐碎,一版的政策导向,世界风云,二版的经济脉动,社会时事,后面还有娱乐八卦,广告杂文什么的。
戚少商一版版看下来,也无非就是那么些事情,总结总结出不了汛期防灾抗灾,全国各地一边里防涝一边里抗旱;城市里欣欣向荣,本市的市政建设好不热闹;再有就是穿越马路压死了人,交通规则要严守,兄弟三人争财产,老母赡养无人管。
今日的经济版更是有条归国华侨后代不忘家乡,出资修缮跨河大桥,与本地女孩订婚,准备扎根本市投资的消息。戚少商先是被那公司的名称吸引了过去,鼎升实业有限公司,那不是楼上勾青峰做保安的那家公司吗?听说那公司福利不是一般的好,尽管是自杀也给了勾家不少的抚恤金,只是勾青峰的爹常年住院,再多也难填坑洞而已。
看了看与报导同时刊发的照片,一张自然是因修建大桥事宜和领导亲密会谈,另一张是公司总经理也就是这位华侨后代和未婚妻的。
照片上的男子略瘦,长脸,一双带着商人精明气的鹰眼在金丝眼镜后微含满足的笑意。他身边的未婚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江南美女,柔和细致的五官,披肩的乌色直发,只是明明是在冲镜头微笑,却怎么看眉宇间都有股淡淡的哀愁。
写报导的记者显然是激动于这郎才女貌的现代版,还用一行小字在照片下面注解着两个人的名字,订婚酒宴上的黄金鳞先生和傅晚晴小姐。
戚少商看过后一笑,对于小老百姓,这种遥远的人物和故事,他的兴趣也就只花上十几分钟读读而已,转眼翻到另一页,看起“公交车调整价格,可行否?”的报道去了。
刚七七八八的把报纸通读一遍,准备放下,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砰砰两下子,停住没声,接着又开始轻敲。
戚少商应了声来了,边走过去边问是谁,也没得到回答,就把门拉开了。
意外的,顾惜朝站在门外,嘴唇抿地紧紧地低着头,半天他开口问:“有酒吗?”
戚少商啊地吃了一惊,但看他的模样,二话不说地先将人拉进门来。把顾惜朝安置在他客厅里的老式沙发上,才揉着头发想了半天。
“有啤酒,夏天喝最合适。”他忙乎乎地跑到阳台上把学校发的一箱子啤酒拖出来,好象是6月底发的,他一个人犯酒瘾的次数有限,喝到现在还剩了大半箱。
“真想喝酒?”把三瓶青岛啤和两只洗好的玻璃杯放到茶几上,戚少商忍不住察言观色地确认了一次。
顾惜朝的手已经抓住了一只瓶子,看着没开启的瓶口冲他伸出手说:“瓶启子?”
戚少商一乐说:“一看你就不常喝酒,开瓶还要那个吗?”他拿起另两只啤酒瓶,把瓶盖对在一起一磕,果然瓶盖应声掉地,看起来似乎没费什么力气。
顾惜朝果然看愣了一下,他接过开口的酒瓶先倒了满满一杯,便仰起头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这回轮到戚少商发愣了,故意笑笑地按住顾惜朝手里的杯子,亦真亦假地说:“你要比赛酒量可得等等我,先喝可没的找。”
“比酒量?”顾惜朝斜着嘴角笑起来,笑地很有些啤酒的味道,滋味难辨,“放心,我以前酒量很差,一杯就脸红,三瓶准倒地。”
戚少商还是没撒开手,更是认真的说:“那就更要等我了,不然你没两下就喝趴了。真的,慢点喝,啤酒喝快了上头。”
顾惜朝瞧着他,酸酸地点了头,拿起杯子,果然不再猛灌,改为比较正常的吞咽。
两个人就这么对坐在茶几前,碰一次杯,就喝一大口。顾惜朝倒是没有象他所说的喝一杯就脸红,但戚少商看他的样子就不象常喝酒的人,也就加着小心,边喝酒边故意跟他扯些别的话题,省地他喝得太快。
就这样零碎的喝,地上也堆上了十几个空瓶子,戚少商到了最后偷偷把白开水掺在啤酒里换下顾惜朝手里的酒,看他没反应继续喝,更是干脆弄了杯浓茶去替换,居然也被他痛快喝了下去。
戚少商心里哭笑不得,这人没醉谁相信啊?就看到顾惜朝眼圈发红地看了自己一眼,水盈盈的里面含着点什么。
他心一动,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难受,顾惜朝却手一软,脑袋枕在臂弯里趴倒在茶几上,看来是醉过去了。
●第八章 又见凶事
戚少商贴上前,看他半天一动不动,只单薄的脊背微微起伏。靠得近了,从鼻翼里轻呼出的气息带着啤酒的淡香扑在脸上,有那么一点萦绕神经末梢的柔意。
喝地这么爽快,没想到醉的也同样爽快。戚少商不由地笑出声来,用胳膊环抱住顾惜朝的腰,把人移动到沙发上躺好。别看那么高的个子,体重却不成比例。
戚少商也喝了不少酒,虽然酒量一直不错,但到了此时也微有酣意。居高临下地俯看顾惜朝,头枕着沙发扶手,睫毛齐刷刷地交织在眼下,干花质地的嘴唇,中心地带还留着酒水的润泽,一片亮一片暗,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每每端在眼前看不厌的万花筒。
安静醉下的人额头上还有一络垂下的碎发,柔软,微带卷曲,尾稍合在他的眉毛上,黑上愈黑。戚少商觉得自己心里经历了一个奇妙的泡茶过程,干枯的茶叶是心,瞧着他就有股热流涌进玻璃杯里,不过一朵花开的时间,那满杯的叶片全舒展开了。
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人和人的频率问题?频率套上了,就有特别的吸引力,这么又急切又奇妙又温暖的感觉,似乎也是他从没有过的,即使是和息红泪恋爱时。
在戚少商发愣的这一时刻,顾惜朝无意识地嗯了一声,翻身侧过去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臂从肘部折叠着靠近脸,衣袖被动作抻褪了些,左手腕上露出一串半透明的串珠。
戚少商弯下腰端详,是白色有点玉质的圆珠,一个个大约5mm左右,看着就有温润剃透,灵气扑人的感觉,只是白珠串的很稀疏,套在顾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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