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不幸福 by be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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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不幸福 by beck-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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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叫我老师了。」有别的业务远远的笑着问「老师怎么那么会保养,
看起来好年轻」。江彦云觉得挺别扭。
「好,那要叫什么?你看起来都没什么变耶。」
「你倒是变很多,吃什么长那么高啊。」
「哈哈哈哈哈。」笑得很得意。
得知江彦云的来意之后,林其岳二话不说代为交涉,没多久就见他拿着一个
牛皮纸袋走了回来,无条件奉还里面的三万元订金。
抱着失而复得的血汗钱,江彦云一时还有点恍惚,林其岳抢先一步开口:
「老师,你等下有事吗?不要先走,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好啊。就叫你不要再叫老师了啦!」
「嗯,那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老师。」
还在叫……看着林其岳那张好像会发光的笑脸,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填满江彦
云胸口。
他转了好几转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点点鼻酸。
为什么鼻酸?大概是因为很高兴吧。
这家伙看起来好像过得还不错。
太好了。
(十三)
烤肉在铁架上滋滋作响,不断飘散出饱含油脂的焦香味。
江彦云坐在林其岳对面,看着他卷高衣袖翻弄肉片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热
气太旺盛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对方那不甚熟练的动作让江彦云眼神频频失焦。
从十五岁到二十六岁,林其岳变了很多,多到让江彦云在再次见面时无法马
上认出他来──但骨子里又有不变的东西,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一点一滴慢慢浮
现。
「这个给你,熟了。」
比如说微笑时会把头向右偏,露出一点点牙齿。
林其岳不断把肉片夹到江彦云碗里,直到后者不得不用手掌盖住碗连喊「够
了够了」为止。
「那,要不要丝瓜蛤蜊?虾子?秋刀鱼?」
「可以了,不必再帮我烤了,你自己都没吃。」
「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嘛。应该的。」
这小子(其实已经不小了)居然也学会了油嘴滑舌啊……江彦云不厌其烦地
又重复了那一句「别再叫我老师了」。
「我是说『先生』不是说『老师』耶。」
「还不都一样。」
「啊哈哈哈,你怕被我叫老,对吧?」
林其岳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加讨人喜欢。
盯着他雪白的手腕好一会儿,江彦云才回过神,在被对方发现前低下头,捞
起盘上的食物一一送进嘴里。
好像……有点别扭。
好像没什么话题可以说。
奇怪,以前明明常聊到差点忘了彼此都是考生啊……把烤好的肉片泡进店家
特制的酸桔酱里,江彦云百思不得其解。
「我一直以为你真的会去当警察。」林其岳带着笑,在铁网上排满青椒和香
菇。「每次在路上或电视上看到警察,我都会多看几眼,想说搞不好就是你。」
「呃……」江彦云一时语塞。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即使这个梦想本身就是个容易颠破的目标,但被迫放
弃它的过程仍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林其岳没发现他瞬间僵硬的表情,继续笑着说道:
「结果你居然穿着西装冒出来。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了,没想到你会变成房仲业务。」
「很奇怪吗?」林其岳表情有点不安。「别的朋友也说过我当业务很奇怪…
…可是我业绩不错啊。」
微显退缩的眼神也是十年前的老样子。江彦云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开心地
拿起夹子替香菇和青椒翻面。「大概是长得帅有加分吧!有没有在半夜接到过女
客人的电话说她晚上睡不着想要看房子?」
林其岳明显愣了一下。「……有欸。」
「还真的有?」江彦云忽然笑得很讨厌。「艳遇啊艳遇!快点,说来听听,
跟老师分享一下。」这时又自称老师了。
「哪有什么艳遇,天气冷得要命还穿着薄纱小礼服出门的女人真的很奇怪,
还没走到车上就开始打喷嚏了,我憋笑憋得很辛苦吶。」
薄纱小礼服啊……啧啧。「你这没情趣的家伙。」
「情趣是下班后的事,我在工作时可是很敬业的。」说到这里,林其岳整整
衣领、坐直身子的模样看起来还真的正经八百。
眼前这个放大好几个尺吋的成年林其岳跟记忆中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林其岳
可以重迭的线条和着色部分愈来愈多,这让江彦云的心情愈来愈好、口气愈来愈
放松。
「我想也是啦,你一直是个认真的小鬼。」
「不小了啦。」林其岳喝了口柚子茶。「先说好,这跟工作无关,我只是有
点好奇……你为什么突然要退订?你看的那户真的很不错,小坪数挑高又够,从
新婚到有拥有一两个小孩的夫妻都很适合入住,不但交通方便,距离学区又近,
最重要的是价格非常合理。」
江彦云右手托腮,盯着对方冷笑。「还说跟工作无关,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跟
我介绍『它的View也很不错采光又良好』啊?」
「习惯一时改不掉啦!不要离题,为什么退订?」
「我女朋友。」说话的人表情有点艰困。「她不想结婚。一点都不想。」
「呃,所以……」
「不想结婚为什么要跟我交往呢?」江彦云皱起眉,一周来的郁闷感化为绵
绵不绝的碎碎念:「五年耶,下个月就满五年了,相处那么久,她怎么可能不知
道我是怎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想成家?从高中开始,不管哪一个女朋友,
我都抱着要跟她结婚的心情很认真在交往啊!」
「从高中开始?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三个啦三个。」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半打金牌啤酒,林其岳很体贴地递了
一罐过来,江彦云也就「啵」地一声拉开拉环仰头灌下。「她一定是在装傻,想
说我不提她就不必讲……可是这不是需要达成共识的事吗?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告
诉我啊……比如说我开玩笑地叫她『老婆』的时候,或是偶尔提到未来规划的时
候……」
「唔唔。」林其岳状甚遗憾地点点头。
啤酒的泡泡不断刺激鼻腔,把留在嘴里的烤肉味洗掉一大半。「如果早一点
让我知道她不想结婚,说不定我可以慢慢开导她,或是让她慢慢影响我……总是
会有办法的,对不对?结果她居然选那种方式,整个就是『你要谈结婚我们就玩
完』的样子,什么态度啊?我喜孜孜地找好房子想向她求婚岂不像蠢蛋一样?」
「先不说她能不能被开导……你觉得你会被影响吗?我认为婚姻观是很难改
变的东西。」
「唔。」江彦云不知不觉已喝干了手上的啤酒。「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是吧?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你其实还算幸运,虽然说交往五年很久,可是
至少没有真的硬跟她结婚。」林其岳也开始喝了。「像我跟我之前的女朋友说了
几百次我不适合结婚,她不信就是不信,结果……」
「结果?分手了?」
「结果结婚才三个月就离婚啦。」
离婚──江彦云「噗」地一声喷出嘴里的啤酒,尽数降临在烤炉里的啤酒泡
泡让木炭发出剧烈的滋滋声响。
「离婚?你离婚了?不不──你结过婚然后又离婚了?离婚?离婚耶?」
江彦云像只被吓到的鹦鹉般重复着稍嫌激动的问句,对照之下,事主林其岳
显得冷静多了。他看着烤盘轻轻咋舌。「喂喂,好脏啊你,可怜的青椒和香菇。」
「反正一定全焦了,刚刚都没人在顾。」江彦云飞快地回嘴之后,立刻拉回
本题。「你刚刚说离婚是怎么回事?」
「就离婚啊,现代社会常见的现象。」林其岳手一摊,坐在他对面的人这才
发现他看似平静的态度里带着浓浓的寂寞和淡淡的莫可奈何。「四月吧,四月结
的婚,上个月离了。她前几天才来我家把剩下的东西都搬走。」
「呃……」江彦云忽然无话可说。
比起自己刚才吐的那一大堆苦水,对方身上经历过的人生风浪才更需要向人
倾诉、喝酒发泄才对吧?
「所以啰?换个角度想,说不定你这样还算好事,至少……嗯?」
一罐开了拉环的啤酒猛然堵到林其岳面前,摇晃的液面飘散出清爽冰凉的麦
香。
「喝吧!尽量喝不必担心!我会安慰你!」
江彦云一手拿着啤酒,另一手往桌上拍,刚才被吓跑的几分醉意似乎又回来
了。
林其岳露出苦笑。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十四)
在那个久别重逢的愉快夜晚,隔着热腾腾的烤炉和林其岳互相干杯,看着他
的笑脸,江彦云真的觉得女友的事根本没那么好在意。
人生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林其岳才二十六岁就已经是失婚人士了,还不是
一样笑得很灿烂、活得很自在?
吃饱喝足了一起晃着脚步走到捷运站,两个半醉半清醒的男人勾肩搭背地胡
扯闲聊,那天晚上的夜空比记忆中的任何一片天空都来得清朗而开阔。
但分开了酒醒了回到现实了,江彦云又开始想起女朋友的脸。五年的感情混
着冷战后的思念,忧郁的情绪反而像洪水一样大举来袭,一下子就让他灭了顶。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地痛苦了几天之后,他打了通电话约女朋友见面,地点是
她家附近的公园。
不过是十天左右没碰面,江彦云却一直觉得她的头发长长了点、眼睛变大了
点。
莫名其妙地,有种跟她不太熟的感觉──江彦云这才发现,当一直以来认为
的「理所当然」不再是理所当然时,再亲密的人都会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多可怕,五年的时间。
她歪歪头,表情很温和。「不生气了?」
「嗯,不生气了。」江彦云带着微笑摇头,牵起她的手。「散步?」
「好。」
这一反常态的温顺模样没有维持很久。当江彦云对她说「我还是很想跟妳结
婚」时,她那原先含着笑意的薄薄嘴唇就用力抿了起来。
「我不要。」
「妳觉得妳有可能被我影响吗?现在不要,以后有没有可能改变主意?」
她眼睛直直盯着地面,表情有点不耐烦。「不可能。」
江彦云叹了口气。「我想也是,我也不可能。」
「嗯?」她朝他望过来。
「我也不可能放弃结婚这个念头。我想要跟妳结婚。如果妳不想的话……」
「没什么如果不如果的,就说我是不婚主义者嘛!」
江彦云拉拉她的手,试图平心静气地把被打断的话说完。
「……如果妳不想结婚的话,我们就分手吧。」
她愣了一愣,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冰冷。江彦云知道这是她极端愤怒时的表现。
「要分就分啊,我最讨厌被威胁了。」
「我不是在威胁妳,我也不觉得妳是可以被威胁的人。」
「那你到底想怎样……」
「我喜欢妳。我想要跟妳结婚。」
「就说我不要了啊!」
「所以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不是吗?」江彦云松开她的手,朝她笑了笑。
笑得像在哭一样……她狠狠地盯着他的脸。「只因为我不想跟你结婚就要分
手,那你的喜欢不过也只是这样。你要的只是能跟你结婚的女人吧?你根本不会
为了我去改变你自己的原则。」
「大概吧,不过妳也是啊。妳也不会为了我放弃妳不婚的坚持。」
「我……」对,不会。
反击的冲动瞬间消退,她咬住下唇,低着头不发一语。
从初识开始,江彦云就很喜欢她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容改变的魄力。在他眼中,
她性格中所有的棱棱角角都让她充满魅力,他至今仍然对那些部分深深着迷。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抬起头望向他。
「我知道了,那就分手吧。」
他尤其喜欢她忍着不哭的样子,那样很坚强也很美。
「嗯,分手吧。」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她的头,用手指记住那一把光滑的长发。
送「前女友」回家之后,江彦云回到刚才散步的小公园,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坐在那儿驼着背发呆。
──原则吗?
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坚持原则的人。不必等到出社会,成长过程中,光是在
与家人、朋友的相处间,他早就不知道打破过多少次所谓的「原则」了。
在爱情之中,他曾经觉得什么都可以妥协;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原来我这人还挺传统的嘛,哈哈。」
手指很冷,脸很烫。江彦云手足无措地坐了好一阵子,突然了解到为什么有
些人会染上烟瘾。像这样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弄不清楚的时候,如果能有个东西
捏在手里来来去去地做点动作,也许能帮助缓解焦躁的情绪吧!
她一直忍着没有哭。也许回到房间里,没人看见时,她就会让眼泪流下来。
自己也很久没有哭过了。
上一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车祸断腿那次?不不,车祸没有哭……江彦云摇
了摇头。从小就被灌输「男生不能哭」,太过成功的性别刻板教育似乎真的剥夺
了他想哭就哭的权利。
如果现在能哭一场就好了。
「啊,想起来了,上次好像是……」
十一年以前,他在半夜冲进林其岳家里救人。当被扼昏的林其岳迷迷糊糊地
睁开眼睛时,他就莫名其妙地喷出了眼泪。
回想起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用沙哑的声音问着「我爸呢」,江彦云一直卡
住的泪腺突然通了,他立刻伸手按住眼鼻交界处,悲伤的情绪如潮水般不断涌来。
「搞什么鬼啊……」
眼睛愈来愈湿也愈来愈热,很久没哭过的江彦云开始手忙脚乱,当他正想从
口袋里找出面纸来接眼泪时,手机铃声响了。
是林其岳打来的。
「……喂?」偷偷抽了下鼻子。
「喂,老师吗?我有东西想给你,这礼拜有空吗?」
他还是改不掉叫老师的习惯。「嗯,好啊,是什么东西?」
「老师,你感冒了?鼻音好重……你这个时间怎么还在外面,都快十点了。
加班吗?」
「……」
「喂,老师?」
「分手了我和她,刚才。这次真的。」
「那……」奇怪的文法让电话那头的林其岳顿了顿。「那换我安慰你。我带
酒去找你──还是你要来我家?我一个人住。」
「好啊。」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为什么想到曹操,曹操就会打电话来?
(十五)
挂掉电话后约十五分钟,江彦云刚好哭完一个段落。当他把头垂放在椅背上
想着「我的人生好失败不如去死一死」时,林其岳就出现了。
他似乎很有安慰人的经验,深知失恋中的人等于废人,提供倾诉管道的这一
方绝对必须服务到家──于是他把车开到公园口停好,自己提着塑料袋走进公园
找人。
「喏。」
凉凉的铝罐贴在脸上,江彦云伸手接过,居然是宝矿力。
「你不是说要带酒来吗?」
林其岳笑眯眯地回道:「酒回家才喝。你先喝这个,补充电解质。」
「也没那么夸张啦……」不过是小哭一场而已。江彦云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能发的牢骚早在上次一起吃烧肉时发完了,坐上车之后,即使啤酒在手,
也没什么话可讲。
失意的时候,其实需要的不见得是什么开解或安慰。转移注意力也好、感受
友谊的温暖也罢,总之只要有个人陪在身边就行了。江彦云此刻非常感谢林其岳
的义气。
车子慢慢滑动的同时,大大小小的水珠从天而降,落到挡风玻璃上。
「下雨了,好险吶。」
「对呀好险。」
「明天星期六──你要上班吗?我会不会打扰你?」听见车窗外的雨声渐渐
喧哗起来,江彦云这时才想起现实问题。
「我明天没班,别那么客气。」
林其岳双手轻轻搭着方向盘。他露齿而笑的侧脸让江彦云陡然一惊──这小
鬼不再是小鬼了,他跟自己一样是成年人;而现在的自己正无意识地想去依赖他。
这是在干什么啊……
车子转进小巷后,紧靠着围墙停了下来。
「到啰,快点,用跑的,才不会淋到雨。」
林其岳的住处位在市中心外围的老旧住宅区里,巷子又窄又深,公寓入口也
很小。
在阴暗狭窄的楼梯间尾随着林其岳拾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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