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怎么抓?”我可不认为自己不所不能,关于抓蜜蜂,我只擅长用瓶子覆在墙壁上用一根细长的竹竿伸进窟窿小心鼓捣把躲在墙壁窟窿里的蜜蜂引出来。
但我无奈还是跟手枪马上来到了油菜田里。
“石头,我们怎么抓它们?”手枪问我。看来她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抓住它们,而且是要抓活的。她问我我还想问她呢。我伸手比划着,用那只开启着瓶口的小药瓶在一株株油菜花上方挥手掠过——我还要不停地踮脚尖才能完成这个动作。可是那些蜜蜂看到我的手,没等我靠近就“嗡嗡嗡”地飞走了。
“你动作太慢了,你平时抓苍蝇可要快多了。”手枪不满地说。
“不是我动作慢,是蜜蜂比苍蝇飞的快!”我反驳道。
“蜜蜂没有苍蝇飞的快!”手枪驳回了我。
“但是我是用手掌心抓苍蝇的,你要记住蜜蜂有刺……现在我只能用那么小的一个瓶抓蜜蜂!”我看着手里的这个瓶子,“你看呀,这个瓶口这么小。”
“那怎么办呀?”手枪懊恼地说,仿佛已经走投无路。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古人说得真好。办法还是有的,这糟糕的主意就是手枪想出来的。
“石头,不如这样。你看,有这个。”手枪从她的口袋里掏啊掏的,掏出了一块手帕,“你把这块手帕折一折,然后摊在手掌心里面去抓蜜蜂。而且这样蜜蜂就蜇不到你。”
我接过了手帕,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这块手帕我也很喜欢,黄颜色,很好看,跟油菜花的颜色都一样。我拿着这块手帕看的时候,居然有几只蜜蜂“嗡嗡嗡”地飞过来要靠近这块手帕,它们真以为这也是一朵油菜花呢。它们见过有这么大一片的油菜花么?难道这上面也有花蜜么?要是这块手帕上有什么的话,最多就是手枪的鼻涕了。
…
第一节春天(2)
…
我想到这里就问手枪:“喂,这上面不会有你的鼻涕吧?”
“才没有呢!”
其实我觉得这块手帕上面就算有手枪的鼻涕那也无所谓。我想女孩子的鼻涕都是透明的,就像口水一样。男孩子的鼻涕才是黑乎乎的,特别脏。
那我开始捉摸着开始行动了,我蹲在了那株油菜花下,蹲得我的两条大腿肌肉都发酸了,眼睛因为一直盯在那里所以也觉得酸痛。我的胳膊和手腕因为保持着高度的紧张也有点受不了了。
就在这个关头一只大胆的愚蠢的小蜜蜂却从天而降。
“来了来了。”手枪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小声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后背。我当然也看到啦。我看着那只小蜜蜂优哉游哉地停落在这株油菜花最高处的那一朵花蕾上。我可得等它停稳当了,稳当得让它无法离去,让它忘情地吮吸一会儿花蜜吧。一切马上就要开始啦。我就像一只青蛙一样用尽力气蹬起我的后腿一跃而起,用裹着手帕的我的右手心去将它一把拿下。
“哈哈,看看在不在里面。”刚等我落地手枪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听,听声音。”我把那个空心拳头放在手枪的右耳边。“嗡嗡嗡……”的确是那只蜜蜂的喊叫声。“嗡嗡嗡……”它叫得太响亮了,手枪马上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它是在喊‘救命’呢!”我对手枪得意地说。
“嘿嘿嘿,石头,你真厉害,真棒。”
“但是接下来怎么办?”我问手枪,“要不我把它先摔昏吧。”
“不行,那可不行,万一把它摔死了可怎么办?嗯……”手枪考虑着,接着她就告诉了我那个办法。那个办法就是,让我把自己的手做成一个漏斗一样然后把蜜蜂漏进那个小瓶子!
“等等,让我先在瓶子里放一朵油菜花!”瞧手枪那高兴劲儿。不过她这样我也高兴。
可是当我看着手枪充满幸福的表情时,手枪的脸突然变得不幸福起来:“啊,当心,它要跑了!”手枪指着我手里的手帕说。那时候我手里的手帕已经成为一个漏斗啦!我一时不知所措,刚想用我的左手一巴掌盖上去,但那只小蜜蜂却早我一步从手帕上起飞了!
“抓住它,抓住它。别让它给跑了!”手枪对我下达命令,这时候我终于醒悟过来,就伸出了我的左手一把抓住了刚刚起飞的小蜜蜂。哈,抓住了。
“当心!”手枪对我大叫了一声。我起初并不知道她此时要我当心的究竟是什么,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一针刺心的痛已经在我的左手扎根了。她要我当心的是那只小蜜蜂的屁股!
“哎唷!”我紧接着就大叫了一声。接着那只蜜蜂就远走高飞了……
“哎,石头。你被蜇了么?疼么?”
“嗯。”我看着自己的手心,那手掌心迅速地变大了!
“可是谁让你把它放出来的呀。”手枪在埋怨我。
“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钻出来的。”我无奈地说,接着我发现我的整只手都肿起来了。
“都怪你自己啦,要不也不会被蜇了。”
“怎么能怪我?要怪也要怪你让我来捉什么蜜蜂!”我惊讶又气愤地说。
“你不讲道理!怎么能怪我让你捉蜜蜂?你自己放走蜜蜂再去用手抓才被蜇的!”手枪大叫。
“你才不讲道理!我的手都被蜇肿了!”说完我就把她给我的手帕扔在了地上。
“你干吗把我的手帕扔在地上!你给我把它捡起来!”手枪见我扔掉了她的手帕勃然大怒。
我不捡她的手帕。我的鼻子里一阵一阵粗气。
手枪则用怨恨的眼神回敬我的愤怒。
我们相持了一会儿,直到手枪自己弯下腰来捡起了她自己的手帕然后就转身走了。
我目送她走了之后,在油菜花盛开的田地里愤怒地躺了下来,直到天黑才想起来要回家。
回到家里我妈妈在弄完饭。
我不想跟她说话,她也不会跟我多说话。
所以我想到地窖里去看看她养的蚕。
自从我妈开始在地窑里养蚕,她开始不乐意我整天有事没事往地窑里跑了。但她不会每一刻都呆在家里,也不会像警察看管犯人那样每时每刻都看管我,我依然有机可乘。我是绕着弯子,就像一个小偷那样到地窖里去的。
我知道我妈担心的是什么。
大部分的时间我们就像是敌我双方一样。
但我并不特别讨厌蚕,尤其是当它们还白白胖胖的时候。它们通常慵懒地在桑叶上蠕动,勤快地啃吃桑叶,每次我都能看得出神,以至于前几个周末的下午我都是在地窑度过的。
我妈几次检查蚕盒之后都没发现有什么差错,我说了我没有那么讨厌蚕。不过她似乎也有点放松警惕,连地窖的门都没有锁。
我刚进地窖我妈就在外面叫,“吃饭了。”
我刚回来她就把饭做好了,真巧。
但我就装作没听见,我想看看蚕之后就去吃饭。再说我现在也不特别饿。
没想到我妈就跟踪在我后面。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气呼呼地站在地窑的石门口:“叫了你半天,也不回个声!”
“我想看蚕宝宝呢!”我在她面前这么称呼那些东西。
“有啥好看的,都结茧了。吃饭去,该吃饭了。”我妈说完又转身而去。
…
第一节春天(3)
…
我很不情愿地跟着她就出门了。
结下来的茧的确没什么好看的,经过她这么一提醒我也顿时没有了兴趣。
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蚕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们作茧自缚,却又能破茧而出,真是神奇。对了,它们什么时候破茧而出呢?我想看看它们破茧而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于是吃完饭我又偷偷去了地窖。
掀开了蚕盒,我靠近那些散发出奇怪气味的棉花球。
它们在动!
有那么巧么?
难道说我今天就能看到“破茧而出”这过程?
还真是这样。有一只椭圆形的棉花球的一个顶端被尿一样的黄色液体浸湿了,就如同小屁孩把他们的尿布尿湿一样。这个椭圆形的球状尿布还在滚动。不一会儿那被尿湿的地方从里向外有一个小东西在用力往外顶。
嘿嘿,它出来了。是它的脑袋。它顶啊顶,接着身体也出来了。最后屁股都出来了。原来就是长大了的蚕蛾。
这只蛾可真丑,我心里嘀咕。它远没有蚕宝宝那白白胖胖可爱呢。它钻出棉花球后在蚕盒里缓缓爬行,湿润的翅膀正在舒展开。
正当此刻,我一巴掌就拍在那只蛾身上:“叫你爬出来。”
我自言自语道。我就如同一巴掌拍毁了一架正欲起飞的大飞机一样充满了成就感——就像把下午那只蜇疼我的小蜜蜂拍死了一样得到满足。我真应该拍死它,我是说那只小蜜蜂。它把整个下午都给搅了。
拍完蚕蛾,我的手掌沾满了了粘乎乎的液体,还是很像尿。这感受并不好。我甩了甩我的手。我还发现我的手掌上已经粘上了一些棉花球的蚕丝。而那只蛾并没有如我想像中那样,会有一些回光返照的动作,伸一伸腰,踢一踢腿之类的,或者扭一下屁股。它死得很彻底,就像从没有活过那样。就像它本来就该死,罪该万死那样。也许它还没有呼吸够蚕茧之外的新鲜空气,它就死了。
我这一拍仿佛给很多棉花球带来的信号,又有好几只蚕茧有了动静。
晚上我妈去地窖的时候,发现了大片大片死去的蚕蛾。一大片一大片的黄色液体浸透了那些蚕丝结成的球。我能想像我妈看到那副模样会是什么表情。而我竟因为这些想像,莫名其妙地得意起来。她见到我后并没有骂我,更没有打我。她知道骂我打我的结果,会更糟。
第二天大清早,我的心情已经变得很好了。昨天那只小蜜蜂给我带来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我刚准备出门上学的时候,发现手枪正在我的家门口等我。我不奇怪她在等我,好像我本来就知道一样。
她一定是要跟我道歉吧。我高兴地想。
可是她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道歉的话,而是对我说:“石头,今天我们一起去上学吧!”
“为什么?”我问她。你假如要道歉的话就直说好了——其实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我心想。
“有什么为什么的,不就是一起上个学么?”手枪好像并没有跟我道歉的意思。于是我就表现地有点不高兴。我不知道还要跟她说些什么,于是转身又回了屋。我回屋之后带着一股好奇的劲儿,偷偷趴到了窗台上,趴在窗台上看站在我家门口的手枪。过了一会儿我依然看到手枪等在我家门口,撅着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石头人似的。
我想这真没什么意思,她要守我多久啊?她再不走一直等下去我可怎么办?上学都要迟到了。
于是我就又一次冲出了家门口,一下子走到了手枪的前面,看了看她。
她的表情够奇怪的。
然后我就大摇大摆地上学去了。
我想的是手枪你要想跟着我来就跟着呗,我们就上学去。可是我走了几步路发现我的身后并没有手枪跟随的脚步。我就别过头去,对她说:“走啊,去上学啦。”这小姑娘是怎么了?
听到我这句话,手枪才跟了上来。她的脸上马上变得嬉皮笑脸的。
这两天的天气真不错,今天就像昨天一样,天气很好。也许明天也会很好。但是在我的身边多了一个手枪,我总是觉得别扭。虽然她是我从小都在一起玩的隔壁邻居,但是一起上学被同学看到的话还是不好。一个男生跟一个女生不能走得太近。另外一个别扭是手枪怎么不跟我道歉呢?不过这也没关系,我觉得我已经忘了昨天的事情了。她好像也忘记了。真奇怪,她怎么能忘记呢?我心里一直在猜测她今天为什么要跟我一起上学的原因。
我们起初谁都没有跟对方说话。
我憋了很久,我想到自己始终还是一个男孩子,所以,还是让我来打破这个令人尴尬的沉默吧。
我不太爱说话,但跟手枪在一起还好一点。跟她说话不累。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用手掌拍死了那些蚕蛾的事情,于是就转身问手枪:“手枪,你家养蚕么?”我的确不知道除了我妈还有谁家养蚕的。
她马上说:“没养过。”她好像很高兴我终于跟她说话了,但是说完这句话她就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啥。
“蚕啊,就是一团大棉花,棉花球儿!小时侯是一条白花花的虫子,还不太像棉花,长大了就像,他们会织一个大拇指一样的棉花球。嗯……”我兴高采烈地说道。我看她听得津津有味,但好像从没见过蚕和蚕茧一样。我得拿一个东西作比方,找了半天,我看到了天上有一朵云那形状跟蚕茧就很像。
…
第一节春天(4)
…
我对手枪说:“手枪,你看那天上!那朵云就很像!”
手枪看了看那朵云之后嘀咕:“原来蚕是那么好看的东西啊?”
“不是啦。我说的那云很像,但不是像蚕,而是蚕织的一个棉花球!”
“真的么?我想去你家看看蚕到底长什么样。”手枪说。
这可不行了,我想。现在她已经看不到蚕了,蚕都变成蚕蛾了。也许要是今晚回去的话可以看到一些被我拍死的蚕蛾,兴许还能看到一些新爬出来的蚕蛾。但是我妈不会让她去我们家地窖的。“你早些天告诉我你想看就好了,我们家地窖里养了很多蚕呢!现在蚕都变成蚕蛾了,昨天晚上被我弄死了好几只。”
“呀,你干嘛弄死它们啊?它们不是很可爱么?”手枪说。
“它们小时侯是很好看,织的棉花球也好看,但从那棉花球钻出来之后变成了一只飞蛾一样的东西,那就不好看了。哈哈,长那么难看,所以我把它们都弄死了!”
“这道理说不通!”手枪突然说。
我也知道这道理说不通,其实我是把那些蚕蛾当小蜜蜂的,那样才把它们拍死了,但这不能说给手枪听。不然一定被她笑话。她说道理说不通,我的确接不上话了。
我们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走路不再说话。很快我们就看见了远处的小学校舍。
走过一片草地的时候手枪突然对我说:“我们到草地上坐一会儿吧。”她指着路边那块草地。
坐在草地上吃了一根冰棍后,我们打算去学校。就在那时候该死的冰糖和他两个小帮凶朝我们起哄。这家伙最近有点得意忘形,不过我也听说他把大冬瓜打哭了,也不能小瞧他。
其实我比较担心的是,手枪告诉我有一个小流氓一直找她的麻烦。那个小流氓经常在学校门口纠缠手枪,把手枪弄得都不敢上学。不过还好,那天的学校门口没有出现那个小流氓的身影。
很快我和手枪到了学校里。
我们一前一后进了教室,很快就要排队去操场上做早操。
我对做早操这件事情特别烦,我宁可早上踢一场球或者跑步。做这些操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在操场上我看到冰糖一直在注意手枪。每一节操他都探着脑袋做的,而我是歪着脑袋做的。我跟手枪和冰糖不是一个纵队,我猜想冰糖一定很想跟我换一个位置,因为我这个位置看手枪可方便多了,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不用踮脚尖,也不用像一只企鹅一样探出一个大脑袋。可是我却一直盯着冰糖。有好几次冰糖也看到了我,脸上有一些奇怪的神情,好像不愿意让我发现他在干什么。可是他在干什么呢?他一定是觉得手枪好看,这才反反复复地看她。我这样想了之后重新看了看手枪,她除了个子略略比去年高了些,其它的也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从小看着她,看习惯了?
冰糖不光是做操的时候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