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做什么?”我率先问她。
“……陈玠失踪了,是不是你干的?”
“你想什么呢,陈玠失踪了关我什么事。”我马上就否认了她的猜测,虽然陈玠的失踪和我有关,但绝不是我干的,“怎么,你不是还死活不肯嫁吗,人没了不是正好?”
她委屈地叫起来:“哪有这样算的!连面都没见过就谈婚论嫁,我还不能反抗了?再说,我也只是不喜欢他,不想和他订婚,陈玠——他人还是挺好的。”
我说:“所以你来问我做什么?就算是我,你觉得我会承认?”
“你会啊。”闻花理直气壮,“不然我为什么来问你。”
大概我是年纪太大,搞不清楚小女生的思考逻辑了。我以为在目睹了我的屠村之举后没有直接报警是看在我救了她的面子上,从此之后对我不说避如蛇蝎吧,坐得这么近了,至少也会有点坐立不安的情绪吧?可闻花就像没事人似的,言语间还和我隐隐有几分亲密。
这会儿得到了回答,她又埋着头把嘴凑在碗边上扒面了,汤水带面就这么往嘴里吸溜,发出声响了也浑不在意——不过在这里吃面的,也没有不吃出一点儿声来的就是了。
我闹不明白事情的走向,抱着猫等她吃完了面,带着她往外走。路上她特别自然地靠过来,挽着我的手臂,我在黑暗中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也就不想了,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别来找我了。”我警告她,“我和你不熟。”
她说:“那你把我的猫放下啊。”
铃铛又爬到了我的肩头,懒洋洋地“喵”了一声,嗓子低低的,尾音又长又软。我抬手摸了摸她滑溜溜的毛,还是把它抱下来,递给了闻花。
她说:“你真放下了啊。”
我只是说:“行了,别再来找我了。”
“可是我的猫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她说,“你还救了我呢。”
我提醒她:“你最开始还觉得我做得不好。”
“是不好啊,杀了那么多人,万一被查出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她说,“你还学法,怎么做之前不好好想想?”
我想了一下话题怎么变到这里来的,无果,回答她:“我没想。不需要想。总之你不要来找我了。”
“因为我那么说,你就讨厌我了?”
“没有,花儿,你是对的。”我说,“我不觉得你说的不对,我就是觉得你说的太对了,我的做法有失考虑,法律和社会都容不下我。”
我忽然出了会儿神,想这世界真好啊。
不是那么的好,但已经很好了。
我想起我曾在另一个世界见到的销金窟。
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儿们被捆成条运白菜似的运输过来,脱得赤。条。条的,几个力气大的老女人烧了开水,用粗糙的植物纤维做成的刷子摩擦那些娇嫩的、在运输过程中积累了一层脏臭污垢的皮肤,要把每一个女孩儿都处理到浑身红彤彤的,然后有经验丰富的老鸨过来一一挑选。
她们像是菜市场买猪肉的挑剔客人一样,又摸又闻,用翻拣猪皮的态度品评她们的等级,然后年长些的女孩儿会遭受饥渴的折磨,时常有来自护院们的淫。邪目光洒落在年轻的躯体上;年幼的女孩儿也好不了多少,有的着实玉雪可爱,会被重点培养,当然也可能会被有特殊嗜好的权贵看上,从此再无痕迹。
没有女孩儿能够逃走,第一个策划逃跑的女孩儿会被赏给捉住她的护院,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所有同一批次的女孩儿都要被驱赶过来,像是观赏戏剧一样欣赏这场强。奸。
在凄惨的尖叫和哭泣里,年轻的躯体逐渐从奋力挣扎到精疲力尽。没有轮上的护院羡慕地看着,吞咽着唾沫,期待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好运气;而所有亲眼在看这一幕的,脸上都有张狂而又自鸣得意的欢喜。
这时候老鸨的台词通常都是这些:“瞧瞧,装得再贞节烈女,叫起来还不是那么带劲儿?”再或者威胁一句:“看好了啊,像她一样有胆子逃跑的,抓回来了就得这么破身,往后给我招待脾气最坏的客人。”
老鸨心满意足地看见女孩儿们深深低下的头,像是贪婪的农人巡视自己白捡来的猪。
最残酷的是这一切都明目张胆,但凡被卖进了这种地方,女人就会像牲口一样,和昔日一刀两断。
我做过护院,目睹许多事情。青楼楚馆没有传奇里形容的那么美好,被追捧的只有金字塔上的那么一两个才貌皆备的奇女子,而更多的貌不惊人的女人,不过凭借一副性。器官,混迹在身体肮脏、口中恶臭的的底层男人之间,在卫生奇差的逼仄环境里,为了上交老鸨足够的银两不得不多次接。客。
她们之中有一种非常常见的病,像是人体上长出了白癣,臭得像是一个人一辈子都没有洗过屁股,一刮就掉,掉下来之后伤口处会冒出白绿混杂的脓水。
经常能看见一群年纪轻轻的女人,嘴唇上还带着晕开的口脂,肆无忌惮地袒露着下。体,用纸片刮下那些白花花的玩意儿,然后胡乱拿帕子一擦了事。
这都算是讲究了,有些不讲究的客人,甚至能就着白癣干得热火朝天,完事儿了,留下一床单红红白白绿绿的龌蹉痕迹。
病得重的,下边儿能烂得透出肠子,被老鸨遗弃在棚子里。就这样了,她们也还能做些“生意”,弄来两三口潲水,勉强半死不活地拖着日子,拖到死了那天为止。
这是每一条充斥了销金窟的街道的常态,我走在这些可怜女人之间,甚至还能从刺鼻臭气中,嗅出名贵胭脂的香气。
她们之中不乏有年轻时候名动天下的绝世美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用手遮挡着自己溃烂的躯体。
说不清为什么,这个动作打动了我。我俯下身喂她喝完一口干净的水,她甚至还能轻轻唱一曲小调作为回报。那沙哑的嗓子里依然是数不尽的缠绵,断断续续的,曾迷倒过王公贵族的容颜却已经不再。
她腐烂的**上,几乎有一种令人寒毛直竖的魅力。
我看着闻花,那张年轻的面孔执拗地望着我,生机勃勃,拥有无限的未来。
我忽然问她:“你会唱歌吗?”
闻花一怔。
“唱首歌我听听。”我说,“作为……那件事的报答。”
她犹豫着看了看四周,慢慢张口,哼了一首温柔的情歌。她的嗓子不适合唱这种歌,她是脆嗓子,不是甜嗓子,悱恻的歌她唱得太清脆了,像是一曲童谣。
但我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唱得好。”
唱得好。
那年那个女人死在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我也见过不少气势强盛的女人,可她们无一不是金山玉池、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好像生来就没流过泪,也不知何为委屈;我也见过不少女修,气质高华,白衣飘飘。
然而我知道他们掉进泥泞之后会有多狼狈,扒去她们的锦衣华服、废去她们的一身修为,这些人面目狰狞的样子,和常人并无区别。
然而这女人即使朽烂了也这样美,像是死去的树,还能从漫延伸展的根系中看出依稀的峥嵘,让人不禁想象她容颜最盛的时候。当她在高台上唱歌,叫那些纨绔子弟、高官贵族争风吃醋……我想象男人们摘下贴身的饰品仍向她的景象,那时候她会有多美呢?会不会有蝴蝶飞过来,绕着她的指尖起舞?
我看不见了。
她死了,我错过了那段时光。
这世上唯一一个我不敢轻易对抗的只有时间,我也只拿时间束手无策。它残酷且丝毫不留人情面,但在生命终结之际它又对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
闻花疑惑地望着我,我说:“其实我有想过,万一……”
但万一什么呢?不论往后我为女人地位的提高做出多少贡献,我为此大肆杀人,有一阵子首都的空气里都是血液的腥气,家养的小动物们蠢蠢欲动……不论未来发生了什么,女人能否掌权,时间都不会回溯。
“我走了。”我说,“听话,不要再来找我。”
猫轻轻叫了一声,又软又甜,或许有挽留之意。
可我没有停留。
有时候你会觉得世界对你很残酷,这其实是错的。
不是世界对你很残酷,是世界很残酷。
太残酷了。
第106章()
有许多人都说我心硬如铁,其实并不是这样。
这世界上哪怕是仙,又真的有几个心硬如铁呢?哪怕是我还未渡劫之前,在修真界遇到的那一群奇葩,也并非没有丁点感情。他们只是人为地将自己的情绪掩盖住了,而这种行为就好比强行堵住一座活火山,必须在爆发后才能沉寂。
心魔由此而来。
告别闻花之后我没有走,而是隐去身形,躺倒在人工河畔。天色将暗未暗,别墅区之内比闹市安静许多,我把心神放在身周,不去听远处的声音,而在近处,只有缓慢的流水,和水中随着柔波飘荡的鱼鳍。
按理说这时候我应该想一大堆事情,但实际上我躺下之后什么也没想,连“明天早上吃什么”都没想。我只是有些感怀,还有些愉快,最后我渐渐在草地上睡着了,梦境中有动人的女声在歌唱,歌声犹如铃音般清脆。
醒来时一个暖烘烘的小身体卧在我的胸口。
是猫,它把毛茸茸的脑袋贴在我的脖子上,我一醒它就觉察到了,慢悠悠顺着我的手臂落到地面,然后低下头舔我的脸。
我一时失笑:“……谢谢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用清水洗脸一点……”
它被我轻轻地推开,安静在旁边呆了没两秒,等我坐直了,又不依不饶地贴过来,试图往我腿上跳。但这短短的几厘米高却好像天与地的距离,它试了两次都完美跨越我的腿,就是没能跳上来。
猫不再跳了,它盯着我,长长地“喵——”了一声,像是在谴责我似的。
我摸了摸它的头,把它直立的耳朵摁下去。它不满地抖了抖,重新把它竖起来,然后又被我摁了下去。
天空微微亮,大约是早上七八点的样子。我因为睡眠变得有些迟钝的脑袋重新活络起来,决定今天的早餐就是豆浆馒头,再加上一根油条,茶叶蛋就不要了。
猫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我,默默拍打着尾巴。这姿态里透露出小生灵的占有。欲,好像无时无刻都要盯住我才放心……但这么多年了,无论我养过什么,先离开的都不是我。
“我不养猫。”我对它解释,也不在乎它是否能听懂,“我现在连仙人掌都不养,所以你还是回家吧,我不会带你回去的。”
说完这句话我就走了。
我还要吃早饭,吃完了去上班。
工作走上正轨之后我几乎有种自己已经是正式员工的错觉,而且无论是法务部的老员工,还是其他部门过来串门的同事,话里话外都是我一定会被留下的笃定。
但我的实习期其实只有一个月,眼看着这一个月渐渐完了,有人打听我什么时候转成正式员工,提议说到时候聚一聚,而面对类似的热情邀约,我表现得十动然拒:“这个寒假过完我上大三,大三的课还不少,要正式加入也得等我毕业吧?”
“不是吧?你这大二的寒假呐?”有人喷了。
“大二就这么厉害,啧啧,感觉我大二天天就是上网打游戏。”
“你不组建了一个工作室做代练吗?”立刻有人反驳,“我记得你上次喝多了报了日收益,好像是……”
话题马上就被转移了,一堆人围过去起哄:“多少?说!说出来饶你不死!”
被群起而攻之的家伙一边连连讨饶,一边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挤,没一会儿功夫就从包围圈里挣脱出来,带着嚣张的笑声远离了战场。众人正闹腾得起劲,怎么能让他怎么轻易就离开,一拥而上着追去了。
法务部里恢复了平静。
我算了算,一个月的实习期就剩下最后三天,这三天一过去,我就又是自由自在的无业游民了。
不过继续住在附近也没事,毕竟房子我很满意,一口气付了一年的租金。
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爸妈也快回来了吧?我想起来他们,心里竟有些惆怅,好像隔着毛玻璃去辨认一个熟悉的人,一切特征都似是而非。
回来之后我一直避免思念他们,因为在穿越之后我其实也没怎么想起他们过。这并不是因为我不爱我的爸妈,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我早就习惯了没有他们陪伴的日子,也缺乏在困难时刻寻找他们的思想。
有时候想想,像我这么一个活得顺风顺水的人居然不习惯依赖任何人,也挺有意思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交接了手上的工作,又向来电关心的老师汇报了工作情况,答应下次放假还过来实习之后,我一身轻松地回到租的房子里,准备出门吃过饭之后再作打算。
在我实施计划之前,接到了诸肖禹的电话——我还以为她准备对我在她家公司实习这件事就这么装聋作哑下去,结果她大概是扛不住父亲和妹妹的催促,还是来找我了。
电话对面的声音倒也没什么不情不愿:“听说你来我们公司实习了?”
“好像是你批准的,经理。”
“……既然你加入我们公司了,”她无视我“喂我只是过来实习了一个月”的发言,“看在你帮了我们家大忙的份上,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我问。
“你爱吃什么吃什么行了吧!”她隐隐有些磨牙,“吃白食还这么挑剔?”
我沉吟:“你这态度很有问题啊,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的救命恩人,怎么头一回见面起你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跟我妹妹来神神鬼鬼那一套就算了,我爸好了那是医生尽心尽力,不过你勉强算是给小尧吃了定心丸……关键你倒是头一回见面不要动刀子啊!”
我觉得有必要维护我的形象:“我也没真的做什么。”
“我谢谢你了,看过你瞪谁谁暴毙的视频之后我觉得你这人是真邪门儿,我谢谢你饶我和我朋友一命!”
“哦,你是说那天在楼上看见我动刀的人?”我搜索着记忆,在脑中找到了两个长得一般的男人的脸,“没事,他们没证据的。”
他们有证据其实我也不会做什么,最多警告一下。
我和诸肖禹进行了一番愉快的交谈,最后我拒绝了她的邀请。
因为我是打算带楚博雅去吃饭的,距离上次的不欢而散过去了好几天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上一顿没带他吃好。而且我也有一点点好奇他原本计划带我去哪里,还有他准备带我去吃什么。
诸肖禹死活要从我这里要一个原因,好回去跟父亲和妹妹解释为什么没有请到我。对此我一猜就知道理由了,谁叫她不在我实习期间来刷好感的?虽然也刷不了多少好感,而且按常规我是不会拒绝别人请客的。
谁叫我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呢。
我据实告知,诸肖禹在对面简直要叫出声来:“谁啊这么大胆子?”
“不关你的事。”我说。
我把电话挂了,立刻又打给楚博雅约他出来,特地告诉他要去上次因为堵车错过的地方。
这次我们出去吃午饭。
为了表示重视,在他来之前,我在衣柜里挑选了一件桃红色的裙子,配白色低跟小皮靴,看上去倒是少女心了不少,也有了点约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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