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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在夜里看我的书,我请你一定要躺下来,一定要用一种闲适的心情来看它,因为它不是什么不朽之作,也并非正人君子们的载道之著。它只是我经历的一段感情上的故事,只是一个闲暇之人乱七八糟的回忆,目的是让你们轻松一下,或者是打发你们的一些无聊的光阴,所以一定要用一种平常心来看它,尽量不要去评价它的好坏。它无所谓好坏,因为好与坏都是相对的,是可以转变的。老实说,那些名誉对我,早已是秋风中的落叶。我是因为太无聊,而且太孤独,我必须靠倾诉和回忆来打发我的日子,靠此来记忆我的历史。我也倾诉惯了,而且像得了什么病一样无法控制这个坏习惯。我的记忆也坏得很,我前面已经说过,我可能很早以前脑子里就有了问题,我的头常常疼得不得了。我常常吃克感敏。医生说不能经常吃这种药,它的负作用很多,但我不吃它又怎么样呢?肉体的疼痛算得了什么呢?内心的伤痛才是难以治疗的。
对了,在我告诉你们那个悲伤的结局时,我首先得讲一讲一个人。这个人由于我前面多次提到,在这里我不能跳过她。她就是汪玉涵,那个看似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女。
那天朗莎走后,我本也打算去找她,向她解释,可是我实在觉得和她太累,而且我自知对不起她,便搬家了。从这一次的亲身经历,我体会到人有时是不由自主的。这种不由自主有时来自于人性的弱点,有时来自于生活的复杂性。人性有时是无理的,难以自制的,但是人们无法原谅它,以为人人都像概念或机器一样可以控制。我无法原谅燕秋是这个原因,而我无法面对朗莎也是这个原因。另一方面,人所面对的世界太复杂了,很多突如其来的事件和生存的各种压力很可能会改变我们的初衷,甚至会压倒我们的一切。阿杜唱得好,“谁都可能暂时地失去勇气”。想到这一点,我有些心安理得,但也有些清泪冰凉地滚下。我意识到,欧阳很可能是因为难以说清的什么原因离开了我。现在想起来,我其实对她一无所知。同样,我对其他人,如燕秋如朗莎仍然一无所知。知道一个人其实很难很难,我就觉得她们对我也是一无所知。我也迷茫了,我无法得知欧阳和朗莎对我的爱究竟有多深,又有多真。
有时,我坐在窗前,看着夕阳照红了整个寰宇,照得我内心一片通明,我就想,其实爱情不过是一段痴情而已,并没有人们想的那么神圣。人的痛苦与爱,人生的悲欢离合,相比那长久凝固的时间长河和浩瀚无际的凝固空间来说,实在太渺小了,太不值一叹了。人生就应该像这浩瀚的宇宙看齐,才能知道什么叫“风流”,什么叫智慧。但做到这一点又何其艰难?华兹华斯写得多好啊:“我独自游荡,象一朵孤云高高地飞越峡谷和山巅……”那就是鹰,那就是鹰之歌。
韩燕秋后来还找过我一次,我没有理睬她。她使我伤透了心。也是那一次,我突然对性这个东西充满了厌恶。它是罪恶的一个源泉。我不准备再和她说一句话。朗莎给我打过很多电话,我都没有接。我知道她一直想弄清楚我和燕秋那天晚上是否真的那样,我还知道她是想看看我真的后悔了没有,如果知错,她会原谅我的。但是,那件事对她的伤害不知有多大,对我的伤害却是极深的。性绝对是一个临界点,越过它就意味着责任、道德,不越过它则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我和朗莎的分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且谁都不愿意将它说出去。朗莎是一个自尊性很强的人,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是我抛弃了她。而燕秋和我则怀着深深的愧疚感。刘好问过我为什么会和朗莎分手,我说,我们不合适。刘好说,大家都觉得是你把她帮成了一个明星。我笑笑,没说什么。我从来就不这么想,因为我欠她的。
我和朗莎分手的事很快也被大家知道了。我又出现在学校的操场上。刘好还会来看我踢足球。经过这么长时间,我觉得她真的成了我的妹妹。我多了个亲人。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只有她常常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对我还保持着少有的关心。我从她那里知道了好多事。吴静怡早已复学,韩燕秋又找了个男朋友,听说是个搞美术的。就连我宿舍里的一些事也是从她那儿首先知道一些情况的。大卫和女朋友一直在同居,但近来他女朋友突然看上了别人,要和他分手。大卫不愿意,她女朋友就找了几个人把大卫打了一顿。大卫非常生气,还常常去找她。而她扬言,如果大卫再缠着她,她就对他不客气。大卫却没有畏惧。
这一天,大卫来找我喝酒。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我问他最近和女朋友怎么样了时,他才给我一五一十地讲了。从他的讲述中,我听出他是很爱他的女朋友的。他说:
“再说,我和她已经都住了快三年了,我觉得应该对她负责任的。”
在我的印象中,像大卫这样的农村籍学生,对性还是看得比较重的。他们觉得一个人要是爱一个女孩子,才会和她睡觉,如果不爱她,就不应该和她那样。如果真的发生了,就应该对她负责到底。大卫非常颓唐,我也无比伤感,我们在我的房子里喝得酩酊大醉才睡去。第二天早上,他提议我们每天下午还是一起去足球吧。于是,从那一天起,一到下午四点钟,我就去宿舍找他。我们一起去了球场。
一周以后,大卫到学校的打印店里勤工俭学去了。几年来,他欠下了一大笔债,都是为了取悦女朋友,可是,现在她一拍屁股走了,所有的债务得由他一个人承担。他只好到处打工。他在班上和他们老乡那儿落下了一个很不好的名声。他常常四处借钱,每次都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周之内就还钱,可是一周之后,连他的影子都难以找到。等见了他之后,便会说两周以后自当还钱,可有时一学期都过去了,还是不见个钱毛。他曾借我三百元,每次见我时都说,子杰,我知道你不急着用钱,你的钱我以后还行不行?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没问题,如果没有就算了。他说,那不行,我必须得给你还,我爸说了,人不能欠别人的债。我说,好吧,等你毕业后发了工资后请我吃一顿就行了。所以大卫对我感激有加,刘好说,有人说大卫是我的走狗。
大卫走后,我只好找别人踢,有时一个人在操场上跑着。跑着跑着,就发现足球被踢到了一棵大树底下。等我跑过去时,一个漂亮的女生起身将球捡了起来,向我扔过来。她似乎没力气,虽然拼命地扔,但效果并不明显,所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却愣住了。是汪玉涵。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她见我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要转过身去。就在那一刹那,我说了声“谢谢”。她转过去的身子微微向我扭了一下,说“不用谢”,然后继续到树底下坐着看她的书去了。
原来她一直坐在那里,被树的阴影遮挡着,怪不得我一直没有看见她。她一个人,身边的那个保卫宫春梅已然不在。我发现她有时会长时间地盯着我看。到吃饭的时候,她起身要走,我便也装作要回去吃饭了。她从那边向操场门走去,我则从这边高操场门口走去。我走得稍快一些,而我发现她则走得相对慢一些,而且用眼的余辉在注意着我。到门口时,我们都碰到了一起。操场门是一个大铁门,铁门上又开了一个小门,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她要给我让路,我则给她让路。我们都笑了。我看了看她的面容,比以前我见到她时似乎多了些愁容。我笑道:
“你是不是叫汪玉涵?”
她惊讶地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
“谁不认识你啊?都说是咱们学校多少年来最美的女生。”我笑道。
她羞涩地笑着说:“谁说的?”
“我说的啊!”我说。
她开心地笑了。女人都是这样,任何女人都爱听这句话。她抱着书,走了一阵突然问我:
“你是不是叫胡子杰?”
我也大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更是学校的名人了。谁不知道你啊!”她看着我笑道,那笑容太迷人了。
我们都笑了,笑了很长时间。走到她宿舍楼底下时,她说:“我到了。”
我突然对她说:“你是不是一个人吃饭?”
“当然了。吃饭不一个人吃,还几个人吃?”她不解地问我。
“我的意思是,想请咱们的校花赏脸,我请你吃饭。”我说。
她笑着问我:“为什么你要请我吃饭?”
“为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名字而庆祝啊!再说了,实际上我们早就互相都认识了,你说是不是?眼看我就要毕业了,以后再见你就很难了,所以我不能不珍惜这个机会。”我说。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你等等我。”
我迅速地跑到宿舍里,将球放下,洗了把脸,然后迅速地跑到她楼下,却发现她在那儿等我,一见到我就说:
“我说怎么不见你了呢?我还以为你在骗我。”
当我们走在校园里时,正是大家往宿舍里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看见了我们。很多人都在偷偷地议论着。玉涵有些不自在,她尽量地离我远一些,装作不认识我一样。我在心里偷偷地笑着。我想带她到学校外面的一家餐馆去,她也不问我,只管悄悄地跟着我走。到了人少一些时,我故意靠近她,笑着问她:
“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好像我们不认识一样?”
“我不习惯。我是第一次和男生在一起走。”她红了脸。
我没有再说什么,但我的心里在笑。走了一会儿,她又说:
“认识你的人太多了,可能大部分女生都认识你,所以和你走到一起,有一种被针扎的感觉。”
“应该反过来说,认识你的男生太多了,他们都曾打过你的坏主意,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敢来和你说话,更没有一个人来追你。现在他们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我的身上才好像被针扎一样。不过,我无所谓。和你在一起,即使被打一顿,我也很高兴。”我说道。
她看了看我,笑得掩不住了。
我们在一家餐馆里吃的饭,我给她讲了很多笑话,她非常开心。在回来的路上,我问她原来她身边那个叫宫春梅的呢。她说宫春梅有了男朋友,和男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平时很少见她。她忽然问我:
“听说你的吉它弹得非常棒?”
“你想不想赏耳听听?”我笑着说。
她听到我说“赏耳”就笑着说:“那我把耳朵给你就行了,我的人就不去了。”
“好啊,有这一双美丽的耳朵去听,也是我几辈子修的福啊!”我说。
她实际上不会说话,她的话总是被我截住,然后被我一赞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发现她内心实际上很脆弱。我就奇怪为什么一直没有人追求她呢?因为是第一次请她出去,我不能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我也不准备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她没有手机,但她把宿舍电话告诉了我,并告诉我,如果我要去踢球,她可以去观赏。我也把手机号给了她,告诉她,如果想听我弹吉它,就拨我给她的那几个数字,永远会有人守在那数字的后面等她。她高兴地上楼去了。
这是我新生活的一个开端。我的大四就这样开始了。她使我高兴,使我在临睡前有了想念的形象。
似乎在第二天,这件事就被人传开了。男生们很愤怒,女生们也有些不满。刘好问我:
“听说你又在追求汪玉涵了?”
“谁说的?我们就在校园里走了走,怎么就是我追求她呢?我还没这个想法。”我说。我真的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一时冲动。现在我对谈恋爱是有些后怕了。
下午的时候,我又去踢球。我没有给汪玉涵打电话,我不想这么频繁地给她打电话,我想让她先想一想我。可是,在我走进操场时,我发现她早已坐在那棵树底下了,仿佛那棵树本来就是为她种的,是属于她的。这使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是我失信于她了。她见我过来,就笑着站了起来。我说,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她说,刚刚到。我没有再和她说话,就去踢足球了。她则一直坐在树下。一个小时后,我拿着足球坐在她身边,问她:
“昨晚上睡得好吗?”
她一听我问她这个,埋着头说:“昨晚上啊,昨晚上我没睡着觉。”
“为什么?”我问她。
“我一直想,我们不合适。”她突然说。
我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我笑着对她说:
“什么不合适啊?我又没有追求你。我只是请你吃顿饭而已。”
“可是,你是我在大学里唯一请我吃饭的男生。宫春梅说你刚刚失恋,肯定是……”她不知道怎么说。
“肯定是我在追求你?”我笑着说。
我觉得她非常可爱。她脸红红地,不敢抬头看我。我则一直笑着看着她,说:
“你脸红的时候非常美。”
她却不回答我,对我说:
“我想今晚上请你吃饭。”
“为什么?”我不解地笑着问她。
“你请我吃了饭,我也要请你一次,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她认真地说。
我彻底地笑了起来。她这才抬头看着我问:“你今晚有时间吗?”
“你是不是今天来就是想问我今晚有没有时间?”我问她。
“是的,我本来在你刚来时就想问,可你没等我说话就去踢球了。我只好等着。”她说话的时候非常认真。我越发觉得她可爱了。
“如果我今晚没时间呢?”我笑着故意说。
“你今晚上最好有时间,否则我今晚又要睡不着觉了。”她都快急出眼泪来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纯洁,心里有些不忍了,我说:
“好吧!”
她笑着说:“我们还是去昨天的那个地方吧!”
我笑了笑,说,可以。
我们又去了那个地方。中间,我要出去上卫生间时把账给结了。吃过饭后,她把服务员叫了进来,问是多少钱。服务员说,已经结过了。她急忙问是谁结的。服务员看了看我,说,反正有人结过了。她非要让服务员把钱给我退了,我说,不行。说着,我已经出了餐馆。她在里面忙了半天,出来时有些生气地看着我,非要把钱还给我,说这是我的钱。我说: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钱?”
“他们收了我的钱,把你的钱退了回来,不就是你的了?”她说。
“谁看见我给他们的是这几张钱?他们把号码记下了吗?”我笑着说。
她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想了想,非要把钱塞进我的口袋。我说:
“既然不是我的钱,我是不会收的。这样吧,你就请我两次好了。”
她急得站在那儿竟然流泪了。我愕然地看着她,真有些不明白她了。她的心是多么醇朴啊!我不忍地过去将她轻轻地拥在怀里,哄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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