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门人士募款营救,其名气在华人中渐渐传诵。1894年,他到美国军舰上当厨子,随舰游戈南北美洲和欧洲各国,海上生涯,使他大开眼界,也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江湖人物。后离开军舰,在波斯顿当小贩,走街串巷卖瓜菜,1894年冬,他感到公堂情况复杂,组织散漫,指挥欠严,要为华侨做点事还得另立山头,于是集合堂内一些“少年气盛,有敢作敢为”之华人,成立了“安良堂”。以“锄强扶弱、除暴安良”为口号,由小到大,成为美国最强大的华人帮派。司徒美堂也因之成为唐人街一代教父。
陈百威听取麦当汉的建议,决定赴美与司徒美堂一起组织各国华侨支援国内抗战。
送走麦当汉,陈百威首领们又研究具体启程日期及去曼谷购机票等事项。
陈百威又要离开泰国了,这事急坏了何南,等到散了会接着又是用膳。好不容易等到有了空闲,此时已是傍晚。
“心里憋着的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管名花怂恿丈夫。
何南鼓起勇气来到陈百威房外干咳一声,然后摆出“泰山大人”的姿态走进房里。
森林里天黑得早,木屋里早已点上了松油灯,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树脂香味,因为烟大,把木板钉成的顶棚熏成黑色。
陈百威打了个呵欠,准备休息,听到是何南的声音,心下便明白他要来干什么。
“请坐。”陈百威让出一张木椅。
“你就要走啦,”何南随手把门掩了。“早就该找你谈谈,挨到今天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
陈百威抬起头:“你想谈些什么我已经猜到了,不过这事还得问香珠最好,有些话要她本人才说得清楚。”
“我女儿什么也不肯跟我说,她的脾气就是这样,”何南不禁火气上来,态度明显有了变化,“我也不需听你的解释,我也是男人,有喜新厌旧的本性,可是并不像你一样有了新人就抛弃旧爱!”
陈百威吃惊地望何南,看得出来,香珠真的没有和父亲说过她的婚姻。他吃惊的是这么多年来,香珠居然连父亲都瞒着,可见她城府有多深。
何南继续说:“我女儿的脾气虽有点犟,但总不会到阻止你与别的女人来往,三从四德她还是懂得的。”
陈百威萌生了想把内幕告诉他的念头,但这念头只是一闪,他想到既然香珠一直瞒着父亲可能有她的顾虑。
“你不要装糊涂蒙我,”何南道,“你今天非要给我一个答复——你为什么要欺侮我的女儿!”
在何南的一再追问下,陈百威扯慌道:“你根本不懂得你女儿的心思,她不允许我与别的女人来往,就为这事她跟我闹别扭。”
“你说的是真话?”
“你可以问她自己。”
何南盯陈百威半晌松了口气,说:“好罢,我可以开导她。你的越南女人死了,这是命中注定你们缘份已尽。缘份这东西我是最相信的。”
何南的表情明显变化了,有了几分慈祥,叹道:“自从你和香珠闹别扭,我不知操了多少心——我后悔不该在越南有一个情人,可能这是老天爷有意惩罚我的——我真的好后悔。”
说到此处,何南双眼噙满泪水,擤了一把鼻涕:“人老了,不想女人了,这辈子我就香珠这一滴血,她成了我后半生的感情寄托,你可能也看到了,这些年我老了很多,这都是为你俩忧的……”
陈百威抬起头,果见何南脸上的皱纹深刻,心里一酸,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何南哽咽道,“想起这事儿自己就深悔不已,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混帐的男人,对不起很多女人……特别是对不起香珠她妈。人家也是父母养的,可是他只得到我的半具躯壳,常常心猿意马,同床异梦。人总是要经历了才能觉醒……我不怪你,只要你好好待她,我就会很开心。”
陈百威被感染了,他自小死了父亲,感觉到这种伟大的父爱可以把心灵根深蒂固的东西感化掉……香珠不就是被人捅破了处女膜么,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让人家用一辈子的幸福做为代价?如果让老人知道了,他后半生岂不更要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过日子?
陈百威终于明白了香珠为什么不把内幕告诉父亲,免得老人承受不了,感到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做人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也要考虑别人的痛苦,陈百威想起香珠这十几年的委屈,内疚感油然而生。
陈百威长长地叹了口气,泪流满面说:“你老去劝劝香珠吧,我……”
何南激动地抓着陈百威的手:“你答应和香珠和好了?”
陈百威闭起双眼,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何南不知所措,像是要干一件很要紧的事,可是一时又忘了。
一直躲在门外的管名花提醒道:“还不快去告诉香珠,要今晚就和老公住一起。”
何南仿然大悟,喜孜孜道:“你看我这脑筋真是笨得要命!”
何南刚出门,管名花对陈百威耳语:“这回可好了,香珠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我跟何南很不方便,你可救了大驾!好了,我要去帮着香珠搬东西,你也该叫人把房间打扫一下,得像新房的样子。”
管名花摆着屁股离开,陈百威看看房子里并无什么要收拾,也就没有叫手下人,一个人坐在床沿抽雪茄,一边思考问题。
雪茄抽到一半,思想也冷静了,回想起刚才的举动,感到也太轻率了,一生那么漫长,任何人都不能靠一时的情绪支撑一生的。尤其是心灵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更不可能靠一时冲动改变。这好比水中自己的影子,扔一枚石子可以让它暂时消失,但过后仍要复归原来……陈百威把烟头掐灭,本着良心,他下决心使自己消除这种观念,一年、两年,或者更长一点时间,他要和香珠改善关系。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吃了一惊,发现自己改变了不少,要是十几年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很快,他又为自己的改变找到了依据:黄小妮已死,需要另一个女人的慰籍……九点多钟,何南、管名花和几个马仔把香珠和一些日用东西送进屋里。何南临走又在香珠和陈百威面前千叮万嘱:“小俩口一定要好好过日子,长辈才放心。”
管名花在何南身上又是摸、又是拍,说道:“好了好了,久别胜新婚,人家巴不得我们快离开呢,走吧走吧,我们也该休息了。”
何南被管名花拉着,一步三回头,直至管名花把木掩上。
里面传来插门的声音及陈百威的干咳声,何南这才放了心。管名花却不肯走了,趴在门缝窥看屋里。
何南干咳了一声,管名花擂着他的背道:“你也该学学年轻人,娱乐娱乐。”
房里的陈百威一直等到木屋外的人离去,才开口道:“香珠,委屈你了。”
香珠避过话题,说道:“百威,谢谢你没有向我爹透露我们之间的事。”
松油灯在木屋里跳跃着,将烟雾一丝一缕送上天花板,由于久未清扫,上面结了蛛网,蛛网上网满黑色的烟尘……
陈百威没有直接与香珠搭话,喉结动了动,说道:“干吗要这么客气?”
香珠一脸认真:“老人其实比年轻人更脆弱,多少年来,我一直瞒着他,说我们的婚姻是因为黄小妮的介入。”
“阿香,我们说点别的好吗?”
香珠望着陈百威,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当初陈余祥需要她的身子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这辈子,她只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性生活,因此脑子里对男人的这种神态印相最深。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随手搬了一把椅子隔在中央。
陈百威咽下口水,发现自己太急于求成了,时隔十几年,这中间是一片空白,如果呆在一起就做爱,那是下等妓院速战速决的玩法,没有情趣。
香珠不是下等妓女,需要适应和调情,消除隔阂,缩短距离……
“坐吧,你就坐椅子上,”陈百威在床沿坐下,“我们先聊一聊。”
香珠在椅子上坐下,屋外传来“僻僻啪啪”的声音,那是有人在焚一种赶蚊子的植物,气味从木缝里漂进来。
房里只有简陋的几样家具,与十几年前轰动香港的婚礼相比,不知寒碜多少。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同居,”陈百威道,“当初的洞房是多么豪华!”
香珠很快也回到了当初,说:“其实新房豪不豪华都无所谓,只要心心相印哪怕住茅草棚也能营造出幸福的气氛。”
陈百威也有同感,他和黄小妮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在简陋的平房里,不过现在不能有那种念头,要不太不合时宜了,有香珠在身边,男人本能的渴求使陈百威控制住对黄小妮的怀念。
“冥冥中我们走了两个极端,这一次是在大森林里,远离现代文明。”香珠说:“这也不错,蛮有情调的,如果你去外面观夜景还会有很多发现,各种小虫的鸣叫,山风吹过森林的呜咽,星星月亮要把头仰到脖子后才能看到……现在正是罂粟花怒放的季节,这种花也有一股好闻的气味呢。”
陈百威摇头:“不。今晚我很累,明晚上一定请你陪我去看。”
“那你就休息吧。”
陈百威定定地望着她:“你先上床吧,男人应该照顾女人。”
双方僵持了片刻,陈百威估计对方是因为羞涩,这个时候,男人必须主动:“香珠,让我们重新开始吧,”陈百威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手搭在她的肩上:“是我不好,太封建了,其实这也没什么……陈百威闻着香珠从脖领处散发出来的体香,禁不住将她揽在怀里。”
香珠轻轻推开他:“你没有错,是我不好,太不自重了。”
“我……”陈百威颤声道,“我现在不怨你了。”说着扑了过去,并借着自己的力量再次把香珠揽在怀里,使她动弹不得。
香珠拼命地挣扎一会,见脱不了,苦苦求饶道:“百威,求求你……”
陈百威发现她脸上的泪光,问道:“我们是夫妻,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
香珠摇摇头:“不,我这样做是为了让父亲放心,其实我的心中一直没有你。”
陈百威扫兴地放开了香珠。
香珠睁着泪眼求道:“百威,我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朋友,求你满足我的请求,今后无论在什么公众场所,我们都以夫妻相称,晚上同居一室。我不会妨碍你的,你睡床上,我睡地板……”
陈百威感到受了侮辱,脸上火辣辣的,说:“为了你父亲,你就要耍弄我?是不是为了报复?”
香珠摇摇头:“不是的,我也是迫于无奈,我父亲方面当然是主要的,但还有其他原因,现在堂口对我们的猜测很多,如果同居在一起,就可以省了很多猜测。”
“就算你说得很有道理,”陈百威仍不死心道,“既然已经住在一起,为什么不重新开始?”
香珠望着陈百威,半晌垂下眼皮:“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人。”
陈百威惊问道:“是谁?!”
香珠摇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请尊重我的隐私。”
第二十七章 异曲同工
1945年3月14日,日本人宣布无条件投降,陈百威在纽约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彻夜难眠,三年多身居异乡的飘泊生涯,使他对香港产生了强烈的眷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返回太平山,重振昔日的辉煌……在纽约处理完各项事务,乘飞机飞回泰国“金三角”毒品基地。
“和安乐”成员在清迈的森林里再一次迎接堂主的到来,等待率领他们重返香港,重振江湖。
庆祝大会后,陈百威仍按过去的编制留下傅灵华、许成名、邓大清负责“金三角”事务;何南、钟盛富回越南荣市重操旧业。
这时文贵建议:“越南的这份家业依我看还是放弃为好。如今是新社会了,‘妹仔’问题早已废除。”
傅灵华担心何南留在泰国会取代他的位置,说:“干黑道的哪能少了‘黄、毒、赌’以前不也是一直做过来了?”
“烟土和赌博目前世界各地虽有禁令,但政府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贩卖人口的事,属于人道方面的问题,一旦败露就会名誉扫地。这三年多来,堂主在社会上做了不少好事,特别是援助国内抗战方面有了杰出贡献,并拥有了一定的威望。这一次回去,肯定会受到香港公众的关注,将来的道路必须是从黑社会走向台面,从做不正当生意到合法经营,这才是真正的江湖英雄所为。”
陈百威很受启发,叹道:“还是军师有眼光,看得长远,我还把自己当二三十年代的黑帮老大呢。”
“这就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文贵摇头道,“我都老朽了,除了出出主意,各项事务还得以弟兄们为主。”
何南仍然留恋越南,说:“我不去越南难道回香港?”
傅灵华道:“香港有什么不好?人都能多看几个。”
“我讨厌香港的空气,人多、废气多,在山区过日子,寿命都长一点。”
“这样吧,”陈百威道,“我们在南洋还有一些生意来往,你老人家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带领弟兄们去开创一片基地,对将来做正当生意也有好处。”
何南在南洋呆过几个国家,那里还有几个情人,一下子动了心,说:“这还差不多。”
管名花一听急了,反对道:“去南洋不好,热带丛林的瘴气太重,弄不好会死人的。”
何南道:“你知道什么叫热带丛林?不过听我讲了几句罢了。你的神经错在哪里我都知道,一大把年纪了,我哪有精神干年青人做的事!我现在呢也有了一点积蓄,可以养活几个人,南洋那七八个女人要是活着的话大家一起生活,也算了却这一辈子的心愿。”
管名花说:“阿南,你还是不要去南洋,说不定那些女人都死了。”
何南啐道:“你才会死呢,不安好心的人最该死!”
“别发火嘛,我说的也是事实,比如你越南的情人阮安妮,又比如泰国的情人阿曼支……事实都是在变的嘛。”
“不管怎么样,我非要了却这心愿,偏不信七八个女人全部死的死、嫁的嫁,我告诉你,她们在你前面,不许吃醋,吃也没用!”
管名花嘟着嘴,不满道:“你得意什么,我的男朋友比你多很多!”
陈百威见他们越说越离谱,说:“就这么定了,下去做准备吧,我得马上赶回香港。”
这时何香珠说道:“还有我,我也去南洋吧!”
何南奇怪地望着香珠,又看看陈百威:“你们……”
香珠故做轻松道:“我们没什么,只是担心你老的身体,阿威也是孝敬你的。”
何南拍着胸部,说:“我没什么,有你几位小妈照顾,我担心的是你们……”
陈百威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我们没什么。香珠,我们还是一起回香港吧,机票已经订好了。”
何南这才放下心来。
何香珠感激地望了陈百威一眼:“谢谢你。”
陈百威苦笑:“不客气。”
陈百威回到香港,已是1945年的冬天,杨慕琦总督仍未回港,由哈克尔军政府主持各项事务。
由于陈百威在欧洲组织募捐支援抗日,回港后立即受到新闻界及哈克尔军政府的欢迎。
报纸等于给陈百威作了广告,在沧陷前后失散的“和安乐”成员纷纷回到陈百威身边。
一段时间,陈百威成了大忙人,既要安排收留旧部,又要应付新闻记者与军政府。
新闻记者小草凭着以前和陈百威的特殊关系,在《中国新闻报》上连篇累犊地发表独家新闻。
一天,在同一张报纸上,陈百威看到一篇著名白雨的报道,赫然写上《彭绅士,一个靠智慧救亡的中国人》。
陈百威来不及看文章的内容,一口气就憋在心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很久才把报纸拍在桌子上,骂道:“流氓!!”
文贵正在剔牙,他偏过头来,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