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闻到了彭昆的口臭味,十分厌恶,她是见过场面的,一看对方这样子便明白他的意思,说道:“现在还来得及呀,只要你高抬贵手,我一样也能……”
彭昆笑嘻嘻道:“我当然愿意高抬贵手,不过,你用什么来谢我呢?”
“你说呢?”胡蝶媚态十足。
彭昆一下子全身酥软,饿狼般扑了过去:“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
胡蝶腰肢一扭,躲过了,玉牙一咬,狠狠地在彭昆脸上扇了一耳光,骂道:“哪里来的下流种子,癫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恰好楼上的人下来看见这一幕,都惊愕地不知所措。
彭昆感到面子丢尽,勃然大怒,指着胡蝶的鼻子骂道:“贱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有本事教你跪在老子面前求饶!”
胡蝶从鼻孔里发出轻蔑声,两个酒窝陷得更深:“我量你也没有这能耐,我是国际名人,西方多个国家的元首都是我的朋友。”
“你不要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东半球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天下,你得罪了日本人,谁也保不了你!”
“姓彭的你别搞错,你凭什么说我得罪了日本人?《献旗》在报纸上明明白白写着面向社会招聘女主角,这一点谁人不知?”
彭昆一时语塞,继而咬牙切齿道:“姓胡的你等着,我自会有办法治你!”说完率众气急败坏走了。
这时潘有声道:“瑞华,这些人我们是得罪不起的,你……”
胡蝶扑在丈夫怀里,哭道:“有声,我们该怎么办……”
潘有声搂着妻子,喃喃道:“我们昨晚上跟杜先生一起走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会惹上这种意外的麻烦。我们还是去陈先生家里躲躲吧,他会有办法的。”
话分两头,正当香港各家报纸披露彭昆的丑闻、陈百威大张旗鼓筹拍电影的时候,日本人出人意料地以最快的速度攻下香港……一时间,港九两地乱成一团。特别是彭昆一伙在九龙大肆抢掠的消息传到香港,陈百威手下小部分人也心动了,赶到九龙加入到抢掠的队伍里。所谓乱世最难把握,陈百威能够做到的只能将这些人的名字从花名册上删去,不承认他是本堂成员。
由于日本人的攻势太过凶猛,堂口来不及做充分准备便陷入混乱中。
这时文贵、黄小妮建议带上一部分骨干人员乘快艇去泰国或者南洋。
当时陈百威有充足的时间,这样做对本人也大有好处,最起码也能躲过战祸带来的各种不便和恐惧。
但陈百威不同意,如果一旦他离开香港,万余名“和安乐”成员就会群龙无首,给港九两地居民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
事实上陈百威的估计也是正确的,仅仅过去两千多名黑帮分子,给九港带来的灾难可谓空前绝后。
陈百威原计划在日本人攻下香港的前夕离开,没想到港督杨慕琦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这时候维多利亚港布满了插满膏药旗的日本船,逃跑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
“和安乐”远在各国的分部人员一下子中断了一切消息,香港本部的各家酒店、航运、娱乐场所全部落在日本人之手,大多数“和安乐”成员就地解散,陈百威成了名符其实的光杆司令,只剩身边几十个贴身随从,及文贵等首领。
陈百威仍住在半山区别墅,和文贵商量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躲过这一关,等日本人离开香港,弟兄们随时可以招唤回来。”
文贵点头表示赞同,说道:“问题是这一关能否顺利过去呢?”
陈百威想了想:“彭昆肯定是要投靠日本人的,这样一来,他可能比战前更嚣张。”
文贵叹道:“我担心的正是他,巴结权贵彭昆向来是有一套的,他一定能很快傍上日本人。”
陈百威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时黄小妮从内房出来,准备去花园走走,路过小厅时问道:“阿威,瑞华有消息吗?”
陈百威于是问文贵:“文军师,胡女士这几天离港了吗?”
文贵摇头:“她难道没跟你联系?”
陈百威点头:“杨慕琦投降之前,她说过戴笠准备把留在香港的一部分国民党要员营救回重庆去,杜月笙也是要营救的人员之一,说可以顺路把胡蝶夫妇带上。”
“她答应没有?”
“没有。”陈百威道,“胡女士和我说,到哪里都躲不了战祸,她已经疲倦了,一个艺人,估计日本人也不会把她怎样。”
“那你打个电话试试,如果没走,肯定还住在轩尼诗道70号。”
“我也这么想。”陈百威伸手欲抓桌上的电话,也就在这一刹那,电话铃响了。
“谁找你?”文贵问道。
陈百威向文贵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对着电话筒说:“瑞华我正要找你……怎么……哦,哦……知道了。好的。我明天过来。”
陈百威放下电话,告诉文贵、黄小妮:“胡女士还在香港。她说彭昆已变节当了汉奸,刚才威协她,说要给她颜色瞧瞧。”
文贵道:“彭昆果然投靠了日本人,也没想到如此神速。他的嗅觉简直比狗还灵。”
黄小妮道:“阿威,怎不请她搬上山与我们一起住?”
“她自己先提出来了,她有不少东西,要我们明天开一辆客货车去轩尼诗道。”“文军师,现在出门要良民证、车辆必须插膏药旗,你下去想想办法。”
文贵点头答应。
次日,陈百威亲自架着一辆客货两用车,怀揣“良民证”,车头插了两面太阳旗从半山区下来。
一路上到处是日本兵、太阳旗和满街的标语。几天不见,恍如隔世,天地已换了主人。
车头的两面太阳旗在风中飘扬,像坟山上的招魂布,给人的感觉是死亡与阴森。
客货车在轩尼诗道调头,来到70号门口停下。按响门铃,胡蝶来到阳台前向陈百威招手致意。
陈百威带来十多名手下,胡蝶昨天说过,她行李很多,而且都很贵重,一样都不能丢失。
装完了,竟有满满的一车,人都坐不下,只好另租人力车回半山区。
陈百威让胡蝶夫妻坐在驾驶室,叹道:“难怪你们不愿离开香港,行李实在太多了。”
“正是,”胡蝶说,“而且都不是一般的东西,大多数是我在欧洲应邀出席电影节时,各国元首和他们的夫人们送的,都是些金器、玉石、钻戒、华贵衣物等等。”
陈百威启动了车子,心里有一种隐忧,说:“带着这么多贵重物品,兵荒马乱的,小心点为好。”
轩尼诗道的车辆较沦陷前少了不小,在一拐弯处,陈百威从反光镜上看到有人在鬼鬼崇崇盯梢,其中有一个好像是彭昆的手下苏小枫。
胡蝶说:“东西越多越好,在香港有你这样的朋友照顾,我一百个放心。”
陈百威涌起了一股酸酸的感觉,叹道:“现在不行罗,我都成光杆司令了。”
“可是你的影响还在呀,日本人肯定会用你的。”
“你以为被日本人利用是好事?”
“……”胡蝶没有说话。
“那是作孽。”陈百威道,“几十年的拼杀,总算有了今天,如果再变节当了汉奸,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倒也是,”胡蝶道,“再怎么样,民族节气还是要的。”
客货车在文武庙附近上了“之”字路,通过反光镜,陈百武发现有一辆运输车还在跟踪他,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客货车进入别墅,陈百威吩咐留在家里的手下帮助胡蝶卸行李。
“轻一点,轻一点。”胡蝶吩咐道,“都是些易损坏的贵重物品。”
卸到一半,有一只漂亮的红皮箱滑了下来,胡蝶慌了,跑过去想扶住,但已经晚了,一箱金银珠宝散满一地,灿烂夺目,把众人看得呆了。
恰在这时,一阵引擎声,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涌了进来。
“哇,这么多宝物。”
胡蝶下意识地回过头,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上山来的正是彭昆一伙。
“怎么,胡女士不住大街要到山上来过神仙的日子?”彭昆阴阳怪气道,“东西还真不少嘛,当心有人心怀不轨,这年头人心难测,不要太相信人了。”
胡蝶飞快地拾起珠宝,合上箱子,说:“你、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陈先生,放心,现在还轮不到找你。不过,总会有那一天的。”
陈百威闻讯从厅内出来,见了彭昆施礼道:“彭绅士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彭昆一阵怪笑,说道:“什么,这也是寒舍?玉帝住的下殿琼楼也不会比这好,陈先生也太侈奢了吧?”
陈百威意识到彭昆此来绝对不怀好意,忍住怒气道:“我没有闲功夫与你嚼舌头,有什么话请直说。”
“好,爽快!”彭昆道,“是这么回事,大日本皇军宪兵部的李志廷看了前些时候的报纸,上面大刊特刊你要拍摄反对大日本帝国的电影。李志廷非常生气,说一定要把你抓起来杀了。是我念在过去的交情上,求他放你一马。”
陈百威冷笑道:“是吗?那我得谢谢你的救命大恩了。”
“不客气。”彭昆道,“不过你也真该谢我,经我一说,他不仅不杀你,反而还要任命你出任区政所所长,恭喜你了,这‘区长’整个港岛才有十二名,你就是其中之一。”
陈百威心里一惊,没想到日本人果真会来这一套,冷冷道:“烦请彭绅士转告李先生,就说陈百威无能无德,难负众望,这差事还是给别人吧。”
“陈先生,你也太客气了,李先生说了,要你写个简历,准备几张免冠照片,写一份效忠大日本帝国的保证书,过几天在香港各家报纸上刊登。那时候你就风光啦!哈哈。”
这明显是逼人落水当汉奸,一旦报纸披露,今后等于是一个贴了牌照的汉奸,永生永世绑在民族的耻辱柱上……不,绝不能这样!
陈百威一抱拳:“请彭绅士转告李先生,说此事重大,容我两日时间做考虑。”
彭昆道:“好吧,我也不多说了,陈先生是明白人,自己应该清楚。本来我也是香港十二名所长之一。我这人你是知道的,不愿抛头露面,只好让贤,给了苏小枫,不过陈先生你不能找人代替,李宪长亲自点名,还说你的威望在香港华人中最大。好了,失陪。”
彭昆离去,陈百威感到一阵心悸……
“堂主,你这是怎么啦?”文贵上前扶住。
陈百威摇头:“没什么。军师,我们进内厅休息一会。”
文贵会意,俩人进了内厅,掩了门。陈百威这才把彭昆的话说了一遍。
文贵大惊,说道:“这事如何是好?战后你不是成了名牌汉奸了?”
陈百威叹道:“是呀,就算我不要脸,我的后代背了一个卖国贼的名声如何做人?不答应么,听彭昆的口气是绝对不行的,我找你正是要想个妥善的办法。”
文贵想了想,瞅瞅四处无人,小声道:“堂主,现在已经没有妙法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陈百威点头:“我正是这么想。”
“不过这事必须保密,而且也不能拖太久,最好是今晚行动。”
陈百威道:“好,就今晚。”
“瑞华要不要告诉?”
“当然要告诉她,”陈百威道,“总不能让她蒙在鼓里。”
陈百威起身吩咐道:“文军师,你负责把瑞华的东西装上车,就说胡女士嫌这里也不安全,我这就去和她讲清楚。”
胡蝶夫妇此时正在客房里长吁短叹,没想到彭昆跟到这里来了,面对前程,一筹莫展。
“若不是这大堆东西,我们随便都可以躲开。”潘有声口气中带有几分埋怨。
胡蝶不满道:“照你的意思东西扔掉算了?”
恰好陈百威赶到,两位停止拌嘴,忙着让坐。
“有声、瑞华,”陈百威落坐,“刚才你们都见了,做汉奸我是宁死也不干的。”
胡蝶道:“阿威,你别说了,是我不好,连累了你。我知道这里是住不下去的。正与有声商量马上走呢。”
“你若这般说,我陈百威就枉长了一付男儿身。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丢下你,我刚才已跟军师说好了,准备今晚离开,想来征求你俩的意见。”
“今晚?你有去的地方?”胡蝶问道。
陈百威点头:“地方多的是,我马上准备两条快艇,只要你俩同意,我们一起离开香港去泰国清迈避避,那里有我的基地。”
胡蝶喜道:“清迈?那是个好地方。”转对潘有声,“那地方的风情在东南亚是别具一格的,一般人家都在大象上过日子。”
潘有声见陈百威并没有抛弃他们的意思,放心了,点头道:“那就麻烦阿威了。”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瑞华,我已经安排了,你的行李仍装上车,一起运往清迈。”
胡蝶愁云顿消,冲陈百威一笑,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
吃罢中午饭,陈百威已调好两艘快艇泊在上环码头附近,专等天一擦黑,立即装船启程,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傍晚时分,客货车率先离开别墅,这样做为的是不惹人注意,到了深夜十点钟,陈百威、胡蝶一行装成出席晚宴,从山上乘雪佛莱下来。
在“之”路半中间,突然出现了路障,陈百威开亮大灯,发现几块上百斤重的大石横在路中央。保镖下车清理,恰在此时,对面一盏大灯亮起……同时传来彭昆尖细的怪笑声。
“怎么,陈绅士不当……所长了?准备去哪里?”
陈百威怒道:“姓彭的你不要胡来,让开道,我要赴宴会!”
“宴会?”彭昆道,“你的宴会还是稍后吧,大日本帝国香岛宪兵部的李大人请你赴晚宴。”
陈百威明白这是彭昆早就策划好的圈套,心里还没想出对策来,一位中年日本人已走了过来,手中握着一支长电筒在陈百威脸上照了一遍,问道:“你就是陈百威?”
陈百威避开强烈的光柱,答道:“正是在下。”
“很好,”日本人拉开车门,坐了进来,“我叫李志廷,宪兵部的负责人,有事正想找你商量。”
陈百威下意认地瞟了一眼后座,见胡蝶已趴了下去,放下心来,说道:“是要我出任区政所所长吗?”
“你猜得很对,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不是已经跟彭先生说好了?”
李志廷拉下脸:“陈先生,我给你面子,你不可以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大日本皇军办事从来不讲条件,干就干,不干拉倒。”
陈百威道:“我无德无能,难承众望,不能出任要职。”
“八格耶鲁!”李志廷骂着,跳下车,说了几句日本话,立即上来几名宪兵把陈百威拖了下去。
日本宪兵的刺刀在夜色中闪着寒光,黄小妮在车上失声叫道:“阿威——”
宪兵听到女人声音,色迷迷地过去想拉黄小妮。陈百威见状,喝道:“谁敢乱来我宰了他!”
两名宪兵被陈百威慑服了,不安地望着李志廷。
李志廷在前后的两重车灯照耀下表情冷峻,挥挥手,令两名宪兵退下,干咳一声走过来:“陈先生,大日本皇军对你够客气的了,看在你还有点威望份上,希望你珍惜自己及家人的前途。”
陈百威在这种场所只能忍耐,李志廷以为他动了心,继续道:“在我们没有来到之前,你积极鼓吹抗日,与我们作对,而且有根有据,按理早该枪毙。但我没有这样做,而且给你官当,就大局而言,说明我们大日本帝国慈悲为怀,心胸宽广;对个人来说,是给你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如果你仍然执迷不悟,就休要怪我无情!”
李志廷已经把他的用意说得再明白没有了,陈百威曾经是积极主张抗日的急先锋,现在李志廷有意让这位急先锋成为登报公开支持日本的汉奸,其效果是不得而知的,如此险恶的用心只有彭昆和李志廷才想得出来……想着这些,陈百威说什么也转不过弯来,脑海一片空白、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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