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五是伍太太大寿?”
“是的。”文贵点头。
“这么大的事你怎不早说?你马上下去置办一份厚礼,这也是一个机会。我们与伍平虽无太深交往,估计他不是彭昆随别就可以左右得了的人。”
“倒也是,”文贵道:“《江湖风云》首映式向他发了函,他还是参加了嘛。”
陈百威说:“我记得,伍议员在我面前对黄小妮赞不绝口,看样子是很喜欢她,初五那天我们把她也带去。”
正说着,香珠在黄小妮的陪同下从外面回来,——她俩的卧室就在议事厅后堂。
俩位向陈百威问了好,就走了过去,文贵一直目送,到看不见了才回头笑道:“堂主如果当上了绅士,再加一喜应该是四喜临门了。”
陈百威也深有感触地点头,叹道:“也难为她,快成老姑娘了,每次从越南回来的人都带了南叔的口信,催我把事办了。”
文贵笑道:“这事包在我身上,等四喜临门的那一天,我来做主,把香港、九龙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大办宴席。”
陈百威起身:“快去办你的事吧,等到了初五拿不出像样的礼品,再拿你是问!”
文贵退下,陈百威像想起什么,来到后堂,见黄小妮在香珠房里,便走了进去,在张太师椅坐下。
香珠见他进来,紧张得满脸通红,低声道:“你们坐,我有点事出去一会。”
陈百威望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自从陈余祥死后,俩人反而比过去别扭,有一种说不出味道。
黄小妮坐过来,深情地望着陈百威,很久才启开红唇:“堂主,找我有事?”
陈百威点点头:“是的,初五那天我想带你去做客,你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些。”
黄小妮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拍着巴掌:“堂主领我去做客,太好了,能告诉我是哪一家吗?”
“现在不能告诉你。”陈百威道,“反正你认识他。”
经陈百威这样一说,黄小妮更想知道:“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要不我就不去。”说着便做生气状。
陈百威不想跟她闹,站起来:“不去拉倒,我叫‘嘟嘟’去。”
黄小妮这下急了,跑过来拦住陈百威:“我去就是,堂主何必生这么大气?”
陈百威看着她那副焦急的样子,便说:“放心,我逗你的。”
黄小妮“扑吃”一笑,又偷偷地瞅一眼外面,见无人,扑在陈百威怀里,全身抖颤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陈百威近来经常受到黄小妮、“嘟嘟”一类人的大胆示爱,虽说他不是清教徒,但在香珠的眼皮底下是绝对不敢的,她宁愿去妓寨也不啃“窝边草”。
“别这样,给人撞见不好。”陈百威轻轻地推开黄小妮。
农历十一月初五,陈百威亲自驾着别克车,备了份厚礼带着文贵、黄小妮及两名贴身保镖去伍府祝寿。陈百威把车停在外面,差人进去通报,因迟迟不见有人来迎接,陈百威摇下车窗玻璃,只见别墅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热闹非常。
伍平的别墅在圣约翰大教堂附近。这是一栋庄园式的花园别墅,座西面东,后背西南面是半山区的高地,正北方是湾仔码头。由于地势较高,遥遥望去,穿过楼群的空隙可见维多利亚水面上行驶的船只。
很显然,伍平在有意怠慢陈百威,到了第二拨客人过来了才露面。
陈百威把车开到停车场,这里有各色高级轿车不下百十辆,十分壮观,今天来祝寿的不仅有各界名流,据说连金文泰也会来致寿词。伍家在香港威望之大,由此可知。
停好车,陈百威一行刚下来,伍平一眼看见黄小妮,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迎了过来,嘴里却说道:“哟,陈堂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真是折煞贱内。”眼睛却在黄小妮身上棱来棱去。
陈百威打着拱手:“凑个热闹,不成敬意。”
“陈堂主太客气了。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阿妮小姐吗?欢迎欢迎。”
黄小妮今天穿了一套粉红旗袍,越南妹穿旗袍其实更有一番风韵。但见她淡施姻脂,脸蛋红扑扑,婉若出水芙蓉,更似三春桃花,令人望之而魄飞魂散。
小妮含羞一笑,早把伍平的魂勾到九霄,哪里肯管别人,令下人收了礼品领着黄小妮、陈百威、文贵往里走,一边小声道:“外边的客人太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闷死了,难得清闲。”
陈百威、文贵相视一笑,明白伍平如此热心的目的所在。
走在前头的伍平此时已是六十五年纪,一顶瓜皮帽,两腮吊着肉,两个眼袋也十分突出,一口山羊胡倒还很青——细看则是染过的。
他迈着老年人特有的稳健步子来到小客厅,刚落座,又不大放心地对下人说:“如果有人找就说我没空,找管家可以了。”
陈百威坐在沙发上,端起仆人刚沏的茶喝了一口,抬头发现墙上显要位置并非名人字画,而是黄小妮的剧照。
陈百威向文贵递个眼色,文贵发现伍平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定格在黄小妮身上,干咳一声:“小妮,你出去看看热闹,我们有事商量。”
伍平目送着黄小妮,心里明白陈百威的用意,他经历得多了,凡妓院中的老鸨每有“好货”,总是喜欢用这办法吊足客人的胃口。遂说道:“历任港督,数这一届最与华人亲近。事实上没有华人就不能把香港搞好,所以说,港督算是位明智的英国人,比司徒拨强多了。”
陈百威趁机问道:“听说今天港督要来给贵夫人祝寿?”
伍平点头:“不仅仅是我家,凡是华人议员家的红白喜事、寿宴他都是要到场的,两位来得正好,等会我向港督介绍。陈堂主年青有为,怎不向政界发展?若有此意,最近倒是有一个机会。”说到此处故意打住。
“是关于推举太平绅士的事?”文贵发问道。
伍平哈哈大笑,说:“我猜两位必有此意,文先生果然快人快语,这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文贵望了一眼陈百威,说:“我们堂主目前在香港各帮会中居于老大地位,影响之大是众人皆知,特别是最近的电影《江湖风云》在欧洲好几个国家都打响了,按条件,做太平绅士他是当之无愧的,可就是不好意思开口,今天还是我硬拉他来的。”
伍平点头:“这一次盯着太平绅士的帮会确实很多,像彭昆,‘三山会’的莫启青。”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望着墙上的《江湖风云》剧照,“阿妮最近又拍什么电影了?”
“《江湖风云》续集。”陈百威答道。
伍平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阿妮真是了不得,从一开场到结尾都是又惊险又叫人担心。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从小船上一荡飞上大船……看得人心都提了起来,想着万一绳子断了跌入海里……岂不玉销香沉?”
文贵接口道:“不怕,阿妮不仅武功好,还会水。”
伍平又道:“那场阿妮在海里走路如履平地的戏是怎么拍出来的?”
陈百威说:“这要问导演黄捷板。”
伍平只对黄小妮感兴趣,不再追问,恰在这时黄小妮回来了。
客厅只剩下了两个人,伍平感着出自己的心律明显加快,但望着黄小妮,开始出击。
“小妮,你看这厅里最显眼的是什么?”
黄小妮明白伍平的意思,但她顾意说:“当然是挂在墙上的自鸣钟,议员,这钟很贵的吧?”
伍平说:“钟再贵也没有你的玉照贵——小妮,你的演技真是了得,我认为已经超过了好莱坞明星了。”
黄小妮:“是吗,议员真会夸人,我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不是夸,在我的心目中你比好莱坞明星更迷人——小妮,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看你说的,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和我们堂主是朋友,我都听堂主的。”
伍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挨近黄小妮坐下,拉过那只纤纤玉手,喃喃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的意思你肯定明白,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讲情调,我是老人,讲求实际——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我会把你捧得更红。”
“议员,我……”黄小妮欲抽手,却抽不动。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我的话肯定算数。”
“外面有好多客人,有人闯进来不好……”
伍平自作多情地点点头:“好,聪明,果然聪明!等哪天我们再好好叙叙!”
黄小妮脱了身,扮了个鬼脸,一溜烟似的就不见了踪影,给伍平留下了无限遐想。
黄小妮找到正在与彭昆说话的陈百威,称有要事商量。
陈百威把她带到一间空房间狐疑地把门关上,黄小妮一看见了他,泪就籁籁流了出来。
“怎么了?”陈百威走近。
“堂主,你真的要把我送给伍议员?”
“……”陈百威感到对方的口气不对劲,没有回答。
黄小妮本想抹去泪跟陈百威说话,可抹了又有,硬咽道:“如果你非要把我送给他我也不反抗,只请你听我表白完心迹……”说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在陈百威怀里:“阿威,我爱你……”
“这……”陈百威茫然了,很久才道,“我已经有了香珠……”
“我知道,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在你身边,当五姨太、六姨太、甚至当仆佣我也心甘情愿。阿威,我不是一时冲动,已经考虑了很久,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嫁。”
“这……你这又何必呢?世上的男人多的是。”
“是的,世上男人是很多,可是像你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宁为英雄妾,不做庶人妻’。嫁丈夫就非得嫁你这样顶天立地的,你在越南一举击败彭昆,去泰国沿途追兵不断,你一次次转危为安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有幸目睹的大侠……真的,阿威,我真的无法控制,我把爱深埋在心底,今天若不是你一定要把我送给伍议员,这番话还不知道哪天才能说出口……”
陈百威惊呆了,他不敢想像,这世上还有如此痴情的女子,哪怕心肠再硬的男人都不能不为之心动。
陈百威久久久无言,黄小妮泪眼蒙蒙地望着他:“我知道绅士的头衔对你很重要。只要是你的旨意,我绝不违抗,但当我帮助你达到目的之后,我就不会再活在人世了!”说毕,把左手拇指伸入口内……陈百威知道她要干什么,正要制止,黄小妮的手指已血流如注……
陈百威此刻,为刚才替伍平拉皮条的举止羞愧不已……一把搂住黄小妮流出男儿泪……
“陈主,伍议员找你有事。”门外,文贵在叫。
陈百威、黄小妮双双恢复了常态。
“你先走吧,去车上等我。”
黄小妮点点头,她打开门,却见伍平和文贵都在外面。
黄小妮一愣,然后匆匆离去,伍平眼勾勾地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文贵提醒才回过神来。
伍平在陈百威对面坐定,文贵随后也入内。
“怎么样,阿妮和陈堂主说什么悄悄话?”伍平先开口道。
陈百威平淡地摇摇头,思考着怎样寻找借口,毕竟出尔反尔的事不好干。
伍平叹道:“阿妮太迷人,咋看都讨人喜欢。老朽一生得此女足矣。我已经跟小妮说好了,准备娶了她。两位放心,你们的事我会尽量帮忙的。”
陈百威一支骆驼牌香烟捏成了粉末,很久才说道:“伍议员真的很喜欢阿妮?”
“真喜欢,难道还有假不成?”
陈百威叹道:“只是……有一事我忘了告诉议员。”
伍平一惊:“什么事?”
陈百威:“我们和安乐自陈余祥开堂以来,在江湖上最重名声。黄小妮是何南情人的女儿——按中国的传统也就是继女,如果把她当礼品送人,此事传到江湖上恐怕……”
伍平急道:“不算送人,我准备明媒正娶——”
陈百威不等伍平把“娶”字说出来,打断道:“我们这次问鼎太平绅士,‘佳荷娱乐公司’的成绩威望在香港是有目共睹的,不用玩什么把戏只须几个议员秉公办事就可获胜。在这节骨眼上如果黄小妮与议员……别人会耻笑我太平绅士的头衔来路不光明;同样,人家也会笑议员……”
伍平此刻的心情就像刚刚被人吊起胃口,突然别人又把那件欲送他的东西当场毁了……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久久说不出话来。文贵惊愕地望着陈百威。
伍平毕竟是政客,他回敬道:“一个人的威望不是靠自己吹嘘的,要别人说好才算好。据我所知,香港几个议员对陈堂主的评价似乎不宜乐观。”
“如此说来,这几个议员一定是听信别人谗言,准备压制我。”
“噢,会有这种事吗?”
“当然有,你我心知肚明,只是不便说出口而已,不过万一有人真要那样干,也真是太不讲道义了。伍议员,你说呢?”
伍平不愧是久经官场的政客,一点也不虚怯,振振有词道:“不论是江湖还是官场,有史以来所谓权钱关系、利害交易,都是各取其所。其实这也是道义。陈堂主是聪明人,你说呢?”
“照议员这样说,天底下的道义岂不给糟踏了?”
伍平满脸堆笑:“陈堂主别激愤。官场上的事历来是镜花水月的多,说不清道不明,即使有人真压制你,你能抓住证据把柄么?回过头来我又要劝你,好好的做着一家娱乐公司的董事长,干吗非要在乎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平绅士?”
陈百威说:“太平绅士确实不算什么,经伍议员提醒,这一次我非争不可!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就冲这,我也不能放弃!文军师,我们走!”
陈百威一出来,彭昆一看他的脸色便明了八九分,不怀好意问道:“陈堂主、文军师怎么才来就急着走?”
陈百威不理不睬头也不回地走了。彭昆向伍平打听,伍平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见彭昆问起,骂骂咧咧道:“姓陈的是什么东西,简直太放肆了!”
坐着聊天的客人突然一阵骚动,大多数站了起来,管家垂手而立,站在伍平前面:“老爷,金文泰港督来了。”
伍平骂道:“怎不早告诉我?!”
“才、才到的……”
伍平慌忙迎接,果见一头金色长发的金文泰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走来,一边打着拱手,一边用一口流利的广州话与伍平打招呼:“我来迟了,恕罪恕罪。”
伍平迎了金文泰,见高朋满座、贵宾如云,心里涌起自豪感,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尽,心下道:“陈百威算个老几?呸!”
在大厅一角,莫启青私下问彭昆:“彭军师,刚才伍议员为何生气,他好好的不是泡陈百威带来的电影演员么?”
文彭昆点头:“我正要告诉你呢。”
人莫启青听后道:“他这不是强制伍议员么?”
书“正是。”
屋“他实在太猖狂了,堂堂一个议员怎会听他摆布?”
彭昆干咳两声道:“依我看问题并不那么简单,陈百威一向很顾面子,言必出,行必果,他既然如此夸下海口,一定会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你是说他会对竞选太平伸士采取非常行动?”
彭昆不置可否地阴笑道:“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陈百威、文贵回到别克车里,黄小妮和两名保镖早坐在车上,见堂主不悦,都垂着头不敢吭声。
陈百威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说:“伍平真他她的傲慢,我去祝寿竟迟迟不肯露面。”
文贵说:“也难怪,他在官场混的久了,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自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文贵说:“堂主,刚才在伍家你已夸下海口,伍平肯定是要与你做对的,万一当不了太平绅士岂不要遭人耻笑?”
陈百威把车开到一个街角停下来,说:“姓伍的傲气太足了,我得煞煞他,只有这样他才不敢与我做对。”转脸对两名保镖说,“你们就在这里下车,我给你们任务,尽快查清楚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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