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启青:“无事不登三宝殿,莫某正为此事拜访陈堂主。”
“原来莫堂主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不敢。现在两地封锁甚严,但越是严,利润越大,好多堂口都已经先干上了。”
陈百威摸着下巴,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想这问题,只是自己没有像样的船只参与走私,速度慢了,最易得被工人纠察队抓住,当民族败类处置。恰好莫启青因担心一两年英中双方解决不了问题,加之泰国那边金雄坚持要货,也不得不挺而走险了。因担心自己一方的力量有限,有意拉“和安乐”入伙。莫启青的借口是邀陈百威过大陆去走私食用物品,无偿借船只给他,条件是双方心须同去同归,不得甩开另一方单独行动。
这对陈百威来说,表面等于捡了一个便宜,其实这是莫启青在无偿雇用他做保镖,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陈百威最担心的是对内地线路不太熟悉,因此问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一直没有过去,情况熟不熟?”
莫启青说:“不瞒你说,大陆方面我有十足的把握,担心的是香港有些堂口心怀嫉妒暗中搞我。”
陈百威:“‘大陆方面有十足把握’,此话怎讲?”
莫启青端起茶,得意地望着身边的雷进。
雷进道:“我们堂主在广州多年,根深蒂固,有一张关系网,各方面都有人。”
陈百威放心地点了点头。
莫启青喝了口茶,把杯放归原处,抹着嘴说道:“关系太多也没用,关键是要能帮忙、帮得了忙。这些天我虽没做生意,但也联系上一个很有名的人。李福林你认识吧?”
陈百威摇头:“没见过,名字如雷贯耳,听说他是国民革命军第五军军长。”
“正是。”莫启青道,“说起来他是广州一霸,最有势力的军阀,他的手下都是民军、土匪收编过来的,算是珠江三角洲的土著部队,地形熟悉,现在又负责据守广州,可谓如鱼得水,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莫堂主是怎么和李福林认识的?”
莫启青道:“这世界只要有利可图,哪个空隙没人钻?为了扩弃实力,李福林需要到处筹钱,恰好我曾在他手下哪里购过一批军火,这次我亲自去了一趟广州,直接会晤了他。李将军很爽快,说如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就说现在江面上、各关口都查得很严。他说怕个球,老子陆上、水上哪里去不得?纠察队还要听老子指挥!他还叮嘱,具体的事要交给手下去办,做为头面人物他不能出面,万一出了事,再出面跟廖仲恺、胡汉民说情。百威兄,有了李将军的支持,我们还怕什么呢?”
陈百威更放心了,为了与大陆方面保持联系,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家里的事交给文贵。
根据打听到的行情,莫启青、陈百威准备运一批外国纱厂出品的西洋布去广州。由于两地封闭,各商店此货奇缺,价格上扬,正是做生意的黄金时机。
货物由宵箕湾附近的海岸装船,深夜启程,莫启青、陈百威双方各带十几名干练的手下押送,一律全副武装。
六艘船经维多利亚湾进入伶仃洋,这条路并非传统老路,为的是躲避查询,天亮前在珠海登岸,早有李福林的部下用军车装载,一路开往广州,打着李福林的招牌,及“缉私纠察队”的招牌不许任何人盘查。
紧俏物资在广州出手很快,不到半天工夫大批进口洋布销售一空。莫启青、陈百威名赚三万大洋,如果没有李福林的护驾,两位得不到这样的好处。为了长久走这条路,三位从自己的利润里分出一半孝敬李福林。
轻轻松松坐地得了三万大洋,无论李福林本人及莫启青、陈百威,都感受到了权力的作用与重要。
在广州的日子里,陈百威、莫启青轮番作东,请李福林玩遍全城的名妓,逛遍各处赌馆茶楼,无形中又增进了感情。
接下来两位又分头购物,都是些香港紧缺的食油、大米、新鲜菜蔬、肉类,比香港市场便宜几倍以上。
莫启青在采购这些货物的同时,把枪枝、弹药藏在中间,准备分批运回香港。
离开广州时,仍由李福林的亲信部队护送,由陆路沿番禺、顺德一路南下。
军车进入中山境内,陈百威发现后面一辆客货两用车十分可疑,从广州一直尾随不曾放松。
莫启青心里“格登”一下,预感到可能被人盯梢。为了证实后面的车是否系盯梢他们的异帮分子,陈百威令司机停下,让客货辆用车超过,陈百威把头探出窗外,见车上坐满了工人纠察队队员。
陈百威心里一惊,知道走漏了风声,悄声对莫启青说:“莫堂主,我们的行动被人知道了。”
“谁?”莫启青惊问道。
“彭昆。”陈百威道,“前两天我们陪李军长去天字码头附近的如意楼,无意中我发现一个鬼鬼崇崇的人很面熟,当时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回到包厢才记起那个人可能是彭昆的手下苏小枫。”
“怎不早说?”
陈百威叹道:“也是一时大意。若不是现在知道被盯上了,我一直认为可能是人貌相同的原故。”莫启青连连摇头:“百威兄,你太小看彭昆了,当初在广州我就差点栽在他手中。”
陈百威道:“他的厉害我也见识过,万没料到在广州他也有活动能量,你没见刚才过去那辆车上坐满了工人纠察队?”
两个人一齐探头,只见前面那辆车也停了下来。
这时李福林的副官李想问道:“两位大哥,车停下干吗?”
莫启青手指前面:“我们被工人纠察队盯上了。”
李想不屑地一笑,挥手命令司机:“开车!没事,广东是我们五军的地盘,量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汽车开动了,进入珠海境内,客货车再一次跟上。李想一路给莫启青、陈百威打气,说只要不是枪支弹药,解释可说是给珠海驻军购买的东西。莫启青与陈百威对视,内心惊恐不已,因为车上偏偏夹带了军火。
“如果车上真是军火呢?”莫启青焦急不安地问道。
李想难住了,搔着头,突然汽车一个急刹,车上的人重重地摔了一下,定睛一看,不禁暗叫苦也——一伙荷枪实弹的工人纠察队正检查前面的车辆。
随之,一位纠察队员跳上来大声叫喊:“谁是老板?快下车接受检查!”“三山会”、“和安乐”加上李福林的手下一共三十多人,分别坐在三辆大货车上,此时也相继在后面停了下来。
陈百威推开车门,把率先上来的纠察拉下来:“先生,军用物资不许随便检查。”
纠察毫不通融,李想随后下来把证件给他看了,纠察还是坚持着:“不行,李军长的东西更应带头接受检查!”
李想在广州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口气,把手伸进胯下,拔出一把左轮,喝叫道:“你敢查,我崩了你!”
没想李想的话激怒了在场的纠察,一齐围过来。李想见众怒难犯,跳上车,关上车门不敢出来。
陈百威打着拱手:“诸位,车上确实没有什么,都是部队过日子用的东西。”
一位工人领导模样的人上下打量陈百威,问道:“先生也是军人吗?怎不穿军装?”
陈百威说:“我以前确实不是军人,才投靠李军长不多久。”
陈百威话没说完,一个人分开工人纠察走到他面前:“陈百威先生,人家在这里已守候你多时!”
第十四章 蛇毒鹰更恶
且说香港洪门大会后,彭昆借麦当汉之手除去了心腹大患陈余祥,紧接着又打听到一个更令他兴奋的好消息:“和安乐”经济陷入困境,出不了几日就要散伙……“天助我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彭昆几乎失态,在太师椅上手舞足蹈,命令苏小枫:“继续探听,有了新情报火速汇报。”
彭昆实在太兴奋,很久才平静下来,对苏小枫说:“这些天陈百威肯定会到处想办法,最有可能向莫启青借贷,如果是这样,说明他们已经狗急跳楼,只要老子出手压制,保证‘和安乐’从香港消失!”
苏小枫离去,彭昆喃喃自语道:“灭亡了‘和安乐’,再集中力量剿灭‘三山会’,香港就是我彭昆的一统天下!”
苏小枫通过盯梢、探听、收买、理应外合,果然得知“和安乐”要不了几天连饭都没得吃了……又得知莫启青没有直接借钱给陈百威,只让他押送一批军火去泰国……彭昆紧的神经又绷了,如能中途拦截这批军火,一来可重创莫启青,二来可置“和安乐”于死地。
接下来因“五卅”惨案引起的省港大罢工,莫启青的军火滞留广州不能过来。
彭昆总算喘过了一口气,一边命令苏小枫在广州坐镇,死死盯住那批军火,一边趁着香港的警方全部对付罢工无暇顾及其他,大发“罢工财”。
彭昆天才般的奇招给了其他堂口效尤的机会,“和安乐”也趁着混乱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更可恶的是,所有堂口洗劫了香港市民都冒他的名,一时间,“彭昆”成了万人咒骂的两个字。
彭昆说:“说我坏,我就坏个样子给世人瞧瞧!”这样一想,遮遮掩掩的顾忌都没有了。
省港大罢工旷日持久,彭昆因拿不准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率先挺而走险,在香港与大陆这条线上频繁走私。
在彭昆的带动下,其他堂口相继加入到“民族败类”的行业。
这时候,彭昆估计到莫启青会沉不住气,八月过后,苏小枫果然探准莫启青、陈百威在广州与李福林接洽……彭昆他在广州生活多年,深知李福林的势力,连历届主政广东的民国要员都畏他三分。
莫、陈俩人一旦和他接洽了,如鱼得水,对“和义堂”将会构成严重的威协。
莫、陈俩人不是有李福林做靠山么?彭昆灵机一动有了对策——摇身一变成了“爱国绅士”。近段时间,彭昆在广州“罢工委员会”办公处频频与工人领袖苏兆征接触。
苏兆征是海员,从登上甲板、沫浴海风的第一天开始,便深受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封建主义的奴役和剥削,集民族压迫、种族歧视、资本剥削、封建压榨于一身,使他养成了强烈的斗争精神。加之他漂洋过海,有条件接触外界的革命思想,早在1921年4月6日就在香港成立了“中国海员工业联合会”,并得到了孙中山的支持。“海总”会成立前,孙中山对苏兆征说:“自由是可以争取的,商人有商会,你们也可以成立工会。”成立大会那天,孙中山派代表出席了会议。
香港第16任总督司徒拨上任之初就受到香港工人一浪高过一浪的抗议和冲击,苏兆征仿佛成了他天造地合的“克星”,搅得他就任期间一天也不得安宁。
彭昆初次见到苏兆征的时候,先把苏兆征组织工人罢工的业绩及对司徒拨的威协罗列出来,然后大加赞赏,说道:“苏先生是前无古人的民族英雄,郑成功、文天祥、林则徐与你相比,真不知逊色多少,就凭着这些丰功伟绩将载入史册永垂千秋——”
苏兆征见彭昆越说越离谱,再看他的打扮也不像工人阶级,不客气道:“先生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吹捧我?”
彭昆见对方不吃这一套,好在他脸皮厚,并不尴尬,转口道:“当然不是的,正要向苏主席汇报重要情报呢。”
苏兆征见他一副马脸,不像忠义之人,说道:“我还没问你的身份呢。”
彭昆双眼骨碌碌转,本想撤谎自称罢工领袖,又怕露出破绽,只好如实说:“在下彭昆,香港‘和义堂’军师。”
苏兆征皱眉:“原来是香港洪帮的。我听说你这次趁罢工洗劫香港市民,可有这事?”
彭昆急道:“苏先生千万别听信谣言,在香港所有的堂口中,其实最有正义感的就是我们和义堂,这次香港洗劫市民的事,正是其他堂口有意假我的名义干出来的勾当,这事你可以去调查。”
苏兆征说:“我没有太多精力,不管谣传是真是假,我总觉得你虽是黑帮组织,终归是中国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维护民族的尊严和利益。”
“苏先生说的极是。”彭昆察言观色道,“我们和义堂的宗旨其实就是为了反对英帝国主义,维护祖国利益。”
苏兆征感到彭昆夸夸其谈有点做作,就说:“爱国不能光说在嘴上,要有实际行动。”
彭昆立即起身,施礼道:“在下正是为了做出实际行动才找苏先生的。近些时间工人们为了民族的利益在忍饥挨饿,可竟有一部分人丧尽天良积极走私,支持帝国主义!”
苏兆征感到问题严重,手指木椅道:“坐下来慢慢说。”
彭昆落坐:“不瞒你说,参与走私的正是香港各堂口——就我们和义堂没有参与,有些人甚至得到国民党上层人物的庇护。”
“谁?!”苏兆征拍案而起。
彭昆故意不肯说:“说出来怕你也拿他没办法。”
苏兆证明白对方在故意激他,说:“你不必这样,凭我个人的力量当然是对付不了国民党军政官僚,但这是民族大业,凭他是谁,敢跟四万万同胞作对吗?”
“李福林。”彭昆说,“他和香港的‘三山会’、和安乐勾结,不仅是走私一般的紧俏物品,连军火都敢贩运。”
苏兆征点头:“好吧,我知道就是他,别人不敢。你下去把情况了解清楚,我再派纠察队协助你。”
彭昆道:“情况我都了解了,前两天运了一批布匹过来,一共有六艘快艇,都是三山会的,走的是从伶仃洋到珠海登陆那条路线,估计他们回香港时仍会走那条道。”
苏兆征道:“很好,你下去严密监视,具体哪天走及时报告,从明天起我在下栅设立检查站!”
“还有”,彭昆说,“这两天深夜都有堂口在珠江口登岸,其中‘和群乐’替英帝国义销售火柴;和义勇替英国主义销售洋油(煤油);‘和义和’替英帝国主义倾销棉纱……这些堂口都借着黑夜从大鹏湾非码头地区登岸,躲过纠察队的检查。”
苏兆征表扬道:“你提供的情报很重要,为打击走私活动抵制英帝国主义立了一大功,我代表罢工委员会向你表示感谢。”
彭昆道:“我是个中国人,这是我份内的事。”
两天内,工人纠察队果然在宝安县大鹏湾截获了大批走私船。
接下来,苏小飞又探得陈百威、莫启青把部分军火夹在大米内用李福林的军车送往珠海。
苏兆征立即组织一批武装纠察,乘一辆客货两用车开往李福林司令部附近。待三辆车出发,马上尾随。
三辆大货车出了城,在珠江摆渡,经番禺、顺德,进入中山县境内,突然发现后面尾随的客货车,并停了下来。
再下去十几公里就是下栅检查站了,为了不引起怀疑,苏兆征下令超车,彭昆担心认出来,在车头里趴了下去。
客货车开了一段路,将陈百威的车甩下了很,多疑的彭昆担心陈百威他们折回广州,便停了下来,直到后面的车开过去又超过他们。
苏兆征、彭昆来到下栅检查站,工人纠察队正截住几辆货车检查,其中就有李福林的三辆军车。
彭昆很得意,见陈百威正与纠察说话,悄声告诉苏兆征:“那家伙就是‘和安乐’堂主。傍边那个黑皮肤名叫莫启青。”
苏兆征记住了,走了过去盘问,陈百威不认识苏兆征,想冒充李福林的手下,冷不防彭昆出现在身前,冷笑道:“陈百威先生,不要装了,人家在这里守候你多时了!”
陈百威早有心理准备,反唇相饥:“彭军师不愧是孔明再世,在宵箕湾借英国人的手杀了陈余祥,现在又借工人领袖除我了。”
彭昆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知道就好。不过你还是把我估计低了一点,我今天是一箭双雕,还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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