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没落(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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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没落(第一卷)-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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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琼
2006年7月于北京
*附注:本文的写作参照了《史宾格勒》(商戈令著,台湾东大图书公司印行)和《西方文化的诊断者——史宾格勒》
(邓世安著,台湾允晨文化实业股份公司印行)两本著作,一并致谢。——吴琼


第一版序言


本书的定稿是三年的劳动成果,其实在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它就已经完成了。到1917年春天,我又对它做了一次修改,在某些细节方面予以增补和润饰,但由于当时的形势所限,迟迟未能付印。
尽管本书的范围和主题属于历史哲学,但它也包含有一个更深层的用意,那就是对一个划时代的重大时刻加以评论,这一重大时刻的不祥预兆在其主导观念正在形成的时候就已清晰可见。
书名早在1912年就已经确定,它十分切题地表达了本书的意图,即以古典时代的没落为殷鉴,来描述一个历时达数世纪之久、而我们自己现在正在进入的世界历史的样态。
事件已经给出了甚多的验证,但于反驳却无所益处。显然,这些观念必然地要于此时此刻在德意志提出,尤其是,战争本身就是那使新的世界图象(world…picture)清晰地呈现的诸多前提之一。
因为我确信,这不仅仅是从若干可能的,且只能逻辑地证明的哲学中提出一种哲学的问题,而是撰写我们时代之哲学的问题,这一哲学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种自然哲学(natural philosophy),是所有的人都能朦胧地预感到的哲学。这样说并无冒昧揣测之意;因为一个具有历史之重要性的观念并不是产生于某一个时代,而是它自身就创造这个时代,它只在一个有限的意义上才是那个注定孕育它的人的所有物。它属于我们的整个时代,它影响着所有的思想家,只是他们不自知罢了。个人对此观念——包括它的缺点和优点——偶然的、一己的态度(无此则任何哲学皆不可能存在),即是个人的命运和幸福。

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
1917年12月于慕尼黑


修订版序言


这本书从最初简要的概述,到最终成为一本完全没有预想到的大部头,前后历时十余年;在这项工作宣告结束之际,回顾一下什么是我想做的和什么是我已经做到的,回顾一下我当初的观点是什么而现今的观点又是什么,这应当不算是多此一举。
在1918年版——无论从内部看还是从外部看,它都只是一个切片——的“导言”中,我说过,我相信我已经对一种观念给以了不容争辩的阐述,那观念一旦形诸于文字,便无人能够反驳。其实我应当说,那观念一旦被理解了,便无人能够反驳。为此,我越来越认识到,我们不应只着眼于这一个事情,而且要放眼于整个思想史,并期待于生而具有这种理解能力的新生一代。
我要补充说明的是,这本书应当看作是一个初次的尝试,里面充斥着惯常的谬误和不足,而且也不是没有自相矛盾之处。书中的言论远非它所指望的那样受到认真的关注。凡是深入钻研过活生生的思想所给出的各种假设的人都会知道,活生生的思想决不是外加于我们的,从而使我们能透视生存之基本原则而毫无情感的冲突。思想家是这样一种人,他的职责就是按照自己的眼光和理解去把时间象征化。他别无选择;他只能照应当的思考去思考。对他而言,真理归根到底就是他诞生之时就已经在此的世界的图象。真理不是他所发明的,而是他在自身之内发现的。还是他自己:他的存在被形诸于文字;他的人格的意义被诉诸于一种学说,这学说就其关系到他的生命而言是不可改变的,因为真理和他的生命是同一的。这一象征主义(symbolism)是本质的,是人类历史的容器和表现。由此而产生的那些学究式的哲学著作是多余的,仅仅徒然增加专业文献的数量而已。
因此,我可以称我所发现的东西的本质是“真的”——亦即,对于我是真的,我相信,它对于未来时代的杰出心智也会是真的;可如果它脱离了血气和历史所赋予的条件,其本身就不是真的,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必须承认,我在那些暴风雨的岁月中所写出的东西,只是对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的事物的一种极不完整的论述,在今后的日子里,我的任务就是联系事实,寻找能使我以最有力的形式表达我的观点的表现手段。
要使那一形式达到尽善尽美,将是不可能的——因为生命本身只有到死的时候才能得到完成。但是,我再一次做出尝试,以求使这本书最早写成的部分也达到现在我已能言述的明确的水平;我怀着这样的愿望完成了这本书,任它带着自己的希望和失望、优点和缺点。
同时,就我自身而言,其结论已获得证明;从它对广大学术界正在逐渐发生影响而言,亦即就他人而言,亦可判断出它的效果。但是,谁也不要指望这里会事无巨细地谈到一切。它只是我所见到的眼前的东西的一个侧面,是对历史和命运哲学的一种新的看法——可它的确是这类看法的一种首创。它彻头彻尾地是直观的和描绘性的,其行文谋篇力求说明性地显示对象和关系,而不是罗列一大堆的概念。它唯一地只供那些阅读时能够深入体会字句和图象的读者们阅读。这无疑是很困难的,尤其是我们面对神秘时的那种敬畏之心——歌德所感受到的那种尊敬——会使我们不能领受到把剖析与深入视为一体的思考所获致的满足。
当然,那些永久地生活在昨天而又欢迎每一种仅为明天打算的观念的觅路者的人们,立刻会发出“悲观主义”的呼声。但是,对于那些把探究行动之源泉等同于行动本身的人而言,对于那些只会搬弄定义而不知道命运为何物的人而言,我的书不是为他们而写的。
我所说的理解世界,即是与世界合一。至关重要的是生活的严峻现实,而不是唯心主义的鸵鸟式哲学所提出的关于生活的概念。凡是不为浮词所动的人,就不会认为本书所述是悲观主义的;至于其他的人,则不足挂齿。为了便利那想要窥视生活而不是寻求定义的认真的读者,我已——由于正文过于压缩——在附注中提到了许多著作,它们将把那种匆匆的一瞥带到更远的知识领域。
最后,我觉得应当再次提及两个人的名字,我所做的一切,实际上都应归功于他们:歌德和尼采。歌德给了我方法,尼采给了我质疑的能力。——如果有人要求我用一句话说出我与尼采的关系,我会这样说:我把他的“展观”(outlook)变成了一种“俯瞰”(overlook)。至于歌德,在整个的思维方式上,他乃是莱布尼茨的门徒,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故而,这份终于(连我自己也感到诧异)在我手中形成的东西,虽则这些年来我遭受过不幸与唾弃,我还是可以自认、并骄傲地称其是一种德国哲学。

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
1922年12月于哈尔茨的布兰肯堡


译者说明


一、该中译本是据查尔斯·弗兰西斯·阿特金森(Charles Francis Atkinson)的英译本译出,该英译本的第一卷出版于1926年,第二卷出版于1928年。
二、《西方的没落》在国内已有两个中译本,一个是商务印书馆于1963年出版的(齐世荣等翻译),该版只译出了原书的第二卷,另一个是台湾远流出版公司于1986年出版的(陈晓林译),该版是原书的一个缩译。这两个译本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为新的中译本打下了一个基础,它们的作用乃至影响在这个新译本中有所显示。在此要对前辈们的工作表示真诚的敬意和感谢。
三、《西方的没落》是一本写得并不算晦涩、但却十分难读的著作,书中几乎每一页都涉及到大量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而作者又对这些人物和事件未作任何注释,尤其许多国王或皇帝的名字,他都只提到帝号,可在西方历史中,使用相同帝号的人常常有许多,而英译本对这些也都没有给出注释,这给一般读者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为了方便读者,该中译本对书中所涉及的人物和事件以及一些特殊术语在第一次出现时尽可能给出注释,相隔较远者或语境不同者,将依据需要重加注释。但限于篇幅,有些注释可能还过于简单。
四、书中的人名、地名、关键名词,首次出现时,一律附英文,有些术语在不同语境中有不同译法,也附以英文。书中还有大量希腊文、拉丁文,在译文中也附出原文。
五、中译本的边码为英译本的页码。
六、书中涉及到的人名、地名尽可能采用约定俗成的译法,有多个译法的选其一种,没有惯例的则由译者自译。
七、翻译是一门遗憾的艺术,每次面对完成的译稿,总有一种“距离感”(与原文有距离),总觉得还应当推敲得更准确、更妥帖一些。对于斯宾格勒的这本书而言,这种感觉犹甚。正是因此,我把每一本译作皆视作“未完成稿”——有待更有识见的读者和批评者去完成。
八、感谢我身边的所有朋友和我的充满朝气的研究生们,他(她)们给我的孤独的生活添加了无限的乐趣,他(她)们的期许,是我需要在这个世界中挺身而立的理由。


第一章 导言(1)



在这本书中,我第一次做出大胆的尝试,想去预断历史,想在一种文化的命运中去追踪尚未被人涉足过的各个阶段,尤其是我们的时代和我们的星球上那唯一实际上已处于完成状态的文化的各个阶段,那就是西欧及美洲文化。
迄今为止,解决这样一个意义深远的问题的可能性显然还从未被人看到过,即使有人看到了,解决它的方法或者是完全未被怀疑,或者是——至多——利用得还不够充分。
历史存在逻辑吗?在各自分离的事件的一切偶然的和难以数计的因素之外,是不是还有一种我们可称之为历史之人性的形而上结构,一种本质上独立于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的诸外部形式——社会的、精神的和政治的——的东西?这种种的现实性果真不是次要的或由上述东西派生出来的吗?世界历史(world…history)是不是会经常把某些重大特征呈现在的肉眼之前,以充分的持久性来证明某些结论?如果是这样,那从这类前提出发所做的推论,又能达到何等限度?
我们有可能在生命本身之中找到一系列必须经历、且必须按照某一强制性的必要顺序去经历的阶段吗?因为人类历史原本就是一些强有力的生命历程的总和,而这些生命历程,在习惯的思维和表达中,通过冠以诸如“古典文化”、“中国文化”或“现代文明”这些高级实体之名,而被赋予了自我和人格的特征。对于一切有机的东西来说,诞生、死亡、青年、老年、生命期等概念皆是根本性的,这些概念在这一领域是不是也具有至今还没有被人抽取出来的严肃意义呢?简而言之,是否所有的历史都奠基于一般的传记性原型(biographic archetypes)之上呢?
西方的没落,乍看起来,就像相应的古典文化的没落一样,乃是限于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中的现象;可现在,在理解了它全部的重要性之后,我们认为,它还是一个哲学问题,它本身就包含了有关存在(Being)的每一重大问题。
因此,如果我们想要发现西方文化的命运将以何种形式来完成,我们首先就应当弄清楚:文化是什么?它与可见的历史、生命、心灵、自然及心智之间有何种关系?它的表现形式是什么?这些形式——民族、语言和划时代、战争和观念、国家和神、艺术和工艺品、科学、法律、经济类型和世界观、伟大的人物和重大的事件——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当作象征来接受和看待?

用来指认死形式的方法是数学定律(Mathematical Law),而用来理解活生生的形式的方法是类比(Analogy)。借助这些方法,我们便能区分世界上的极性(polarity)和周期性(periodicity)。
一直以来,一个知识上的问题是,世界历史的表现形式在数量上是有限的;纪元、划时代、情境、人物等一再依照其类型重复出现。人们在讨论拿破仑(Napoleon)时很少不旁及恺撒(Cæ;sar)和亚历山大(Alexander)——我们将看到,从形态学的角度说,在这两个类比中,第一个很难被接受,第二个则是正确的——而拿破仑本人则认为自己的处境和查理曼(Charlemagne)的处境相类似。法国“革命会议”(Revolutionary Convention)提到迦太基(Carthage)时,常常指的是英格兰;雅各宾党人则自称是罗马人。其他的此类比较也具有不同程度的得当或不得当,其中包括:把佛罗伦萨比作雅典,把佛陀(Buddha)比作基督,把原始基督教比作近代社会主义,把恺撒时代罗马的财政巨头比作美国佬等等。彼特拉克(Petrarch)是最早的一个热情的考古学家(考古学本身不就是历史即重复的意思的一种表现吗?),他在心理上觉得自己和西塞罗(Cicero)有关系,而晚近的塞西尔·罗得斯(Cecil Rhodes)——英属南非的组织者——在自己的藏书室里就藏有关于恺撒们的古典传记的特备译本,他觉得自己很像哈德良皇帝(the Emperor Hadrian)。命定要遭毁灭的瑞典的查理十二(Charles Ⅻ)常常把昆图斯·库尔提乌斯(Quintus Curtius)所著的亚历山大的传记随身放在衣袋里,其蓄意的用心无非是要去模仿那个征服者。
腓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在他的政论著作——例如1738年的《沉思录》(Consid…érations)——中对类比法的运用可谓是炉火纯青。他把法国人比作腓力(Philip)统治下的马其顿人,而把德国人比作希腊人。他说,“甚至现在,德意志的温泉关(the Thermopylae),即阿尔萨斯(Alsace)和洛林(Lorraine),还在腓力的手里”,这句话准确地写出了红衣主教夫勒里(Cardinal Fleury)的政策的特征。我们发现,腓特烈大帝也把哈布斯堡(Habsburg)王室与波旁(Bourbon)王室的政策相提并论,并把安东尼(Antony)和屋大维(Octavius)的剥夺公权令(proscriptions)混为一谈。
然而,所有这些类比都只是片断性的和任意的,通常只会导致一种暂时的倾向,即不是对历史形式作真正深刻的领悟,而只是对其作诗意的或巧妙的表达。
以艺术类比大师兰克(Ranke)的情形为例:我们发现,他所描述的克亚克萨里(Cyaxares)和猎鸟者亨利(Henry the Fowler)之间,以及西美利亚人(Cimmerians)的侵犯和匈牙利人的侵略之间的相似,从形态学的角度看,不具有任何意义;他还有一个常常被引用的类比,就是把希腊的城邦比作文艺复兴时期的共和国,这一类比也极少有意义;至于他把阿尔西比巴德(Alcibiades)和拿破仑作比较,尽管有一些道理,但那是偶然作出的。不像严谨的数学家,他们总能在门外汉只能看到外在形式之不同的两组微分方程式之间找到内在的联系,兰克等人的历史类比使用的是普鲁塔克式(Plutarchian)或大众传奇式的笔触,其目的仅在于描写出世界舞台上可资比较的场景而已。
显而易见,那支配着景物选择的,根本来说,既非某一原理,亦非历史必然性的意识,而是一种简单的个人喜好。我们还远远没有形成任何类比的技巧。各种各样的类比拥挤在一起(今天更是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没有任何的框架或统一性,如果偶然碰对了——就这个词尚待确定的本质意义而言——那也是由于运气好,也有少数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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