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间比划着长短粗细。旦儿夺魁。袁白先生嘿嘿笑了,拈着白胡子即兴编排起旦儿来。说旦儿天生就是蛋中豪强,堪比如意君,直追未央生,硬起来能打鼓,软下去可缠腰,甩起来呼呼带风,进退间翻江倒海,实非凡品,花丛中前途无量云云。于是旦儿命根硕大的传闻飞快地散布开来,竟成了村民们当年最为热辣的话题,旦儿从此被称为“老旦”。小小年纪的老旦哪知道如意君和未央生是何来历,只知道自己的胯下之物的确已经大过村里许多拉大车的后生,挺在茅厕只见其长,掖进裤筒峰峦叠嶂,走在村头颇有豪强的威风。女人们对此将信将疑,却也乐于哄抬物价。传言泛起不出半年,老旦的命根达到村民们形容的“不打个卷儿就无法落座”的规模了。
不过,老旦的命根虽然给他带来了威名,却没给家里带来什么实惠,他和三叔的日子依旧穷困潦倒。三叔自然清楚旦儿的家底,要说打卷儿那是夸张,要说在板子村后生中居大倒也名符其实。不过让人家说去吧,这旦旦长旦旦短的关自家日子个鸟事?他唯指望侄子的威名能为这个家娶回来一个能生会养的女人,以续谢家香火。
十五岁的时候,老旦已经是一条汉,虽谈不上顶天立地,可戳在地头也是棵桩了。三叔的女子疯病重了,没能熬过新年。老旦孤苦伶仃地帮人养驴放羊耕地,将就能养活叔侄二人。两年后,他欢天喜地地盖了一座新土房,于是远近闻名的媒婆花子姑便来说亲了。在三叔的张罗和全村人的接济下,老旦娶下了上帮子村刘二老爷家的三女子,小名翠儿。这女人小眼薄皮却膀大腰圆,丰乳肥臀还一脸豆子,可有一把子力气,正中老旦的胃口。刘家人见老旦人高马大,踏踏实实村望不错,原本想揽个倒插门的生意,无奈老旦顾及照料三叔,不干!刘二老爷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赶紧把这年龄偏大又性格刚烈,已乏人问津的闺女嫁出去了事,便主动贴了一份厚礼成就了这门亲。
夫妻二人和三叔住在三间房的院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水年旱年蝗年丰年,如此轮回,只要天没塌下来,这日子也还滋润。民国二十四年中原水大了,这一年女人生下个8斤的带把儿娃,娃子的哭声才刚刚响起,翠儿的奶头还没来得及塞进他的小嘴儿,黄河决口的消息就传来了。那大河改了道,大水竟然冲到了豫西北之地,板子村的房子都冲没了,全村有十几户人家死了人,靠在带子河东边的郭家人几乎全被冲走。袁白先生凭着老秀才的威望,携全村男女老幼避难在山后的贺家村。老旦带着一家子在贺家村寄人篱下,等水过了又回来。三叔享了几年清福,可身子骨再经不起躲大水这来来回回的折腾,叹了半个月的气,死在一个月圆之夜。老旦和女人按照送爹的规矩发丧了他。村民们重新翻地盖房养鸡种菜,再次开始经营自己的日子。苦虽苦,大家都一样,也就不觉个啥。
刚凑合着在黄泥地上重搭了个窝,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国军就来抓壮丁了。此时的村长已是郭家人,村长和保长们威逼利诱上窜下跳,撺掇着大家去打日本。机枪的恐怖和大洋的诱惑终于让相邻几个村的青年汉子们跟去不少,谢家人和郭家人都难逃厄运。袁白先生再度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同国军理论。可这清末秀才方圆百里的威望也是不济,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国军士兵一枪托把他砸了个血流满面。袁白先生无力回天,只能仰天长叹:天灾可避,人祸难逃!
老旦等人面如死灰地上了车,如同被赶进木笼挨刀的猪。走一程上了大道,他们发现这里竟然汇合了几十辆一模一样的车,车上都是和自己一样的精壮后生。这时众人就往宽心处想了:日本鬼子是谁,打哪儿来,长啥模样,管他球的呢,家里女人和娃有的吃就成了!去打日本鬼子或许和去远边打个长工区别不大,打完了回来日子照过。
离开村子的时候,老旦的女人抱着三岁的娃到村口送他,各家各户的乡亲也都聚在村口送着各自的娃。国军来拉人的卡车好像还油漆未干,发着绿豆苍蝇似的绿光和刺鼻的怪味儿。乡亲们簇拥着二十多个后生子上了大车,哭的喊的乱成一锅,只是车前面有大兵拿枪拦着,不敢再往前凑。老旦的女人倒是不甚难过,看着自己的男人被挂了一条金色的绶带,上面还系着红花,竟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女人说俺爹说了,一看你的天门就知道你是个命大有福的,小鬼子的枪子能打着你的还没运到中国哪!你自个多长两个心眼儿,别总和在炕上似的一宿猛干不会挪窝。老旦想到要很长时间——军官说至少得4个月——不能再和自己的女人亲热,不能给自己的娃把尿,不能吃上女人腌的咸菜蛋子,不能再拉着女人回她娘家,看着哭哭啼啼的乡亲们,自己倒是抱着女人哇哇大哭起来。车上不少后生们故做豪壮地大笑,几个军官只抿着嘴角阴笑。老旦的女人不好意思了,她搂着老旦的头,用前襟给他擦着鼻涕眼泪,低声说道:
“号个啥么?你看人家谢三兄弟多自在!你不在,家里还少张嘴哩,俺没事儿就带娃儿回娘家去,你过半个年头不就回来了?昨儿个晚上月亮是圆的,没准你又给俺种下一个,风急火了出小子,八成又是个带把儿的,等你回来他就着急要出来了哩……”
洞房的那一晚,女人像一只乖巧的猫,在炕角子里头窠臼成个肉团。她脱掉的衣服整齐地叠在炕头,两只绣花鞋规规矩矩地摆在炕沿上。老旦在昏暗的麻油灯下摸索着上了炕,手往被窝里一伸,正摸到女人一丝不挂浑圆的屁股,像滑不溜手的泥鳅。女人的身体在颤抖着,关于老旦的恐怖传说让她上炕如上刑场,她任那只粗糙的手热乎乎地滑过她的腰,滑下她的腹窝,再滑上她的乳房。老旦感到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那根被人打趣的驴货上,他用最快的速度去掉自己的衣服,一把掀开被子,向着那片白花花的肉团就扑了上去。可女人早有准备,闪电般伸手抓住了老旦的命根。老旦大惊失色,一根铁棍顿时成了粉条。女人一抓之下呆了,这哪里是人们传说的三头青筋冰火棍,明明是一根正常粗壮的人球!女人在惊喜和羞怯下软弱了,一经放下矜持,她把老旦的头死死地按在丰满的乳房之间,用粗胖的双腿缠绕着老旦的腰身。二人心有灵犀却又慌不择路地相互找寻着结合的方法,在黑灯瞎火里南辕北辙地几经捉摸,终于歪打正着地榫了个结实。女人在疼痛中张大了嘴,男人在惊喜中愣住了神,二人在惊讶中发了一会儿呆,就知道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老旦在几十个冲刺中领略了有生以来最美妙的瞬间经历。女人的身体让他爱不释手爱不释口,恨不得钻到女人的肚子里瞅瞅。女人的疼痛在他的猛攻下一波一波地转化为眩晕的呻吟,最后竟白眼上翻了。新郎老旦一晚上夯声震天,无师自通纵送自如。女人就像一团可以任意搓揉的面团,在一个巨大的案板上尽情舒展着。天亮时,男人终于弹尽粮绝,女人也已伤痕累累,二人累得几乎虚脱,爬都爬不起来,却可以在一处相偎依着说笑了。
从此,老旦的日子像熊瞎子端了马蜂窝——别提多甜了。他白天地里干活,晚上炕上干活,竟不知疲倦,半年下来方才有所收敛,这时女人肚子也大得可以看得见了。
满载新兵的军车加入了浩浩荡荡的车队,慢慢向东方开去。村子和女人逐渐消失在老旦的视线里。刚刚还大声说笑的后生们都封了嘴,默默地看着生长之地消失在车后的尘埃里,眼光都黯淡了下去。同车的军官也不再搭理他们,只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卷。
一个大个子军官用浓重的口音问他:“你叫个啥?”
老旦想了半天才说:“村里都管俺叫老旦。”
车上的人都没有笑,军官也没有笑,又问:“你娃多大了?”
“三岁了。”老旦觉得军官还挺好说话的,壮了胆试探着反问道:“长官你叫个啥哩?”
长官笑了笑,没有回答他,道:“你这名字出奇,不过好记,到了部队肯定吃香!”
在认识老乡之前,老旦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长官说他到了连队上会吃香。新兵报到处忙得一塌糊涂,老旦从那独眼军官手里接过枪后,只一个劲打量这枪却不知该如何使,正傻愣着犯愁,站了半天壮了壮胆探上头去问一个军官:
“这枪俺不会使……”
军官正忙着打电话,不耐烦地一指外面:“去找几个老兵问问。”
顺着他指的方向,老旦找到一群正在抽烟的兵,正七嘴八舌地聊着天。
“小鬼子的女人都夹着裤裆往前蹭着走路,你个球晓得是咋回事么?嘿!据说鬼子那玩意儿太小,日本女人怕夹不住,就平常练这个架势走路。”
“说啥个球哩?上次听关外边那后生子说的,一队日本兵在道上截了两个女子,按在地上就干。两个女子也没小鬼子劲儿大,也就眼一闭,心一横,算是将就了。可等到七八个鬼子完事了,这两个东北娘们还没起劲哩,说咋了你们东洋人的玩意还不如一根花生好使?”
大家哄堂大笑。
“别嚼些个没用的了,日到你家女人看你起不起劲?”
一个膀壮腰圆、一脸伤疤的老兵用老家那边的话说道。此人一身悍气,脸庞像牛皮一样坚厚,一抬头间,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与眼角上的一道伤疤连成了一片。那壮观的沟壑下面,一双阴郁的眼睛仿佛带着刺刀的寒光,令老旦不寒而栗。他那略为趴平的鼻梁下,是一张铁闸一般硬挺的嘴,嘴角紧紧地叼着一根长长的烟锅,只一口,此人就把烟锅抽到了底,那团浓浓的烟仿佛在他肚子里已转了无数转,才慢悠悠地飘出鼻孔。
“关外边鬼子不晓得日过多少东北女子,日完了还拿刺刀挑了——现在鬼子过了徐州,说不定哪天就到你们家,日到你家炕头上去!还嚼个球你?”
大家一时都没了话。说话的人看到愣愣地拎着枪的老旦,问道:
“你干球啥?”
“这枪俺不会用,长官让俺问你们。”老旦忙说。
“你叫个啥?哪来的?”
“俺叫老旦,河西板子村来的。”
“你爹咋给你起这球样的名字?”
“不是俺爹起的,是村里头人叫的,俺爹死得早。”
“岁数不大就敢叫老旦,亮出来给弟兄们看看!”一个兵笑着插嘴。
“冲你这名字,就跟着俺吧。这是大冬子,这是王八,这是李兔子,那是二娃子,那是油大麻子……”
“你叫个啥?”老旦诚惶诚恐地问道。
“问球这多干啥?你就叫俺老乡!”
军号突然吹了起来,大家赶紧都爬起来,开始背东西。
“部队要出发了,俺在路上教你用枪。”老乡敲灭了手里的烟锅。
老旦的第一战成了战友们的谈资,而且越传越邪乎。一个小兵顶着毫不称合的头盔跑来,张口就问:“老旦大哥,听说你一把就把鬼子的老二给揪下来了?”
第一仗就能杀鬼子的新兵本就不多,更何况老旦用如此出奇的手法,有人开始给老旦递烟抽了。老旦开始和大伙建立战斗友谊。战友们见到此人,都不忘瞟一眼他那双手,看看这双手是否真如同猛禽的利爪般狠辣,如何一下子能插进鬼子的肚子,或是拧下鬼子那倔强的命根。老旦被大伙看得不好意思,就把手揣进了兜里,这反倒引起了人们更加浓厚的猜测,递烟的人竟越来越多,老旦受宠若惊。
夺下日军这个火力点之后,二梯队没有完成深入纵深扩大进攻区域的任务。鬼子在第二道防线上机枪火力配备明显增强,一千多人,还多了两个重迫击炮排的支援。扑上去的二梯队不知深浅,3连的一百多人被打得稀巴烂,剩下的二十多人没来得及往回跑,统统成了鬼子的俘虏。老乡的两个老乡都死在那里。2连和3连原本有重炮准备,可在冲锋的时候没听见自己人发一声炮响,倒是日本人的大炮和重迫击炮一点也没糟蹋,全打在冲锋队伍里。老旦傍晚时候才知道,处在中央的三个正面防御团已经被日军突击部队击溃,炮兵没了掩护,早拉着家伙后撤了。
老乡在那里大声日指挥官了,直恨不得把指挥官家所有的女人都日一遍,因为问题实在太严重:居然过了一下午,这个消息才传达过来!三个驻防侧翼的连队在右翼这个突出部白白耗了一个下午,没有炮火掩护的二梯队按照事前的部署稀里糊涂地发起进攻,结果白白送了命!而此时日军的突击部队已经到了正面阵地侧后方十里地的样子,往后面一收,这个突出部里的几百人就有被包圆儿的危险!
大嗓门上尉连长和鬼子同归于尽后,上等兵老乡就成了这个连的头。老乡和另外两个连头碰了面画了画图,就命令大家收缩防御,迅速进行弹药调整和撤退准备。由于没有接到撤退命令,就只好执行命令再守一阵,熬过今晚,不管有没有撤退命令下来,部队也要在明日清晨向东南方向的小马河撤退。
天刚摸黑,日军发动了一次小规模攻击。劈头盖脸的炮火砸得战士们恨不得上天入地,刚挖好的战壕和沙袋护围都被炮火掀得一干二净。最后一颗炮弹刚落下,鬼子就叽里咕噜地杀到了第一道壕前面。老旦学着大家的样儿先甩出了几颗手雷,然后开始射击。令他庆幸的是,自己居然不再觉得尿紧,还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涌上来。他一个一个地射击,觉得鬼子比地里的兔子好打多了,他们跑路不懂得拐弯,也不喜欢卧倒。一个日本兵的脑袋和钢盔被自己射出的子弹打飞,鬼子居然还跑了两步才倒下,就像只刚剁了头的公鸡。日军的三轮摩托上架着机枪,突突地往前冲。李兔子是个神枪手,一枪就撂了开车的那个,飞奔的摩托撞在一面矮墙上,拿机枪的鬼子被枪把子扎了个透穿。老乡的反冲锋战术起了作用,4连的一百多人潜伏在旁边的一个烂村子里,从后侧插进了正在往前搬迫击炮的日军分队,杀得一个不剩,然后抬着炮就向正在进攻的鬼子扑过来。
老乡见阵前的日军迫击炮突然歇了火,知道4连得了手,跳出战壕大喊一声:
“弟兄们!跟俺宰日本猪!”
听战友们讲,身经百战的老乡是河南驻马店牛栏村农民,早就是连队里的传奇人物。早前儿他打过第二次北伐,鬼子来了他打过上海战役,杀人无数,战功赫赫。他曾经一个人抓住六个日本鬼子,但是全被他一刀一个宰了,情报部门告了状,老乡因此没有升官。
见老乡跳出战壕,战士们也哇的一声杀将过去,几百人开枪扫射扔手雷。面对这些不要命的支那兵,那一百多个鬼子有些心虚了,他们很快被挤到了第一道战壕里,只劈里啪啦地往外放枪。4连用搬回来的几门炮拦住了增援的鬼子。没有火力支援的鬼子无法挡住这帮支那恶汉,他们枪法虽好,可单发的步枪毕竟忙乎不过来,国军很快冲到了投弹距离上。老乡让人把身上的手雷统统扔到了鬼子的战壕里,那条沟里立刻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老乡杀得性起,抱着一挺鬼子的机枪跳到壕里,直通通地开火,弹壳崩得叮呤当啷响。枪口的火光里,老乡的脸就像青铜打铸的模样,狰狞无比,十足一个村庙里拿剑的凶神。战士们冲到战壕两边,畅快地结果那些没了子弹的鬼子。老旦也忙不迭地打,可自己看好的鬼子总是被别的战友先打死,让他很是气恼,干脆也捡起一把没把子的机枪往壕沟里乱扫,扣住扳机就不撒手,直把黄土和血肉打了个四下翻飞。一袋烟工夫,那100多个鬼子就只剩10多个活物了。这些家伙身上大多带着伤,却并不怎么恐惧,只紧张地端着刺刀,恶狠狠地盯着围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