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公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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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公子传-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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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伏英道:“噢?可有此事?速速说来。”

    “第一句话:秦使来了。”

    常文心里咯噔一声。公孙伏英却一头雾水。

    “第二句话:你们快跑!”

    公孙伏英双眉紧锁更加疑惑,忽然看向常文,面色阴晴不定。

    “第三句话:我先去了。”

    公孙伏英暴喝一声:“啊呔!常邑守,我等视你为友,你为何要害我君上!”常文顿时惊得一跳,赶忙高呼侍卫。

    你若问公孙伏英如何得知,其实先前他也不知道。听了长安君三句没头没尾的“遗言”,联想起前夜的种种异状,公孙伏英也只是想诈上一诈。此时却看常文是这种反应,焉能不知?

    卫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呆呆立在厅中。府中侍卫一涌而入,公孙伏英忽然从他的剑鞘中抽出佩剑,抢前一步,架在了常文脖子上。常文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文弱的小老头子一出手竟是这么决绝。

    他哪知这位公孙大夫素日里就与上卿蔺相如交好,也视其为平生榜样。

    蔺相如,刚毅决断者也!

第13章 天下为席() 
齐国的都城临淄枕山带水,地处北方平原与南方丘陵的交汇,暮秋时节天苍地黄分外壮美。一轮白日堪堪西垂,金色的斜阳涂抹着城头舒卷的王旗,城下昂然立着八匹黑马,时不时地打一个响鼻,蹄子在不安分地刨着土坑。

    赵欢眼看秦国的使团徐徐迫近,搜肠刮肚地想着从晏子使楚到周总理万隆会议的外交段子,心忖怎么着也得给他来一个“有理有力有节”吧。

    正酝酿间,一驾青铜轺车自城门中辚辚而来,这种马车严格依照周礼而制,用于祭祀礼仪,有车舆伞盖,却没有车壁四围,行不得远路。

    车马停定,上面走下来一个广袖深衣的中年男子,高冠戴于头顶,丝绦垂于颌下,白面微须,雅望非常。

    男子大袖轻摇,进前执礼,转圆问道:“齐国大夫王卷,敢问哪一位是赵国公子?”

    赵欢略作一揖:“赵国公子欢正在此处。”

    王卷闻言先是一愣,对面答话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粗布短衣,身形秀拔,剑眉星目,面如刀削,虽然脸色微寒,却让人如同沐浴春风。

    赵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上下衣衫,呵呵笑道:“王大夫莫怪,这一身装扮说来话长,诸事完毕后子欢再向大夫解释。”

    王卷见他虽然身穿麻衣,但却言吐自若,面貌不俗,这才释然,躬身下拜道:“齐国王卷恭迎公子来迟,有劳久候了。”抬头又是一愣,只见这位子欢公子的队伍只有两人一车,却驾着八匹骏马,如此排场也不知该算大算小?

    赵欢看他一躬不起,忙去虚扶一下道:“哪里哪里,王大夫太客气了。不知我们何时面见齐王?”

    “咳咳,”王卷忙收回眼神,打一哈哈,“此事不急,公子且与我到居所歇息,进些酒食,洗去一路风尘劳顿。”

    赵欢却道:“王大夫此言差矣,子欢此来是为了什么,王大夫也想必知道。现在母国战情危急,让我如何能够安坐呢?”

    王卷道:“子欢公子真是个急性子。但凡事总要有个规程,您人是到了,可是还需要验过印信,呈递国书不是,这最后一步才是觐见王上。”

    赵欢闻言有些微怒,一把扯起了王卷的衣袖:“王大夫休要诳我,我且问问你,你我两国入质定盟,城外为什么却是秦国的使团?现在王大夫又要阻我面见齐王,究竟居心何在?”

    王卷身为中大夫,自然知晓今日朝堂之事,安平君田单与国舅太史高素日不和,今天更为是否出兵援赵吵得不可开交。他现在受命接待赵国质子,已是身处在漩涡之中,一个不甚就可能沦为政治斗争的祭品,焉能不小心谨慎一些?

    他原想见到面后与赵国公子虚应几式,待到馆驿之中再言语含混一番,自己便算是交差大吉。谁料这赵国公子竟是个急性子愣头青,见面劈头便要见王,全然不讲什么礼数,这可该如何是好?

    他正自犹疑不定,公子欢道:“看来王大人是铁了心阻我见王了,也好,我自去宫城请见,正好本公子有好多话去问上一问。吕兄,我们走!”

    两人兀自回到车上,缰绳一抖八马迈开蹄子,轰然而动,动静将愣在当场的王卷大夫骇得一跳。

    “子欢公子且慢,子欢公子”王卷呼唤无果,急急返回自己车上,拍着车轼呵斥御者:“还不快给我追!”追?哪有那么容易?那可是八匹马呀!

    赵欢坐于车上,犹自觉得怒气难消。他的前世本是宅男,一直秉持“与人为善”的处事哲学,可是自打来到这个时代,无端经历了暗杀、陷害,真是佛也发火,现在已然到了临淄,却仍然有人百般阻挠。安安静静地做个人质真的就这么难吗?

    其实他不知道,更加重要的是,在他接管这具躯体的那一霎那,他也接过了这具身体所承担的一切;当他成为长安君赵欢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能再以旁观者的超然身份来看待这个时代了。他有了国家,有了天然的立场,也有了身份,有了需要承担的责任。

    现在,他的国家正在面临危亡,而他要救它。

    临淄的主干道修建得极为宽阔,可容纳六辆马车并道而驰,但赵欢的马车行于其上还是分外醒目。车马行至一个叉口,只见街市上有一群人围在一处,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赵欢眼珠微转,向吕不韦道:“吕兄,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且去看看。”

    吕不韦与他眼神一碰,心下了然,驱车停到人群近前。二人居高,只见人群中围着的是一座颇为体面的大户宅院,宅院门墙瓦顶却尽是四处喷溅的鲜血,正门檐上悬挂着十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头,空气里尚且弥漫着化不开的腥气。

    几名军役守在现场,不断斥退站得过近的人群,人群中不时有人对着大门指指点点。一个半大的泼皮小孩挤到近前,脆生生道:“王大贾为富不仁,鱼肉乡里,死了也是活该。”“小要饭的懂得什么,别瞎胡说。”“连小孩子都这么说,看来这王大贾死的不冤。”“天下席从来拿钱办事,哪个管你冤与不冤?”“一十六颗人头啊,啧啧”

    众人七嘴八舌,赵欢本是一个随意提议,现在却真的好奇起来,与吕不韦一同跳下车乘道:“这户人家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仇家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吕不韦道:“与何人结仇我是不知,不过看杀人的手段,十之八丨九出自‘天下席’之手。”

    “噢?这天下席又是何方神圣?”赵欢问道。

    吕不韦道:“子欢久居王城,对江湖之事可能所知不多。这天下席,是近十年来崛起于燕齐与三晋大地上的一个杀手组织,号称‘以天下为席,无人不可入宴’,素来以要价高昂,出手狠辣闻名。其中佣金最高的赤夔、鬼牙、割月、鲧、九凤、司马来、巴公子、莫玉妆八大杀手,更是横行无忌,黑白两道莫不闻之变色。燕赵之间就有童谣云:

    太行东,天席盟,

    哪怕高城深九重。

    千金贾来青云爵,

    一觉醒来项上空。”

    “吕兄似乎知道的颇为详细。”赵欢道。

    吕不韦一贯轻佻的面色露出难得一现的冷峻刚毅:“行商走贾少不得要打打交道。”

    赵欢道:“以天下为席,无人不可入宴,当真好大的口气。难道就没人管吗?”

    “管?怎么管?燕赵之地多是任侠之辈,天下席的杀手个个武艺高强,就算派出大军追索又能如何?况且诸国自管相互攻讦征伐,谁人有空理会这个?”

    赵欢心想是了,此时不比后世天下一统。谁人在这国杀了人、犯了案也只须往他国一避,又没有引渡协议,能拿他能有什么办法?更不消说那些高来高去的杀手了。

    正思想间,王卷大夫的车驾终于追到。

    还未及下车就是九转回肠的一声遥呼,走到近前躬身低语:“子欢公子,你且听我一言。非是下官有意刁难,实在是方才人多耳杂,我们移步馆驿,下官所知自当悉数告知。”

    王卷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公子赵欢终于“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吕不韦附耳暗语:“子欢好生狡猾,你可是早已料到王卷定会追来?”

    赵欢笑答:“对,却也不对。他若当真不来,我便当真的闹到王殿上去,又能如何?”

    吕不韦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接什么才好,心中却道:“这位公子实在有趣,有时候心机深重得让人齿冷,有时又偏偏冲动执拗,像个孩子。”

第14章 煮酒定谋() 
临淄是东方首屈一指的大城,城池既深又高,分为内外两重。赵欢坐在车上,一路上不时见到许多双层、三层的高大建筑,勾心斗角,飞檐反宇,檐角下面饰挂的精致铜铃迎风轻荡。

    接待外臣的馆驿区自成一闾,前世的老齐王为彰显大国气象,命人在夯土路面上铺满大小如一的白色圆石,又反复压嵌打磨平整,车马一过,隆隆动听。

    王卷命御者将轺车停在一座卫士把守的宅院门口,先行落车,引着赵欢二人进入正厅,又屏退左右,询问的眼神看向吕不韦。赵欢道:“吕兄乃我信赖之人。”

    王卷轻轻点头,亲自将两人让进了一间偏室。

    合拢房门,三人分宾主落座,王卷欠身道:“此处虽然简陋,但是说话方便,怠慢公子。”

    赵欢道:“无妨无妨,我到齐国本就为质,所求乃是国安,非是一己的锦衣玉食。”

    王卷道:“公子的拳拳赤子之心令人感佩。王某先前并非故意刁难公子,实在是为了公子好啊。”

    “噢?为了我好,此话怎讲?”

    “公子且听王某道来。”于是将今日议事大殿上的争论简明扼要地向二人复述了一遍。

    王卷说道:“现今我王对援赵之事悬而未决,想必是心思摇摆,公子若贸贸然前去,先是自己乱了阵脚;国舅太史高、上大夫后胜都是口若悬河的强辩之辈,到时候占不去便宜不说,说不定王上反而会被他们说动。倒不如从长计议,静待时机。”

    赵欢听到齐国君臣尚未有所决断,心下稍安,作势抚掌大呼道:“哎呀,亏得是王大夫相劝,不然我非要坏了大事不可。大夫何不早说与我听,也少了许多麻烦。”

    “诶,人多耳杂我如何说得?”王卷表情真挚地说道,看起来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的推心置腹。

    “王卷大夫高义,看来大夫是有意助我赵国,我替赵国上下谢过大夫。”赵欢挺直腰背,向着王卷郑重一拜。

    王卷笑呵呵受了赵欢一拜:“哪里哪里。”

    心道这位赵国公子到底还是年轻,正得意间,忽然有些回过味来:“相助赵国?不好,竟着了这小子的道。”于是赶忙正襟危坐,仰头向天作一揖道:“王某身为齐国臣子,所作所为只是为国君尽本分罢了。”

    赵欢倒也不与他纠缠,接着说道:“如此,子欢还有一事相求。”

    王卷闻言面色一紧,却知道这公子欢是个愣头青,嘴上无奈应承道:“王某小小一个中大夫,若真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定然尽全力相助。”

    赵欢道:“大夫宽心,不过是一桩小事。”

    “那么公子请讲。”

    赵欢道:“情势紧急,先前我离队先行,随行的扈从还有吕兄的一队人马尚在历下邑中,此时也不知行到了何处,王大夫可否派几人去接应一下?”

    王卷如蒙大赦,自无不应,执礼告辞,不知何时人已站到了门外。

    赵欢道:“大夫且慢,我还有一问。”

    王卷本来还欲说上几句告辞的场面话,闻言便是一个转圆,踉跄了一下,溜之乎也:“子欢公子好生歇息,王某还有些急事,明日再来拜会。”

    赵欢在后高呼:“不知那秦国使团住在何处?”

    “出门左拐,巷口处便是了”

    听着王大夫的声音杳杳而远,赵吕二人相望,哑然失笑。

    吕不韦道:“子欢的心情似乎不错,难道不担心么?”

    赵欢起身离席活动了一下腰身:“朝堂之事未决,担心又有何用?既然无用,又何必担心?”

    “子欢真如此想么?”

    “哈哈,吕兄好毒的眼力,只不过我还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现在,却正有更重要的事做。”

    “何事?”吕不韦问。

    赵欢很认真道:“洗,澡!”

    香汤木桶,水汽氤氲。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一天的旅途劳累,没什么能比泡个热水澡更美的了。赵欢沐浴完毕,换上馆驿中准备好的软衣大氅,头发随意一系,打开房门,却见廊上置了一张小案,上摆陶罐酒爵,旁边是一盏红泥小炉,吕不韦斜倚一旁,正在煮酒自酌。

    赵欢坐到小案一侧:“吕兄不去歇息,一个人喝什么闷酒?”

    吕不韦面色微红,喝的已有三分醉意:“天赐佳酿,怎能说是闷酒?当罚!”说着为赵欢斟了满满一爵。

    那时的酒度数较低,赵欢接过一饮而尽,只觉得入口甘甜,果真没有什么劲道,问吕不韦道:“这是什么酒?”

    吕不韦道:“你的那爵是齐酒,我的这爵乃是卫酒。”

    “吕兄倒分得清楚,于我左右不过都是浇愁下菜的黄汤。”

    “此言大谬!”吕不韦扶墙站起,侃侃而语,“子欢岂不闻,酒之味道犹如人之秉性,乃一方水土养就,风物不同而酒味迥异。所以秦酒强横,赵酒雄冽,魏酒醇美,韩酒直厚,燕酒慷慨,楚酒瑰奇,齐酒味甘而不实也。”

    赵欢听了大感有趣,又问:“那么卫酒如何?”

    “卫酒?卫酒自成风景,可携不韦神驰物外。”吕不韦又浮一爵,拿一酒匙敲起节拍,浅吟低唱: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说着说着,夜已深了。

    吕不韦双手枕于脑下,仰面躺在席上,遥看星汉,一声喟叹:“世人皆道无奸不商,哪个知道贾人的难处?想我十五岁随老父经商,从那时候起便再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惭愧惭愧,倒不似子欢心怀宽广,成败关头,还能洗澡。”

    赵欢躺在酒案的另一侧,正用一根手指比着天空描画星斗:“吕兄有所不知,这是我以前在在老家时的经验。沐浴不但能洗去疲顿,更加能加速全身的血液循环,促进思考,对想问题很是有益。”

    “那你可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吗?”吕不韦问。

    “办法还没到,倒想起了一个故事。”

    “噢?说来听听。”

    “从前,有一个商贾喂,你别看我呀,我不是说你,我的故事里便真的有个商贾。”

    “好好,我的错,你继续。”

    赵欢重新调整状态:“从前,在遥远的国度有一个大商贾,他得到了两块天下最珍贵的美玉,这时候来了一个巨富,想用每块一万金的价格向他买过来。”

    吕不韦道:“万金买玉,当真价值连城,和氏之璧也不过如此了。”

    赵欢继续道:“可是商人却仍嫌出价太低,说至少要每块两万金才肯出让。双方各执己见,总是不能达成一致。”

    吕不韦道:“此举不智,玉乃死物,不似盐铁粮食布匹,守死物而让活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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