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恨么,会想报仇么?梅超风的利爪和野狼的尖牙比起来,有区别么?
我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让自己相信,复仇是为了让亡者瞑目,是为了让正义伸张。我清醒地知道,我那狂热的恨意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因为我无法容忍那样一个轻言放弃,麻木不仁,软弱无能的我。
然而我这荒唐穿越后的弹指十载,就是为了在恨意中不断地鞭挞自己么?
我突然茫然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
顺理成章地,我想起了他的出现,一个不按照原著剧情行动的人物,打乱了我的所有计划。
我不相信剧情中的人物会毫无缘由的乱跑,于是便有了那日赛马后的聊天试探。很快,我就在心中给他下了定义:无可救药的老好人。所以我铤而走险,向他表露了身份,我相信这带来的好处比危险多。然后我立刻匆匆离去,在理清楚思路前,我不敢多言。
一夜无眠,我要思考的太多了,所有的认知都要重新推敲,所有的计划都要取消重来。整理好思路后,我大笑起来,带着那一份天助我也的豪情,这时已经晨曦初透,金红的天际霞光涌动,仿佛预兆着上天赐予我的顺遂好运。
是好运么?我突然间怀疑了。心底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咯咯笑着:“有必要么?”我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答道,“有必要的!”
但我知道我只是在虚张声势。
我想,虽说是自作孽,她已经够可怜的;我想,反正她也会死,而且死得很惨,早上几年又能怎样;我想,杀她需要五绝的实力,即便开尽所有外挂,我也不可能在几年里做到;我甚至想到,如果一旦暴露,黄药师不会放过我……
我始终避开不去想的却是,我该怎么面对他。
于是我放弃了,就在黎明到来的一瞬间,暗沉的夜被温柔的晨光驱散,消弭无声。
新的旅程仿佛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故事,色彩缤纷地绘在柔软的锦缎上,沉重压抑的旧篇章都成了发黄的宣纸,碎为齑粉,风过了无痕。
游山玩水指点江山自不必说,被追杀的落魄都能让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惬意,至于争吵,我也很快低头认错了,我不想看到他对我失望。他对我也一样,即使从未说出口,我却知道他会一直保护我,照顾我,让我开心。
他总说我还是小孩,也许是对的,因为只有小孩才懂得吃定亲人的关爱,毫无节制地透支亲人的忍耐。这几年来,他一直如此对我,今夜,在这个髑髅地洞,也一如既往。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好像说:“别怕。”
于是我又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抖,但这次却不是压抑的愤怒,而是无声的狂笑:我会怕?曾经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我,会怕?会怕这几个小小的骷髅头?
粗糙的手刚刚还蒙着我的眼睛,宽大的手掌可以将两只眼睛一齐捂住,掌心有长年握剑的茧子,轻轻擦过我的睫毛。火光灭了,他的手也就放开来,轻轻环住我的后背。一如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无数个夜晚,深不见底的夜,永无止境的未知和恐惧中,阿妈用温暖的双臂抱住我,哄我安睡。
现代城市的夜里,即便是最僻静的角落,也会有点点微芒,而草原的夜让我难以置信,夜也可以这样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这样的黑暗中,有谁能知晓,身边是毒蛇的狂舞还是鲜花的怒放?
我抬起眼,看向他肩膀上方的缝隙。那里,只有漆黑幽深的巢穴,张着大口对我发出无声的嘲笑。
是我眼花了么?我的小妹妹啊,为什么?我却看见你在对我笑?他们说你被吃人的满盖抓走了,老满盖拿下了你的头颅,剥皮去肉,拿回家给小满盖,磨成了珠子串成了项链。
可你真的在这里么?
我以为你那善良的魂魄,早已经去了永不下雪的长生天,又怎会选择这苍白冰冷的头骨,作为你最后的居所?
我曾经以为,此生此世,我再不会有亲人的羁绊。父亲的威严,母亲的慈爱,哥哥们的豪爽,姐姐们的温柔,都仿佛理所应当,难以挂心,唯独你牵着我衣角的柔软小手,让我无法狠心放开。我离开家太久了,太久了,久到我认为你已不会再记得我,然而你那露水般明亮的眼睛却没有变,又如同多年思乡归家的梦境,你坐在草地上,央我讲外面的故事,笑得眉眼弯弯。
后来你要嫁人了,比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要早,你要嫁到淡蓝色远山的另一边,再也见不到故乡的人。你说大家一定会在长生天团聚,永远不分开,我笑你居然相信老糊涂萨满的胡言乱语,你急得要哭,最终只是红了眼圈儿,转过身去。
迎亲的部落惦记开春的牧草,催促你动身,比我的婚礼只早了那短短三天。然后你走了,骑着枣红马,我送你过了三条河啊,你说那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到底掉了多少眼泪在那些清清浅浅的河湾?
我把我的金串挂在你的马鞍上,你说那是我的嫁妆,你不能要。可是我的傻妹妹,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婚事注定要在战火中燃烬成灰,纵然带上草原上最华贵的金饰,又能怎样?
你又怎么知道,纵然这草原给予我于一个女子而言最慷慨的馈赠,我也无法从中获得半分的幸福。但至少,这草原上女子所能获得的幸福,你一样也不要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蒙古人全都集结在父王的麾下,我们又可以再度做回家人,即便老眼昏花,容颜沧桑,我也想要看你安好幸福。
因为你说,我永远是你的姐姐,永远是保护你的好姐姐。
可是我知道,我不是的。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那个还没有宝剑高的我,那个只能在复仇的狂想中获得慰藉的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徒具武功却依旧无力的人,听到你的死讯,竟然一滴眼泪也掉不出。
我又一次憎恶起我的冷静,我多么希望我能像周围的人一样,暴跳着,咒骂着,哭嚎着,抽泣着,但我只能低头默数河边散落的内脏,还有被完整剥下的头皮,上面连着长长的黑发,一半都坠入水里。
有多少次,我们一起在河边拆开发辫,将长发浸在清凉的水流里,随着水流轻轻摇摆?
我又如何能认出你呢?你的衣服是新缝制的,我也拿不准袍角的花纹是碧天白云,还是绿草黄花,唯有坠入河边细泥中的金串,在暗红的血渍里闪着暗淡的金光。我的小妹妹啊,求你告诉我你还安好,让我看到你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地说你把我送你的那么漂亮的首饰不小心弄丢了好不好?
我捡起泥中的金串,在河水中洗干净,带回自己的手上。
带着水珠的金属发出比往常更为炫目的光芒,眼睛被刺得酸痛。我想,大概应该可以哭了吧,然而水珠从冰冷金属的缝隙中慢慢滴落,我的眼眶却一如干涸的河床。
河水被阴云染成铅色,又被狂风煮沸,翻滚不止,像极了一条灰龙在怒吼,挣扎,却依旧被牢牢地困缚在大地的囚牢中。铁木真与札木合的决战刚刚拉开帷幕,天际的烟尘里,早已不见金朝六王爷的队伍在匆匆逃窜。
抬头看着天空,云层间传来嘲讽的笑。
老天啊,为何如此戏弄于我?
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苍穹之上有只操控一切的手,为什么,为什么要单单对我那可怜的小妹妹下手?
是要惩罚我那因软弱无力而隐忍犹豫的复仇路,让我陷入无尽的自责和悔恨,悔恨我为何不早早动手?
还是一定要除掉我最亲近最牵挂的人,只是为了惩罚我心中的眷恋,为了让我斩断我与亲情的维系,拔掉我心中最后那几丝柔软的情感?
或许,就只是为了堵住我的退路,把我拔出自欺欺人相安无事的泥潭,从随波逐流的静河抛入暴雨风中的巨浪?
老天啊,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命运把我置于一种令人喜闻乐见的戏剧冲突中,这样的故事,冥冥之中有人看的开心么?
那么,便演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说要在上榜的前几天多更新,于是存稿顶上吧!可是成绩好差,过去一天多了,还没涨到10个收啊,其他人都是几百几百的涨,成绩不好的话,下次就难有榜了,哎……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卷结束了……长评有木有啊亲!
呼呼,稍微歇几天修修修文……敬请期待下一卷,唔,到底是叫《离人泪》还是《山河寂》我还没想好啊……囧RZ
前文修改提示,第三章里,原本华筝偷到梅超风的九阴真经后是抄写的,我觉得不太现实,就改成了印刷… …!如下:
华筝垂了头,然后嘴硬道,“我阿妈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阿爸还有有好多个妻子,其他小阿妈的孩子我都数不清,少我一个在身边也没关系的。算了,不说这个,嘿嘿,你看看这是什么?”华筝说完拿出一大张宣纸,借着月光,完颜康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拿来细看,字迹不是墨写的,却是由一个一个淡淡的小黑点组成。
“赶快抄一遍吧,这个染料持续不了几天。时间太紧,梅超风那份九阴真经是针刺的,字像蚊子一样大,认就要认半天,更别说是抄写了,毛笔我还不会用。我就用了药水,从一边渗透过那些针刺的小孔,印到另一面的宣纸上。再用能和那个药水起反应的染料涂在宣纸上,就显了字迹的颜色。倒是把皮子上的药水洗净烘干废了不少时间。”
第51章 当年今日倒V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人尝道;欲将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说得便是杭州西湖宛若绝色佳丽,晴也好;雨也罢;都独有一番滋味,因而细雨绵绵中湖上游船依旧不减,总有贪山爱水之人流连于浓烟暗雨中的山光水色。
完颜康此时却无心思再赏西湖雨景,他向来极少被天气触动心绪,一来性格细腻不足;二来习武之人,心定神凝也不易外物干扰,三来北方大地霎晴霎雨极为爽利,很难让人心中引起缠绵之意。可这江南连下数日的梅雨纷纷,倒好像也钻进心里,用那凄云惨雾染下了浓重的一抹灰色。
宋室南迁,给江南的白墙灰瓦镀上一层琉璃朱碧,北宋当年开朝立代的天家气象,种种气派豪情,于今也只剩下这些金玉其表,鼓瑟之音,只消一场雨,便将那仅存的一点生气打得七零八落。此情此情让他猛然想起了一句旧词:“试问愁多多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却有几分应景之意,若将他的愁绪做个比拟,倒也只有这连绵的细雨了。
他此时打着油纸伞,提着几包刚抓来的药,踏着木屐,没有刻意加快脚步,也是因为心中郁郁。
那日他和郭靖惹恼黄药师,被丢在海滩上进退不得,片刻后却见两个哑仆领了周伯通和洪七公出来,原来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只是在林子绕来绕去,最后绕累了,便有哑仆送客,想必也是黄药师的意思,不想这些人再逗留岛上。
完颜康便抓住那逼哑仆,让他开船送他回岸。洪七公执意留下,要向黄药师分说明白,解释刚刚那是周伯通的捉弄,郭靖也只好留下陪同。
完颜康担心华筝,便先行离岛,临走前警告了他们,黄药师那艘大船进了大海后就会支离破碎。登岸后,他四处询问,并没有人曾见过一个少年人带着一个病重女子上岸。他不知华筝两人会逃去哪里,但想到她身上的伤需要服药,种种药材自然是临安最为齐全,加上临安富庶,种种吃穿补品都来得容易,也易于避人耳目。
因而他上岸之后,就马不停蹄赶往临安,本想再去求助赵老板,临去前突然想起一地,就前去碰碰运气。
当日收留小意的那间小屋,完颜康华筝两人当时便商议了出重金包下,不许他人住,当做落脚点。便是考虑到在风月地可以避人耳目,又是院中独间的厢房,也可时常有人打扫,比置办民居反要便宜安全些。前番来临安,他本想去看华筝有没有住去那里,或是留下什么东西,却因同行之人太多,便作罢了。
等到了那里,却果然看见华筝脸色苍白眉头紧蹙,背后一个靠枕,半坐呆望着窗外的细雨烟幕。半响,仿佛才看见他来似地转过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完颜康知道她伤得极重,那日她正中了黄药师的掌力,之后跳到船上时,身子十分沉重,可见连普通的提气纵身都做不到。只是不知这伤好不好得了,他细看华筝面色,觉得情况不秒,叹道,“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华筝咬着嘴唇道,“看我死没死么?”完颜康本有好多话要说,却被这句悉数堵了回去,末了,只说出一句,“你答应过我,不再杀人。”
他闭上眼睛,心里默默道,“就在这里……”
那时两人还是孩童的身体,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在一起的时间虽不多,但一同行了多少路?从漠北的莽莽寒沙,到中都的鼎盛繁华,从古城的沧桑到水乡的妩媚。直到华筝杀了郭杨两家的仇人,面色如常仿若儿戏,他大声斥责之后,华筝负气跑得不见踪影。
后来他找到她,在这个小院里。和好之后后她说好吧,我以后不杀人了。
华筝低低地笑起来,“我就要死了,你还生我气么?”
完颜康看见她面上毫无血色,又眉头紧锁仿佛忍耐着剧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别说这种话。”她置若罔闻,露出一个空茫地笑容,直直地抬眼望着他,“如果我没有要死掉,是不是你就再也不来看我了?”
“认识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能说这种话?”完颜康一面答,却忍不住想,如果她没有受伤,自己究竟会如何打算,是难以面对,避而不见么?
华筝微微摇头,“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你就算生气也是应该的。你明明就是生气了,为什么不说?你总是这样,我做什么你都不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若是我做的不对了,也便忍着,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忍不下去了,你就走了,还说是我得寸进尺。”
“你从哪里脑补的这些话,傻丫头。你觉得我是一直在忍耐么?能认识你,有你在旁边,是此生以来最幸运的事,又怎么是忍着你?”完颜康走过去,抓住她手腕寸脉,问道,“伤在哪里?怎么样”然而她的脉象细弱无力,几乎察觉不到。华筝抽回手,抬头看着他眼睛,“现在也是么?你还觉得认识我是幸运的?”
他心如刀绞,说道,“当然了。”华筝转头去看窗外的雨,“这么说,你原谅我了?”
完颜康张口要答,被她打断道,“换成芭蕉了。”
“什么?”
“他们把夹竹桃,换成芭蕉了。”华筝望着窗口微微抬了抬下巴,完颜康顺着望去,才发现当年原本是几枝桃红柳绿的夹竹桃,此刻窗口却植了一株芭蕉,叶如翠玉,骨相玲珑,煞是好看。
芭蕉为雨移,故向窗前种。怜渠点滴声,留得归乡梦。她微笑道,“以前只读古诗里雨打芭蕉的意象,只是不理解,等自己听到了,才知道真就这么凄凉。”她收回目光,叹了一声,“你想问什么,便问好了。”
“我明明一直在问呢,你身体怎么样?需要我做什么?”
华筝嗤笑一声,“那么多好问的,干嘛偏偏问这种煞风景的问题。”只因为一笑,她又咳了起来,半天才平复,直起身。完颜康不敢再问,“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会好的。”
华筝不置可否,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想必也是报应吧。”
完颜康劝道,“别这么迷信。不过下次,你再也别为了一时爽快,跟打不过的人嘴硬了,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她下意识地答道,“不会有下次了。”
完颜康一愣,华筝补充到,“下次我会乖乖跑路的,不跟人顶嘴。”末了却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雨打芭蕉,声声如泣。华筝紧蹙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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