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吓得惊呼一声,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一双眼瞪得极大,快成了水牛眼,万分防备地盯着赵荣昭,瞬也不瞬地,生怕他下一拳就会砸到方霏身上来……
方霏却连眼皮也没眨一下,高高昂着头,神态睥睨。
“方霏,做人做事,还是不要太过了,给别人留有余地,亦是给自己留余地!”赵荣昭目眦欲裂,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世上若有比陈誉还恨方霏的人的话,估计就是他了。
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一个自己所鄙弃之人一再的挑衅,而他,不能以牙还牙,只能咬牙硬扛着,任由别人践踏自己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话,大少爷早该告诫自己才是。”方霏抿了抿唇,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回想这几天的遭遇,方霏犹如芒刺在背,特别是那种对自己的生死无能为力的无助感,没人能比她有更深的体会!一味的退让,换来的是别人的得寸进尺,上天既然安排让她从与世隔绝的深山里逃出来,她便不会再退缩半步。
赵荣昭双目赤红,眉间一蹙,幽深晦暗的视线如附骨之疽,紧盯着方霏白皙的脸,恨不得能在她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方霏抬眸,正面对上他狠戾的眼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忽地垂眸望向他深蓝缎带圈出的窄腰,“赵荣昭,你随身的佩戴香囊,是你娘特意命人为你特制的中药包,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味道很独特呢。”
赵荣昭垂下眸子,目光不自觉的就望向自己腰间系着的五色线香囊。
这确实是宋大奶奶花重金请名医为他专门配置的,他幼时一看书就打瞌睡,宋大奶奶便请人特地为他缝制了一个香囊,戴在身上,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使人神思清明,不易犯困。
自小到大,他香囊从不离身,佩戴的年月久了,自己早已经闻不到那种淡淡药香,但身边的人却很容易闻到,这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一个道理。
周妈妈伸长了脖子,从方霏身后探出头来,紧盯着赵荣昭腰间的香囊看,除了香囊上的图案比较古怪外,倒也没看出什么来。
赵荣昭目光流转,扫了一眼自己的香囊后,抬眸狐疑地注视着方霏,不知道她为何会忽然提起这茬。
方霏唇角勾了勾,轻描淡写地道:“好巧不巧的,我被人劫持那天夜里,恰好也问道了这味道呢……”
一听这话,周妈妈顿时吓得双腿一软,险些就站立不住,幸好身后就是假山,忙伸手一扶,才撑住身子。
都说得如此明显了,即便再愚钝的人,也应该知道方霏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劫持她的人,就是赵荣昭!
这两人一个是老祖宗最疼爱,并寄予厚望的重长孙,一个是老祖宗亲自相中,不顾门第高低也要娶回来的儿媳妇,正可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这两小祖宗要是闹掰了撕破脸,夹在中间最难做的,必定就是老祖宗。
“夫人,那个……这些香包啊,都是铺子里买来的,人还有长得相同的呢,物有类似也是常见的,不能妄下定论。”周妈妈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小心地为赵荣昭开释。
赵荣昭面色煞白,牙关不断打颤,眸心跳得厉害,适才挥拳砸壁时激发出来的怒气尽数退却,气焰全无,直愣愣地盯着神色凛然的方霏,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的事,实在太多了……
橘黄色的秋日暖阳爬上了假山顶,日光倾泻,洒落在假山下的鹅暖石小径上,晨风阵阵,卷起枝头残花,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周妈妈梗着脖子眺望石径拐角处,不多时,果见大老爷与二公子赵荣霆急匆匆地赶过来,身后还跟着赵大管事。
“见过大老爷。”周妈妈忙蹲身行礼。
大老爷罢罢手,上前给方霏作揖行礼,道:“见过母亲大人。”态度摆得极是端正,不等方霏说话,又接着道:“适才之事,荣霆方才已经说了,贵祥教子无方,请母亲大人见谅。”
一听此言,一旁的赵荣昭立时便阖上了眼。
他这个爹不是一般迂腐,明明方霏的年龄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两岁,却因为族谱上多了一个名字,就对她卑躬屈膝,只差当成亲娘来对待。
“大哥。”赵荣霆急冲赵荣昭使眼色,“你快给祖母陪个不是,祖母大人有大量,定是不会与你计较的。”
连弟弟也被爹教得迂腐不堪了……
赵荣昭再次阖上眼睑,淡淡地道:“要陪你自己陪,你们认了她,我却没认,也丢不起这个脸!”
啪!
话音落下,后园中便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荣昭梗着脖子受了,嘴角都被打出了血。
大老爷颤抖着手,指着儿子鼻尖怒骂:“你这个逆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来,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长幼尊卑几个字怎么写了!”(未完待续)
056 水火()
一巴掌呼下去,赵荣昭白皙的俊脸上顿时多了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子。
打得好!方霏在心底暗自喝彩一声,回想这几日来所受的罪,恨不得赵大老爷再多扇他几耳光才够解恨。
赵荣霆见状,忙站到大哥赵荣昭身前,用自己的身体隔开父子二人,“爹,有什么话好好说,别一上来就动手成吗?”
“你听听他方才说的那些混账话?不打他打谁!”赵大老爷怒不可揭,高高扬着巴掌,对二儿子说道:“荣霆,你给我让开,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爹!您别冲动!”赵荣霆忙上前拦住赵大老爷。
“是啊,老爷,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犯不着动怒。”赵大管事也在一旁跟着劝道,“太夫人,您说是吧?”
“大管事说得对。”方霏睃了他一眼,又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荣昭见了我不上前请安,我说他两句,他就直呼我的名讳,冲我大呼小叫而已。”
孙子直呼祖母的名讳,还对祖母大呼小叫,这还是小事?
要知道,百善孝当先,在当代,不孝可是头等的重罪,有不孝劣迹的人,可是连科举也不能参加的!之所以,不少高门世家里,继母再怎么苛待原配留下的子女,子女也不敢冒着背上不孝的罪责去顶撞继母。
且先不论理在谁那边,光是不孝这一条罪状,就够晚辈喝一壶的了。
“你这个逆子!还不快给你祖母磕头赔罪!”赵大老爷气得直咆哮,打人的那只手止不住颤抖着,吹胡子瞪眼的。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儿子。
论起孝道,赵大老爷若是称第二,赵家就没人敢称第一,可惜大儿子丝毫被遗传到他的优良品德,平时和爷爷说话就没大没小的,赵大老爷很是看不顺眼,可老太爷偏要纵容孙子。他也没办法。
“凭什么让我磕头?她不配!”
赵荣昭的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倔。一但钻了牛角尖,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这个孽畜!”赵大老爷怒骂道,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儿子。赵荣昭也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的祖母,父子两僵持不下。
大老爷作势又要冲上去打,被赵荣霆拦腰挡着,不让他靠近赵荣昭。百忙中,抽空回头对大哥道:“大哥。你就少说两句吧!”
“你这个孽障,我让你给你祖母磕头赔罪,听见没有?”赵大老爷被二儿子死死拦住,气得高声冲大儿子嚷嚷。
赵荣昭越是犯倔。大老爷就越发的气恼,板着脸高声训斥,使得周围路过的丫鬟婆子们纷纷驻足观看。后园中越发热闹起来。
赵荣昭拉长着脸,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眯着狭长的眼,毫不避讳地盯着方霏,针尖对麦芒似的。
赵荣霆见后园中人越聚越多,忙扯了扯父亲的衣袖,低声劝诫道:“爹,有什么事回前厅去说成吗,后院不是我们爷们儿白天该来的地方。”说着,扫了四周一圈,又补充道:“再说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大哥即便想跟祖母赔礼道歉,但当着这么多人,怕是也开不了口。”
说完,拿眼神哀求地望着方霏,希望她能开口,给赵荣昭以及赵大老爷一个台阶下。
赵大管事见状,也跟着上前劝道:“是啊,太夫人,二少爷说得对,有什么话咱们到屋里去说,别跟这太阳底下站着了,晒得人头昏脑胀的。”
赵大管事一说完,周妈妈立刻接着劝,“哎呀,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大少爷给太夫人陪个礼就行了,兴师动众的多不好是不,都是一家人,太生分了却是不好,老祖宗知道了,定会不高兴……”
赵荣昭脾气太倔,跟自己亲爹都能杠上,压根就没法儿劝,大家只好从方霏身上寻找突破口,她终归是个女人,心肠想必硬不到哪里去。
连老祖宗都搬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好啊。”方霏爽快地松口,半眯着眸,淡淡地道:“就依你们的,让他给我赔礼道歉,今儿他冲撞我这事儿,我就既往不咎了。”
旁人不清楚也就算了,方霏活了两世还能不清楚?赵荣昭那臭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他要是肯俯首认错,事情何至于发展到这一步!
赵荣霆赶紧拽住赵荣昭垂在身侧的胳膊,劝道:“大哥,祖母说了,你陪个不是,这事儿就算了。”
“休想!”赵荣昭当即啐了一口,抵死不肯认错,狞笑道:“我跟她誓不两立,想让我给她赔礼道歉,除非我断气了,你们抬着我的尸体去!”
此话一出,赵荣霆,赵大管事,周妈妈三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大少爷这是要和自己的祖母正面扛上了!
“你这个畜牲,我现在就成全你!”赵大老爷一听就炸了,将袖子一撸,又要冲上去准备教训儿子,却被赵荣霆死死的拦住。
“老爷,别冲动,别冲动啊!”赵大管事也忙跟着劝。
“来人啊!把这个畜牲给我捆了!”赵大老爷挣不脱阻碍,便朝假山一角探头探脑偷窥的几名家丁高声喊道。
此时,后园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下人……
几名家丁只得应了,互相推搡着过来,垂首侯在一旁。
“愣着干什么!”赵大老爷怒气冲天,抬手直直指着大儿子赵荣昭,“还不快把这个畜牲给我绑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
大老爷是赵家现在的主子,赵荣昭可是将来赵家的主子,两头都得罪不起。
“老爷,三思,三思啊!”赵大管事一在旁边不断劝阻。
赵大老爷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怒视着几名家丁,高声喝道:“你们聋了?听不见我吩咐?”
几名家丁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把,最后将最前面一人推了出去,那人将两手一摊,嗫嗫道:“老爷,不是小的们不听吩咐,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让小的们上哪儿去找绳子啊……”
话音刚落,假山顶上忽然掉下一堆绳子来……
赵荣霆别开脸去,赵大管事一扶额,两人暗地里各自骂了声娘。
几名家丁哭丧着脸,不禁暗自咒骂:这是哪个缺大德的,做‘好事’不留名,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人干的!
大老爷今天是铁了心要收拾赵荣昭,乍一见绳子,当即一把推开赵荣霆,大步上前去,捡起绳子砸向几名小斯,“这不就是绳子?”说完,反手一指,正好指着一旁的赵荣昭,再次重申道:“去,把那个逆子给我绑了!。”
这些日子以来,外头关于赵荣昭的流言蜚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赵大老爷一直佯装不知道而已,宋大奶奶还以为是自己瞒得好,殊不知,大老爷老早就听说了,只是他丢不起那个人,憋着没去说,没去管而已。
“大少爷,得罪了……”几名家丁只得捡了绳子上前,将赵荣昭给捆了,却也不敢将绳子勒得太紧,怕真的伤了他。
“这……使不得,使不得呀!”周妈妈在一旁干着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太夫人,您快说说情,这使不得呀!”
老祖宗若是知道自己最疼的大孙子被人五花大绑了,还不得心疼死?!
“太夫人,您赶紧劝劝大老爷,使不得呀!”周妈妈紧紧拽着方霏的衣袖,一个劲儿的说着‘使不得’。
“周妈。”方霏斜睨着她,轻描淡写地道:“大老爷自己有分寸,我先走了。”说完,便挣开周妈妈拽住的衣袖,疾步离去,浅白的披风扫过地面,卷起满地落花。
与赵荣昭撕破脸,水火不相容,这正是她所求的效果,为何要站出来卖人情?可笑。
老祖宗再三的表明了立场,他们却还是敢对自己下手,可见在这群人心中,对老祖宗的话并无多少畏惧,只不过是没赶尽杀绝,害了自己性命而已。
此番这么一闹,不消半天,赵家上上下下势必都会知道,太夫人与大少爷撕破了脸,势同水火,往后方霏若再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必定就是赵荣昭!
周妈妈可没想到那么远,眼睁睁地瞧着方霏一阵风似的离去,愣在那里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左顾右盼,不知道该怎么办。
“把这个逆子送到我书房去!”
方霏前脚一走,赵大老爷随后便一声令下,怒气冲冲地负手离去,几名家丁无法,只好架着赵荣昭,跟在大老爷身后,往前院走。
赵大管事忙遣散了后园中看热闹的下人,才一溜小跑的紧跟上去。
周妈妈一听,心知大老爷这是要动家法了!
赵荣昭今天少不了一顿揍,那可是老祖宗的心肝宝贝重孙子,真被大老爷打坏了,还得了?
“二少爷,你快去桐华院找宋大奶奶,我去老祖宗那里报个信儿!”
周妈妈一说完,赵荣霆便赞同地点点头,两人便各自跑开了。(未完待续)
057 嫑脸()
此番,大老爷是铁了心的要给赵荣昭一个教训,好叫他涨点记性,省得将来他再口不择言,被外人抓到错处,届时,可就不是一通板子就能摆平的事。
卧床‘养病’的宋大奶奶听到消息,麻利儿的一个翻身就下了塌,胡乱套上鞋子便往前院狂奔,急得桐华院的丫鬟婆子忙抱着外衫追出去。
宜宁堂那边则很淡定,老祖宗侧身躺在罗汉床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水烟,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老祖宗,大老爷这次是动真格儿的了,您快指使个人过去说一声啊!晚了,孙少爷就得受罪了,到时候,心疼的可是老祖宗您自个儿。”
抽完了一袋水烟,老祖宗仍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周妈妈急得火烧了眉毛似的,在一旁惴惴不安。
金灵上前收起了水烟筒子,又泡了新茶奉上,老祖宗这才撑着身子起来,半坐在罗汉床上,端起茶水漱口。
漱完了口,才吩咐吴妈妈:“你去前院瞅瞅,不到万不得已,用不着出声儿。”
吴妈妈点点头,便往前院去了,周妈妈也想跟着去,却被老祖宗喊住:“荣昭确实该受点教训,你就别去掺和了,虎毒不食子,老大自己有分寸的,回绿玉轩去吧,晚上,让方霏过来一趟。”
周妈妈愣了片刻,直到金灵上前伺候老祖宗躺下了,才悻悻地回了绿玉轩。
绿玉轩,方霏回来后便去了浴房洗漱,换了干净的衣裳,去床上躺着了。奔波了好几日,食无味。寝难安,不是一两天就能缓过来的。
周妈妈有心再去劝,但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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