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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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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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在朝鲜是战伤后被俘的,先是被关进了战俘营,我们曾集体暴动过,后来失败了。那次暴动死了好多人,可你爸爸还是活了下来。要是早知以后的一切,爸爸还不如当初就死了。

后来,他们在我们身上刺了字,那是一些反动口号哇!战争结束后,我们这些被俘的人员,强烈要求回国。可美军却把我们押送到一条船上,他们说送我们回国。

漆黑漫长的旅行之后,我们没有人知道这船行驶了有多少天,最后终于登陆了,我们登陆以后,才知道上了美国人的当,他们不是把我们送回去,而是送到了台湾。

到台湾没多久,又把我们押到了金门岛,国民党部队用枪督着我们给他们修工事。那些日子正是祖国部队炮击金门的日子。我们这些被俘人员多么希望祖国的部队早一点解放台湾呐!

每逢祖国部队炮击金门的时候,国民党部队就把我们赶到岛子上站在他们的炮兵阵地的前沿,我们知道,他们是想让我们当炮灰。我们曾试着跑过,准备泅渡过海峡,游回到大陆上去,可我们没有成功,又被他们抓了回去。炮击金门之后,国民党部队又把我们押回了台湾岛……

这么多年了,我们就像一群孤魂野鬼,我们思念老家的亲人,思念老家的一草一木。后来台湾和大陆开始有了往来,许多人都去大陆探亲,旅游,可是当局没有人同意我们这些人返回大陆,他们怕泄露几十年前的秘密。我们盼望着,大陆能早一天解放台湾。我们盼望了几十年,看来,吾已等不到那一天了。

壮儿,你接到父亲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

爸爸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妈。爸爸离开山镇的时候,壮儿你才一岁,那时还不会叫爸,现在你叫我一声吧,我在九泉之下是会听到的。千言万语一言难尽。

壮儿,细算起来。你也是中年人了,也该娶妻生子了。爸生时不能再看到你们,爸死了,魂也要回去的,我会去看你们的。

爸这辈子啥也没给你们留下,我留下的这些是十几年前做手术时从身上取出的十二块弹片,我只能把它们留给你了,记住那段历史,记住你爸这个孤魂野鬼吧……

田壮接到这封信,如同做了一场白日梦。

父亲终于有了音讯,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来父亲仍然活着,而且活得这么悲惨离奇,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竟会是真的。

那些日子,田壮陷进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

田壮收到父亲从台湾寄来包裹的事,很快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田壮的父亲在台湾成了阔佬,给田壮寄来了十二根金条。

田壮听了这些,也不说什么,只是苦苦地笑一笑,摇一摇头。

终于,有一件事情就发生了。

田心那天放学回来,惊慌地告诉他,李天哥哥被两个人抓走了。

起因是这样的,那天学校放学,田心和李天一起在学校门前等部队的班车。李天也一直搭乘部队的班车,在部队大门口下车后,再走回家。这时就过来两个人,他们问谁是田心。田心当时有些害怕,没有敢回答,李天像大哥哥护卫小弟弟似地走上去说:你们有什么事?李天刚这么说完,便被堵了嘴,抓到一辆小车上。

田壮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一个男人告诉田壮,现在他的儿子就在他们手上,想要儿子,就晚上拿五万元钱到大青山来换。

那个男人又在电话中说:你要敢报案,你就给你儿子收尸吧。

田壮这时什么都明白了。他正要到李胜明家去,李胜明和月娥匆匆赶到了,他们也听说李天被人抓走了。

田壮就把刚才电话的事说了。月娥一听就哭了。

田壮说:他们是冲田心来的,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接下来田壮吩咐李胜明和月娥快去公安局报案。

李胜明和月娥就匆匆地走了。

田壮在屋里转了两圈。田心眼泪汪汪地说:爸,救救李天小哥哥吧。

田壮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对田心说:你在家等着,哪也不要去,爸一会儿就回来。

田心似乎明白爸爸要去干什么,他叫了一声:爸——

田壮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便向外走去。

傍晚时分,当李胜明带着警察向大青山摸来的时候,他们看见田壮摇摇晃晃地抱着李天,从大青山上走了下来。田壮浑身是血,但他却是笑着的。

人们拥来的时候,田壮把李天放下,便一头倒了下去。

李天大哭着扑上去,冲着众人喊:救救田叔叔哇……

8

庞师长终于要退休了。

这是他参加的最后一个飞行日了,那是一个晴朗而又明媚的天气。庞师长穿戴齐整,他站在机场跑道上,太阳的光辉金灿灿地洒在飞行服上。跑道的一侧站着欧阳江河。

庞师长向欧阳江河走去,欧阳江河凝视着庞师长的眼睛,庞师长站在他面前,深深地望着欧阳江河,半晌,庞师长终于说:这是我参加的最后一个飞行日。

欧阳江河莫名其妙地心里有些发酸,他理解庞师长,飞了几十年了,就这么离开蓝天,不仅庞师长心里难过,他的心里也替庞师长难过。

庞师长又说:今天最后陪我飞一次编队好么?

欧阳江河望着庞师长。

庞师长又说:我飞长机,你飞僚机。

欧阳江河的心狂乱地跳了几次,他知道庞师长的最后一个飞行日意味着什么了。他盯着庞师长的目光,两双目光交织在一起。

应该给上级再打一份报告。欧阳江河说。

庞师长摇了摇头说:没用,盲区就是盲区。他沉吟了半晌又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成功与失败对我已没有任何意义。

欧阳江河想说什么,庞师长又说:几十年了,我一直想飞越它,我不想让别人承担这份责任,包括你,明白么?

欧阳江河一双眼睛潮湿了,他叫了声:师长——

庞师长又说: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这支部队么?

欧阳江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庞师长说:属于你们的天空应该是和平宁静的。

欧阳江河的嘴唇颤抖着,这时,他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可不知说什么。

这时,庞师长伸过一支手,用力地握住了欧阳江河的手,两双手就那么用力地握着。直到这时,欧阳江河似乎才真正的理解了什么是父辈,什么是战友。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落在自己的手上。

我的僚机,咱们出发!庞师长宏亮地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起飞线走去,那里两架飞机在等候着他们。两个人走着,似走向战场的勇士。

一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

两架飞机,轰鸣着驶向了跑道。

天空中,两架飞机越飞越高,太阳金灿灿地照耀着天空,照耀着大地,照耀着这个世界。

前方就是盲区空域了,欧阳江河的心又猛跳了两次。

跟上!庞师长通过无线电命令着他。

欧阳江河看见庞师长的机身轻轻一斜,避开了盲区向正北飞去,他忙跟上。他不知庞师长向北飞行是何用意。

突然他看见庞师长的飞机又调转了机头,他明白,庞师长想甩开他,独自去飞越盲区。就在庞师长的飞机和他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用了一个只有在飞行表演中才能见到的急速停车转头的高难度动作,尾随着庞师长向前飞去。

庞师长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他一往无前地向前飞去。盲区已经近在眼前了,这时,他的头脑异常冷静,加速,校正方向,飞机义无反顾地向盲区飞去一一

两架飞机,一前一后驶进了盲区,奇迹终于发生了,他们顺利地驶过了盲区。

就在驶出盲区空域的一瞬间,庞师长发现了尾随而至的欧阳江河。他还没有说话,欧阳江河兴奋地说:师长,我们成功了!

欧阳江河听见庞师长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又一次调转了机头,又一起向盲区驶去。

它不存在了!庞师长终于说。

它不存在了!!欧阳江河说。

两架飞机轰鸣着向机场飞去。

不久,一份关于盲区消失的报告送到了军区作战部。



1995年岁末某日,石钟山陪着北岳文艺出版社的张秉正先生来到军艺文学系,欲找我洽谈策划长篇军旅小说丛书事。未及商谈之前,我请秉正先看一张报纸,这是1995年11月22日的《光明日报》,上面刊发了我新近写的一篇文章《我看当前的“长篇热”》。该文对当时在文坛和出版界方兴未艾的长篇丛书热所带来的某些负面影响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担忧,具体指出了三个潜在“误区”:一是金钱的误区;二是才华的误区;三是心态的误区。认为,除了商业利润的驱动之外,部分作家对于自己的才华特点与文体之间的关系缺乏正确认识,以及过于浮躁的心态等等,是导致长篇热盲目升温的直接或间接原因,并对此一现象表示了审慎的批评。请秉正读此文,等于是我一个无声的表态。由于我和秉正是初次认识,他放下报纸后不免有些尴尬,一时讷讷无言。而石钟山则是文学系毕业的第三届学员,我们熟识多年,彼此略无拘束,此前电话联系中我已表示过我的意见,他也读过我关于“长篇热”的文章,却仍然是来了,我想不会不是有备而来的吧。果然,他以学员、作者兼北岳文艺出版社特约编辑的多重身份代张秉正委婉陈词。一是说此套丛书准备以反映部队现实生活为主要特色,对强化当前军旅文学的现实品格不无意义;二是说此套丛书准备以部队青年作者为主要阵容,而且已经约请和计划约请的作者大都是文学系学员,如陈怀国、石钟山、赵琪、徐贵祥、赵建国等等,对继续扶植军旅文学新人大有助益;最后一条也很关键,即出版社还要郑重聘请文学系老主任徐怀中老师担任顾问,总揽其事。因此,无论是作为作者的老师,还是作为顾问的学生,无论是作为一位论家,还是作为一个朋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是具体操作此套丛书的上传、下达、中联,组稿、读稿、谈稿的最佳人选。云云。

钟山言之有理,秉正又相机进言,说北岳文艺出版社和军队文学界素来关系甚笃,希望能进一步加强合作,而且全社对此一选题寄予厚望,准备纳入重点规划,力争组好稿,出好书,向建军七十周年献上一份厚礼……至此,我原先的决心已开始动摇。如果说钟山使我感受到了一份责任的话,那么,秉正则让我体味到了一种友情。“坚辞”也罢,“婉谢”也罢,我一时间倒有些难以启齿了。其实,此刻我私心里最后的一点顾忌是,自己刚刚给“长篇热”泼过冷水,指出了所谓“三个误区”,现在不仅不远离热点,反而参与其中煽风点火,岂不是自相矛盾?待到我说出这一层意思后,我们实际上已不知不觉地进入对“丛书”定位的分析与研究。首先,这套书肯定不是“商业操作”,而是希图对军旅小说创作有所推动;其次,这套书重视原创性,以长篇处女作为主。作者虽大多为“新人”,但都已年届三十,艺术和人生历练正渐趋成熟,在长篇创作上或许存在缺乏经验之危险,但也潜藏着厚积薄发之可能。再次,创作心态浮躁与否,一半取决于作者,一半取决于编辑,只要把住一条编辑原则:不求数量但求质量,成熟一部推出一部,自然就与“浮躁”划清了界线。我们逐条分析的结果是,此套丛书与“三个误区”并不相干,但却不妨以其为训戒,自警自醒,警惕“误区”。说到兴奋处,我慨然提议将丛书命名为“金戈”,并进而确立丛书的追求:浓墨重彩,描绘金戈铁马的军旅画卷;雏凤清音,讴歌世纪之交的英雄儿女……至此,我们之间的合作就算是悄然启动了。

屈指算来,“金戈”丛书从萌芽到诞生,历时一年有半。在这一年多时间里,作者们辛勤笔耕,除少数人因特殊情况未能如期完稿之外,我和诸编委先后审读了十余部稿子,并多次与重点作者反复商谈切磋修改意见。最后,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兼顾题材的多样性,决定首批推出“长篇军旅小说《金戈》丛书”五种——《遍地葵花》、《飞越盲区》、《无帆的海船》、《准备离机》、《风卷旗》。五部作品,题材广泛,涵盖了陆、海、空三军乃至军校生活,多侧面、大纵深地展示了当代军人七彩缤纷的人生道路和心灵世界。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几位作者虽然多是初次尝试长篇创作,但经过艰苦的艺术跋涉,都程度不同地实现了对以往创作的推进或突破,达到了各自小说创作的新境界。陈怀国的《遍地葵花》以批判反思农民军人的某些局限性为出发点,发人警醒地刻画了一位乡村青年从战士到干部再到囚犯的心灵轨迹,在扎实的生活体验中见出幽邃的思想锋芒。石钟山的《飞越盲区》以父子飞行员前赴后继不屈不挠地奋力穿越地域和人生的“盲区”为主要线索,赞颂了两代军人一往无前的英雄主义品格,在空灵的艺术风格中寄意遥深。徐锁荣的《无帆的海船》利用大跨度的时空转换,浓缩了一对国共海军将领的命运纠葛,并传达出了两岸统一的深情呼唤。赵建国的《风卷旗》以风卷红旗般的激情再现了九十年代军校改革进程的火热场景。宿聚生的《准备离机》则将神秘惊险的伞兵群落机智形象地描绘成令人神往的“迷彩天兵”……倘佯其间,我们自会感受到当代军人清新的呼吸、有力的脉动和崭新的精神风貌,也不难谛听到人民军队迈向现代化的步履在世纪之交震荡出来的深沉回响。

最后,我还想说的是,为了《金戈》丛书首批五种的顺利出版,我要对作者们的艺术劳动,对编委会同仁的信任支持,对美编傅晓笛先生别出心裁的封面设计,对编辑张秉正先生严谨谦逊的工作作风,对顾问徐怀中老师拨冗给予的高屋建瓴的指导和点拨,对北岳文艺出版社厚爱军事文学和军队作家的真挚友情,一并表示最诚恳的谢意。至于这套丛书是否真正超越了“三个误区”,相信读者诸君自有明鉴。

是为跋。

朱向前

一九九七年四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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