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
奈梅亨的骑兵一直是一个高风险的兵种,长时间活在传说中,往往重新组建不久,就会经历一场伤筋动骨的恶战,然后全军覆没或者濒临灭亡,不得不从头再来,而作为骑兵资格最老的指挥官,他目送着无数才熟悉的战友走向战场,在刀光剑影间灰飞烟灭。
我明白他内心的感受,但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况且中世纪的封建军队,就是为领主卖命的私人武装,唯命是从是必须的素质,胜负千钧一发之际,绝不容许掺杂任何个人感情进去。
“我大概思索了一下,不能将现在本来就攻击力不足的骑兵再次拆分,要攥成一颗拳头沉重的打击敌人。”
我依次看向每个人的脸,挥舞着攥紧的拳头,激励觉得毫无必胜把握的他们,争取先统一指挥官们的思想。
“不要迷信士兵的数量,只要做到出其不意,再多的敌人也不过是木头桩子,装饰胜利的注脚而已。”
廷森第一个表示赞同,他信任的盯着我,给自己的战友打气,认真的回答:“您只要吩咐我们怎么办就好,以少胜多向来是奈梅亨的传统,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上帝永远眷顾常胜之军。”
我用剑鞘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地图,虽然小时候美术不怎么好,经常将东西画成四不像,但是在这个时代浸淫已久,线条的勾勾画画能力,还是比大多数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贵族都要过硬,片刻之间敌我形势了然于众人面前,我得意挤挤眼睛,指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对他们说:
“由于数量上的劣势,贸然发起攻击就像拿一小杯水去救火一样于事无补,反而会白白葬送士兵和自己的性命,虽然不知道敌人开拔后,行进的队列会是怎样,但是按照多年的经验来看,公爵的队伍左右应该只有近卫军负责保卫,其余的士兵会均匀分布在前后的位置,这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难道要用这些骑兵,直接冲击敌人的行军队列?”
汉斯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好像听到多么惊世骇俗的主意,连连摆手否定。
“山地本来就不适合骑兵冲锋,咱们的骑兵一旦丧失冲击的威力和敌人陷入缠斗,这么点人瞬间就会淹没在诺曼底的铠甲里,连朵小小的浪花都不会翻起来。”
我很满意他终于学会思考问题,不像公牛那样只知道低着头蛮干,有点可造之才的天赋。
我拿起剑鞘,接着在地图上标出河流转弯的位置,详细的说出自己的计划:“诺曼底的营地背靠这座小山丘,侧面不远的位置有一条河流蜿蜒而过,虽然在防御上有可以利用的天险,饮水补给也方便,但是却犯了兵家大忌,这种地形被视为绝地,几乎天生就是为伏击者准备的。”
(本章完)
第188章 十面围城()
廷森好像听懂了,他抬起头观察着慢慢整理队形,准备开拔的诺曼底军队,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我捡起两块土坷垃作为推演用的模型,继续在地图上比划着:
“河流顺着山势在这里有个转弯,可通行的道路也在这里变得狭窄,如果敌人准备撤退,这里便是必经之路,而如此庞大的军队不可能迅速通过,只能按部就班的逐一行进,不同军队通过的速度不同,距离也会被慢慢拉开,我想剩下的就不用再解释了吧?”
几个人恍然大悟的瞪着眼睛,延森舔着干涩的嘴唇,像是看到一会的生死厮杀,兴致勃勃的摩拳擦掌:“您的意思是,咱们在诺曼底的步兵和近卫军通过狭路,不得不拉开距离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不,是在近卫军和理查公爵所在的队伍分开的片刻,集中兵力突然袭击,用骑兵迅速分开近卫部队,趁乱俘虏诺曼底的黑公爵。”
我站起身来将长剑重新挂在腰带上,紧了紧身上的锁子甲,眯着眼睛寻思一会,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补充道:
“如果情势紧急,可以将理查公爵就地击毙,让诺曼底的大军彻底崩溃,总之一切以不择手段的胜利为目的,明白了吗?”
汉斯几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的面面相觑,虽然在这个时代下克上的现象,并不是什么难以饶恕的罪过,卑贱的农民杀死比自己高贵的骑士更是屡见不鲜,可真正亲手将一个声名赫赫的公爵杀掉,谁的心里也难免发怵,尤其是当了很久仆人尊卑思想最重的汉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马上行动!”
我在罗洛的帮助下骑上马,将马缰缠了几圈在手上拉紧,伸出手臂做了个前进的手势,看着陆陆续续翻上马背的骑兵精神抖擞的命令道:“人和马将木棍衔在嘴里,保持静默行军,出发!”
敌人的军队正在缓慢通过道路的转弯处,河流在旁边奔跑着折向另一个方向,水生的芦苇和杂草,占据了本来就不宽绰的空间,使得路况堪忧的通途变成更加泥泞的沼泽。
诺曼底的弓箭手一脚深一脚浅的趟着泥淖,给身着沉重铠甲的重步兵,闪开靠近山脚相对平坦些的大路,士兵的抱怨声,甚至盖过边上湍急流淌的小河,而在他们通过之后,泥泞的小路变成仿佛被流星雨撞击过的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到处是沟壑,实在是想不懂为什么诺曼底人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扎营。
“感谢上帝大哥,这么照顾小弟。”
我亲吻着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给诺曼底公爵的愚蠢找到个合理的解释。
十字架是弗兰德的瑟琳娜公主,我现在的合法妻子送的结婚礼物,据说黄金里面包裹着某位殉道圣人的遗骨,是伯爵家族传承的珍贵宝物,可以佩戴者带来好运,虽然我不是那么喜欢把死人骨头挂在身上招摇过市。
一阵嘈杂的人声吸引我的注意,近卫军已经过去了一半,运送理查公爵个人物品的马车,陷进步兵经过时留下的泥坑,任凭赶车人怎么抽打马匹,轮子就跟被人用手紧紧抓住似的纹丝不动,后面的近卫军上来几个哼哧哼哧的帮忙推车,后对不得已停在原地等待,此刻除殿后的一小队重步兵,和簇拥在他身边的封臣们之外,诺曼底公爵整个靠近我们埋伏的侧翼空无一人!
“太够哥们意思了,回去之后我就把能找到的所有死人骨头全挂在身上避邪!”
如此绝佳的战机我怎能错过,松开缰绳的战马好似离弦的箭,以从天而降的姿态猛地杀出森林,狠狠地切进目瞪口呆的敌人之中。
接连撞翻三个气势汹汹冲上来的诺曼底近卫军后,狂奔的战马终于失去冲锋的优势,在密集的人群中停下来不安的跃动跺脚,很不喜欢刀光剑影的环境,想要离开这片两足直立生物厮杀的修罗场。
四面八方涌上来的敌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左突右勾的让我招架不迭,几次险些被撂倒,腰上的旧伤很不争气的牵扯着半边身子撕裂般得疼,前后拥挤的人群又让我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自卫。
诺曼底公爵被迅速保护起来,他的封臣们组成一道人墙,将其紧紧围在核心,侍从和贴身的侍卫紧握着武器守在外面,像饺子皮一样层层包裹着。
在付出许多人被飞奔战马撞飞的代价之后,诺曼底人终于控制战场的局势,近卫军利用贴身肉搏将我们阻滞,然后逐一分割包围,前面的步兵在看到情况紧急之后,也纷纷跳过坏在路中央的马车,或者干脆直接趟水赶过来支援,计划中一帆风顺的突然打击瞬间变味,小聪明的我仿佛自以为是的馋嘴老鼠,逡巡在鼠夹周围,蹦蹦跳跳的自投罗网。
“大人,情况似乎不妙,这群诺曼底人简直就是疯子,不要命的自己往飞驰的战马上撞,用血肉之躯减缓骑兵的冲击力,前赴后继的涌过来,然后灵巧的贴身缠斗,几个人对付一个,我们的战士伤亡惨重,无论是格斗技巧还是人数都不占上风!”
汉斯说着眼疾手快的躲开敌人刺过来的长矛,手起刀落将对手劈成两半,推开沉重的尸体,这才好不容易凑到我身边背靠背站着,多少帮我缓解身上的压力。
“我掩护您撤退吧!否则敌人越聚越多,一会即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我恨恨的盯着躲在层层人墙后面的诺曼底公爵,丫的竟然冲我挤眉弄眼,得意和不屑溢于言表,弄得暴脾气的我登时窝火不止,但是身边士兵一个一个的被敌人合伙砍倒,残肢断臂交织着惨叫和飞溅的鲜血,刺痛的现实提醒我必须马上做出抉择,敌人的重步兵也陆陆续续赶过来不少,举着盾牌加入战团,使敌我力量对比更加悬殊,策划的偷袭斩首行动算是失败了。
“撤退吧,大人!”
廷森满脸是血的跑到我面前,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条丑陋的伤疤正往外流着着看不出颜色的血水,使劲的压着才能保证肠子不会跟着滑出来,一个骑兵搭着肩膀以保证他不会跌倒。
“我来殿后,身上这伤估计很难再让我骑马,索性留下杀个痛快,掩护大人撤退!”
容不得我细想,重步兵投掷的飞斧,雨点一样落下来。
战局已定,查理公爵重新出现在战马上,黑色的盔甲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高大,耸起肩膀的样子仿佛不可一世的战神,身后诺曼底的立狮旗得意地迎风招展。
砍翻地上手脚并用爬行逃生的骑兵,诺曼底的近卫军从僵硬不动的尸体身上拔出战斧,像是在观察烤架上的肥羊似的盯着被包围的我们,重步兵用盾牌组成密集的方阵,缓缓向前推进,坚定整齐的步伐仿佛死神催命的号角,击碎每个人心中求生的渴望。
“撤退!”
身边士兵的战死,清晰的提醒我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现在继续纠结于原计划毫无意义,而且很有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中世纪几乎所向披靡的骑兵冲锋,在诺曼底人强横的武力面前遭遇了滑铁卢。
敌人并没有如大多数情况下那样分崩离析,反而不惜用生命为代价缠住我们,给身后的战友争取时间和更好的战斗位置,单从这点上看,诺曼武士绝对是可敬的对手和可怕的敌人,极有团队意识的军人。
一群头脑简单不怕死的疯子!
这是我对肌肉强壮人高马大诺曼武士的评价,看来他们并没有失去维京祖先,驾着龙头战船纵横裨阖的汹涌气势。
撞开身后重步兵的盾牌,从露出的缝隙里将长剑捅进去,使劲搅个天翻地覆血雨纷飞,我一脚踢倒被砍伤的敌人,踏着他翻滚的身体拼命的往外跑,汉斯带着几名骑兵在左右掩护,延森已经快撑不住了,几乎要昏死过去,倒在架着他的士兵身上,无意识的被拖着往前走。
眼前到处是被剁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挣扎着想要逃跑的战马,就连地上扔着的无主兵器,也绊得我们踉踉跄跄,狼狈不堪的寻找生路。
“喝!”
我大口的呼吸着,身上的锁子甲此刻就像一根锁住胸口的链条,勒着起伏的心肺快要爆炸,我费力的把长剑从没入很深的尸体中拔出来,差点坐到地上,多亏汉斯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
“前面过不去了,大人,那里全都是顶着盾牌的重步兵,像一堵缓缓推进的砖墙,几乎找不到破绽!”
汉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把骑兵用的马刀换到左手:“咱们过河吧,从水流的湍急程度看,应该不是很深,最多没到脖子,趟着石头完全可以过去,那边是最后的逃生希望了!”
我盯着深绿色缓缓流淌的河流,几块突兀立在河中的巨石击碎浪花,只露出小小的尖角,不是很宽阔的水面像是一块柔滑的丝绸,熨帖的顺着褶皱散开。
“难道我成了马跃檀溪的第二个刘备?可惜没有神俊的的卢救我!”
这样喃喃自语着,敌人愈加逼近,我们的士兵就像河面上的小浪花,微微一闪便淹没于滚滚洪流之中。
(本章完)
第189章 十字军东征(17)()
“走!”
后面都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
我一挥手当先往河边冲去过,汉斯紧紧的追随在左右,帮我砍翻凑上来的敌人,背着延森的士兵渐渐落后,一眨眼就消失在芜杂的人影中,再也找不到了。
把一段粗木头踢进水里,汉斯转身原地站定,扯掉碎了几环的锁子甲,露出内里鼓鼓囊囊的软皮甲:
“大人您先走,我在这里挡着,让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敌人,也尝尝火油的厉害!”
说着汉斯把手伸进衣服里,拽出用绳子拴在一起的三个火油罐子:“揣在怀里留着防身,正好伺候伺候这帮龟孙子!”
汉斯说着将火油罐挂在脖子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火绵,胡乱扯下尸体身上的衣物团作一球,绑在折断的长矛尖上做成火炬,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一个准备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毅然决死的气势,吓得傍身的几个敌人纷纷后退,半是惊恐半是疑惑的,看他鼓捣手中神秘的玩意。
与此同时我扶着木头下到河里,越往深处走水流越急,而且逐渐变得冰凉刺骨,软绵绵的沙子让人探不到底,心里空落落的提心吊胆。
汉斯看我走远,这才放心的舒口气,招呼士兵找东西过河,自己用力将火油罐扔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然后点燃长矛尖上的火把,瞄准之后猛地丢出去!
已经到河流中央的我,勉强控制住被水流冲的东倒西歪的身体,满心期待的注视着朝敌人头顶缓慢落下的火油罐,和笔直刺向它的长矛,风中摇摆的火苗,像极此刻明灭不定的心情,纠结着倔强燃烧。
“啪!”
火油罐落在人群中摔碎,里面黑绿色的油脂溅到很多人身上,不明就里的敌人,以为是什么邪恶巫师的毒药,手忙脚乱的伸手擦掉,结果却把附着力很强的火油抹得到处都是。
长矛擦着敌人的头皮插进远处的泥土里,随即被地上汇聚成河的血水熄灭,幽幽的冒出一缕青烟。
“该死,竟然打偏了!”
我气得在河里直跳脚,差点松开抱着的浮木呛了水,汉斯懊恼的骂句什么,连忙一猛子扎到河里拼命的往中间游,身后是还没有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的敌人,整个场面惊悚中透着诡异。
就在我们所有旱鸭子胡划乱蹬的顺着水流往对岸游的时候,一支响箭凄厉的划过头顶的天空,准确的命中趟进河里追赶我们的敌人身上,随即更多的箭矢密集的覆盖而下,其中一支燃着火焰,一马当先的落在火油倾覆的地方。
被火舌蔓延的敌人,摸着身上跃起的火苗还有些疑惑,随即钻心的疼痛,使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摔在地上翻滚着,烈火像有生命般跳上每个人的衣角,片刻之后便绽放出狰狞的嘴脸,吞噬着血肉之躯的生命力。
“是公牛他们!”
看到出现在河对岸以及敌人背后的士兵,公牛魁梧的身躯分外惹眼,科勒从隐身的树上跳下,反手拿出挂在腰间的箭矢,锁定敌人迅速发射,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最骇人的是还拥有可怕的命中率,敌人无不应声而倒,诺曼底重步兵只得重新支起盾牌,掩护着战友后退。
“回去、回去!”
我抱着浮木使劲的扑腾着,想要游回岸上,可是强劲的水流却冲着我离岸边越来越远,呛水的大脑一片空白,勉强保持漂浮,几个水性好的骑兵泅过来,前拉后推的将我带离深水区,浮浮沉沉的意识变得更加模糊不清,终于在灌了一大口脏水之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好久没有这么舒服没有压力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