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扭过头眯起眼睛,目光深邃的在我们藏身的树丛里来回逡巡,也许是常年与森林为伍的直觉,让他有所感应。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我把脸埋进地上厚厚的落叶里,心里面打鼓似的响个不停,后背上的汗毛根根倒竖,冷汗浸透了贴身的衣服,这种紧张的感觉自从有次考试,被分在监考老师眼皮底下艰难的打小抄之后再没有过。
时间大概是停滞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昏昏沉沉的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醒过来,松树上的那个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面山坡上,逐渐出现的敌人,就像雨后森林里冒出来的小蘑菇,突然挤出一大堆人,他们大多拿着简单的武器穿着破烂的铠甲,很有混搭风情的造型,绝对符合强盗这份有前途职业的时尚要求。
我所不知道的是,强盗路易此刻也走在他的手下们中间,不过很狡猾的选择另外一条路线下山,绕过显眼的大部队,率领自己亲信组成的小分队,插到早就侦测好位置的运粮队后面,堵截他们逃生的最后退路。
“头儿,您的主意真妙,那帮娇生惯养的骑士老爷们,一定觉得咱们神出鬼没的像条滑溜的泥鳅,哈哈!”一个小喽啰跟在路易身边卖力的恭维着。
“混蛋,竟敢把我比作泥鳅!”
路易看着自己不成器的手下,气的直翻白眼,狠狠照着他的屁股来一脚:“他们那群草包当然想不到前几日总是夜里偷袭,让贵族老爷们变成惊弓之鸟,昨天一定加强夜里的巡逻,到这时候明哨暗哨估计全都撤回营地休息,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出现在他们放松警惕的薄弱环节,毫不留情的狠狠大干一票,有这次的收获,回去后就可以计划反攻了,上帝保佑!”
“您真是神机妙算!”喽啰小心翼翼的组织自己的语言,半天才蹦出这么个文绉绉的赞美词,还是小时候从牧师宣讲的圣经里听来的。
“闭嘴,笨蛋!再多说一句话,我一定把你的舌头拽出来切碎喂狗吃,我向上帝保证!”
强盗路易冲着小喽啰嚷嚷道:“这个位置差不多了,咱们先埋伏下来远远的看着,万一情况不妙随时准备逃走,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要有一切情况都可能发生的觉悟,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完路易靠着一棵大树停下来,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寻找各自隐蔽的地方藏好,不过他没有看到,刚刚对话的小喽啰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精明表情,稍纵即逝的消失在堆砌的谄媚笑容中。
公牛正靠在车轮上,百无聊赖的数着脚边爬过的蚂蚁,哈欠连天的抠抠粘在眼角的脏东西,不时的抬起头来观察树林里的风吹草动。
手下的士兵有的恪尽职守,在忙着捆扎用来遮盖粮食的油布,有的干脆把武器一丢,钻到马车地下睡大觉,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早早起床却又不继续前进,反正不用干活,自然懒得去问原因。
突然什么东西踩断树枝的清脆咔嚓声,混在森林鸟兽的低沉鸣叫中传过来,公牛条件反射的跳起来,等待着想象中早就应该出现的敌人。
士兵们面面相觑的看着他夸张的反应,和迅速变化的丰富面部表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大人会跟打鸡血一样兴奋,他们当然没有听见,那声代表着敌袭的树枝断裂声,这也直接决定每个人的生死,下意识捡起武器的士兵,生还的概率要比稀里糊涂死去的战友大一些。
“来了!”
公牛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沉声音,唤醒着体内嗜血的灵魂,然后弯腰拾起靠在一边的盾牌,找到一个弓箭射击的死角蹲下来,他虽然渴望战斗,却并不鲁莽。
“公正的上帝,请让我见识见识强盗路易的真正实力,以便确定会给赫鲁斯贝克的旗帜上添加新的荣誉,而不是胜之不武的耻辱。”
好像在回答他一样,伴随着细细梳理落叶的清风,数不清的小黑点,忽然带着尖利的呼啸眼花缭乱的从天而降,很多闲着无聊晒太阳的士兵,瞳孔放大表情惊恐的被活生生钉死在原地,红黑色的血液缓慢的顺着伤口流出来。
“我们被袭击了,大人!”肩膀上还带着伤的士兵踉踉跄跄的跑到公牛面前,脚下拌蒜摔倒在地,弄得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
“我知道!这早就在伯爵大人的意料之中,我们是诱饵,现在大鱼上钩了。”
“吾……”
还没等受伤的士兵开口,一支箭矢便穿透他脆弱的脖颈,带出一团血肉模糊,看不出是什么的肌肉组织,就像崩坏的水管一样喷公牛一脸。
不过公牛并没有动,他变成一尊棱角分明的古罗马雕像,沐浴在漫天飞舞的箭雨里,敌人很快停止射击,拖着各种武器的强盗,怪叫着从两边的树林里跑出来,惊得本来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士兵,抱着脑袋四处乱窜,徒劳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在看到待宰羔羊般四处乱撞的猎物时,强盗们全都咧开大嘴笑了,这是注定好的屠杀。
可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争先恐后奔向战利品的强盗一脚踏空,世界在他眼前颠覆,落入插满锋利树桩的陷阱,然后是下一个倒霉蛋。
树桩被鲜血染红,享受着一场丰盛的人肉欢宴,直到枕藉的尸体填平本就不深的壕沟,因为重伤垂死挣扎的幸存者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滚在尸山血海里呻吟不止。
“杀!”
公牛的后背弯曲成蓄势待发的野兽,和着从喉咙深处发出野性的嘶吼跳跃而出,纵身跃过壕沟举着战斧砸进还在愣神的强盗之中,片刻便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敌人的凄厉惨叫不绝于耳,整个阵形向里塌陷了半边。
“双方接上火了!”
科勒在不远处提醒我:“是不是可以先派一部分人下去帮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行,坚持住!”
我一时间竟忘记自己是伏在草丛中隐蔽着,大手一挥否决道:“你的夜莺尚未发出信号,路易也许正和你我一样,躲在暗处观察着战场的形势,这是一场狐狸和猎人相互比试耐心的较量,沉不住气的必将失败。”
科勒重新缩回去,将自己融于绿色的背景板中,像一只慢吞吞的变色龙,浑然天成的潜伏于任何环境之中。
公牛勇往直前的锐气,也渐渐被越聚越多的敌人消磨殆尽,不得不放弃继续冲锋,转而站在原地扩大战果,吸引更多敌人的注意力,以便能在自己人反应过来投入战斗之前,获得足够稳定的突入点。
每一个稍稍靠前的强盗,都不是公牛的一合之敌,简简单单的劈砍冲刺招式,就把对方的胸腔剐开让人触目惊心的口子,搅烂的器官和断裂的骨头混在一起,腐烂成为烈日下苍蝇最爱的美餐。
“那个人像一头发狂的公牛,绞肉机似的运转不停,我们的弟兄不少死在他手下。”
小喽啰指着战阵中很显眼的公牛冲路易喊道:“咱们快要顶不住了,敌人似乎不像刚才那么混乱,逐渐稳住阵脚开始组织反扑了!”
路易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看着公牛干净利落的砍掉跪在地上徒劳祈求生路强盗的脑袋,就像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杀戮表演,面部表情平静的让人捉摸不透:“他们是有备而来,咱们中计了,快撤!”
路易的手下全是百里挑一的嫡系,二话不说便护着自己的主子夺路而逃,小喽啰心有不甘的转身扫视着局势已定的战场,从怀里取出一把精巧的手弩,安装上特别制造的响箭,左右观察确定安全之后,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本章完)
第161章 骑士比赛(5)()
气流穿过响箭尾羽上特制的蜂鸣器,发出直刺感官凄厉的尖叫,仿佛有人在你脑袋上扎刀子一样,不过正埋头于殊死搏斗的敌我双方,显然谁也没有被它所吸引,仍旧执迷于如何将对方更快送去见上帝的游戏。
不同的锋利武器交错纵横,贪婪的撕开重重铠甲保护下的皮肉,痛快的饱饮鲜血。
“大人快看,那是约定好的信号!”
科勒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焦急的对我大喊,因为这并不是约定好一切顺利时应该发送的信号,一支响箭穿云端意味着大鱼要脱钩逃走,提醒我们必须马上做出反应。
“看到了!”
我抖掉身上的树叶草枝一跃而起,现在继续潜伏已经失去了意义。
“让双手剑士下去帮公牛,剩下的轻装步兵和弓箭手跑步前进,务必将大鱼堵住,另外马上给汉斯发信号,让他出动堵截可能的逃跑路线!”
“遵命!”
科勒冲着身后的两名手下点点头,他们心领神会的取出包裹严实的风干牛粪,作为引火材料生火,待到火苗渐渐旺盛之后往里丢进枯树叶和草根,明亮的火苗马上冒出浓密的黑烟,直直冲上天空。
双手剑士们早就等不及,跃跃欲试的要下去大开杀戒,因为这样才能获得尸体身上的战利品,运气好的话还能扒下一整件保存完整的锁子甲,那可就足够去酒馆里享受一段飘飘欲仙的日子了,远离刀头舔血的玩命营生。
所以进攻的命令一发出,他们便如饥渴的色狼见到小白兔一样,张牙舞爪的扑下山去,眼前的敌人已经不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而是一枚枚移动的金币。
我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缰,正准备来个潇洒的上马时,科勒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把拉住我,表情决绝的让我以为他是绑了自杀式炸弹要来灭口的:
“大人,您还是呆在安全的地方,现在虽说可以骑马,但是剧烈的运动,特别是直接参战对您来说仍旧是不可能完成的,这点小事我们代劳就可以了。”
我生气的甩开科勒拉着马缰的手,不顾他的劝阻翻身上马,威风凛凛的骑在马背上回答:“我必须出战,狡猾的大鱼无论怎么翻腾,也逃不出优秀渔夫的手掌心,难道有渔夫闲在一边,渔网挠钩自己就把鱼捕了的道理吗!”说完,我夹紧马肚,带着一票手下呼啦啦的开始追击。
“但愿这是最后一战,上帝保佑千万别让路易逃掉!”我随着马背的颠簸上下起伏,忍受着后腰不时传来的隐隐疼痛,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也许是上帝真的听见祈祷,发慈悲决定满足我的一个小小愿望,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当我火急火燎的冲出树林,正要钻进另一片的时候,迎头撞上被汉斯率领的骑兵堵个正着强盗路易一伙。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兴奋的脱口而出,边上的科勒显然又被伯爵大人惊人的台词雷的外焦里嫩,翻个白眼差点摔下马去。
汉斯的骑兵已经和强盗们混战在一起,由于数量上的优势,渐渐把他们围成一团,我们的加入基本决定战局的走向,这种小型的遭遇战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
“啊!”
科勒的箭矢再次准确的洞穿,最后一个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他走过去用脚踩住对方尚在大口喘着粗气的胸口,拔出腰间的匕首,扒拉开颤颤巍巍举起来祈求饶命的双手,毫不留情的割开对方的喉咙,滚烫的血液高压水枪似的喷溅出来,将他涂成一个通红的血人。
汉斯腿上受伤,下马的时候栽歪着差点站不住摔在地上,这次多亏他及时率领待命的骑兵,成功堵截路易逃跑的路线,否则结果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我们的内线被杀了,他准备从后面偷袭生擒路易,却被对方的几个贴身手下发现,寡不敌众的牺牲了。”汉斯拄着自己沾满血的长剑,一瘸一拐的走到我面前,指着正在被战士们收敛起来的一具尸体说道。
“这位勇士会得到他应该享有的礼遇,让仁慈的天父抚慰他纯洁高尚的灵魂,到达永恒的天堂,阿门!”对于这种在隐秘战线上奋斗的战士,我向来抱着尊敬的态度,讲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绝不会怀疑他们的忠诚。
“强盗路易在哪里?”
科勒早就见惯生死,他手下的夜莺每天都悄无声息的牺牲在各自战线上,所以死亡对他来讲不过是一个数字的消失,和一条联络线的断裂,无关鲜活的生命,相比之下他更关心此战的最终目的。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保证,没有一个敌人逃出去,除被杀的活口全被在那边严格的管制起来,我们光顾着打扫战场,还没来得及审问。”汉斯抬起胳膊抹掉额头上的汗水,生怕自己哪里又疏忽。
“做得很好,公牛那边差不多也要结束了,你们手脚利索点,清点下伤亡情况,带我去看看俘虏。”
我满意的点点头,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汉斯可能被我的高要求逼得太紧,虽说改掉以前夸夸其谈的毛病,却变成一个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胆小鬼,谨小慎微的消磨锐气,害怕自己随时会被我找个借口打发走。
俘虏们垂头丧气的围坐成一圈,几乎个个身上带伤,被绑的很结实,有些人鼻青脸肿的耷拉着脑袋,估计是行为不配合时,看守人员给他们留下的教训,看到有人过来,只有几个抬起头弱弱的往这边望了下,随即麻木的重新低下头。
“这位就是尊贵的奈梅亨伯爵,你们这帮被诅咒的强盗,还不跪下祈求宽恕?”看守的士兵认出我,一面咒骂俘虏一面拳打脚踢的让他们下跪。
我背着手仔细的审视着,每一个被污血和泥土弄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俘虏的表情,希望能通过不一样的神色找出强盗路易,但是对方显然是一个江湖经验极深的老油条,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我知道强盗路易就在你们中间,他才是我们这次作战的最终目的,秉承上帝宽仁的教诲,其余从犯都不会被判处死刑,我以奈梅亨伯爵的名义发誓。”
举起握拳的右手指着天空,我环视着渐次抬起脑袋瞅着自己的俘虏们,很满意终于有人肯听话。
“再次重申,只要你们交出强盗路易,第一个指认的将被无罪释放,奈梅亨伯爵兰迪,绝对不会出手伤害他,向上帝保证!”
俘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多出一点求生的****不过他们仍旧选择等待,谁也不肯第一个出卖自己的老大,因为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出卖同伙的惩罚是什么,虽然不说一样是死。
“我现在开始数数,等我数到十的时候,仍旧没人肯站出来指认那个十恶不赦的败类的话,我将每数一个数杀掉一个人,直到把你们所有人全杀光为止,反正路易就在你们中间,多这么些人陪葬高兴的应该是那个人吧?”我找了块干净的草丛席地而坐,故意大声的清清嗓子,开始数数。
“一、二……”
前几个数的时候,只有两三个人抬起头惊恐的左右寻找,但是大部分人却把头埋得更低,紧闭着眼睛似乎要让自己忘掉发生的一切。
科勒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一边诡异的笑着一边配合的拨弄自己的弓弦,发出催命一般的刺耳皮筋声。
“……七、八、九!”
我加重九这个单词的读音,拖长的尾音变成一根无形的绳子,缠绕在想要活命的俘虏脖子上,逐渐收紧。
“我说!不要再数了,我交代,我什么都说!”
一个俘虏终于顶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崩溃,涕泪横流的哭闹着死猪一样瘫软在地上,下体流出腥臊的液体,十分不体面的尿裤子。
“很好!”
我攥紧背在身后全是冷汗的手,得意洋洋的盯着已经被带到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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