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身边战友中箭落马的惨叫和马匹濒死的哀鸣,还有吸血虫一样,从锁子甲的圆环中间刺进皮肉令人倒牙发酸的声音。
三角形的攻击方阵有了变化,仿佛被酸液腐蚀的模型,从中心向四周缓慢的掏空溶解。
这轮攻击至少让我损失二十名优秀的骑士,还有一半的人强忍着肉体的疼痛继续冲锋,背上招展的翎羽,好像京剧人物威风的靠旗。
剩下的距离已经不足以让敌人再发射一轮箭雨,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凝视着面前越来越大的意大利长枪兵惊恐的脸,像要把他记住似的闭上眼睛,卯着头随着发狂的战马撞进敌人的方阵……
奔驰的骏马像是过山车,眼看着就要撞到面前的长矛上,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拽一下缰绳,胯下的坐骑好像听懂我的命令一样,心有灵犀用强壮的后腿在地上一蹬,矫健的拔地而起,从敌人的头顶上越过,仿佛一条潇洒咆哮的巨龙,我分明看到底下敌人士兵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瞪大的眼睛里全是超出他们理解范围之外的慌恐。
为了帮助他脱离苦海,我十分体贴的将手中的长矛瞄准丢下,直接贯穿对方的脖颈,被束缚在动脉里的血浆,高压水枪似的将战马染成猩红的颜色,还是冒着热气的。
相比于身边的战友,我觉得自己还算比较幸运,至少战马踏实的落在敌群中,并且趁势撒欢的跳了两步,虽然数不清的长矛,冲着自己没头脑的扎过来,但我多少还能手忙脚乱的应付一下。
几个随着我一起越过前排长矛丛的骑士却没能幸免,或是一头扎在枪林上成了恐怖的牵线木偶,或是因为跳跃高度不够,战马被长矛尖划破肚子,将自己的主人摔在地上,巨大的惯性冲击力直接把他们撞得筋骨寸断,还没来得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蜂拥而至的敌人乱枪捅死,扎成分辨不出形状的肉泥。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来不及再回头招呼自己的战友保持队形,我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出这群长枪兵的纠缠,前面的弓箭手就是可以予取予求的软柿子,让我们得以有时间重新组织队形,或者绕开防守,从他们的侧翼再冲杀一回。
当然,相对于让人血脉喷张的骑马砍杀,我更希望听到皇帝陛下鸣金收兵的号角,那无异于悦耳的天籁,逃出生天的救命稻草,可惜它掌握在一个冷血的皇帝手中。
前冲后突的长枪,就像打地鼠中层出不穷的老鼠,不过这些老鼠是可以咬伤人命的利器,让本来武功就稀松的我更加招架不迭,勉强守住眼前不失,好几次都靠着身边的战友帮忙才幸免于难。
可是他们的状况却不那么乐观,意大利人的方阵比想象中的还要顽强,这些城市里的有产市民和富裕农民,完全不像德意志和法兰西的农奴,对高高在上的骑士大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他们更像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暴民,相对有保障的生活让他们愿意接受文化的熏陶,事实上那不过是吟游诗人们,为了哗众取宠编造的童话故事,却潜移默化的形成有产阶层的共同性格。
可能会暂时屈从于某个难以抗拒的强权,却始终不会掐灭内心薪火相传的自由追求。
长剑晦涩的划过一个倒霉蛋的脖子,事实上我也难以确认对方是否已经被杀死,因为战马还在借着惯性往前冲锋,不过速度却在放缓,终于成了漫步似的小跑。
我像电影里演的三国英雄一样,一把揽过好几根长矛夹在腋下,想要模仿大力士用膀子的力气,直接将长矛折断,然后潇洒的把断矛丢进人群造成杀伤,可是在努力几个回合之后不得不颓然放弃,在心中一面腹诽编剧们异想天开的编造,一面忙不迭的松开长矛,稳住差点被拽下马的身子,惊险的喘着粗气。
这时候大部分骑士,都被越来越多的长枪兵挤在中间陷入缠斗,事实上骑士们的冲锋,只在一开始貌似排山倒海的冲垮了最靠前的几排敌人,然后就变成沙漠中的水流,渗透消失不见。
一旦丧失重骑兵的冲击力,骑士就成了骑在马上任人宰割的铁罐头,被长枪开瓶器扎的千疮百孔,鲜血如注的往外流,虽然不能迅速致命,却慢慢的流尽鲜血力竭而亡,凄惨的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上,所谓的家族荣耀和梦中情人,都成了昨日黄花的南柯一梦。
“喝!”
我倒抽一口凉气,缓缓身体上的疼痛,可是肋下被敌人捅伤的部位,就像指头上划破的小口,看不见却连着神经的痛楚,让人愈发难以集中精神全力作战。
身边的骑士一个接一个被拉下战马,不得不狼狈的选择步战,在潮水般不断包围上来的长枪兵汪洋里,这区区不到一百名骑士,就像翻腾不起的浪花,流星般的稍纵即逝,就算每个人都能杀伤大量的对手,却终究撼动不了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让我开始怀疑书上写的是不是过于夸张,几百名骑士就能摧枯拉朽的横扫十倍于己的敌人,必要前提是对手不是半职业化的有组织军人,而是临时征召的炮灰农兵!
“大人!”
就在我费力的用手捂着伤口,将长剑插进一个长枪兵胸膛的时候,离我最近的骑士,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从他几乎破声的音色判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扭转的大事。
(本章完)
第215章 战前准备()
我抬起头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对方恶狠狠的从头到脚劈开面前的敌人,喷涌的鲜血染了他一脸,好像愤怒的地狱男爵,眼睛里燃烧着死亡的烈焰。
“怎么了,骑士?”纷乱的战斗中怕他听不清,我扯着嗓子问道。
“在我们的右侧,诺曼底人冲过来了,我们完蛋了……”
骑士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脱离的胳膊止不住的颤抖,声音猛地戛然而止。
就在他走神的瞬间,两个长枪兵一左一右的把他架起来丢在地上,然后另一个早就准备多时的士兵,准确的将长矛插进骑士面甲和胸甲之间的缝隙,他挣扎着想要抓住结果自己生命的敌人,却徒劳的被踩进泥土,抽搐着倒在血泊里。
来不及关注他被虐杀的情况,我匆忙瞥了一眼战场的右侧,果然发现刚刚还在那里的两个长枪兵方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裹挟着凛冽杀气的诺曼底重骑兵,他们经过特殊炼制的嵌钢板锁子甲,闪耀着骇人的黑色反光,人群中猎猎招展的诺曼底狮子旗气势汹汹的张牙舞爪,一种沉闷压抑的强大气场,随着马蹄踏在地面上,造成的颤动笼罩了整个战场。
我下意识的摸着腰带,这才想起火油早就被自己献给皇帝,以至于真正直面诺曼底重骑兵的时候,连个保命的法宝都没有了。
“叮!”
长矛的枪尖刺在乔尔打造的锁子甲上滑脱,偷袭我的敌人没能拿稳长矛,踉跄着往前拥两步,正好撞在战马边上,我顺势手起剑落,等到他慌张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连贯的翻滚场景,自己的脑袋掉在尚未倒地的尸体脚边,随即被来回的战马和人群不知道踢去了哪里。
我把长剑换到左手,甩了甩已经开始神经质痉挛的右手手腕,抱怨着剑尾配重球太过沉重,弄得自己往往掌握不好下劈的力道,以至于伤到筋骨。
抬眼望去,剩下的骑士们就像雨后草地上盛开的小花,星星迷迷的点缀在敌人中间,除了包括我在内少数的几个,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坐骑,背靠背的相互支撑着厮杀,四面楚歌的险峻态势,让他们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一个个变身成为最原始的野兽,顶盔掼甲的在持续战斗中消耗过大,完全依靠意志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想不到竟然真的一语成谶,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我咬着舌头,躲开几支长矛咄咄逼人的攻击,在脑海中这样想到,皇帝陛下果然是以玩死我,作为自己的最终使命,亲手将我送上了不归路,还顺带陪葬一百名骑士,这份礼物不得不称得上是大气十足。
我丢掉碍眼的头盔,饱饱的吸一大口新鲜空气,汗珠将额发沾在脸颊上,内衣里更是汗流浃背,湿漉漉的糊成一团,穿在身上的铠甲愈发沉重起来,眼前也模模糊糊的出现似真似假的幻想,但唯一不变的是蚂蚁一样密集的敌人,和他们越来越嚣张的吼叫。
呼啸的马蹄声已经近到可以用排山倒海来形容,诺曼底重骑兵的赫赫威势,一时间震得天地也失去颜色,太阳不忍心看到这样一边倒的屠杀,沉默着躲进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出来的云彩里。
战场上似乎恢复平静,正在搏杀的双方停止手头的动作,只剩下钢铁洪流高速通过时振聋发聩的轰鸣。
诺曼底重骑兵在接近战团外围的时候,像被人从中间撕开的两条胶带,从两个方向将厮杀的不分敌我的士兵围在中央,意大利士兵们看到自己的援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来到,纷纷敲打着武器发出各种噪音,更加争先恐后的卖力往前涌,不怕死的撞上枪口,在他们眼中我们几乎已必死无疑。
但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就算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都难以形容其惊险离奇的程度,语言失去描物状景的能力显得苍白不堪,战场形势就这么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好像上帝导演最不可思议的逆袭剧本。
我眼见得诺曼底重骑兵,拿出令人恐惧的钉头锤和鹤嘴锄,各自循着战马奔跑的力道将兵器举过头顶,然后猛的砸到刚刚还一脸兴奋,欢呼雀跃的意大利士兵身上,掀起一阵不忍直视的腥风血雨。
容不得我容量不足的小脑筋有任何转动,背后很远处便响起德意志特有的军号声,不过这不是代表收兵的旋律,而是全面进攻的信号,早就按耐不住的德意志军队像是下山的猛虎,奔驰的骑士甚至全然不顾业已散乱的阵型,一马当先的从正面将意大利长枪兵方阵一口吞下,连骨头都不吐的又奔向下一个目标。
我疲惫的丢下武器,歪歪斜斜的瘫坐在地上,压力瞬间消失的感觉抽走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现在就算八抬大轿来请我都不会再起来,浑身上下的肌肉针扎似的抽搐疼痛,许多德意志士兵从身边跑过,留给我一个逐渐看不清的背影。
“结束了……”
在合上眼睛的时候,我喃喃自语的望着天空,太阳从云朵里露出整张火热的脸孔,给我披上一身金黄的光芒。
肩膀被硌的不舒服,逼得我不情愿的从睡眠中醒来,世界在惺忪的睡眼中变得渐渐清晰,各种感官好像通电似的逐渐恢复知觉,虽然自己已经辗转反侧的在颠簸前进的马车上,换了好几个姿势试图重新睡去,但这个时代减震效果奇差的木头马车,并没有给我享受生活的机会,一遇到坑坑洼洼的地面,或者小石子便会散架似的颠个不停,活活拆开每个骨节,愣是让我提前几十年感受到骨质疏松的难受滋味。
我捶捶饼干一样酥脆的后腰,扶着马车的边沿慢慢的坐起来,浑身上下仍旧脱力的关节发酸,动一动便头皮发麻,头顶上的太阳毫不吝啬的将自己所有的光热都倾泻在大地上,像是个不知疲倦的在逃纵火犯,四处催起火苗,这个没有顶棚遮阳的运粮马车自然也逃不掉热辣的洗礼。
“大人,您醒过来了?”科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小跑过来,怀里捧着一个奇怪的木头匣子,关切的问道。
“只是累得昏过去,睡这一觉感觉好多了,倒是破马车的颠簸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试了试屁股底下装满粮食麻袋的柔软度,我款款的放个臭屁,肚子舒服了不少,注意力全集中在科勒怀里抱着的木头匣子上,疑惑的指着它问道:“这个盒子里难道是本次作战陛下赏赐的战利品?”
科勒点头应着,手脚利索的打开怀里的匣子,一阵冰凉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刚刚头脑还昏昏沉沉的我,瞬间醍醐灌顶似的清醒不少,他接过身边侍从递过来装满葡萄酒的杯子,然后从匣子里取出几块还冒着凉气的冰块丢进去,小心的放到早就迫不及待的抻长脖子,口水直下三千尺的领主大人我手中。
“想不到在有生之年还能喝到冰镇饮料……”
我一面含糊不清的嘟囔,一面热泪盈眶的大口吞咽着冰镇葡萄酒,清爽的感觉从喉咙一路向下蔓延,熨斗一样舒服的熨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扑通扑通的爽爆神经。
“这是皇帝陛下专门交代自己的侍从送过来的,是皇室专用的储冰盒,特殊制作的木头匣子,可以长时间的保存从阿尔卑斯山采集下来的冰块,以达到在炎炎夏日驱散暑气的效果。”
科勒看着我又急火火的盛第二杯,不要钱似的搓着匣子里所剩不多的冰块,赶忙解释它的来历。
“这种东西果然不论古今中外,都是有钱有势人物的专享。”
几杯冰葡萄酒下肚,顿觉身上凉快不少,我开始小口小口的品味起来,流连着唇齿间的香味,体会到作为统治阶级的种种好处,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悠悠然说道:“替我好好打发打发皇帝陛下派来的侍从,大大的有赏。”
嚼完嘴里的最后一颗冰块,就像躲在空调间里连啃十几根雪糕一般舒爽,我终于想到要询问最终的战果,虽然我自认为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难道是因为我昏迷太久,以至于连分战利品这种好事都没赶上吗?要知道我可是为了胜利,不要命的冲击敌人的正面防线,皇帝陛下不会就用一盒冰块打发了德意志的功臣吧?”
说到激动处,我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不停敲打着马车扶手来发泄内心的不满,看上去像极菜市场满地打滚撒泼的中年妇女。
科勒满脑黑线的盯着我,忙不迭的解释道:“皇帝陛下还是肯定您的作用,奈梅亨并没有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所获得战利品一样不少,正躺在您后面的马车上,公牛在随后的战斗受了轻伤,也在那辆马车上养病。”
顺着科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膀大腰圆的公牛正兴高采烈的冲我招手。
(本章完)
第216章 引而不发()
“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得知自己的战利品没少,我安心的重新找地方坐下,开口询问道。
“距离罗马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事实上皇帝陛下的前卫部队已经控制城市,咱们可以说是在毫无压力的胜利行军。”
科勒闪闪身子,这才让我发现他破天荒的没有把弓箭背在身上,足以说明一切尽在掌握。
“意大利叛军全部授首,每一座城堡的主人和城市的贵族,都毕恭毕敬的贡献出面包以及食盐,表示自己的衷心投效,诺曼底人的突然转向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绝对的武力压得那些朝三暮四的墙头草们喘不过气来,自诩为中帝国和皇帝称号继承者的意大利人,终于明白谁才是罗马城真正的主人,所有敢于反抗德意志皇帝的叛徒,都已经成为通向罗马大道两边树上风干的尸体。”
当我第二次踏进罗马城门的时候,终于在种种直观的视觉冲击下,对科勒的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从巴兴丁山的罗马大道开始直到永恒之城的大门前,沿途的农庄见不到任何活物的生气,到处是硝烟未尽的残垣断壁和鲜血浸染满地狼藉的景象。
被大火炙烤成光秃秃黑色杆子的大树上,风干腊肠一样排列着男女老幼被扒皮塞进稻草的尸体,破烂的衣服挂住干瘪的肩膀,狰狞的面目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苍蝇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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