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庆嘴里这个石破天惊的秘密,让林星无比震惊,震惊得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那些钱就是吴晓他爸爸给她的。他爸爸是有钱,可从来不随便扶贫做善事。”
“那是对你。”刘文庆说:“我问艾丽来着,是艾丽自己告诉我的。”
林星说:“你不是不知道,艾丽和阿欣,嘴里没真话的。她们跟我也吹过,今天认识这个大款,明天那个名人又喜欢她们,越有名的人她们越爱往自己身上编故事,你都信吗!说谁谁给了她们多少钱这类话我都听过不知多少遍了,可到头来也没见她们哪个真的发财致富了!”
“话我可以不相信,可钱是摆在那儿了,我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林景揣摩着刘文庆的表情口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信口编造。她不禁有些惶惑:“‘吴晓的爸爸为什么要给她们残片她刹那间居然想到,那钱会不会就是吴长夫托艾丽带给吴晓给自己治病的,让她给卷跑了?他以前让人带东西给吴晓,就是托艾丽转交的。但马上她又否定了这个过于美好的猜想,吴长天在过生日之前,就与吴晓重归于好,钱完全可以亲手交给儿子,用不着再托人转交。如果他真的给过钱的话,后来他们共进晚餐时他也不会只字不提的。
刘文庆给自己点了根烟, 喷出的云雾把他半醉的面目映得青红不分。 他说:“你想想,艾丽和阿欣一块儿去的,可到最后只有艾丽自己回来。我一问她她就哭,哭得还挺伤心。你想想,几十万的现大洋放在那儿还这么哭丧,不是死人的事是什么?吴长天肯定是伤天害理缺大德了!”
林星还是不能相信:“吴晓的爸爸又不是一般社会上的大款,怎么会找上阿欣这种在外面当小姐的人?”
刘文庆冷冷地说:“我告诉你,越是这种身居高位的人物,平常干这种事越是不方便,时间一长还能没点心理变态?你想想,吴长天一个人生活多少年啦!
刘文庆的分析,如果在以前,林星完全可以把它归为主观臆测甚至是人身攻击,因为那与林星对吴长天的印象,实在是南辕北辙。可现在,阿欣毕竟是死了;文丽确实是不见了;警察也指名道姓地找来了;吴长天又那么反常地大早上跑到出版社门口求她做还…··这显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她这时不能不再次想到吴长天对儿子婚姻的态度,他昨天晚上突然允许林星走进吴家的大门,难道具有幕后的因缘和难言的隐情?这个置疑令林星全身寒意顿生,她挣扎着试图为自己解脱,说出话来却成了替吴长天的圆场:
‘“你们男人……不都是有点变态吗,国外的心理学早就研究过的……”
刘文庆马上用一脸的悲愤打断了她:‘“没错,你说得没错,我也变态了。我原来还挺正常的,自从让吴长天害得有家难回我就真有点变态啦。我他妈满腔热情当他的股民,把我的全部财产,连他妈跟亲戚朋友借的,凑齐了全部交给他了,可他倒玩儿了一手阴损奸坏的毒庄,把我们都给套在里头啦。他害得我倾家荡产,他儿子又来夺妻霸室!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着,我忍,我是心字头上一把刀!我就信一点,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你栽到我手里的这一天!”
刘文庆说得兴起,酒劲儿发作,手舞足蹈地站在客厅当中,无所畏惧地放高了声音:“我反正是一无所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知道过去老一辈的人都爱怎么说吗,啊?——‘无产者丢掉的只有锁链!’你知道现在小一辈的都怎么说吗?——我是流氓我怕谁!”’
从刘文庆的叫嚣中林星听出,他真是有点变态了。在和吴晓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林星竟完全想像不出自己过去怎么会试图对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男人投入过一段真实的感情。但这些疯话如同一枚毒针,恰恰刺入了她心中最薄弱的那个部位,让她顿时失了方寸。她无力辨清哪一句话确是“酒后真言”,只觉得自己心智紊乱信念崩溃。她闭目塞听地拉开房门,向着门外的黑暗一路逃了出去。
k上一天的晚上, 吴晓回来得格外迟,他一进屋就哈欠连天地倒在床上。林星问:吴晓你困吗?他未发一言,索性用呼吸粗重的昏睡作为答腔。林星去厨房里给他熬了一杯热牛奶,拉他起来喝。报纸上说牛奶最宜安神养气,所以这些天她逼他每晚睡前必须喝的。吴晓完成任务似的爬起来接了杯子,然后满腹牢骚,说今天该到的歌手没到,害得他们一直加演到现在。林星见他喝完又要往床上倒,拉住他说:吴晓你先别睡,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吴晓的眼睛已经闭上,只有鼻子联吹作响,他说明天再说吧我都困死了。
林星抬高声音:“阿欣死了你知道吗?”
吴晓这下睁开眼了,反应了一会儿,拧着眉毛问:“怎么回事?你听谁说的?”
“公安局的人今天找到静源里去了。阿欣死了,艾丽也失踪了。”
吴晓撑起半个身子:“你见着公安局的人啦?是他们说阿欣死了吗?”
林星跪在床上,跪在吴晓面前,她没有回答吴晓的惊讶,却反问:“吴晓,你爸爸是不是给了艾丽一大笔钱产
吴晓坐了起来,完全不解地看她:“什么,我爸给艾丽钱?给她钱干什么?”
“你爸是不是真有什么事,他过生日那天我就去了不到十分钟,他干吗非要暗示我说和他在一块儿呆了一小时,那一小时对他是不是很重要?”
吴晓愣了半天,莫名其妙地说:“我爸跟艾丽阿欣根本就不认识,那天是李大功拉她们去跳舞的。你怎么连这种事都怀疑我爸呀。”
“那你爸干吗要给艾丽那么多钱,我生了这么大的病他一分钱都不给,为什么一下子就给艾丽那么多钱?”
“我爸什么时候给她钱了,这也是公安局说的吗?”
林星一愣,摇头,“这不是他们说的。”
“那是谁说的?”
林星迟疑了一下:“是……刘文庆说的。”
吴晓的脸冷下来,很不高兴地发着狠:“我就不明白,咱们都结婚了你干吗又找他去!”
林星心里一乱,主动的质问立即变成了被动的申辩:“‘谁去找他啦,我是碰上他了。他喝醉了酒上静源里去,我去找稿子碰上他了。”
吴晓更加理直气壮:“他喝醉了酒跟你说的话你也信!我的话你怎么不信,我爸的话你怎么不信?”他生气地翻身躺下,拽上被子,不再理她。
林星哑口无言,想想刘文庆刚才满口的酒气和那些张狂的疯话,似乎确不足信。
自从他炒股失败一贫如洗之后,确实像换了个人似的。这样一个精神上受了刺激的人,一个对吴长天充满仇恨的人,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他的话怎可当真!
这样一想,林星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下来了,顿时又觉得对不起吴晓。她想说句抱歉的话,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吴晓就背着脸主动问她:“阿欣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死的?”虽然声音还是闷着气的,但给了林星一个缓和的机会。
‘钱也不知道,警察也没说,好像不是正常死亡吧。警察一说把我吓了一跳。”
她的语气是很亲和的,甚至都有几分低声下气,一边说还一边动手帮吴晓把没有盖好的被子盖好。吴晓的气恼听上去也就过去了,他说:“你一说也吓了我一跳。
她和艾丽,前些天不是还挺好的吗。”
林星随着他感叹道:“像她们这种女孩,认识的人当中,肯定少不了有黑社会的。别看她们比咱们就大个一两岁,实际上比咱们可是复杂多了。”
吴晓说:“你既然知道她们那么复杂干吗还把房子租给她们?”
林星说:“当初谁知道她们是坐台出身的。她们脸上又没写着。”
吴晓说:“我原来也以为她们挺不幸的,后来你一说我才知道她们其实都油着呢。”
林星说:“她们以为自己油,可再油也油不过那些有钱的大款。那些人表面上喜欢她们,但没人真跟她们玩儿感情,她们心里也明白,都是逢场作戏的事,互相骗。这方面阿欣不如艾丽那么彻底想得通,要不然怎么她出事呢。不过她们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在江湖上混,说起来也还是挺可怜的。”
两人一来一往地感慨着,刚才的争执,就在这共同的长吁短叹中自行化解。但那一夜两个人似乎谁都无法安睡。熄了灯,一切都静下来之后,林星的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她能感觉出身边吴晓的呼吸,也并非如过去那么平静。在这新婚蜜月的短短几天中,好像一下子发生了许多事情,谁也说不.清缘由,但让人心里全都乱了。D为谁而乱呢?为艾丽和阿欣?还是为他们的父l亲?
失眠的夜晚当然是漫长的,第二天,吴晓起床时眼睛有些浮肿,但照旧打扮得很精致地出去拍他们的MTV。 据说为了拍出一个很棒的创意,他们今天要到大连的海边取景,当天不能回来。他走时嘱咐林星上午去医院做透析时,别忘了打一针蛋白血清。这蛋白血清是医生一直极力推荐的,以前没钱所以一直没打。也因为听说医院现在都争创效益了,医生推荐的贵药究竟是否必需不免有些可疑。林星忘了听谁说过,好多药厂都拉医生入了干股,所以有时你也搞不清他是在治病救人还是在治病救已。
尽管如此,吴晓早上走以前还是一再嘱咐她必须要打这个针的。花三百多块钱打一针总不会一点用没有吧,而且从这个药的名字上看,好像是一种营养类的补剂,营养现在对林景来讲,也是至关重要的。
于是她上午在医院里就交钱打了这个针。针是打过透析机里,通过循环的血液进入她的血管的。她躺在床上,看着那些管子里流动着的渗有药剂的血液,很想感觉出与以往有何不同。生了这种病才体会到有钱没钱真是不一样的。想到钱她的心跳突然有些惶惶不安, 她试图分析出自己是不是因为用 了吴家的钱,才会在警察面前替吴长天那样说话, 那样按照他需要的情节撒谎。她想来想去想对自己 说不是,她所做的一切并非因为用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完全是为了吴晓,是因为儿女情长才英雄气 短的。 这样看问题她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退一步又想,也许她是太认真太敏感太死心眼儿了,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其实所有这些都不过是一种人之常情罢了。吴长天现在已经成了她的公公,成了她的父亲,他因此给她钱去治病,她因此说一些向着他的话,这对任何做媳妇、做女儿的人来说,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吗?
中午,她从透析床上起身下地,走出医院。站在路边,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在公用电话亭里呼了刘文庆。刘文庆回电话的速度倒是很快,但不知为什么一听是她便有些鬼鬼祟祟。他的个性一向张狂 自负,倒从来没有这么神神秘秘过。
“‘是你一个人吗?”他问。
她说:“是啊,你有空吗?”
刘文庆小,已翼翼地问:“有什么事啊?”
她说:“我想再问问艾丽和阿欣的事。”
刘文庆笑笑:“你还真关心她们.累不累呀。”
林星沉默片刻,坦白道:“我是关心吴晓。我希望你能实事求是地告诉我,他爸爸和艾丽,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文庆思忖了一会儿,才说:“好,你来吧,我从头到尾跟你说!”
他和她约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一一通天湖花园别墅度假村。这地方的名字听起来有点不大像刘文庆现在所能承受的消费。但林星没有多问。她按照他指点的路线,乘出租车过去。那通天湖在京通高速公路中间略嫌荒凉的一侧,虽然地处偏僻,但一到大北窑,踩踩油门再往东走上十几分钟便是了,车程很近。那是一个尚未完全绿化好的有些光秃秃的人工湖泊,湖边有一座白色的像是饭店一样的崭新建筑,周围散落着十几栋故作雕琢的欧式别墅。一座同样风格的石柱门楼孤零零地立于路口,四周的围墙还不成气候。由此看来这是个新近开发远未完善的项目,路标也没有,林星让车子转了两圈才找到刘文庆电话中说的那栋九号别墅。那别墅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黑灰色半新不;日的沃尔沃,不知是不是刘文庆自己开来的。林星下了车,让司机稍候,满腹孤疑地上前敲门。
门铃响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正是刘文庆。他警惕地看看林星身后的那辆出租车,说:“让这车走吧,待会儿我送你回去。”林星的目光疑问他投向门前那辆沃尔沃,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车?”
刘文庆说:“租的。”
林星付了出租车费,让车走了。然后进了这幢油漆味尚未散净的别墅。别墅里一应的家具摆设都是簇新的,样式也都花里胡哨穷人乍富。林星又问:“这是谁的房子?”刘文庆上下嘴唇轻轻一碰,还是那句话:
“租的。”
“你发财了?”
林星跟着他往楼里走,刘文庆笑而不答,只说:“来,我领你参观参观。现在农民有地不种庄稼,都学着办起这种度假村了,来钱比种地可快多了。这房子真够大的吧,七八个人一大家子周末往这儿一住,湖边钓钓鱼,骑骑马,那边主楼里还有各种娱乐设施,都挺全的,多好。这一幢房子一天才一千块钱,真是便直到家了。”
林星随他看完楼下又看楼上,她还是不懂地问:‘“这是你租的?”
刘文庆得意地坐在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说:“不是我租的是谁租的。怎么样,还是回来跟着我吧,我早说过,我挣钱都是为了你。”’
林星没有坐,她不无警惕地问:“你到底哪儿来的钱?”
刘文庆笑笑说:“我这几天跟一个富翁好好赌了一把,真他妈惊心动魄!结果我赢了。”
林星半信半疑:“你赢了多少钱?”
刘文庆顾左右而言它:“你不是对钱没兴趣吗,我老跟你说钱你又该嫌我俗了。”
林星冷冷地说:“既然你有了钱,也有了地方住,那就把静源里的钥匙还给我吧。”
刘文庆爽快地答应:“没问题,我这不是刚刚跟这儿租了这幢房子吗。我还有些东西放在你那儿呢,呆会儿我就回去把东西拿过来,最迟明天准把钥匙还给你,怎么样?在这儿我也是临时住住,躲躲清静,以后还是得在城里买套公寓。〃奇+………書……………网…QISuu。cOm〃我打听了,在三环路以内买套稍微有点档次的公寓总得要个二百来万,三环以外四环以内的也得……”
林星不想再听他得意忘形的这套峻咦,而且他这套吹嘘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她打断他的话,说:“你刚才不是说要把什么事从头到尾跟我说吗。你说吧,我还有事要走呢。”
刘文庆明知故问他:“‘啊,你是想听什么事来着?”
林星说:“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事。”
刘文庆做恍然状:“啊,那件事啊。我后来想了,还是别告诉你的好,免得你说我挑拨你和吴晓的关系。我想还是几十年以后,等咱们都老了,凑一块儿教旧的时候再跟你往事重提吧,嘿嘿,到时候可别怪我让你不堪回首。”
林星怒不可遏:“那你今天叫我来干什么,你怎么这么没信用!”
刘文庆轻轻一笑,笑得很暖昧:“你知道吗,我一赢了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想让你知道,只要我想干成的事,早晚得让我干成。你不是一直不信吗,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么大的房子,我刘文庆租得起。怎么样,愿意不愿意在这儿住一宿,陪陪我?我这人念旧,最喜欢鸳梦重温的感觉了。”
林星没想到刘文庆让她远远地赶过来,竟是这样一个无聊透顶的目的,这更加深地让她认识到和刘文庆的相识完全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她让自己压住火气,心里发誓彼此再不相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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