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命如此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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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如此多情-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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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到“天堂”时,乐队已经换了,听说是因为酒吧的老板换了。新的乐队用一种敲敲打打的浮躁,取代了原来深刻古老的爵士气氛。音乐一变整个酒吧的感觉都变了,让人觉得没有了灵魂。

后来林星就不再去了。

也因为那时她突然不再有闲,在她采访了吴长天之后,社里理所当然地认可了她的选题计划。她开始忙起来,每天要深入到长天集团在北京的各个企业和企业中的各个阶层,收集她所需要的各种素材。这是她参加工作后事业上的第一个挑战,所以必须专心致志,没有机会再去泪吧。而与那些具体务实的企业干部和职工们的接触,也使她立即感受到与酒吧和夜生活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生存氛围,有了些回归主流的感觉。她甚至还在长天集团北京公司所属的京天娱乐城体验了几天生活,分别体验了服务员、清洁工和收款员的责任与甘苦,并且在这里交了一些年组比她大得多的朋友,其中有不少是原来国有工业企业的下岗职工,他们几乎每个人对长天集团都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在林星未来的调查报告中,长天大量吸纳下岗职工再就业的行为,也被列为吴长天的企业道德构建的一个实例。

在京天娱乐城她还有一个邂逅,就是遇见了那位不知去向的萨克斯少年。有一阵他几乎天天来这里打台球,一言不发地和素不相识的客人靠输赢赌些小钱。这小子的穿着打扮简单明快不事声张但相当讲究。与林星印象中那些音乐人放浪形碳逍逼怪异的孩皮形象相去甚远。但是看一个人光看外表是最靠不住的,凭着他用大量时间与一些看上去挺低档的社会青年赌台球这一点,也足以使林星对他的感觉大打折扣,那种失望甚至多少破坏了她对“天堂”酒吧,对那里深沉感人的音乐的美好的留恋。

后来还有令她更加大跌眼镜的事。是日她正巧在保龄球厅替人值班,中午的盒饭是一位职工帮她领上来的。就在她去洗手间洗匙子的片刻,放在门外领位台上的盒饭不翼而飞。她正在疑惑,无意间发现在保龄球厅斜对面的台球室里,那吹萨克斯的男孩正捧着她的盒饭大嚼大咽,而且就在她余愣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何反应之际,她的午餐转眼已被吞食干净。她大步走过去,将扔在记分牌下小桌上的空饭盒拣起,一边恶狠狠地塞进垃圾筒,一边冷冷地问他:

“吃好啦?”

“啊。”男孩抬头看她,面不改色,口气上居然还有点爱搭不理。

“香吗?”

男孩反倒疑惑地看着她,毫无羞耻地答:“还行。”然后故意不再理她,目光移到挂在墙角的电视机上,去看那群魔乱舞的珊了。要不是保龄球厅接班的人过来喊她,林星真想把这小子好好羞辱一下,你装什么傻呀!

林星事后想想,这小子的脸皮倒是厚到了可爱的程度,他似乎没有一点歉疚和遮掩,居然大大方方,自然而然。那天晚上林星下工时,艾丽因为单元门的钥匙锁在屋里所以跑到京天娱乐城来找她,两人就在娱乐城的餐厅里吃了一顿上海某。饭罢还是艾丽请客,她们在娱乐城的歌舞厅里轻松地玩儿了一个晚上,直到有个半醉的客人将林星当成坐台的小姐上来纠缠,她才拉着文丽退场。此时已是深夜,娱乐城的门前居然找不到一辆出租车,已经有几个人焦急地站到了马路的当中。她们等了足有十分钟才拦到一部夏利,却又有一个男孩跑过来和她们抢。林星一看,正是那吹萨克斯管的少年,不由怒从中来,吼了一声:“嘿!你讲不讲理厂那男孩的无赖比中午抢饭来得更加自然,他说这么晚了能不能捎上我呀,先送你们还不行吗,今天这车我请客。林星报复地想说不行,不料艾丽被他的“恳切”打动,抢先说当然行啦,没问题,上车吧。男孩说声谢谢,竟然比林星她们还快地坐进了车子的前座。

车刚一开起来,男孩就仰着头睡着了,车开到林星家,艾丽推醒他,他擦着口水睡意朦胧地问多少钱呀?艾丽笑道:算了,钱我都付了。林星一言不发地下车,男孩说再见她也没应。艾丽下车就问林星:怎么认识的,他们乐队去哪儿了?林星说:你自己问他去。她知道艾丽的男朋友全是年纪在三四“张”以上的大款,但艾丽内心真正喜欢的,还是这种又年轻又酷的帅哥类型,萨克斯少年的这张流川枫式的脸,当然对艾丽有着绝对的杀伤力。林星的话音未落,那男孩就像是听见什么似的,已经开出十多米远的出租车又停下来,他下了车直冲她们跑回来。艾丽兴奋地问他怎么啦?男孩说:借我一点钱行吗?说得艾丽都愣住了:你是谁呀我借你钱?男孩转而对林景说:你不是京天娱乐城的吗,我忘带钱了,有二十块就行。明天就还你。林星项面子掏了钱,她有张伍拾圆的票子,给了他。她想这男孩准是让他周围的人,包括一些女孩子宠惯了,以致如此好意思。其实漂亮男孩林星不是没见过,她知道男孩越漂亮越没信用。

果然,第二天那男孩就根本不在京天娱乐城露面了,第三天,林星就结束了在那儿的采访转到长天超市公司去了。她一点不稀奇,——宠坏的男孩对用别人的钱肯定已经习以为常,当初他嘴里的那个“借”字,不过是个礼貌而已。

这事也仅仅让林星心里轻微地恶心了一下,然后压根就不再去想了。关于长天集团系列报道的第一篇稿子,她已经搞出来交了上去。心情上的疲劳顿时缓解了许多。要不是和刘文庆的一场争吵,她几乎想买张火车票去吉海市玩儿上几天。吉海不仅有著名的国家级森林公园和度假疗养的胜地,而且还是长天集团的发祥地。

她最近已经和刘文庆吵了两次架,都是在电话里。那天刘文庆来电话约她晚上和他出去吃饭,倒不是因为他们有近两个星期没见过面,而是刘文庆这个晚上有一个重要的饭局。是他的一个朋友做东,在“阿伊鲍鱼”酒家租了个单间,据说请的人都是些大公司的老板和文艺界的“腕儿”。刘文庆不知托了什么门路,硬是挤进了这次高层次的聚会。他在电话里的口气很急切:“今天真的很重要,你知道谁来吗,长天实业开发公司的老总,他们也请了。”

林星觉得很奇怪:“爱谁来谁来,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去不就完了。我最讨厌和一帮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吃饭了。”

刘文庆在电话的那一头不知是板着脸还是在笑:“你不知道,他们说那开发公司的老总特别色,你要是去了,跟他聊聊长天实业股票的走势,他保证活多。你问,我在旁边听,我能听出来。他们长天实业董事会什么时候开,今年分红方案怎么定,他是直属公司的老总,肯定了解些内幕。”

林星马上拒绝,不但拒绝,而且痛斥:“你拿我当什么啦,当色情间谍吗!”

“就是吃一顿饭,而且都是有层次的人,又不会干别的。”

“你干吗不到街上拉一个小姐夫,那些大饭店的门口,有的是。”

“这是什么话,我是带我女朋友去,名正言顺,你别闹了好不好。”

“人家又没请我,我自己去难受不难受呀。”

刘文庆笑道:“这种场合,漂亮女孩永远是最受欢迎的人,多多益善。”

“好!”林星说:“那我带一个排去。”

“行啊,只要好看。”刘文庆笑了一下,及时收住,说:“别闹了别闹了,我这也不光为了我自己呀,挣了钱还不是为你。”

“‘好啊,既然这样,我宣布我从今以后决不再花你一分钱,你以后也别再说什么为了我。”

刘文庆几乎是求情的口气:“好好好,就算为我,好不好?今天晚上六点半,阿伊鲍鱼酒家,劳驾您老人家为我吃个鲍鱼,行吗?”

电话突然不通了,不知是他的手机没电了还是信号不好,林星还能断断续续听见刘文庆在那边大呼小叫:“喂,喂喂,你听见吗,晚上六点半……”

她没有再把电话打过去,晚上她反正不打算去的。刘文庆公然拿自己女朋友的脸盘去做生意场上的诱饵,这种行径林星怎么也不能接受。她最初认识刘文庆时他还在那个空调机厂当工程师,她家空调坏了,他带工人来修。后来又坏了,她呼他,他又来修。一来二去,她对这位身材魁梧,精通技术,会谈人生的年轻人有了好感。

刘文庆那时候也热衷于赚钱,但只热在口头。在林星的观念上,年轻人会赚钱是一种本事。只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非但不是缺点,还是成就事业的动力。

但刘文庆现在的样子,好像有些让人讨厌了,林星在他那里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有好几次了,林星想试着跟他告吹,看看他做何反应。她估计不出他会痛不欲生还是爱谁谁。

晚上五点钟从社里下了班,林星当然没去什么“阿伊鲍鱼”,而是直接骑车回了家,路上盘算着是随便在外面吃点什么还是回家自己下面。权衡不定时已经到了家门口。低头镇车时忽听有人在她身后叫:‘“哎!”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瘦瘦的萨克斯男孩。她见到他不知为什么挺高兴,也许是因为她猜想他是专门来还钱的,这一来她对他的看法稍稍好了一点。

果然,男孩说:“我还以为你是京天娱乐城的呢,结果一问,说你是个记者。

我欠你的车钱还没还呢。”

林星说:“咳,我都忘了。”虽然她并没有忘,但她觉得该这么说。

男孩把五十块钱递过来,问:“要付利息吗?”

林星并不想马上结束谈话,于是说:“那看你了。”

男孩有些嘴笨似的,迟疑了一下才说:“那,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

说到吃饭,林里突然灵机一动:“吃饭免了,求你帮忙办个事,行不行?”

男孩说:“订。”

林星欲言又止,笑笑,说:“算了,说了你该生气了。”’

男孩口虽拙,态度看得出是认真的:“没事

林星还是笑:‘“真不生气?”

男孩说:“真不生气。”

林星说:“你不会把我当疯子吧?”

男孩笑笑摇头。

林星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就算,反正我也无所谓。”

男孩再次说:‘“行。”

林星说:‘“你陪我吃顿饭去吧。”

男孩说:“我不就说要请你吃饭吗。”

林星说:“不用你请,有人请。你陪我去,得装做是我的男朋友,行吗?”林星看他一愣的样子,连忙用笑来松弛他:“没把你吓着吧?”

男孩显然感到意外,但故意镇定地说:“‘没有没有。”

林星说:“就一顿饭,你就吃你的,不用说什么,我说什么你应和一下,就行了。”

男孩大概认为拒绝女孩子的这种请求是胆怯和小气的表现,  所以大方地说:“行啊,没问题。”

林星抬手看一下表,说:“走!”

于是他们就站在了路口,抬着两支胳膊拦出租车。林星问男孩:“我叫林星,你叫什么?”’

男孩说:“我叫吴晓,口天吴,拂晓的晓。”

林星交待:“吃饭的时候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咱们认识有一阵了,是你追我。

行吗?不委屈你吧?你今年多大了?”

吴晓说:“二十二了。”

“二十二?”林星歪头看他:“看不出你比我还大一岁啊。”

吴晓说:“能告诉我为什么让我装你男朋友吗?”

林星笑一下:“放心,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今天吃饭的人里,有个人想追我,我拉你去让他看看,气气他。”

吴晓也笑笑:“噢。”紧接着居然厚道地问:“那会不会太伤害他?”

林景说:“放心,不会出人命的。”

两人在路边刚刚燃亮的路灯下,既仓促简短像串供似的统一了口径,又进行了“政策交底”和“减轻思想负担”的工作。车很快来了,但路上很堵,他们赶到位于长安街东头的“阿伊鲍鱼”酒家时'奇。com书',那一桌主客已经喝过了第一轮酒。刘文庆几乎顾不上抱怨她的姗姗来迟,便把眼睛盯上了吴晓,“他谁呀?”他第一句便这样低声地问她。桌上有人叫:“啊,小刘,这是你女朋友吧,来晚了要罚三杯!”刘文庆才笑着为她介绍:“噢,快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马总,是我的恩师。这位是黄总,北京城搞证券的没有不知道黄总大名的。这位是资主任,这是今天这桌上真正的政府领导……这是金总,我跟你说过的,金总是长天实业开发公司的老总……”他把今天心目中的主角儿放到最后介绍,而且口气上也有些微妙的加强。而那位马总,大概是今天的主人,热情地张罗服务员过来加座位加餐具,把林星的座位加在了刘文庆旁边,还一个劲儿地说:‘“我跟小刘好多年了,到现在他才让我见他女朋友,厉害厉害。”林星也不知道他说的厉害是指什么。她推着刘文庆叫他去那边坐,把吴晓拉到了刘文庆的座位上,和她挨着坐。她半笑不笑地回应着那位马总:‘“我和刘文庆是过去的事了,这位是我现在的朋友。”她公然向大家介绍吴晓,然后又说:“不过刘文庆还不错,有这种吃饭之类的好事总还不忘了我。”

大家都有点愣,有人偷偷看刘文庆,刘文庆脸上已经挂起青皮,但还笑着,他看出来林星今天是闹事来的。林星也是其准了他不可能在今天这种场合下跟她吵,因为男人是绝不会为了男女私事而不顾自己的面子和事业的。何况关于钱和爱情就为第一的问题,在刘文庆的观念上早有定论。

刘文庆平笑着举了杯,自我解嘲地对众人说:“‘大家别理她,她就这脾气,我也没辙。来,金总,我敬你……”

大家举杯喝酒,男人们对这类事不敏感,无所谓,大面儿过得去就行,桌面上又恢复了应有的气氛。林星只是气气刘文庆,目的达到,也并不想撤泼,也就跟着喝酒。对刘文庆爱搭不理,对其他人笑脸相迎,有问必答。更多地,是给吴晓夹菜,两人频频碰杯自饮。吴晓不会喝酒,但她还是和他碰杯,都是抿一口而且,做做样子,目的还是给刘文庆看。吴晓一言不发,听别人说话,吃自己的菜。既不像那天偷吃林景盒饭那般狼吞虎咽,也没有丝毫担娘局促。林星以前是常被人拉到这种高级酒楼和大饭店里吃饭的。在男人的饭局上,漂亮女人永远是一道不可缺少的风景。

但吴晓这种半大男孩显然没有这种机会,所以林景对他的从容不迫深感惊讶。这小子吃饭的姿态居然很绅士,很讲规矩,而且并不刻意,一举一动都很自然。真不知道他这点修养是与生俱来还是在什么地方练过。

这顿饭对林星来说,不知是胜利还是失败。她后来甚至说不清她是把刘文庆气了,还是把自己气了。因为刘文庆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尴尬恼火以至一蹑不振,酒过三巡他竟像没事儿人那样轻松自如地进入主题。他说金总正好您今天来了我还想问您呢,我手上压了不少长实的股票,不知道今年董事会的分红方案怎么定,有没有什么利好的消息透露透露,反正今天也没外人。那金总喝得面色微红,反问说你们希望是什么方案?刘文庆说:长实股是多年的绩优胜,现在又是牛气冲天,当然是送股的方案好,哪怕是十送一呢。我们现在主要担,心别定个现金分红的方案,那非跌不可,那我们还不如现在就抛了呢,现在还算是高位。刘文庆说这话吸引了桌上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其他话题一时暂停,大家都看那位金总,不知他的嘴里含的究竟是利好还是利空。但见酒酣耳热的金总微微一笑,目光并不去看刘文庆,却清楚地说了一句:你先留着D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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