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近百年来,昆仑派这三个字,几乎已成陈迹,江湖上人,都认为昆仑派的武学,已经失传。此时,忽然听丁建中自称昆仑门下,自然更感惊异,几人心中都不禁暗暗嘀咕:“无怪此人年纪不大,一身武学,高不可测,原来竟是昆仑门下。”
戴珍珠从未在江湖行走,也不曾听说过江湖上的事,因此并末觉得惊奇,冷笑一声道:“你妹子呢?不是会金针?”
丁建中道:“不错,她是泰山传人,当然会使金针,但是金针不是毒针,我妹子也不会因为要报父仇,在针上淬毒,破坏观日老人的家风,这一点,姑娘尽可放心。”说到这里,接着道:“在下方才曾向冷舵主说过,快则三月,迟则半年,在下誓必找出原凶…………”
戴珍珠目中隐含怨毒,冷冷说道:“不用了,爹被人暗算,我是爹的女儿,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是我,找寻凶手,是我的事,用不着爹的仇人,去找杀害我爹的凶手。”
她坚强得几乎换了一个人,脸上也流露着无比坚毅之色,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卑不亢,极为得体。一时看得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等几个老江湖,暗暗称奇不止。
丁建中和她目光一对,只觉她剪水双瞳之中,另有一种慑人的怨毒之色,这种怨毒.含着强烈的悲愤和仇视,只要看她—眼,会使你终身难忘,不由得心头暗暗一凛。
戴珍珠话声一落.接着问道:“你叫丁建中?”
丁建中道:“不错。”
戴珍珠道:“你是向爹寻仇来的,如果想要斩草除根,你只管动手,父债女还,我死而无怨。”
丁建中道:“在下兄妹虽是寻仇而来,但听令尊方才说出经过,此事幕后另有主谋之人,令尊已死,这笔帐也就此了结了。”戴珍珠道:“那好,你们走吧!”
丁建中一抱拳道:“姑娘珍重。”
他不知对仇人的女儿,该不该说“珍重”;但他内心,总觉得对这位毫无武功的荏弱少女,有着一份极深的歉意。
那也许是东天王戴天行临死时在椅子靠手留下“小女”二字,引起他深刻的不安,也使他内心有着沉重的感觉,转身朝外行去。戴珍珠跪倒地上,不由得放声大哭。
公孙丑摸着颏下几茎鼠须,凑近头去,尖细的道:“大小姐,戴大庄主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大小姐还宜节哀顺变才是。”
戴珍珠抬目道:“公孙先生,你是有名的神医,爹还有救么?”
公孙丑攒攒眉道:“大小姐,你不是没看到,戴大庄主毒针中在‘藏血穴’上,这是致命的穴道,别说区区,就是有华佗在场,除非立时剖开后脑,把中毒的地方,用解毒药水清洗,否则一等剧毒渗入血液,也难以奏功,区区跟大小姐进来之时,戴大庄主早已气绝多时,区区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回天乏术了。”
戴珍珠哭道:“你救不活爹,还算什么神医?你快走吧!”
公孙丑陪笑道:“是、是、区区无能为力,实在惭愧得很,区区自当告退,只是戴大庄主答应区区的两柄折扇……”
戴珍珠道:“什么?你救不活我爹,还要扇子?”
公孙丑耸耸肩道:“大小姐,这是两码子事,戴大庄主方才亲口答应过的,区区替大小姐治病,以两柄折扇为酬……”
戴珍珠道:“爹答应你,你就跟爹去要好了。”
公孙丑苦笑道:“大小姐,戴大庄主名闻武林,一诺千金……”戴珍珠道:“我没有听见。”
公孙丑指指路传广等三人,说道:“戴大庄主方才还特别交待刘总管,这事还有路寨主、铁寨主、冷总舵主三人为证。”
戴珍珠冷冷道:“我不管。扇是我跟爹要的,爹已经给了我,我可没答应过你。”公孙丑苦笑道:“这真是从何说起?”
戴珍珠道:“好啦,公孙先生,你可以走了。”
说完,转身朝刘总管道,“刘总管,你给我送客。”
刘总管也没想到平日柔弱的大小姐,会忽然变得这般刚强起来,但他究竟是戴庄的总管,大小姐吩咐下来,哪得不听。这就目视公孙丑,冷声道:“公孙先生,大小姐要兄弟送客、先生请吧!”鬼医公孙丑一生专敲竹杠,这回可也没有法子。
人家戴庄,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方武林雄主,纵然东天王已经过世,但凭他—个游方郎中,可还是招惹不起!
公孙丑摸摸后脑,耸着肩道:“好,好,区区这就走,不劳总管相送。”他拿眼望望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三人,背起药箱,转身就走。
刘总管奉命“送客”,自然要—路送到大门,才行回转。
夜色渐深,灰黯的天空,不见一颗星星,黑沉沉的,好像比平时低了许多!
戴庄广大的庄院.—片漆黑,没有灯光,也不闻人声。
蓦地在院落左边一片树林中,轻悄的闪出一道人影。
这人是个灰衣汉子,用黑布蒙着脸,看不清他的面貌。自然不知道他是准?
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他是一个瘦小个子。
蒙面灰衣人身法十分俐落,陡然身躯平拔而起.一下跃起三丈多高,落在围墙之上,再一踊身,越过三丈来宽的甬道,落在屋面上。
他身子轻如落叶.疾如鹰隼,纵掠起落,不带丝毫声息!
才一落到屋面,就迅快伏下身去,目光朝四外一瞥,不见有人隐伏,身形一弓,像狸猫般轻捷的翻过屋脊,再次伏下身来,凝目朝四周打量。
这里已是中院,庭中摆着不少花卉,暗阴之中,更见花影迷离。但偌大一片庄院,竟然不闻人声,好像这巨大的宅院之中,所有的人,都已进入梦乡,连—点戒备都没有。
戴庄,称雄东南,当然不会这般任人深入。
蒙面灰衣人纵然艺高胆大.行动之间,也极为谨慎,直等仔细察看,确定这中院之中,并无埋伏,才飘身落地,目光—抬,正待向通往内宅后院的一道长廊门口掠去!
这一瞬间,他陡然发觉身后有人欺近!
在他发现之时,对方已经欺到身后数尺之内!
老实说,以他的身手,足可列名江湖一流高手之内,只是他数十年来,一直深藏不露,让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武功极高的。但他自己自然知道,一身武功,不在任何一位久享盛名的高手之下。
此刻居然有人欺到他身后,而且一直逼近到数尺远近,自
己才发觉,这教他如何不凛骇?
这一刹那,他在吸一口气的时间之内,已经连续施展了九种不同的身法,挪移闪动身形,企图摆脱对方。但任你闪动如何快速,身后的人依然如影随形,看不见一点影子,连半丝声响都没有!好像只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但他知道身后始终有人跟着,并未离去。
蒙面灰衣人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忖道:“此人除非精擅‘百变鬼影附身法’,不然,以自己的‘揶移九转身法’,怎会无法逼他现出身形来呢?”
他站定身子,暗暗提聚功力,试以“天视地听”之术,暗查身后隐身人的呼吸;奇怪的对方居然连一点呼吸的声息也没有!不错,只此一点.已可证明此人使的果然是“百变鬼影附身法”无疑!
只是他何以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不见任何动静呢?
对方越是不见动静,他也越不敢妄动。
两人就这样足足僵持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蒙面灰衣人再也沉不住气,压低声音,问道:“朋友究是何方神圣?这样耗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经过这一阵对耗,而没有动静,他可断定对方绝不会是戴庄中人。身后忽然响起一声低森的嘿然阴笑!
这笑声竟然已经近到不过三尺光景!
蒙面灰衣人悚然一惊,但他知道对方武功之高,诡异莫测,此时双方已是举手可及,真要出手暗算,自己只怕无法躲闪得开,心念闪电一动,只好全神戒备,凝立不动。
只听身后那人阴森的道;“朋友还算识相,老实说,此时只要你稍有举动,在下随时都可以取你性命。”
蒙面灰衣人没有回头,依然压低声音道:“朋友究竟有何见教?”他已经听出对方暂时不会出手,但依然功凝百穴,不敢稍懈。
隐身人阴笑道:“问得好,在下恭候阁下,正有一事请教。”
恭候,他这话似是早知道自己夜晚会来!
蒙面灰衣人心里疑念滋生,问道:“什么事。”
隐身人道:“关于两柄古扇。”
“两柄古扇?”
蒙面灰衣人暗暗一惊,以惊奇口气问道;“朋友说什么?”
隐身人阴恻恻道:“难道阁下不是为两柄古扇来的?”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不知朋友说的什么?”
隐身人冷晒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你阁下难道不是公孙先生?”蒙面灰衣人摇摇头,苦笑道:“朋友认错人了。”
话声甯落,一低头,双手往后一划,身如狼窜,箭一般朝前掠出,在他双手一划之势,两把金针,寒芒飞闪,朝身后电射打去。
这两把金针,他蓄势巳久,早已在暗中拟准了对方穴道。
双方相距不过咫尺,隐身人武功再高.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自然不易躲闪,但就在蒙面灰衣人窜掠出去一丈来远,双足堪堪落地,就听身后响起了隐身人森冷的声音:“公孙丑,你不要命了?”
等他一停,只听隐身人依然在他身后三尺,冷笑出声。
蒙面灰衣人猛地吐气开声,右掌一记“龙尾挥风”,朝身后横挥过去.人随掌转,同时迅速往后转过身去。
他这一掌当然又击了个空。隐身人森冷的道:“公孙丑,你不用多花气力了,在下也没工夫和你尽逗着玩。”
蒙面灰衣人连番出手,都末伤到对方,心中更是惊骇,只得站停下来,冷冷的道:“朋友一直躲在在下身后,算得什么人物?”
隐身人冷晒道:“徼我没用,在下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阁下还是安静些,咱们好好谈谈。”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并非公孙丑。”
隐身人嘿然笑道:“你是不是公孙丑,并不重要,你只要说出两柄古扇的来历就好。”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不知道的事,你要我如何说呢?”
隐身人冷森的道:“你会知道的。”话声甫落,蒙面灰衣人突觉右胛“入洞穴”,突然如被蚊子叮了一口!
心中不由大惊,这是自己打出去的金针,他接去了,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用金针制了自己的穴道。
这一瞬间,他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失灵,嘶声道;“朋友这……”
隐身人不待他说下去,截着沉喝道:“说,那两柄古扇,是何来历?”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也只看出是唐代之物,画工精细,应该是很值钱的古董……”
隐身人冷笑道:“你这话,我听了会满意么?”
蒙面灰衣人道:“我真的不知道了。”
隐身人道:“很好。”话声入耳,蒙面灰衣人突觉背脊上两处经外奇穴一麻,登时感到两条经络中顺行的气血,忽然逆转,反向内腑攻去!心头猛然一震骇然变色道:“你使的是……”
隐身人阴森一笑道;“逆血攻心,你如果知道厉害,就该实话实说.”
蒙面灰衣人冷冷说道:“朋友强人所难,那是逼我说谎了。”
隐身人阴声道:“你说真说假,悉听尊便,不过在下相信你公孙丑到了时候,就不敢再说谎了。”
就是这两句话的工夫,只听蒙面灰衣人口中哼了一声,额上突然现出了汗水。
隐身人阴森的道:“公孙先生功力深厚,在下相信你至少还可以支撑个一盏茶的工夫。”
蒙面灰衣人没有作声。他穴道被金针所制.半边身躯动弹不得,除了硬拼,自然只有忍受一途可行。
不大工夫,他蒙面黑巾之内,汗水愈流愈多,不但黑布全已湿透,身上也大汗淋漓,衣衫浃背。同时全身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轻微颤抖。
显然,他正用最大的忍耐,和“逆血攻心”的剧烈痛苦相抗。果然,还不到一盏热茶时光,蒙面灰衣人突然喘息着道:“朋友,快解开我身上穴道。”
隐身人轻蔑的笑道:“这不过刚开始而已,在下不相信你公孙先生究竟有多大的耐心?”
蒙面灰衣人道;“朋友先解开我的穴道,我们再好好的谈吧!”
隐身人阴恻恻的道:“你还想和我讨价还价?”
蒙面灰衣人喘息更急,说道:“在下说了。”
隐身人双手在他肩后连揉两揉,解开了蒙面灰衣人身上的穴道,喝道:“快说!”
蒙面灰衣人长吁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道:“那两柄扇,是天香仙子之物……”倏然住口,不再往下说。
隐身人追问道:“还有呢?”
蒙面灰衣人苦笑道:“在下知道的只有这一点了。”
他怕隐身人不相信,接着道:“这两柄扇子。在下当时不过匆匆一瞥,详细情形.也就说不上来。”这也是实话。
隐身人阴森一笑,猛发一掌,朝蒙面灰衣人背后“灵台穴”上击去.蒙面灰衣人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应掌飞起,直跌出旷丈开外,口喷鲜血,扑倒地上。
隐身人目光森冷,只瞥了他一跟,猛地双足—顿,—道人影,快如闪电,朝后院疾射而去。
第 四 章
后院,正是内宅。一排七间楼宇,此时只有靠东首的一角小楼上,雕窗未掩,帘幕间隐隐透出烛光!
一阵轻风,从窗户间吹入,银烛摇红,随着轻微晃动!
突然间,这一间布置华美的香闺当中,已经多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这黑衣人中等身材,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但仅仅两个眼孔,透射出来的眼神,就够深沉、够森冷!
这间香闺,正是东天王掌珠戴珍珠大小姐的住处。
东天王戴天行只此一女,她闺房里,当然布置得华丽夺目.玉奁明镜,绣墩锦帐,美不胜收。
薰茏里还在冒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淡淡青烟,整间香闺,都在一股沁人的幽香笼罩之中。
雕刻着龙凤的牙床,绣帐低垂,床前端正的放着一双三寸绣鞋。这是说戴大小姐已经入睡了!
这些,只不过是黑衣人目光一瞥间的事!
就在黑衣人穿窗而入,一言不发站在屋中间打量之际,床上的戴大小姐已经惊啊出声,颤声道:“你……你是什……什……么人……”原来她并未睡熟!
黑衣人森然道:“戴大小姐,不用害怕,只管起来。”
他这一开口,声音低而森冷,敢情就是方才的隐身人!
戴大小姐惊怖的道:“你……做什么来的?”
黑衣人冷声道:“你只管起来,我不会难为你的。”
戴大小姐依然惊颤的道:“你……究竟是……谁呢?”
黑衣人道:“你不用多问。”
戴大小姐道:“你……要什么……自己……只管拿好了,我的首饰……都在梳妆台上……”
“谁要你的首饰?”黑衣人不耐的道:“我叫你起来,你就起来。’
戴大小姐颤声道:“你和我爹有仇?要……来……杀……我……”
黑衣人深沉一笑道:“在下已经说过,不会难为你,你只管起来就是了。”
戴大小姐道:“那你究竟是干什么来的呢?”
黑衣人目光森冷,哼道:“戴大小姐,你再不出来,在下要不客气了。”
戴大小姐惊啊道:“你……你莫要过来.我……我在穿衣衫呢!”
床间果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唏索”之声,自然是戴大小姐正在穿着衣衫了。
黑夜人站在床前,等了一会儿,戴大小姐躲在床上、还是没有出来。
黑衣人忍不住狞声道:“戴大小姐,在下耐心有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快些出来?”
就在此时,左首壁间一道房门,突然开启!
两个一身青色劲装,手持短剑的少女,从门中走出。
在两个持剑少女身后,眼着走出一个一身缟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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