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慧道:“你有什么手续未了的?”
公孙丑两个指头一伸,笑嘻嘻的道:“第一,区区替戴大小姐金针通穴,十二支金针,要等半个时辰才能起下,区区这看病,才算完成治疗手续,第二……”
他忽然回头望望戴天行,语气拖长下来。
白慧看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心头大是不耐,截着道:“第二是什么,快说呀!”
公孙丑道:“第二是区区看完了病,才能向戴大庄主拜领两柄折扇。”
白慧哼道;‘那是你的事,咱们可没有这份雅兴,枯等你老半天。”
戴天行突然问道:“公孙先生,小女病症,起下金针,就可以完全痊愈了么?”
公孙丑连连点头道:“不错,令嫒经过金针过穴.药力透过经络,阴阳二脉调和,病势就可好转十之六七,只要明、后两天中午,按时服药。三天之内,可保康复,戴大庄主若是不信,区区可以拿我公孙丑三字,向你负责保证。”
戴天行突然敞笑一声道:“如此就好,老夫就不用耽误这两位小友的时间了。”
说到这里,朝公孙丑拱拱手道:“半个时辰之后,就烦请先生替小女起下金针,到时老夫若是死在这位小友手下,老夫答应先生的那两柄古扇,正由小女收藏,先生可向小女索取,这里有路老弟,铁老弟、冷老弟三位,可以为证。”
“不敢、不敢。”公孙丑慌忙还礼道:“区区那就先行谢过了。”
戴天行话声一落,霍地转过身来,面向白建中。抱抱拳道:“为了替小女治病,教两位久候了。”
白建中道:“不用客气。”
戴天行道:“方才老夫和小友约定的办法,两位可有意见?”
白建中道:“大庄主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分为两次动手,第一场先比拳掌,以二十招为限,不论胜负谁属,败的一方说出心中隐秘,再比第二场,了断恩仇,藉决生死。”
戴天行点点头道:“一点不错,小友那是完全同意了?”
白建中道:“咱们就这样决定。”
戴天行走前几步,在客厅较宽敞之处,和白建中对面站停,抱抱拳道:“小友可以赐招了。”
这里是东天王书房中的一间客厅,地方自然不会太大,除上首排着椅几,前面较为宽敞之处,也不过丈许见方。
但高手过招,双方进退之间.有这点回旋之地,也足够肆应了。白建中冷然道:“强宾不夺主,还是戴大庄主请先发招好了。
戴天行面对这位年轻高手,自然早已暗暗凝聚了全身功力.双掌提胸待发,但此时看他卓然而立,身上蓝衫飘逸,依然气定神闲,宛如五树临风,丝毫不见剑拔弩张之势!
心头不禁暗暗叫了声惭愧,忖道:“光看对方这份气度,自己就已先落了下乘!”想到这里,目光一抬,口中朗笑一声道:“小友既然这么说了,老夫那就有僭了。”
他姿势早就立好,笑声出口.人如山岳移动,举足跨上一步,身形微侧.右掌疾拍而出。
他右掌拍出,原是攻取敌人肩胸,但掌势发到—半,陡然招式一变.改平拍为斜切,飒然指风,划向白建中腰肋,同时当胸左掌,手臂微曲,欲出未出,内力集中掌心.更成为另一暗藏杀着的凌厉攻势。
东天王毕竟盛名无虚,出手一招,就使人感觉他全身精力允沛,功夫深湛,不同凡响。
白建中站着没动,他已经看出戴天行双手所笼罩的部位,变化繁奥,尤其是那只欲出未出的左掌,随着身形,欲旋未旋,暗蕴六七种不同杀手妙着,只要你出手封解,或后退一步,对方左手,立即乘虚而入。
他年纪虽轻,幼经名师薰陶,对江湖上各门派的手法,都能融会于心,是以戴天行一出手,他就能一眼看得出来。
戴天行出手何等快速,就在他右掌快要接近腰肋,白建中不退反进,一下欺到戴天行身侧。
这一下当真动如脱兔,右手疾发,五指化爪,向对方左手抓去,使的是一记“擒龙手”,手指晃动之间,同样暗藏了七八种变化。左手一绷,向外划去,指风强劲,拂向戴天行右手脉门,使的却是拂穴斩脉手法。
戴天行看他欺到自己左侧,心头方自一喜,右腕一缩收回,正待发出左手,瞥见白建中右手晃动,疾抓而来。这一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欲发未发,暗藏六七变的左手,竟然没有一种可以发出制敌,因为无论你以那一种变化出手,都在对方这一记擒拿手的威力之下。
戴天行心头不禁大感凛骇,急急旋身斜闪而出,错开这一对面被制的局面,只此一招,他已体认出对方这年轻人,一身所学.委实高不可测。
两人一合即分,各自错开,旁观的几人.只看到他们双方比划了一下招式,根本连手指也并未实际接触。
第 三 章
焉知两入这一招比划,几乎可以立决胜负,那一方出手稍慢,就非死即伤。
神弹子贺德生本来瞑目盘坐在木榻的人,此时也睁大双目,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双方动作。
鬼医公孙丑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用手指抹着鼻孔,轻轻吸气,生似只有他一个是局外人,对两人这场搏斗,无关痛痒。
戴天行身形错开,立即左足跨进,右手缩回时立即手掌一翻,一记“云龙现爪”,分心拍去。
白建中左脚斜退半步,使了一招“月移花影”,右手化卸敌人来掌,推出的手,却暗寓反击之势。”
戴天行双掌倏然一收,陡地欺身发掌,身形飘忽,掌势翻飞,闪电般拍出七掌,这七掌劲气横溢,身法手法,均极快捷,掌势极为猛恶。
白建中同样在进退之间,掌指齐施,忽拍忽划,突脉斩穴,变化奇奥,不论你戴天行攻势如何快速,他依然有攻有守,有时明明是封解对方掌势,但划出的指锋,却迫得戴天行不得不中途变招。
戴天行眼看八九招过去,依然打成千手,不,还是被对方稍占上风,深觉这等打法,有败无胜,眼看自己数十年英名,即将毁在这年轻人手下!
一个江湖上人,成名不易,要成为称雄一方的霸主更不易。他自然不甘心数十年威名,毁于一旦。
这一想,东天王一张老脸上,登时飞起一抹杀气,身法招式,陡然大变,双掌一先一后.掌心微凹,五指直立,招招都是踏奇门,走偏锋,极尽诡异。
白建中脸色一变,掌法也同时突转凌厉,右掌左指,随着用出奇奥招数。放手抢攻。
两人在客厅这片回旋不过数步的地方,展开了一抡急攻。
双力此刻都以奇奥手法争胜,是以拼斗虽烈,除了嘶然掌风,和划空生啸的指风,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场激战,直看得神弹子贺德生、路传广等人,莫不神情紧张。就是—手按着剑柄,本来深信她大哥有必胜之心的白慧,此刻也隐现惊疑之色。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打了十四、五招。
激战中,突听地下方砖,忽然发出一阵细碎的爆裂之声!
神弹子坐在榻上的入,忽然双眉紧锁,似是替谁担忧一般!原来地下方砖,这一阵爆裂,乃是东天王戴天行踏碎的。
神弹子贺德生究竟老于世故,阅历较深,眼看方砖爆碎,已可一叶知秋。
须知双方尽出奇招制胜。争的是奇、是快、是出敌不意,并非斗力,在争奇争快之际.脚下突然踏碎方砖,那只有一个解释.东天王拼搏中,已经无法承受对方攻势的压力。
这一点,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和刘总管等人,自然想不到,因此看到戴天行脚下踏碎方砖.认为戴大庄主功力深厚,反而脸形喜色。
就在此时。只听白建中朗声喝道:“第十九招了。”
这时戴天行正好侧身避开白建中的一记指风,听到白建中的喝声,口中沉喝一声;“好!”
身形乘机斜欺而上,立掌如刀,疾向白建中右肩切去。
白建中右手本已被对方封出门外,此时忽然指臂一屈,折了回来.指锋一下扫在戴天行右腕脉门之上。
这一下,手法之奇,武林罕见。
戴天行手腕一麻,右臀突然垂了下去。
白建中飘身后退,冷然道:“正好二十招,戴大庄主承让了。”白慧惊喜的“啊”了一声,道:“大哥,你胜了。”
路传广等人,却同时听得变了脸色。
戴天行老脸煞白,木立当场,忽然叹了口气,点头道:“小友身怀绝技,老夫认输,你们要问什么,那就问吧!”
白建中目光环视,说道:“在下要问的话,这里的人都不便听,戴庄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戴天行道:“小友两位,请到老夫书房中谈如何?”
白建中道:“可以。”一面回头道;“妹子,咱们到戴大庄主书房里去。”
戴天行也回头朝在座诸人颔首道:“诸位请在这里稍坐。”
他明知院中有人把守,连神弹子贺德生都被逼了进来,冷中锋、路传广等人,虽是一方霸王,但武功比这人差得太远,在自己这段梁子没有了断之前,谁也无法离开此地,这话也只是他身为主人的稍作交代而已。
他话声甫落,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三人同时抱拳道:“老爷子只管请便。”
戴天行朝白建中,白慧二人,抬抬手道:‘两位请随老夫来。”
说完.举步朝左首一道雕花月洞门走去。
白建中、白慧紧随他身后而入。
东天王虽是一位叱咤风云的武林大豪,但他这间书房,倒是布置精雅,窗明几净,四壁张挂了不少名家书画,就是世代书香人家的书斋,也不过如此。
白建中跨进书房,就回头朝白慧道;“妹子,你就站在门口,不准任何人窃听。”白慧点点头道:“我知道。”
戴天行并未理会,举步入室,一拍手道:“咱们方才已经动过手,现在该是坐下来谈问题的时候了,小友请随便坐。”
说着,自己就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白建中也不客气,在戴天行的对面坐下。
戴天行看了他一眼,问道:“小友兄妹,既非白四弟的侄子,想来也不是姓白了?”白建中道:“不错,在下姓丁。”
戴天行略作沉吟,抬目问道:“贤兄妹找上寒庄,还带了任老二和白老四两颗首级,想来是和咱们兄弟有血海深仇?”
丁建中道:“不错,你们四天王都在追杀之例,一个也逃不了。”
戴天行浓眉微皱,说道:“血债血还,老夫兄弟既然欠下了债,自然得还,老夫不想抵赖,只是老夫有一点不明白。”
丁建中道;“你说说看,那一点不明白?”
戴天行道:“听小友的口气,这笔血债,好像是老夫四兄弟欠下的?老夫四人,成名数十年,但当时天各一方,本来并不相识.江湖上有四天王之名,也只是近二十年来之事。”换句话说,咱们兄弟相称,也不过是二十年前之事,而且咱们四人,各有事业,若有联手对付一个人的事,还不多见,就老夫记忆所及,咱们四人一生之中,虽是杀人无数,但从未和一位姓丁的有过节……”
白慧道:“我姓常。”
“常?”戴天行身驱陡然一震张目道:“姑娘是八手仙猿常大侠常千里的后人?”
常慧凤目之中,隐有泪光,切齿遭:“你知道就好。”
丁建中冷声道:“十八年前,你们四人在蒙山南麓,围攻义父,可有其事?”原来他是八手仙猿常千里的义子。
戴天行点头道:“有,但咱们事前并不知道他就是常大侠。”
常慧冷笑道;“你们事前并不知道?这话有谁能信?”
戴天行苦笑道:“老夫已经承认当年围攻常大快,又何用在姑娘面前抵赖?事实上,咱们四人既非约好了对付常大侠,事前也确实不知那人就是常大侠……”
常慧尖声道:“你还说不是抵赖,你就是杀我爹的凶手……”丁建中挥手道:“妹子,你冷静一点。“—面朝戴天行道:“戴大庄主能否把事情说得清楚一点?”
戴天行苦笑道:“老夫既然败在小友手下,咱们有约在先,老夫自然要把此事说清楚了。”
语气微顿,略作思索,续道;“老夫方才说过,咱们四人在二十年以前,虽已成名多年,但本来天各一方,并不相识,咱们兄弟相称,也不过是二十年的事。”
丁建中道:“这话你说过,这和围攻义父有关么?”
戴天行道:“关系太大了。”
丁建中道:“那就请你说下去。”
戴天行两道痛苦的目光,望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老夫当年在南昌开了一家镖局,叫做湖海镖局,惨淡经营了十几年之久,南昌当时有五家镖局,生意都还不错,那时老夫也没有天王这个外号……”
丁建中道:“当年大家称你南昌一鼎。”
戴天行苦笑了笑道:“小友调查得很清楚。”
他不待丁建中发问,接道:“那是二十年前,南昌其他四家镖局,在一年之内,陆续出事,先后关闭,只有老夫经营的湖海镖局,巍然独存,这一来,变成了独家生意,老夫这家镖局自然信誉最好。生意最兴旺的当口,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手摸着花白胡子,感慨的道:“那是两江总督衙门委运的一批官饷,其中还有两江总督的十八门大箱子,当然押送官饷,除了咱们镖局的人,还有成百名的军士……”
常慧听得不耐道:“你们镖局的事,和围攻我爹,有什么关连?”丁建中道:“妹子,你别打岔,且听他说下去。”
戴天行续道:“那知离开南昌的第二天,就出了差错,八十万饷银和十八只箱子,一夜之间,竞告不翼而飞.押运军士,和镖局里派出去的四名镖师,悉数着了人家的道,醒来之时,就像做了一场南柯大梦,根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丁建中似是听得十分认真,问道:“后来如何?”
戴天行道:“丢了官饷,那是不得了的大罪,再说八十万两银子,镖局赔也赔不起,一连两天,真把老夫给急疯了,出动全局镖师,四出侦查.依然连一点影子也没有,直到第三天傍晚,镖局里忽然来了一个算命的瞎子,自称张铁口,善断福祸,他为老夫占了一卦,说老夫丢失官银,主先凶后吉,要老夫独自去城隍庙向城隍爷求援。
常慧撇撇嘴道:“鬼话连篇。”
丁建中以目示意,要她不可打岔。
戴天行道:“老夫因张铁口来得突然,就依言到城隍庙去,求了半天,城隍爷自然不会说话,老夫心中一动,跃登神龛,果然神案上放着—个密柬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信笺,上面大意是说饷银和十八只箱子,丝毫不动,只要老夫今后听命于他,均可原壁归还,如果愿意接受,可把神案上一盅冷酒,一口喝干,否则作罢。”
“神秘得很”。丁建中问道:“不知戴大庄主当时喝了没有?”
“喝了。”戴天行道:“杯中就是毒药,情势如此,老夫也非喝不可,追不回饷银,一样也是死罪,但喝下之后,城隍爷仍然毫无表示,搜遍神龛,别无只字,老夫只有回转镖局,但老夫回到镖局,就在房中桌上,发现了同样一个密柬,柬上说出饷银和十八只箱子,均在湖北大冶一处石灰窑中,要老夫立即派人前去点收……”
丁建中道:“给戴大庄主占卦的张铁口,你一定派人跟踪,不知下落如何?”
戴天行道:“老夫跑了半辈子江湖,这一点,自然不会放过,当时曾指派两名武功较高的镡师,暗中跟踪,其中之一,就是寒庄刘总管,但只跟到南门,就被他溜了。”
丁建中道:“戴大庄主就这样听命于他,此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戴天行道:“说来惭愧,二十年来,老夫表面上是一方霸主,实则受役于人,这人是谁?老夫始终不得而知。”
常慧好奇的道:“你没有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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