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中连发了七、八掌,都被老和尚轻易避过,少年气盛,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清啸,身子一曲一伸之间,“嗖”的一声,冲霄而起,拔起三丈来高。人在半空,突然一个回旋,夭矫如龙,俯冲而下,双掌连环劈出。
贺德生看得猛然一惊,暗暗忖道:“他使的莫非是武林中久已失传的昆仑奇学‘云龙九掌’?”
就在此时,突听驼龙的声音喝道:“建中,住手!”
一道人影,跟着在一棵大树上飞起,疾泻而下。
丁建中双掌甫发,正朝着瘦金刚当头俯冲劈落,耳中听到姜大叔的喝声,赶紧双掌一收,身形一折,疾如流星,掠过瘦金刚头顶,落到一丈开外。
贺德生爪指飞洒,正在着着逼进的人,也自停了下来。
驼龙姜大川落到地上,丁建中同时双足一落,站住身子,拱拱手叫道:“大叔……”
“阿弥陀佛!”
瘦金刚双手合十,含笑道:“姜老施主终于来了。”
贺德生不待驼龙开口,急忙迎着道:“姜大侠来得正好,这厮……”
驼龙笑了笑,摇手道:“兄弟已经来了一会,你们动手的情形,都已看到了。”
丁建中道:“大叔那又为什么要阻止小侄出手呢?”
驼龙笑道:“你再想想看,就会明白过来了。”
丁建中听得一怔,道:“小侄还是想不出来。”
驼龙望了贺德生一眼,才道:“你和贺老哥联手抢攻,大师可曾还手么?”丁建中一呆道:“没有。”
“这就是了!”
驼龙接着笑道:“以你和贺老哥的武功,联手合击,试问武林中能有几个人接得下来?若非大师修持功深,在这种既不出手封架,仅凭游走闪避,又有谁能躲闪得开?”
丁建中吃惊道:“大叔,你说他不是假的?”
驼龙道:“你和贺老哥连攻了十数招之多,可曾触及大师一点衣角?”丁建中又是一楞!
姜大叔说的没错,就算他老和尚武功再高,也总不至于合两人之力,会连对方一点衣角都沾不到!
驼龙不待他开口,微微一笑道,“这就是达摩祖师面壁九年参悟出来的‘大乘禅法’,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枯禅神功’,佛门至高无上的功夫,以不变应万变,否则你们怎会一点也碰不到大师的身子?”
瘦金刚合十道:“姜老施主好说,老衲曷克臻此?”
贺德生不信道:“姜大侠,咱们来时不是约好了的记号,兄弟向他两次举手指天,他怎会一无所知呢?”
驼龙道:“兄弟刚才也是怀疑大师是假扮之人,但看了你们动手的情形,才发觉咱们赶来欧阳,是上了贼子的当,这叫君子可欺以方吧!”
贺德生矍然道:“会有这等事?”
驼龙道:“现在想来,这是贼子有心安排,他先在此地故布疑阵,把大师引来,然后又匆匆回去,要咱们兼程赶来,还互相约定暗号,这一来,好让咱们认定大师是假的,合力对付大师,至少也落个两败俱伤之局。
瘦金刚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段经过,这孽障当真狠毒得很。”
贺德生赧然抱拳道:“在下冒犯大师之处,还望大师多多曲宥。”
瘦金刚道:“这是误会,老施主也不必介意。”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问道:“那位女施主呢?”
丁建中:“老师傅不是要妹子留在那里,保护那孩子么?”
瘦金刚一怔道:“那又是孽障故弄玄虚,老衲在楼前发现孽障足印,一路找到此地,并未回去,更没有要女施主留下……”
“不好!”驼龙急急说道:“小慧不是贼子的对手,咱们快走。”
人随声起,有如大鹏凌空,当先飞掠而去。
丁建中听说妹子有了危险,心头一急,双臂划处,一道人影,矫若神龙,腾空掠起,紧随驼龙身后疾向西北投去。
贺德生看得骇然回顾道:“这位丁少侠使的莫非是传闻失传已久的昆仑云龙身法?”
瘦金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行走江湖数十年,像这位小施主,轻轻年纪,能有这样身手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莽莽江湖,杀机隐伏,这到底是祸是福?”
老和尚语带禅机,似赞许,也是感叹,但是说话之时,也洒开大步,跟了下去。等瘦金刚、贺德生赶到黄溪渡冉姓农家,驼龙和贺德生已经到了一会儿,里里外外都已搜索遍了,那里还有常慧和瑕儿的踪影?
丁建中急得六神无主,攒着眉道:“大叔,妹子分明是被贼子劫持去了,这怎么办呢?”
驼龙心头自然也很着急,但他表面上还是十分镇定,点头道:“这贼子果然狡猾得很,咱们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建中,目前急也没用,咱们先听听大师的意见,再作定夺。
瘦金刚道:“阿弥陀佛,老衲觉得此地无丝毫打斗痕迹,那是说女施主是被孽障骗去的了。”
丁建中道:“他假扮老师傅,妹子不察,自然不会对他有何戒备,他自可轻而易举的把人制住了。”
瘦金刚点点头,说道:“救人如救火,这孽障劫持了女施主和那小施主,可能是往永修方向去的,姜老施主三位只管先追上去,老衲埋了这位女施主,自会赶去和三位会合。
驼龙道:“那孩子是他亲生骨肉,他不会残杀的,至于劫持小慧,那可能是为了对付在下,谅他也不敢动小慧一根汗毛。”他口气微顿,看着瘦金刚,续道:“这里虽然只有一南一北两条路。(南往南昌,北通永修)但在下觉得他很可能又潜回南昌去了。”
瘦金刚道:“老施主必有高见?”
驼龙道:“这道理很简单,这里只有两条路,他是从南昌来的,咱们也是从南昌来的,谁都想得到,他绝不可能再回南昌去,因此咱们也必然会朝北追的,此人狡狯成性,自然也会给咱们来个背道而驰,而且南昌是通都大邑,四通八达,他只要赶到南昌,比去永修更为有利。”
瘦金刚合十道:“姜老施主分析的极是,这么说,孽障真可能又回南昌去了。”
丁建中道:“大叔,那么咱们快些追上去了。”
驼龙道:“急没有用,他把小慧劫去,总会有消息来的,咱们去帮老师傅,把这位姑娘的尸体埋了,再走不迟。”
丁建中道:“他劫持了妹子,怎会有消息来呢?”
驼龙笑了笑道:“他如果不想要胁我们,何用多费手脚,劫持小慧?”
贺德生连连点头道:“丁少侠,姜大侠说的极是,这厮利用下毒,胁迫兄弟替他做事,如今有常姑娘为人质,自然也会向两位提出条件来了。”
丁建中愤愤的以拳击掌,怒声道:“这厮给我遇上了,非废了他的武功不可。”
贺德生跟着笑道:“没错,给我遇上了,也饶不过他。”
于是大家动手,在茅舍前面挖了一个土坑,把冉女尸体埋好,又在她坟前竖了一方石碑,镌上“冉女之墓”字样,才一同离开黄溪渡。
瘦金刚合十道:“三位施主回转南昌,依老衲之见,不如下榻敝寺的好,孽障假扮老衲,劫持女施主,老衲自是不能置身事外,万一在南昌找不到他的踪影,老衲就陪姜老施主去一趟洛阳,他真要不肯放出女施主,老衲就废了他武功,也算是替大师兄清理门户。”
驼龙接口道:“大师厚意,在下叔侄那就叨扰了。”
回头朝贺德生道:“小慧失踪之事,有兄弟和建中两人,已经足够对付,实在不敢再劳动贺老哥,贺老哥如果有事,只管请便好了。”
贺德生大笑道:“如论武功,兄弟实在不是那厮的对手,姜大侠、丁少侠更无须兄弟助拳,兄弟也助不上拳,但那厮曾在兄弟身上下毒,论江湖过节,兄弟除非从此退出江湖,否则不能这样退却。”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兄弟和老师傅、姜大侠去黄溪渡,结果常姑娘被他劫持而去,常姑娘是和丁少侠、兄弟三人一组,搜索黄溪渡的,那厮假扮老师傅,咱们受他愚弄,论江湖道义,兄弟也有责任,因此,兄弟决不能置身事外,纵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番话,说得极为慷慨激昂,不愧江湖本色。
驼龙含笑道:“贺老哥血性中人,既然如此说了,咱们自表欢迎。”一行四人,回转绳金寺。
知客通善迎着合掌道:“师叔回来了。”
瘦金刚“唔”了一声。
通善跟在身后,接着道:“启禀师叔,公孙先生方才不别而去。”驼龙听在耳中,心头不觉一动。
瘦金刚驻足问道:“公孙施主几时走的?”
通善道:“方才午斋时候,公孙施主不曾到膳堂用膳,弟子着人去请,已经不在禅舍了。”
瘦金刚沉吟道:“他昨晚来时,曾告诉老衲,他伤势极重,没有三天时间,无法复原,要在咱们这里,休养三日,怎会走得如此匆忙,不告而去?”
通善躬身道:“这个弟子就不知道了。”
瘦金刚一摆手道:“好了,你下去。”
通善躬身而退。瘦金刚陪同三人,进入后进精舍,小沙弥立即端上四盏茗茶。
瘦金刚吩咐道:“悟勤,你去告诉厨下,老衲有几位佳宾在此,做几式素斋送来。”小沙弥答应一声,匆匆退去。
瘦金刚抬手道:“三位施主请用茶。”
大家落坐之后,驼龙端起茗碗,一手掀起盖子,用口吹着茶叶,暗中仔细闻了闻,才缓缓喝了一口。
他这一举动,瘦金刚并未在意,但坐在对面的贺德生,却看得清楚,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姜大侠此一举动,分明怀疑茶中有什么问题?啊,不错,常慧被贼人劫持,自该立即追踪救人,才是道理,他却反而折回绳金寺来,莫非……”他不觉警觉的看了瘦金刚一眼。
思忖之间,只见院前灰影移动,本寺方丈了一大师缓步而入,合掌行礼道:“师叔回来了,三位施主还没有用膳吧?”
瘦金刚道:“老衲已吩咐悟勤去准备了。”
了一道:“那位女施主呢,不曾随同姜老施主来么?”
驼龙在他行人精舍之时,暗暗朝他脚下打量了——眼,才接口道:“说来惭愧,在下小侄女,被贼人掳去了。”
了一听了大吃一惊,一脸俱是惊异之色,张目道:“女施主会被人掳去了?这……怎么会呢?”
这本来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有瘦金刚和泰山驼龙等人同行,就是千军万马之中,也不可能被人掳去,无怪他要大吃一惊了!
瘦金刚黑瘦的脸上,隐现怒容,愤然道:“那孽障居然假扮老衲,杀了姓冉的女施主,又复调虎离山,掳去常姑娘,老衲若不把他擒住,追回少林武功,处以门规,老衲就无颜再回少林寺去了。”
出家人最戒贪嗔,但老和尚这回是动了真怒。
了一合十道:“师叔认为今日之事,又是吕文锦干的了?”
瘦金刚哼道:“不是他,这会有谁?”
了一脸色诚敬,合掌道:“师叔把此事交给弟子去办好了。”
瘦金刚道:“不用,老衲亲手传他的武功,也要亲自把他武功废去,此事不用你管。”
了一从未见过师叔如此盛怒,自然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接着抬头道:“弟子还有一件事,禀告师叔,公孙施主,在师叔走后不久,即不别而去……”
瘦金刚颔首道:“老衲已听通善说过了,他既然不别而去,那就由他去了。”这时两名灰衣僧人,已在室中摆上素斋。
小沙弥朝瘦金刚躬身道:“老师傅请用膳了。”
瘦金刚站起身,抬抬手道:“两位施主请上坐。”
大家也不客气,就围着方桌落坐,了一则坐在茶几边的一张椅子上作陪。用罢素斋,小沙弥送上面巾,又替大家砌上开水,才行退去。
瘦金刚起身合十道:“三位施主请宽坐,老衲饭后要坐功片刻,恕老衲失陪了。”
驼龙接口道:“对了,在下午饭之后,也有静坐的习惯,不知可否假宝刹禅房、静坐片刻?”
丁建中心中暗暗奇怪:“大叔几时中午静坐过,他这是要干什么?”一面抬目道:“大叔,咱们不追那贼人去么?”
驼龙含笑道:“大叔如果猜得不错,他掳去小慧,准会有消息来的,下午如果没有消息,再出去找不迟。”
瘦金刚笑道;“原来姜老施主练的也是子午功。”接着朝小沙弥吩咐道:“悟动,公孙施主住的那间禅房,离这里最近,你领姜老施主去吧。”
那小沙弥躬身应“是”,接着合十道;“老施主,小僧给你带路。”
驼龙朝丁建中道:“建中,你陪贺老哥坐一回,愚叔只须顿饭工夫坐歇也就差不多了。”
丁建中道:“大叔坐功的时辰到了,那就请吧!”
驼龙没再多说,举步随着小沙弥走出精舍,踏上左首一条长廊,行了不过二十来步路,就有一道月洞门。
小沙弥领着他跨进月洞门,这里是一排五间禅房。
驼龙试探着问道:“小师傅,禅房就在这里么?”
小沙弥脚下一停,合掌道:“回老施主,这里是本寺的客房,除了中间一间客室,一共有四个房间,是准备着给少林寺有法师来的时候,下榻用的,所以离老师傅的禅房较近,平日都没有人住,昨晚公孙施主来的时候,伤势不轻,老师傅才吩咐小僧,临时收拾了一个房间,不瞒老施主说,其余三间,只是空屋,连被褥都没有呢。”
说话之时,已经走近门口,伸手推开房间,说道:“老施主请进,这间就是公孙施主住过的一间了,里面被褥都是现成的。”
驼龙跨进房中,点头道:“原来如此,公孙先生不是伤势还没有痊好么?怎么走了?”
小沙弥跟着走入笑道:“不知道,哦,公孙施主真是名满江湖的名医,他来的时候,还是小僧扶着他进来的,不过一个更次,他就行动自如,一点也看不出他是身负重伤的人了。”
驼龙笑道:“江湖上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能救得活,这点伤势,在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小沙弥道:“老施主要不要喝水,小僧去给你拿一壶水来。”
驼龙含笑道:“不用了,我只要坐歇一会就好。”
小沙弥合十一礼道:“那么小僧告退了。”
转身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禅房当然没有什么摆设。
房中靠壁是一张禅榻,临窗有一张小桌,和一把木椅,就别无他物。榻上除了折叠整齐的被褥,只有一个木枕。
驼龙当然不是为了坐功来的,他是为了想证实自己的推测。
鬼医公孙丑托庇到绳金寺来养伤,是因为绳金寺有瘦金刚在,没有人敢来追杀他。他伤势虽愈,但尚未完全复原,没有特别事故,是不会无故离去的。
他的不别而行,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二、是瘦金刚和自己等人,一同去了黄溪流,寺内就无人能保护他的安全。
这两点,都和自己的某一推想有关,驼龙自然非要到他房中来看看不可。
这就是他方才以“传音入密”告诉瘦金刚,希望老和尚以不露丝毫痕迹,让自己到公孙丑房里来的原因。
但他进入房中之后,这间禅房,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这一情形,不是公孙丑离开之后,已经有人进来整理过了,那么证明公孙丑确是自己离去的了!
驼龙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就脱去鞋子,跨上榻上!
突然,他目光注意到自己盘坐下之后,就在右首身侧的木板之上。这里岂非正好是坐着的人,右手放下来的地方?
如今这地方正好有人用指甲刻画了三个字。
用指甲刻下来的字,自然不会很明显。
公孙丑武功不算太差,即使事出仓猝,也不至于刻得如此不明显。
他之所以用指甲刻得如此不大清楚,显然是为了不让人家一眼就看到,而是要让怀疑他无故离去,必有原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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