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沙弥手持扫帚,从门中走出,一眼看到四人。同时单掌打讯,说道:“四位施主早啊。”
他们还当驼龙等人是进香来的香客。
这也难怪,不少善男信女,一大早从城里赶来,为的烧”头香”(头香即是在佛前烧第一柱香)。
神弹子贺德生已从石凳上站起,迎着道:“小师傅,咱们是来找人的。”右首一个小沙弥问道:“老施主要找谁?”
贺德生道:“知本大师。”
右首的小沙弥道:“四位是找老师傅来的?啊,那就不巧了,老师傅有个习惯,中午以前,不见外客。”
贺德生道:“小师傅,咱们是和老师傅约好了的,你进去通报—声,就知道了。”
两个小沙弥互望了一眼,右首的道:“你进去禀报大师傅一声看看。”
左首小沙弥点点头,放下扫帚,单掌打讯,躬身道:“四位施主稍候,小僧进去问问大师傅。”说完返身朝里奔去。
过没多久,只见一个身穿青灰僧袍的中年僧人急步朝外行来,他身后就跟着进去通报的小沙弥。
那中年僧人跨出山门,目光迅快的从四人身上掠过,双手合十,问道:“两位老施主莅临敝寺,不知有何见教?”
只要看他步履沉稳,身手定然不弱!
绳金寺乃是少林寺的分支.寺中和尚自然都是练家子了。
贺德生眼看驼龙依然坐着没动,这就说道:“大师傅请了,咱们是拜访知本大师来的。”
中年僧人合十道:“是的,贫僧听说了,只是老师傅一向有个习惯,中午以前不见外客,老施主有何贵干?能否见示贵姓尊号,容贫僧转陈,或是老施主午后再来?”
贺德生暗暗哼了一声,忖道:“瘦金刚好大的架子。”一面微笑道:“大师傅是贵寺知客。”中年僧人合十道:“正是。”
贺德生道:“老朽和姜大侠,是和知本大师约好了的,大师进去请示一下,就知道了。”
中年僧人迟疑的看了几人一眼才道:“老师傅和诸位约好了的?”这口气自然并不相信。
贺德生大笑道:“不错,是知本大师和咱们约好今晨一早来看他的。”
中午憎人合十道:“这个老师傅没有交代,贫僧就不知道了,四位施主既是和老师傅有约好了的,那就请到里面奉茶,容贫僧向老师傅禀报一声。”说完连连合掌肃客。
贺德生回身道:“姜大侠请。”
四人由中年僧人引路,进入山门,越过天井,折入左首一道腰门。这里是一间敞明的客室,中间一张圆桌上,还放着几盘瓜子、糖果。
中年僧人合十道:“四位施主请坐,容贫僧进去禀明老师傅,再来奉请。驼龙含笑道:“大师傅只管请便,不用客气。”
中年僧人再次合十一礼,退了出去。
贺德生道:“丁少侠,姑娘请坐。”
大家也就在椅上落坐。只见一名小沙弥托着木盘,送上香茗。
又过了一回,才见那中年僧人引着一个灰衲老僧走了进来。那老僧约有六旬,生得方面大耳,双口炯炯有神,右手握着一串念珠,步履从容,但并不是瘦金刚知本大师。
中年僧人跨进精舍,立即侧身让开,一面朝那灰衲老僧合十道:“就是这四位施主要见老师傅。”一面又向驼龙等人陪笑道:“这是敝寺主持。”
灰衲老僧不待众人开口,合掌道:“贫僧了一,还没请教檀樾尊姓大名?”
他是绳金寺主持。
贺德生拱拱手道:”原来是了一大师,在下贺德生……”
了一大师目中神光一动,合十道:“贺老檀樾莫非就是名满大江南北,人称神弹子的贺大侠么?”
贺德生道:“不敢,在下浪得虚名,说来惭愧得很。”口气一顿,接道:“这位才是誉满武林的姜大川姜大侠。”
“姜大川”这三十字,钻进了了一耳中,不由得身躯微震,吃惊道:“姜老檀樾莫非是泰山驼龙姜大侠么?”
驼龙连连拱手笑道:“大师好说,在下正是泰山姜大川。”
了一大师连忙合掌道:“姜大侠、贺大侠连袂驾临敝寺,正是敝寺的荣宠,只不知两位来见敝师叔,究竟是有何见教……”
驼龙道:“在下和贺老哥,是和知本大师约好了,今晨一早到宝刹找他来的。”
了一大师脸上神色微微有异,颔首道:“两位老檀樾原谅,敝师叔一向午前不见外客,贫僧方才据报,不知来的是谁,因此并未向敝师叔禀报。”
说到这里,回头朝中年僧人吩咐道:“通善,你在这里奉陪四位檀樾,老僧去去就来。”中年憎人合十应“是”。
了一大师朝驼龙等人合掌道:“贫僧告退。”
这回,他走得极快,匆匆往外行去。
常慧披披嘴道:“这是他自己昨晚和我们约好了的,反倒端起架子来了。”驼龙拦道:“小慧,不准乱说。”
知客通善合十陪笑道:“小僧方才不知诸位施主来历,因此只向主持禀报,并末进去禀报老师傅,还望女施主多多包涵。”
常慧问道:“知本大师每年中秋前后,都要到绳金寺来么?”
通善躬身道;“是的,敝寺每年一次礼斗祈福法会,都是由老师傅亲自主坛,因此每年八月,老师傅都在这里卓锡。”
常慧心中暗道:“这么说来,瘦金刚昨晚告诉姜大叔的,果然全是真的了。”
贺德生看看天色,问道:“老师傅可是还没起来么?”
通善道:“老师傅只在中午吃一小盅饭,除了由他老人家主坛讲经,都在静室坐禅,不准有人惊扰,也很少会见外客,这就是小僧不敢进去禀告的原因了。”
过没多久.只见了一匆匆走入,合十道:“姜老施主诸位请入内奉茶。”他引着四人,进入后进。
这是一间宽敞的起居室,中间壁上,悬挂着一幅达摩祖师的画像。室中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茶盘和几个瓷盅,两旁各有一排椅儿。
了一大师朝众人合十一礼,说:“姜老施主诸位请坐,贫僧去请敝师叔出来。”
他的话声甫落,只听一声低沉的佛号,传了出来。但见屋后一道门中,布帘掀处,走出一个穿灰衲的瘦高和尚。
这老和尚骨瘦如柴,肤色黧黑,生得短眉细目,但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如电!
他正是昨晚面蒙黑布的瘦高人影,少林寺长老,江湖上极负盛名的高僧瘦金刚知本大师.只要看他又黑又瘦几乎如同枯木,明眼人就可想到他练的可能是达摩“枯禅神功”了。
了一大师慌忙台十道:“敝师叔出来了。”
知本大师没待大家开口,合十道:“老衲听说姜老施主、贺老施主连袂光降,迎迓来迟,还望两位老施主勿罪。
他当着师侄,自然不便提昨晚之事。
驼龙、贺德生一齐拱手道:“大师好说。”
这是瘦金刚约自己来的,也自然不用说打扰清修一类的客套话了。瘦金刚拍手道:“诸位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一名小沙弥端上香茗。
瘦金刚目光一抬,看看丁建中、常慧二人问道:“这两位小施主,是……”
他是故意装作不认得两人。
常慧心中暗暗哼了一声,忖道:“这老和尚虚伪得很!”
驼龙道:“他们是在下小侄丁建中、侄女常慧。”一面回头道:“建中、小慧,你们见过知本老师傅。”
丁建中听姜大叔这么说了,只好抱拳为礼,道:“在下见过老师傅。”常慧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也跟着大哥抱了抱拳。
“阿弥陀佛。”
瘦金刚合掌过礼,徐徐说道:“两位小施主不可多礼。”
他目光一抬,望着丁建中道:“这位丁小施主,看来年岁不大,居然精气内敛,英华不露,分明已得内家真谛,少年人能有此造诣,已是凤毛麟角,实在难得,只是眉锋稍嫌带煞,行道江湖,若能上体天心,前途不可限量。”
口气微顿,接着回过头来,朝向常慧看了一跟,又道:“这位女施主更是秀外慧中,福泽绵远,也就是杀孽重了一些,看来茫茫江湖,又将是多事之秋了!”
他语带禅机,但听在大家的耳中,都觉得这老和尚在故意做作,常慧心中暗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驼龙因他毕竟是少林长老,只得含笑道:“大师过奖,这两个孩子,还是初次出道,大师金玉良言,他们自当谨记。”
瘦金刚微微颔首,笑道:“老衲还是二十多年前,姜老施主远上少林,见过一面,那时老衲还主持罗汉堂,岁月不饶人,老衲老矣,但老施主却丰采依旧,并不见老……”
他只是唠叨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绝口不提昨晚之事。
这当然是因有他师侄了一在座之故。
驼龙笑道:“大师精通佛法,修持已臻上乘,和二十年前,并无丝毫不同。”
瘦金刚道:“老衲自己知道,二十年来,究竟衰老多了。”
贺德生听了心里大为焦急!
他虽先服了一颗暂时抑制剧毒的药丸,但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老和尚一直没有言归正传,他自然暗暗焦急起来。
这就干咳一声,望着瘦金刚,拾目道:“在下是专程拜访大师来的。”这话虽是单刀直入,但还是顾着老和尚的面子,说得极为含蓄。
瘦金刚似乎有些歉意,合掌道:“贺老施主原谅,老僧只顾和姜老施主说话,真是抱歉之至,老僧记得去岁戴老施主在此地做法事,布施全寺僧侣,贺老施主是和戴老施主同来敞寺的。”
贺德生道:“正是、正是,在下还恭聆过大师说法。”
瘦金刚依然合十道:“不知贺老施主侠驾光临,有何赐教?”
贺德生看了了一大师一眼,才道:“在下确实有一件事……”
他不愧老江湖,瘦金刚自己没说,他也不便直说。
望望了一大师,就住口不言,正是暗示自己要说的话,不便当着了一大师说出来。
瘦金刚微微一笑道:“敝师侄是本寺主持,老施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贺德生道:“在下是向大师求药来的。”这话,瘦金刚就应该懂。
但瘦金刚却愕然相顾,问道:“贺老施主是要‘大旃檀丸’?还是要‘续断金丹’?”
“大旃檀丸”是伤科圣药,“续断金丹”是骨科金丹,少林寺最著名的伤药。
“不是。”贺德生苦笑道:“在下是向大师乞取解药来的。”
江湖上讲究点到为止,点了你还不认账,自然只好直说。
“解药?”瘦金刚面有异色,合掌问道:“贺老施主要什么解药。”常慧暗暗骂道:“装得真像。”
贺德生道:“在下昨晚误中剧毒,子不见午,解药只有大师才有。”
瘦金刚口中低喧佛号,微微摇头道:“贺老施主只怕误闻传言,少林寺只能治伤,并无解毒灵丹。”
贺德生望望瘦金刚,急道:“大师慈悲为怀,答应的话,总不能说了不算。”
瘦金刚讶然道:“出家之人,戒打诳语,老衲真要有解毒药丸,岂会不肯?贺老施主这是听谁说的?”
他居然推得一干二净!贺德生真想不到会突然变卦,不觉冷笑一声道:“这话自然是大师亲口说的了。”
瘦金刚合十道:“阿弥陀佛,贺老施主也许是记忆错了,老衲几时说过有解剧毒的药?”
贺德生又急又怒,突然仰天笑道:“大师好像对昨晚之事,已经忘得—干二净,差幸还有姜大侠三位,可为贺某作个见证,不然,贺某毒发身死,岂不死得太冤枉了?”
瘦金刚目中神光一注,骇异的道:“贺老施主你说什么。”
贺德生加重语气道:“在下是说,昨晚大师答应过的话可是忘了?”
瘦金刚黑瘦的脸上流露出惊奇之色,问道:“昨晚老衲答应过贺老施主什么?”
贺德生看他神色,心头也暗暗觉得惊异,说道:“是大师亲口答应,要在下今晨一早,到绳金寺来取解药的。”
瘦金刚双眉微拢,追问道:“贺老施主昨晚是在那里遇到了老衲的?”
贺德生望了驼龙一眼,说道:“昨晚遇到大师的,不止在下一个,姜大侠三位也都在场。”
了一大师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忽朝瘦金刚合掌躬身道:“师叔,弟子觉得此事可能有什么?”
他“误会”两字,尚未说出口。
“唔!”瘦金刚制止他话头,—面点头道:“方才老衲听敝师侄来说,姜老施主,贺老施主两位是应老衲邀约而来,老衲还认为是因老衲午前不见外客,两位老施主才有此戏言,如今看来,两位老施主的光临寒刹,必和昨晚之事有关了。”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合掌当胸,口中低喧了一声佛号,徐徐仰脸,望着两人,问道:“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故.两位老施主能否赐告?”
贺德生冷冷一笑道:“大师自己做了什么,真的不知道么?”
了一大师脸色微变,愤然道:“敝师叔好言相询,贺老施主理该心平气和的说才是。”
瘦金刚一摆手道:“了一,不可对贺老施主如此说话。”
了一大师神色恭敬,合掌应“是”。
瘦金刚抬目望望贺德生,平静的道:“听贺老施主口气,好像贺老施主身中剧毒,和老衲有关了?”
常慧披披嘴,要想开口,却被驼龙暗中制止。
贺德生一脸俱是激愤之色,冷笑道:“岂止有关?贺某身中之毒,还是你这位少林长老亲手所下,难道大师还想抵赖么?”
了—勃然变色道:“贺老施主,你说话最好清楚一些,须知侮辱本门长老,那是存心和少林寺为敌了!”
贺德生大笑道:“江湖之大,少林寺还压不死人,贺某方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瘦金刚一摆手道:“了一……”
了一合掌道:“师叔,贺老施主侮辱师叔,就是侮辱少林,弟子……”
瘦金刚徐徐说道:“你不用多说,是非曲直,且听听贺胡老施主的下文。”
说到这里依然合十一礼,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贺老施主既然一口咬定是老衲下的毒手,目前是非未明,老衲也不想分辩,但求贺老施主能否把当时情形,坦率见告,俾老衲先明了个中真相,究竟怎么一回事?这总可以吧?”
“好。”贺德生沉哼一声道:“大师想听,贺某那就直说了。”
于是他从离开戴府说起,如何在长安客栈落脚,不明不白被人在酒某中下毒……
了一插口道:“贺老施主不是指说师叔下的毒么?”
贺德生道:“主持大师此时且勿打岔,如有疑问,也该等在下把经过说出来了,再问不迟。”
瘦金刚一手拨动着十八颗念珠,朝了一轻轻摆动一下,示意他不可打岔。
第 六 章
贺德生接着把自己回房之后,忽闻窗外有人弹指之声,并要自己运气试试,自己觉得事出离奇,运气一试,果然发现身中剧毒,此时窗外那人又说先给一粒暂时抑毒的药丸,要自己替他办一件事,方可再给解药,自己一怒之下,穿窗而出,并未见人,但在回入房中之际,桌上却已放着一颗绿色药丸。自己取起药丸,发现桌面上竟然留下一个小小浅浅的圆痕,分明有人从远处投入……。
瘦金刚听了微微点了下头。
他自然知道从远处窗口投入药丸,落到桌上,除非运劲把它嵌入桌面,否则定然会从桌面蹦落地上不可。
只有少林“米粒打穴神功”,才能在桌面上留下浅痕迹,而不使药丸蹦得跳起来。
那是因为“米粒打穴神功”,击中对方穴道之时,依然把内力留在米粒之内,含劲不发,故能制敌而不伤敌。
由此看来,这投药之人,确是少林寺的人无疑。他只微微点点头,这些话并未说出口来。
贺德生接下去又把窗外那人如何要自己去南门外十里,一片松林间去找一座新坟,验看驼龙姜大川生死,方能给予解药,详细说了一遍。
了一道:“贺老施主既未见到这下毒之人,如何能说就是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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