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慧道:“大叔有什么安排?”
驼龙道:“目前你们不用多问,先照我吩咐去做.把车子停到林边,挖个土坑,把我埋下。”
常慧道:“大叔真要我们把你活埋了?”
驼龙笑道:“自然不假,放心,活埋也闷不死大叔的,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去做,绝不会错。”接着又和两人低低说了一阵。
丁建中一直坐在车辕上,目光不时的朝路上打量。
这条路,来往的旅客,本来就不多,这时快近黄昏,除了几个赶着进城的小贩,就再也没有行人。
当下就依言把马车驰到路边林下,然后跳下车,打起车帘,从车上抱着直挺挺的驼龙姜大川,转身朝松林中走去。
常慧早已得到姜大叔的指示,取了一方手绢,装出拭泪模样,跟在丁建中的身后走去。心中暗忖道:“大叔也真是的,这里又没什么人,要我装作给鬼看?”
丁建中抱着姜大叔,一直走到松林处,只听耳边响起驼龙的声音说道:“好了,就在这里吧!”
丁建中放下姜大叔,从身边抽出长剑,和常慧一齐动手,挖了一个大坑,把姜大叔四平八稳的放入坑中。
耳边又响起姜大叔的声音,说道:“好了,你们把土掩上,就可以走了,记住,依我吩咐行事。”
丁建中、常慧依言把土掩上。
两人在坑前跪下,拜了几拜,才行退出松林.常慧依然—路拭着眼泪,回到车上。
丁建中替她放下车帘,才扬起马鞭,车轮辗着路面,辘辘远去.
时间快近二鼓。山风到了晚上,就显得分外凛烈,松林间响起了一片如涛啸声!
疏星淡月,被夜气笼罩的山前,更是阴森黯黑.蓦地—条黑影,悄无声息的在林前出现。他,当然是人。
只是天太黑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当然看不清他的衣衫,也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看到黑幢幢的一个影子。
黑影身法相当俐落,尤其黑夜中,他那一双眼睛,却炯炯发光,好像猫头鹰一般,不住的左右滚动,生似在寻猎物。
他并没在松林前面作逗留.目光朝四周一扫,就举步朝树林中走去。林内没有天光,当然更黑!
但黑影入林之后,脚下依然极为轻快,一直往松林深处行去。他一双发光的眼睛,配合着他的脚步,不住的朝四处搜索。没有多大工夫,就已寻到了驼龙姜大川埋葬之处。
一坯新土.堆得并不太高。
黑影脚下一停,目光迅快的朝四周扫过。
当然,他那两只尖耸而敏锐的耳朵,也帮助他迅快的测听了四周的动静。
这一瞬间,他目光和耳朵已经凭经验告诉了他,这一片森林间,除了他,确实没有第二个人。
黑影从喉头发出了一声深沉的轻“嘿”,双手缓缓提了起来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土丘逼近。
就在他逼近到一坯新土前面.不到三尺来远,蓦地,上身一沉,双脚站桩,口中吐气开声,提胸双掌,抖腕子推出去。
你别看他个子瘦小,这一式“愚公移山”,双掌平推,力道可着实惊人!
从他掌心发出的一股无形潜力,有如巨浪撞岩,朝小土堆推去。
这—刹那,一坯新土,就像被狂风吹过,卷得砂飞土走,洒落数丈之外。新坟,登时夷为平地。
原来他和驼龙姜大川有仇,死了他还不肯放过。
黑影目光阴沉,缓缓收回双掌,人也跟着走上两步.俯下身去,双手迅快的扒开泥土。
现在他已可清楚的看到土坑中直挺挺躺着一具尸体。
那不是白天乔装老苍头白福的驼龙姜大川,还有谁来?
黑影看得微微一怔,自言自语的道:“他真的死了!”
“嘘!”—股冷风,突然从土坑中吹出来!
这一股风,奇寒、奇冷,冷得澈骨。
黑影站在坑前,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
就在他打了个冷噤的时间,直挺挺躺在坑中的尸体.忽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尸变!
黑影纵然是个老江湖,江湖上什么阵仗都见识过,但僵尸究竟是第一次遇上,心头不禁大骇!
他究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临危不乱,脚下迅疾后退—步,右手抬处,—记劈空掌迎面劈了过去。
这一掌,他虽在惊惧之际出手,但至少也用了七成力道。但听“砰”的一声,掌力结结实实击在驼龙尸体胸口之上。
以他的功力,有七成力道的一掌,已足可开碑裂石!那知劈空掌力击在僵尸身上,竟然毫不管用。
驼龙僵直的身子,连晃也没晃一下,僵硬的双手—抬,十指箕张,猛地朝黑影扑了过来。
这下,把黑影看得惊骇欲绝,心知不妙,但此时再待后退,已是不及!但觉疾风飒然,双肩陡地一紧,肩骨上已被僵尸一双钢钩般的鬼爪,紧紧抓住。
僵尸,当然力大无穷。
任你黑影练武数十年,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算得一等一的高手,这回落到僵尸的手中,挣扎也是白费!
何况僵尸两只钢钩般的鬼爪,扣在他要命的“肩井穴”上,这“肩井穴”,位于肩尖内侧,是颈项下侧,肩胛骨与锁骨的骨缝间,陷下之处。
此穴虽非死穴,但因神经密布,一被拿住,全身即如着电,肢体绵软无力,纵不昏倒,神志虽清,也是动弹不得。
一个人被僵尸抓住,那是非死不可。
人到了这时候,就有两种不同的反应。
胆小的人,早已吓破了胆,不被抓死,吓也吓死了。
胆大的人,心头虽然害怕,还能沉得住气,反正要死,倒要瞧瞧僵尸究竟是何模样?
黑影是江湖成名人物,当然不会被僵尸吓昏。
他全身使不出半点力道,也无从挣扎,双方既然面对着面,自非要瞧个究竟不可。
同时他想到僵尸也只有两只手,此刻虽被拿住了“肩井穴”,使他无法抗拒,但光是拿住他“肩井穴”,是无法置他于死命的,只要僵尸松开穴道,他自信就可脱身,心头这么一想,胆气立时壮了起来,目光一抬,忍不住朝僵尸望去。
这一望,竟然四目相投,僵尸脸上,似笑非笑,双目炯炯,也在望着他!僵尸居然会目光炯炯!僵尸脸上居然也会有笑容!黑影不愧是老江湖,这一瞬间,心头登时明白,嘿然道:“驼龙,原来你没死!”
驼龙姜大川淡淡一笑道:“我当然没有死。”他双手忽然一松,放开了黑影双肩,冷冷说道:“贺德生,说,是谁要你来的?”
原来这黑影是东天王戴天行的座上客神弹子贺德生。
贺德生双手松动了一下,嘿然道;“没有人要我来,是自己来的,可以吧?”
驼龙目光冷峻,说道:“你说说来意。”
贺德生道:“没有什么来意,贺某只想来证实一下,你姓姜的是真死,还是假死?”
“现在你已经证实姜某并没有死。”
驼龙冷笑道:“只怕想知道我驼龙生死的,不是你贺德生吧!”
贺德生翻着一双三角眼,嘿嘿阴笑道:“贺某说的,你既然不相信,还有什么好问的?”
驼龙双目神光陡射,注视着贺德生,沉声道:“贺德生,你放明白一点,姜某要问的话,你不从实说来,你想我会放过你么?”
贺德生怒声道:“贺某自知武功不如你驼龙,但贺某也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今晚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割,悉凭尊便,姓贺的认了。”
“够光棍”。驼龙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哼道:“像你这样一个三流脚色,我还不屑杀你,不过,我要废去你一身武功,放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驼龙并没有死,就算他藏头缩尾,我总有一天,会把他抓出来的。”
随着话声,右手已然扬起,五指钩曲,正待朝贺德生身前抓来。手指还未接触,五道尖风,已经笼罩了贺德生前身五处大穴。
“住手。”贺德生连退了两步,气愤的沉声喝道:“驼龙,贺某并不怕死,但你不能侮辱我。“姜某如何侮辱了你?”
驼龙留手不发,望着他缓缓说道;“你好像心有未甘?”
贺德生忽然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驼龙看他神情,似有难言之隐,这就试探着道;“神弹子贺德生,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大丈夫敢作敢当,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贺德生抬头望望驼龙,说道:“在下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听过谁的命令……”
驼龙道:“那是受人之托?”
贺德生低头沉吟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受人胁迫而来。”
“受人胁迫?”驼龙双目一亮,追问道;“那是什么人?”
贺德生摇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驼龙脸色微沉,哼道:“你不知道胁迫你的是什么人?那你怎会受他胁迫而来?”
贺德生苦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他是谁?而且也未曾见到他的人。”
“会有这等事?”驼龙看他脸色,说的似乎不像有假,接着问道:“你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贺德生道:“在下既然说出来了,自是要说个明白,哎!在下反正也只有两个更次可以活了”
驼龙讶然道:“你此话怎说?”
贺德生道:“事情是这样,在下这次原是路过南昌,顺道来看看戴大庄主的,不料遇上了丁少侠兄妹寻仇之事,在下自不量力,受挫于丁少侠手下,戴大庄主遇害,在下也无颜久留.随即离开戴庄,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驼龙问道:“那一家客店?”
贺德生道:“长安客栈。”
驼龙道,“后来如何?”
贺德生道:“当时在下心中闷闷不乐,曾在楼下要了一盘卤菜,自斟自酌,喝了半斤烧刀子,才回房去睡……”
驼龙道:“莫非有人在你酒中做了手脚?”
贺德生轻轻叹息一声道:“不错,唉!说来惭愧,在下也在江湖上跑了半辈子,居然会一无所觉,被人做了手脚……”
他不待驼龙追问,续道:“此人下的毒药,无色无味,在下当时可说毫无一点防备,也并不知道已经中了剧毒,直待回房之后,忽听窗外有人弹指之声,在下问他是谁?窗外那人声音极低,要在下赶快运气试试。”
驼龙道:“你没有出去看看?”
贺德生道:“在下听他说的奇怪,依言运气一试,发现果然毒侵内腑,那是一种极厉害的毒药,而且已在逐渐发作之中……”
驼龙道:“你没有追出去么?”
贺德生道:“就在在下发觉中毒之时,窗外又响起那个极轻的声音,说道:‘贺大侠,不用担心,在下这里有一粒暂时压制毒发的药丸,只要贺大侠替我办一件事,回来的时候.我自会把解药奉上’。”
在下听他口气,这毒药分明就是他做的手脚了,心头不禁大怒,沉喝一声:“你是什么人?”迅快打开窗子,穿窗而出,窗外根本连鬼影子也没见一个。”
驼龙道:“此人可能隐身暗处。”
贺德生道:“没有,在下看得很清楚,窗外是一条走廊,根本隐不住人。”
他口气微顿,续道:“但就在在下回进房中,瞥见窗下桌上,不知何时竟然端端正正放着一颗绿色的药丸……”
驼龙道:“大概是他在你穿窗而出的时候,从窗口投进去的。”
贺德生脸上流露出佩服之色,说道:“姜大侠果然神目如电,在下细看那粒药丸,虽然端端正正放在桌上,但取起药丸,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圆痕,分明是对方由远处从窗口投进来的。”
他接下去道:“在下当时已感到体内剧毒已在发作,心中正在考虑这粒绿色药丸,会不会真能压制剧毒?
只听窗外又响起了那人极轻的声音‘贺大侠,这粒药丸,可以使你身中之毒,延缓两个时辰发作,你只要出南门十里光景,沿着小路到北首一片松林中,找到一座新坟,打开瞧瞧,驼龙姜大川是不是真的死了?回到客店,在下自会给你解药’。”
驼龙听了冷冷一哼道:“此人果然狡狯得很。”一面挥手道:“好了,你走吧,也许此人已在客店中等候。”
贺德生道:“只怕他已跟在在下身后而来……”
驼龙大笑道:“放心,姜某早已料到这一着,只要有人进入这片松林,老夫的侄女儿就会有暗号传来的,你快走吧,他如果问起姜某,你就说我死了就好。”
贺德生看了他一眼,勉强点点头道:“在下那就告辞了。”
说完,拱拱手,转身朝林外走去。驼龙望着他后影,微微一笑,就自顾自靠着树根,坐了下来。
这时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接着但见人影很快奔近,口中叫道:“大叔。”
那是丁建中。
驼龙唔道:“建中,你回来了,事情怎样?”
了建中走到驼龙身边,说道:“小侄赶去戴庄之时,就发现一个蒙面人走在小侄前面,小侄因此人行动可疑,就暗暗尾随他身后而行,但他进入中院,就被戴庄总管刘寄生截住了。”
驼龙道:“刘寄生武功不高,这人被刘寄生截住,身手自然比刘寄生更差,你就不用再跟着他了。”
丁建中笑道:“大叔这下估计错了,那蒙面人是鬼医公孙丑,一身武功,甚是了得,总管刘寄生深藏不露,身手更高,他使的一种怪异身法,好像叫做‘百变鬼影附身身法’,一直躲在公孙丑背后,任他公孙丑如何移形换位,始终连他人影都没看到。”
驼龙听得极为注意,口中低“噢”一声,问道:“后来呢?”
丁建中道:“刘寄生逼问公孙丑两柄扇子的来历,公孙丑先前还不肯说,后来好像被刘寄生点了两处经外奇穴,逆血攻心,他忍受不住,才说出那两柄扇是昔年天香仙子之物……”
驼龙听了身躯微震,口中又“噢”了一声。
丁建中续道:“最后刘寄生一掌击毙公孙丑,从怀中取出一方蒙面黑布,蒙到脸上,飞身朝后院掠去。”
驼龙唔道:“莫非他觊觎天香二扇,否则没有蒙面赶去后院的必要。”
丁建中道:“大叔说对了,刘寄生穿窗进入戴大小姐房中,胁逼戴珍珠献出两柄折扇,那知戴珍珠早有准备,在房中燃起了‘毒龙涎散功香’,她自己藏身邻室,命使女假装她声音,躲在床上,不肯下来,直到刘寄生功力散去,她才从邻室走出,把刘寄生拿下。”
驼龙点点头道:“此女机智过人,不愧是东天王之女。”
丁建中道;“大叔,还有一件事,小侄说出来,只怕你会大出意外。”
驼龙笑笑道:“什么事?”丁建中道:“一名使女从刘寄生腕底搜出一管针筒,刘寄生还承认他是负责监视戴天行的人,戴天行就是他射杀的……”
驼龙道:“果然会是他,我早该想到他了。”
丁建中道:“他在戴大小姐逼问之下,好像已有说出来的意思,但忽然大声叫道:‘我死,我死’,终于服毒死了。”
驼龙“唔”了一声道:“可能有人逼他死的。”
丁建中道:“大叔是说暗中有人逼他?”
驼龙笑了笑道:“此人也就是胁迫贺德生来探视我生死的那人了。”
丁建中道:“大叔,这里果然有人来了,来的是神弹子贺德生。”
驼龙忽然“咦”道:“小慧,你大哥都回来了,你还呆在上面作甚?”
他这句话虽然说得不响,但却是以真气送出,就是老远的人,也可听得见。
原来常慧隐身在附近的大树上,担任了望工作。
驼龙话声出口,过了半响,不见常慧下来,也没有半点声音,心中不禁一凛,大声叫道:“小慧,小慧……”
常慧依然没有回音.驼龙心头一紧,急道:“小慧莫要着了人家的道?”
心念方动,人已凌空直拔而起,宛如飞鸟一般,穿上松林,朝附近一棵高大的老松上飞扑过去。
当他掠上树干,目光一注,发现常慧蹲着身子,定在枝叶较密的桠叉之间,一动不动,分明被人点了穴道.心头不禁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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