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澜穴道乍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和他一起走出酒馆,忽然脚下一停,压低声音
道:
“你最好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
说完,就急步疾行而去。
谷飞云怔得一怔,不由望着他后影出神。
忽然有人在自己肩头重重拍了一下,说道:
“人家已经走远了,你还发什么愣?”
一听声音,就知是黄衣老人。
谷飞云忙道:
“老人家,是你?差点吓小可一跳!”
黄衣老人笑嘻嘻的道:
“你才差点吓老朽一跳呢!老朽喝得醺醺然的回去,不见了小哥,还以为小哥给妖精绑
了架呢!所以急急忙忙的出来找你,我早就说过,今天不用出来,你偏偏溜出来了。”
谷飞云隐约听出他的口气,好像今天自己如果出来,准会有事,这和宇文澜要自己明日
一早离开这里,颇为接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黄衣老人催道:
“小哥,走吧!”
两人回转客店,黄衣老人连声打着呵欠,连鞋也没脱,就往床上一倒,呼呼的打起鼾来
了。
谷飞云摇着他的身子,叫道:
“老人家,你不是有事要和小可说吗?”
黄衣老人迷迷糊糊的道:
“这里的酒真好,不会醉人,却使人飘飘然只想睡觉……”
谷飞云叫道:
“老人家。”
黄衣老人没再作声。
谷飞云看他已经熟睡,也只好回到自己床上,和衣躺下,却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黄衣老人早已盥洗完毕,催道:
“快去洗把脸,咱们得走了。”
谷飞云道:
“老人家要去哪里?”
黄衣老人“嗨”了一声道:
“你到这里做什么来的?老朽带你去找我那徒儿呀!”
谷飞云喜道:
“咱们到老爷岭许家堡去吗?”
黄衣老人道:
“老爷岭今天可热闹呢!许铁面宴请参加品酒大会的八十一个村子代表,和参加西凤状
元的八十一位姑娘,嘻嘻,衣香鬓影,懿欢盛哉,这一顿自然非叨扰不可了。”
谷飞云道:
“醉道长也要去?”
“这还用说?”
黄衣老人又道:
“他昨晚就赶到了,已经当了许家堡的贵宾呢!哦,小哥,你找我徒儿到底有什么
事?”
谷飞云道:
“在下已经告诉过老人家了,家师并没有说,只说见到醉道长,他自会知道,你还不
信?”
黄衣老人道:
“真这么神秘?你还不快去洗把脸?”
谷飞云答应一声,匆匆出去洗了把脸。
黄衣老人会过了帐,不迭的催着快走。
柳林镇北首直通老爷岭的黄土大道上,两边栉比的布棚犹在,但已是空无一人,宽阔的
大道上,昨天还挤满了人潮,今天却很少见到人影,就显得倍觉寂寥之感。
谷飞云边走边道:
“老人家,你昨晚说:今天不用出来,你偏偏溜出来,好像昨天小可出去,就会有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黄衣老人翻着两眼道:
“什么是怎么一回事?老朽怎么知道?”
谷飞云道:
“你老人家一定知道,你老昨天传小可一记‘抓蛇手法’,就是有意要小可在店里待上
一天的,对不?”
“嗨!”黄衣老人摇着头,又点点头,笑道:
“你小子既然猜到了,老朽就告诉你吧!前晚你不该好奇去追四位姑娘的,结果还和人
家动了手,人家自然非要摸清你的底细不可了。这就是麻烦,昨天,她们找了你一天,没有
找到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谷飞云问道:
“她们是什么人呢?”
黄衣老道:
“她们来头可不小,哈,天下之大,唯妇人为难养也,你不用多问,行走江湖,不需要
知道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谷飞云听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问。
两人没有说话,脚下自然加快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赶到老爷岭下。
但见山麓间一片庄院,覆盖极广,越过一片广场,只见庄门大开,门口还站着四个身穿
蓝布棉袍的青年,似是迎宾之人。
两人刚走近大门,就有两人迎着拱拱手道:
“请问两位是……”
黄衣老人没待他说完,就截住他话头,含笑道:
“老朽是看你们许庄主来的,麻烦你们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南山老人来了。”
谷飞云直到此时,才知道黄衣老人叫做南山老人。
其中一个道:
“二位请在这里稍候,容在下进去通报。”
南山老人叫道:
“小哥只管请,咱们在这里站一会就好,不要紧。”
那青年匆匆往里奔行而去。不多一会,只见从里面急步走出两个人来。
稍前一个身穿青底团花缎袍,头截黑缎瓜皮帽,正中间镶一块祖母绿翠玉,身材高大,
紫脸长髯的老者,不用说也可猜想得到是许家堡庄主许铁面许铁棠了。
稍后一个是青袍道人,长眉修目,黑须飘胸,腰间悬一个大红酒葫芦,手持拂尘,正是
名闻江湖的醉道人。
许铁棠跨出大门,就连连拱手道:
“许某不知老仙长道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该死,还望老仙长曲宥。”
醉道长也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道:
“弟子叩见师父。”
“哈哈!许庄主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一年一次,柳林镇的品酒大会,老朽是非来不
可。”
南山老人接着一指谷飞云道:
“这位小友叫谷飞云。”一面朝谷飞云道:
“小哥快来见过许庄主。”
许铁棠连忙还礼,连说:
“不敢。”
南山老人又朝醉道人道:
“谷小哥是奉他师父之命来找你的。”
谷飞云抱拳道:
“家师孤峰上人。”
许铁棠已经连连抬手肃客,说道:
“老仙长、谷少侠请到里面奉茶。”
说完,陪同三人进入西花厅,分宾主落坐,庄丁送上香茗。
许铁棠欣然道:
“老仙长、谷少侠,难得莅临西陲,真是给寒庄倍增光辉。”
南山老人大笑道:
“许庄主客气话说到这里为止,老朽不会客气,也最怕客气,你再要客气,老朽就只好
走了。”
许铁棠还没开口,醉道人连忙接口道:
“家师就是这个脾气,不喜欢人家和他客气,认为真率见性,乃是先天之机……”
南山老人笑道:
“你当了道士,开口就是玄机,老朽哪管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饮,不沾心头半点尘。”
许铁棠笑道:
“所以大家都尊称你老为酒仙,老仙长的胸襟,确实与一般凡夫俗子不同。”
南山老人指谷飞云,朝醉道人道:
“这位小哥是个可造之材,哦,他师父要他来找你,究竟是何事?”
醉道人道:
“弟子也不清楚,因为谷小施主有一包东西寄放在弟子那里,等此间事了,谷小施主可
随弟子回望仙观去取。”
谷飞云奇道:
“晚辈有一包东西寄放在道长那里?晚辈怎么会不知道的呢?”
醉道人含笑道:
“那时小施主还在幼年,你看了也许会知道。”
正说之间,许铁棠的一名徒弟进来抱抱拳道:
“启禀师父,大厅酒菜已备,就要开席了。”
许铁棠颔了下首,就站起身道:
“老仙长、醉道兄、谷少侠请!”
三人一同跟着站起,由许铁棠陪同,进入大厅。
大厅上早已摆好了十一桌筵席,也早已坐满了人,只有上首正中间一席,只坐着两个五
十出头的人。
许铁棠陪同南山老人三人走出,大家一起站起身来。
许铁棠抱抱拳道:
“诸位乡长先请坐下,兄弟才好给大家介绍……”
他声音洪亮,大家果然依言坐下。
许铁棠一指南山老人,说道:
“这位老仙长,就是五十年前名动江湖的前辈高人,人称酒仙的南山老人。”
他话声甫落,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南山老人慌忙抱抱拳道:
“不敢,老朽只是喜欢喝几杯而已,哪里称得上酒仙?许庄主太夸奖了。”
许铁棠接着一指醉道人,说道:
“这位是老仙长的高足,也就是二十年前在涵谷关前一剑诛七丑的醉道人。”
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醉道人也朝大家稽首为礼。
许铁棠一指谷飞云道:
“这位是谷飞云谷少侠。”
大家也依然鼓掌如仪。谷飞云也抱拳答礼。
接着许铁棠一指右首二人说道:
“这二位是兄弟好友,一位是华山派人称追风剑客的尹长生,一位是住在析城山的神拳
裴通裴师父。”
大家又给两人鼓着掌。
尹长生拱手道:
“许老哥当着诸位前辈面前,这不是开玩笑?”
裴通也道:
“谢谢大家,兄弟怎敢当得神拳二字?”
许铁棠转脸朝上首一席的南山老人等人说道:
“这十席上的兄弟们,就是这次参加品酒大会的八十一个村子的代表,也都是制酒的行
家。”
南山老人、醉道人、尹长生、裴通、谷飞云等人也一齐鼓掌致敬。
许铁棠给双方介绍完毕,大家落坐之后,许铁棠的二名弟子手执酒壶,替南山老人等人
依次斟上了酒。另有几名庄丁,也穿梭似的端上菜来。
许铁棠手持酒杯,站起身道:
“兄弟敬以水酒一杯,欢迎老仙长、醉道人、尹老哥、裴老哥、谷少侠等几位莅临寒
庄,也欢迎今年参加品酒大会的八十一位代表光临,水酒精肴,不成敬意,希望大家多喝几
杯,兄弟先干为敬。”
说完,一口把酒喝干。
大家也跟着站起,和他一起干了。
接着是八十一个村子的代表站起来举杯,向主人敬酒,许铁棠和大家干了一杯。
接下来他们又向南山老人、醉道人、华山派尹长生、神拳裴通和谷飞云等人,分别敬
酒。
南山老人等也各自和他们干了一杯。
就在此时,只见一群嫣红姹紫,衣着各异的妙龄少女,一下涌进大厅,各自手持酒杯,
在筵席前面站停。
她们十人一排,排成了八排,由胸前挂着“一”号名牌的少女站在最前面,举起酒杯,
莺声呖呖的道:
“我们敬向许庄主和八十一个村子的代表们致敬。”
说完,一起举杯喝了。
原来她们就是八十一个村子挑选出来竞选“西凤状元”的候选人。
为了公平起见,她们不用姓名,不写代表那一个村子,只有一个号码,要等今天下午,
由八十一个村子的代表投票选出前三名,才揭晓她们的姓名。
许铁棠和八十一个村子代表站起身和她们干了一杯。
许铁棠含笑道:
“各位姑娘,老夫给你们引见,这位是武林前辈中极享盛誉的酒仙南山老人,一生从未
醉过。你们不妨每人敬他老人家一杯,这位是南山老人的高足醉道人、这位是华山派追风剑
客尹长生尹大侠、这位是神拳裴通裴师父、这位是谷飞云谷少侠,都是寒庄的贵宾。”
八十一位姑娘听许铁棠这么一说,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呼,一窝蜂般朝在上首的南山老人
围了上去。
只见莺声燕语,争先恐后的嚷着:
“老人家,我敬你。”
南山老人一时大乐,左一杯、右一杯的喝个不停。
这时一个娇柔的声音在谷飞云身旁低低的响起:
“谷少侠,我敬你。”
谷飞云回过头去,看到一双晶莹如水,似曾相识的眼睛,正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心头
蓦然一动,不觉喜形于色的道:
“姑娘是第十五号?在下敬你,祝你当选女状元。”
说完,一口把酒喝干。
紫衣少女春花似的脸上绽起明媚的笑容,幽幽的道:
“谢谢你。”
两人忽然静了下来,因为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一时之间,谁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
来,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
这时,另一个少女悄然走近,含笑道:
“谷少侠,我敬你。”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从怔怔出神中惊觉过来,紫衣少女粉脸一红,慌忙走开。
谷飞云啊了一声,赶忙举杯道:
“在下敬你。”
等到酒杯搭上嘴唇,才发现杯中没有酒。
来敬酒的是一个身穿枣红衣裙的娇丽少女,她纤纤玉手拿起银壶,说道:
“我给你斟满了。”
谷飞云忙道:
“多谢姑娘。”
红衣少女故意用银壶挡住挂在胸前的名牌,目光一抬,嫣然笑道:
“谷少侠还记得我几号吗?”
她是看到谷飞云刚才一口叫出紫衣少女十五号,才故意问他的。
谷飞云脸上微微一红,歉然道:
“真抱歉,在下忘记姑娘几号了。”
红衣少女轻轻撇了下红菱般的嘴唇,轻笑道:
“那天谷少侠喝得烂醉如泥,还是由我和老人家扶着你在棚下休息的,你整整的躺了大
半天,口里嚷着要喝水,也是我喂你喝的,大概是喝醉了的缘故,所以连我是五十二号也忘
记了。”
谷飞云若非她亲口说出来,对那天喝醉后的情形,真的一无所知。闻言更觉心有歉疚,
忙道:
“真对不住,不是姑娘说起,在下还一点也不知道哩,在下应该敬姑娘一杯,聊表谢意
才对。”
接着一口把酒喝干了。
红衣少女又替他斟了一杯,望着他轻嗔道:
“你还应该罚一杯才是!”
谷飞云连连点头道:
“应该的,在是下该罚一杯……”下待举杯。
红衣少女忽然轻笑道:
“我是来向你敬酒的,我们一起喝吧!”
她也举起杯子,和他对干了一杯,悄声道:
“下午选举完毕,会公布每一个号码的姓名,希望你别忘了看看我的姓名。”
说完,很快的走了开去。
这回,南山老人足足喝了八十一杯,不,才不止呢!
这些姑娘家也真够刁蛮的,嘴里叫的也真甜、真嗲,一口一声的叫着:
“老仙长”、“老人家”,一个人敬了又敬,纤纤玉手捧着银壶,一杯又一杯的替老人
家斟酒,有些甚至还一连敬了他三杯呢!
南山老人看到这些花不溜丢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早已眼花缭乱,乐得嘻开了
嘴,阖不拢来,自然来者不拒,一杯杯的直灌下去,如果说的准确一点,这回至少也喝了二
百杯以上。
八十一位姑娘敬酒完毕,又像一阵风般从大厅吹了出去,大厅上除了还留下一片飘渺不
散的脂粉幽香,但却突然间清静了下来。
主人许铁棠大笑一声道:
“老仙长果然是酒中之仙,一连喝了这许多杯,依然若无其事。”
南山老人摸摸胡子,呵呵笑道:
“老朽是受了这些小妞的骗,明明说一人敬一杯的,但老朽却认不得她们,被她们来过
的又来,一吃足足喝了二百二十八杯,老朽也只好认了,但话又说回来,许庄主窖藏了十五
年以上的美酒,纵想不喝也是忍不住的事。”
许铁棠听得不由一怔,说道:
“在下因今天在座来宾,有来自各个村子的制酒专家,故而要他们开上来的,是窖藏十
五年陈酒,想请大家品评的,不料老仙长居然一口就尝出来了。”
“哈哈!”南山老人大笑道:
“老朽喝了八九十年的酒了,如果连这点都还尝不出来,那就不用喝了。”
这一顿饭,菜肴十分丰盛,但消耗最多的还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