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尺八寸长的铁尺,同样黝黑如墨,举步朝前逼上。
食客们早巳纷纷让开,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土褂老者也迅速从二胡中抽出一支软剑,左手依然提着二胡,口光炯炯盯注着两人,冷
冷的道:“原来是尺炼双杀!”
尺烁双杀呼延赞、呼延弼兄弟,是出了名的凶煞,一个使尺,一个使炼,精擅合搏,江
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据说他们从出道江湖,一直没有落败过一次。
他们居然当了郑州虎段天发的跟班!不用说,这是段大爷出得起银子,自然会有人来当
保镖了。
段大爷也是会家子,而且身手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跟他当保镖,实在轻松得很!
试想在郑州方圆百里,谁敢轻捋虎鬓?
郑州虎段天发在郑州府,财势雄厚,最大的靠山,还是他有个堂哥在少林寺出家,据说
身份还不低,江湖上谁不卖他一个交情?
尺炼双杀杀的人不在少数,仇人多了,白道中人更是放不过他们,替段大爷当保锻,既
有优厚的待遇,又可躲过白道中人的追缉,岂非一举两得?
尺炼双杀果然勇猛绝伦,每一记铁尺,每一记铁炼,都没有花招,记记都是可以把你搏
杀的杀着。
尤其两人联手,心有默契,尺与炼就像是一个人用左右手使出来的一般,凌厉紧凑,丝
丝入扣!
土褂老者右手挥动一支细长软剑,左手挥舞的是一把铁二胡,功力也相当深厚,本来以
他的武功,换了任何两个敌人,他以沉重的铁二胡专磕敌人兵刃,那么他右手软剑就足可发
挥威力,乘隙进招,置敌人于死地。
但是他遇上的两个敌人是尺炼双杀,尺炼联手,几乎无懈可击,他除了记记和对方两人
硬拚,没有一点可乘之隙。
三人就这样陷入了缠斗,要看谁先露败象,对方才可以占得胜算。
郑州虎段天发平日很少出手,平日也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因此郑州虎三个字在郑州虽然
妇孺皆知,但没有人看到过他的真实本领!
郑州人所知道的郑州虎,只是他的好酒量和好女色而已!
郑州虎今晚出手了!
他的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右手这一抓,几乎是百发百中的一记“大擒拿手”,也好像是
青衣女子自己送上去的。
她原本用匕首刺向他胸膛,自然无从闪避!
她确实没有闪避因为她右手的铁琵琶已经在段天发使出“大擒拿手”的同时,挟着雷霆
万钧之势,朝他当头砸落!
段天发如果不及时撒手,纵然可以一把扣住青衣女子的腕脉,但他脑袋岂非也要开花
了?
他自己的脑袋当然比别人的手腕重要,口中大吼一声,矮身旋步,旋展挪移身法,一下
向左旋出,左足飞起,横踢青农女子腰背。
和他同席的五人早已离席而起,退到两侧。
他们能和郑州虎同席,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只要是郑州虎的朋友,当然更了解他的脾
气,他喜欢独挡一面,没有他开口,有谁敢上去帮忙?
郑州虎要人帮忙,岂非辱了郑州虎的威名?因此这五人只有乖乖的站在旁边作壁上观的
份儿。
段天发吼声甫发,左足横踢,右拳也呼的一声同时击出。
这一拳的力道,大有石破天惊之势,右拳甫发,左手又相继击出。
青衣女子垂直砸下的一记铁琵琶落了空,她立即顺势追击,右手带转,随着段天发移转
的身形拦腰横扫过去。
她不知道段天发达两记拳风,乃是少林寺的“罗汉拳”,纯走阳刚,击出的拳风,如同
有物,但听“砰”“砰”两声,拳风撞上铁琵琶,直把她撞得连退了四五步,铁琵琶几乎脱
手而出!
段天发双目圆睁,又是一声洪笑,身发如风,双手箕张,朝青衣女子纵身飞扑过去。
青衣女子铁琵琶已被拳风击得直荡出去,右手竣麻乏力,自然无力还击,她咬紧银牙,
左手一抖,匕首脱手飞出,贯胸投去。
段天发飞扑而来,岂不知她左手还有一把匕首?右手一抄,就把匕首抄到手中,身形丝
毫不停,左手箕张不变,直抓青衣女子右肩。
青衣女子似已横上了心,一声不作,突然双足飞起,连环踢出,所取部位,正是段天发
的胯下。
她三寸弓鞋头上,各自缀了一朵红绒球儿,但绒球底下却藏着锐利无比的钢钩,这一记
连环腿若是被她踢中,郑州虎的虎鞭就会活生生的被钢钩切断。
段天发久经大敌,看她奋不顾身,几次形同拼命的打法,心头也为之一懔,左手立即改
抓为掌,朝对方肩头推出,飞扑的人也及时刹住,朝横里移开。
青衣女子也趁这一丝空隙,身向右移,双手紧握琵琶,又是一记横扫。
铁琵琶份量沉重,本来就是要双手使的,方才她心切要手仞仇人,左手才使出匕首来,
如今双手握住琵琶,才真正发挥了铁琵琶的威力。
只见她一记横扫之后,逼退段天发,突然欺身直上,铁琵琶忽左忽右,纵击横扫,挟着
呼呼厉风,居然锐不可挡,刹那之间,逼得郑州虎连连后退!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居然使出如此沉重的兵刃,江湖上实在罕见。
大厅上只有谷飞云这一桌上,四个人依然安坐如故,没有站起来,离席躲避,那是因为
他们这一桌距离中间较远,不虞被波及,但他们左右邻桌的人,却早巳离开了。
这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动手的双方身上,因此他们依然端坐如故,也没人加以注意。
谷飞云一个浅斟低酌,神色自若,荆月姑等三位姑娘呢,本来就不喝酒,她们的注意力
自然而然落到青衣女子身上。
姑娘家总是帮姑娘家的,冯小珍低低的道:“二哥,这位姑娘待会如果落败了,我们要
不要帮她呢?”
荆月姑比较持重,低声道:“我们连他们究竟为了什么都不知道,鲁莽出手,总不大
好。”
珠儿咭的笑道:“不要紧,我先去问问他们。”站起身就走。
谷飞云急忙叫道:“珠儿……”
但珠儿已经轻快的朝斗场中闯去,阻止不及了。
青衣女子双手舞动铁琵琶,固然声势极壮,但段天发一连后退了四五步之后,也业已缓
过手来。
他抓起一条板凳,双手分握凳脚,使的是一套板凳招法,防守谨严,不过几招工夫,已
把青衣女子铁琵琶的凌厉攻势压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条小巧人影一下钻入铁琵琶和板凳重重幻影之中,一手拍在琵琶上,另一
手也同时拍在板凳上,把两人逼退了一步,才大声叫道:“你们给我住手!”
段天发不由一怔,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居然能够一下就从板凳和铁琵
琶猛烈攻势交织之中钻了进来,一下把自己两人逼得后退了一步,他虎目炯炯盯注着珠儿,
问道:“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珠儿道:“我大哥、二哥、三哥要我来问你们,到底为了什么?”
她在说话之时,用小手指了指谷飞云等三人。
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全座大厅之中,只有这一桌的人,依然端坐着饮酒!
现在大家也明白了,能够在郑州虎和人动手之际,依然端坐饮酒的人,自然是非常人
了。
这一点,人家都可从珠儿一下把激战中的两人逼开,可以得到证实,小女孩一身功力已
是如此,她的大哥、二哥、三哥,自然更惊人了。
段天发放下板凳,呵呵一笑道:“小姑娘,你这话问得我难以作答了,段某在这里宴
客,这丫头以卖唱为名,向段某行刺,段某总不能平白无故挨人一刀,和她动手,只是为了
自卫而巳,为什么?你最好去问问她吧!”
郑州虎平日决不会有这样好说话,还不是为了珠儿武功极高,不愿得罪人罢了。
此刻,郑州虎和青衣女子虽然停下手来,但土布大褂老者和尺炼双杀却还在激战之中,
土褂老者左胡右剑,使来宛如有两个联手使着兵刃,因此尺炼双杀纵然凶悍无比,也占不到
丝毫上风。
一个人能力敌尺炼双杀,江湖上真还不多,但土褂老者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卖唱老头而
已!
不,这人一定是一位大有来历的人,不然,绝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身手。
珠儿喂了一声道:“你可以叫他们住手了。”
段天发居然颔首叫道:“大家请住手。”
尺炼双杀闻言迅即往后跃退。
土褂老者也及时收手,随手一拍,只听嗤的一声,一把细长软剑一下没入二胡之中,居
然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珠儿望着青衣女子问道:“你肯不肯说呢?”
土褂老者叫道:“徒儿,咱们走。”
青衣女子手抱琵琶,目光比刀还冷,看着段天发,咬开切齿的道:“姓段的,你给我听
着,血海深仇,我非报不可,总有一天,会是你恶贯满盈之日!”
她虽然没有完全说出来,但也可以说已经告诉了珠儿,第一、她和段天发有血海深仇,
第二、郑州虎段天发是个作恶多端的人。
土褂老者和青衣女子的离去,段天发没有出声阻止,他是碍着珠儿,不,那一桌上,还
有谷飞云等三个,他对不明来历的人,从不鲁莽,所以郑州虎三个字,能保持二十年之久。
尺炼双杀也没有阻止,那是因为他们主人段天发没有出声之故。
他们是段天发重金聘来的保镖,保镖的职司是保护主人的安全,并不是杀手,不用追杀
已经要走的人。
段天发朝珠儿笑了笑,说道:“小姑娘,你看到了,那丫头说她和段某有血海深仇,段
某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身在江湖总是会有仇家的,有时真连自己也会糊里糊涂的应战,哈
哈,今晚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他目光朝四周一扫,大声道:“现在没事了,大家仍请坐下来喝酒,一切损失,全由段
某负担,叫厨房里快上菜。”
所有食客眼看已经没事,又纷纷坐了下来。
几个跑堂早已一起过来,忙着替他这一桌重新摆上杯筷。
段天发这才对珠儿含笑道:“小姑娘,三位令兄,段某敬仰之至,萍水相逢,总是有
缘,还要请小姑娘替段某引见才是。”
他口中说着,人已朝谷飞云这一桌走了过来。
谷飞云三人随着站起,谷飞云一手拉起珠儿的小手,歉然道:“小妹子多事,请段大爷
多多包涵,在下兄弟酒醉饭饱,恕失陪了。”
他们桌上早巳放好了一锭银子。
话声一落,四人转身往楼下走去。
段天发不禁一呆,二十年来,从没有人这样不赏脸的,当然更没有人敢让他郑州虎碰一
鼻子灰的;但他忍了下来,忽然呵呵一笑拱手道:“四位既然要走,段某那就不送了。”
谷飞云四人已经走下楼梯,他说的话自然也没听到了。
路上,珠儿道:“我看这姓段的一定不是好人。”
荆月姑道:“那还用说?”
冯小珍道:“那我们方才应该帮青衣女子的。”
谷飞云道:“那个穿土布大褂的老人武功极高,他只是缠住使铁尺和铁炼的两个汉子,
并没有使出杀着来,好让青衣女子亲身动手,对付段天发而已!”
荆月姑偏头问道:“大哥如何看出来的?”
谷飞云笑道:“他除了封架对方尺炼的攻势,应攻不攻,不是志在缠斗,还是什么?”
…
绿晨 扫校
东方玉《东风传奇》
第十四章
夜色已深,一座深广的大宅院的花厅里,依然灯烛辉煌,阶前站着八名石头人一样的佩
刀武士,不但腰干挺得笔直,甚至连眼睛都没霎一下。
这里虽然不是龙潭,却是虎穴,郑州虎段天发的府第。
主人当然是段天发,客人则有三位,坐在首席上的是一个中年文士,身穿一件青纱长
衫,个子不高,看去约莫四十出头,生得谈眉细眼,肤色白净,手中摇着珠马竹骨纸扇,貌
相斯文。
第二个是瘦小道人,年在六十以上,疏朗朗的黄眉,鼠目,颔下留有一把黄苍苍的山羊
胡子,头上结了一个像羊角般的道髻,手持拂尘,身穿绣着太极图的蓝色道袍,他就是羊角
道人。
第三个也是瘦小个子,已有四十五六岁,穿一件洗得快发白的蓝布长衫,生得獐头鼠
目,身旁茶几上放着一个朱红小药箱,则是毒手郎中秦大山。
主人段天发好像刚坐下,因为一名青衣使女刚替他泡了茶送上。
使女退下之后,中年文士已含笑问道:“段庄主进行得如何?”
他一口苏州白话说得软软的,和他的人一样斯文。
段天发一脸歉疚之色,说道:“兄弟真是抱歉,今晚酒搂上出了点事,以致这时候才回
来,但束先生交办的事,方才已蒙郑州府五位缙绅全力支持,建一座美轮美奂的通天宫,由
他们出面,绝无问题。”
原来他在同庆楼宴客,那五个客人都是郑州府的缙绅,目的是为了建一座美轮美奂的通
天宫。
被称为束先生的中年文士含笑道:“有段庄主出面,大家自然要卖你金面不可,将来本
教郑州分坛主也非段庄主莫属。”
段天发连忙起立拱手道:“一切都要仰仗束先生栽培。”
束先生哈哈一笑道:“段庄主太客气了,试问郑州府还有谁能比段庄主更适合,更能担
当大任的?”
羊角道人尖声笑道:“这倒一点不错,在郑州府别说黑白两道,就连官方在内,段庄主
一向说一不二,真正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这话听得段天发心里飘飘然的,有着说不出的得意,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
“羊真人别捧兄弟了,今晚在酒楼上,差点栽了筋斗!”
毒手郎中吃惊的道:“段庄主遇上了什么事儿?”
段天发已把束先生当作了最大的靠山,今晚在酒楼上发生的事,自然要全盘说出来,听
听三人的意见,这就把酒楼上的情形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束先生摺扇轻摇,两道淡淡的眉毛微攒了下,说道:“段庄主怎么会得罪乐师司徒旷
的?”
羊角道人耸然动容道:“会是乐师司徒旷?”
束先生笑了笑道:“缠得住尺炼双杀的人,一般江湖上人已是不多,但他只是有意缠住
他们而已,并未出手还击,因为他从不杀人,看来他只是为了让他徒儿亲手向段庄主报仇罢
了,如若乐师真要出手,只需一剑,就可取了尺炼双杀的性命。”
段天发听得头上不觉冒出汗来,怵然道:“那青衣女子……兄弟几时和她结了怨,真是
一点也想不起来。”
束先生微笑道:“段庄主不用急,从今晚的情形看来,乐师决不会向段庄主出手,那青
衣女子已和段庄主交过手,论武功段庄主已足可自保。
因此兄弟推断,在一年之内她不可能再来寻仇,至少她要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取段庄主
性命,才会再来,哈哈,她就和段庄主有三江四海之仇,兄弟保证她永远报不成的。”
段天发听得眼睛发亮,兴奋的道:“束先生说过,兄弟担任了本教郑州分坛主,教主会
颁发‘通天宝笈’上的武功?”
束先生含笑道:“担任本教分坛主以前,教主就会颁发三招绝艺,否则如何能担当大
任?练成本教三招绝艺,乐师司徒旷又何足惧哉?”
段天发听得连声应“是”,心中已在眉飞色舞了。
毒手郎中道:“段庄主,你说那小女孩不过十二三岁,同桌还有三个年轻人……”
段天发还没开口,束先生已经面含微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