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王独自往外走,一面摸着脑袋嘀咕:“时衰鬼弄人,我蝎王练了一辈子武功,居然会平地失足,岂不见鬼?”
青年人站在院门口,转身用右手双指向蝎王的背影划了一个小圆圈,咧嘴一笑,方进门而去。
蝎王仍在嘀咕,突然一脚绊在一块小石上,“砰”一声大震,不但向前栽倒,而且来个前空翻,跌了个四仰八叉手脚朝天。
“哎唷!我的老骨头跌散了。”蝎王怪叫,龇牙咧嘴地坐起,一眼便看到那块碗大的石头,一声怪叫,一掌拍下,“啪”一声石碎如粉,骂道:“拍碎你这无知蠢石,王八蛋!”
接着,他左看看右看看,一蹦而起叫:“咦!我是怎样跌的?怎会跌了个仰面朝天的?怪事。”
华泉旁有一座小村,两人到村中借了两匹坐骑,开始向东赶。只走了十余里,蝎王的马突然发疯,猛地一蹦,把蝎王摔下马来,跌了个晕头转向。
蝎王大怒,一声怪叫,向仍在蹦跳的马冲去,口中在咒骂:“畜生,你也会欺负人?该死!”
坐骑离开官道,落荒而奔。
蝎王奋起狂追,不住咒骂,速度奇快。
青年人也策马跟在后面,不住暗笑。
蝎王的轻功十分了得,按理在半里以内,绝对可以追上任何神驹。可是,那匹普通的马居然像是腾云驾雾般快捷,把老蝎王远远地扔在后面,真是怪哉!
怪马不向直跑,从两里外绕到荒野中,又从荒野绕上官道,再进入小山区的树林,把蝎王逗得火冒三千丈,却又无可奈何。整整耗掉了一个时辰,方将马逮住。
沿途,这匹马就是怪,一直就不安静,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午后时分,方到达先前的山坡。
“完了,看来今天追不上了。”蝎王唉声叹气地说。
“明天还追不追?”青年人笑问。
“追,追他到天涯海角。”蝎王乖戾地说。
入暮时分,到了龙山驿。这是一座小镇,约有百十人家,四周建了土寨墙,有寨门管制出入。
驿站不许平民百姓住宿,附近有客栈。进得栅来,一眼便看到驿站东首的龙山客栈前停车广场内,柏青山的两辆大车停放在那儿,牲口已经上槽,大掌鞭正与车把式检查车辆,替车轴上油。
蝎王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好啊!你们还在这里,我以为你们会飞了,今晚……”他一面说,一面本能地探手入怀,去摸他的心肝宝贝天蝎,往下说:“老夫要先让你尝尝天蝎的毒味,让天蝎弄死那些男女……哎唷!老天……”
他狂叫,手向外一扔,两条尺长的天蝎,各咬住他一根指头,连扔数次,方将天蝎摔出三丈外。
天色尚早,店门外的树下有不少客人,广场上照顾车马的人也不少。他两人的马已经到了广场,夭蝎落在广场中心,恰好那儿没有人。
所有的人,全被狂叫所吸引。
柏青山刚好踏出店门,不由心中一震。
青年人飞下马背,怒鹰般扑下,剑出鞘冷电一闪,“嚓嚓”两声,两条劫后余生的天蝎死在剑下。青年人身手之矫捷,出神入化。
“不要杀它……”蝎王厉叫,跳下马奔来。
可是,天蝎已经死了。
青年人收剑,讶然问:“房伯伯,这种毒物怎么不杀?老天,怎么跑到你老人家身上来了?被蜇了么?”
“老天!完了,这是我养的嘛。”蝎王痛心疾首地说。
“哎呀!你老人家养这种东西?”
“是的,完了,这鬼东西怎么会咬起人来了?你说见鬼不见鬼?”
不少人围拢来看,有人叫:“老天!好大的红蝎子,快成精了,快把它埋掉。”
“走开走开!”蝎王火暴地叫。
柏青山转身入店,心中懔懔,忖道:“老蝎王带人赶来了,那青年人可怕,今晚不知鹿死谁手。”
他找店家借来了笔砚纸张,写了一封信,回到上房,他的住处是一间有内间的上房,内间安顿了鲁神医父子,邻房也有内间,只安顿了鲁伯母与若华母女。他叫出兆祥,将书信递给兆祥说:“如果我不能陪伴你们到登州,那么,大哥可带了这封书信,按址前往找到收信人,对方便可替你们安排一切的。”
兆祥尚未答话,廊下的房门悄然而开,若华跨出房门,粉脸惊容未退,颤声问:“青山哥,你不亲送我们到登州?”
他一怔,没料到姑娘会恰好在门内偷听,赶忙堆下笑容说道:“若华妹,小兄只说如果而已,当然我会送你们到地头,只是……”
“只是还有凶险?”
“很难说,但我希望你放心。”
若华凄然一笑,说:“青山哥,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我便不会到小蓬莱了。你能走,还是先走一步,他们追不上你的,我们慢慢再跟来。”
青山心中一震,这位小姑娘的话,令他悚然,弦外之音,令他暗叫不妙。
兆祥长叹一声,说:“小妹,你难道不知他们是冲我们而来的?”
“所以我要青山哥先走,犯不着连累青山哥。”
青山淡谈一笑,接口道:“你们都在说糊涂话。放心啦!天掉下来的有我去顶。”
掌灯时分,店伙送来了晚膳。
青山即席宣布说:“今晚不管有任何响动,切记不可声张。风险是有的,只要大家能镇定,我便可专心对付那些恶贼了。”
膳罢,他亲自检查两座客房的门窗,只使用一间客房,鲁伯母与若华在内间,外间安顿鲁神医父子。他自己准备守候一夜,严加戒备。
二更天,下弦月已经升上东山,月华如水,繁星满天。
青山伏在廊下,心情因时光的消逝而逐渐紧张。
他看到了青年人下马飞腾搏击的神奇身法,心中耿耿,认为这是他平生所罕见的高手,今晚将是他破天荒艰苦的一战。他并不怕死,反正他来日无多,根本就无视于死亡,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必胜”。死且不惧,何怕之有?因此他的紧张是替鲁神医一家老少担心,与他自己的生死无关。
正胡思乱想,蓦地院中草木摇摇,风声呼呼,竟然狂风扑面生寒,飞沙走石。
“咦!怎么回事?”他骇然自问。
一阵狂风卷到,一阵黑雾涌起,砂石如暴雨般洒来,令他彻体生寒。
云生屋角,雾起院中,突然传来了鬼声耿耿,兽吼隐隐。他吃了一惊,挺身而起。
左面不远,雾影徐散,出现了一个高与帘齐,浑身鬼火流动的的执叉鬼王。
右首的云影徐升,又有异物出现,是四个三四丈高,浑身金盔金甲火焰熊熊的金甲天神,赫然是寺院山门外的四大金刚。
一声怪啸,对面院墙下升起两个浑身绿火的人影,一白一黑,一丈、丈五、两丈、三丈……愈长愈大,最后与四大金刚一般大小,原来是黑白无常使者到了。
他站在金刚、无常、鬼王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小得不成比例。但他一无所惧,手按剑靶冷然注视,只哼了一声。
“认识我么?”鬼王问,声如晴空里响起一声霹雳。
“为何要认识你?”他高声答。
“你不怕我?”
“我为何怕你?”
“勾魂使者来勾你的魂,怎能不怕?”
“人总是要死的,该死的在劫难逃。在下如果不该死,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你们来勾魂,为何要怕?”
鬼王一声怒吼,举叉下击。
他一声冷笑,辟邪剑出鞘。
狂风骤止,云雾俱消,金刚与鬼影无踪,天晴月朗,月色如银。
院子的院门前,两个人影冉冉而至。
“咦!这小畜生在等着我们呢。”一个人影叫,是蝎王。
另一位是年轻人,白衣飘飘。在月光下,整个人似乎笼罩着一层雾一般的阴影,也像是突然幻现的白色幽灵。
“你们是白莲会的妖人。”青山厉声说。
蝎王大怒,厉声问:“小狗,你说谁是自莲会的妖人?”
“你们就是……”
蝎王大吼一声,急冲而上,掌一翻迎面拍出,含忿出手掌力疾吐。
辟邪剑振出一朵剑花,震散了如山掌劲,剑尖行将接触掌心,捷逾电光石火。蝎王知道柏青山了得,却未料到对方一剑便可震散劈空掌力,更未料到剑来得如此快速,发觉不对已来不及撤掌退走了。
银芒恰好在千钧一发的刹那间,从侧方攻到,“铮”一声暴响,双剑相交,青年人崩开了青山的剑,立即乘势挺进,一声长笑,“飞星逐月”紧迫进袭,两人立即缠上了,各展绝学放手抢攻。
好一场凶险绝伦的夜间恶斗,双方皆全心意运剑,生死决绝于刹那间,以神御剑不能有丝毫空隙,一剑连一剑完全料中对方的剑势,只消略为疏忽,便将青锋溅血。
青山凶猛地进攻,连攻十八剑,却发现对方幻起的重重剑网绵密得毫无空隙可乘,一而再被对方封出偏门。他一而再加快,但对方的攻势也随着加紧,封出之后立即回敬,乘势突入迫使他封招自救,因此始终无法争取到那有限的中宫部位。
他第一阵攻势,在第十九剑之后告一段落,一剑失着,便被对方抓住了弱点,开始以狂风暴雨似的空前猛烈剑势反击。一口气攻了他二十剑以上,把他迫得退出三丈外,方用一招下盘狠招“河汉星沉”化解了对方的迫攻。剑尖抢得了中宫有利部位,方能开始第二次锐不可当的攻势,奋勇疾进。
棋逢敌手,双方都大汗湿衣,剑气把附近的花花草草全部摧折,疾进疾退间,地面尘埃飞扬。各攻了百十剑,不知换了多少照面,进退如电,双方皆沉迷于寻暇蹈隙出奇制胜的念头中,因为彼此皆发觉对方的攻守无懈可击,除非对方失招,不可能找出缺陷与空隙,必须设法制造机会才能取得优势,所以剑招愈来愈快,愈急、愈猛烈,谁也不想错过机会。
蝎王在一侧旁观战,也出了一身冷汗,看得毛骨悚然,错剑与剑触声令人感到头皮发紧,心向下沉。不久老家伙感到不能再拖了,心中一转,计上心头,叫道:“贤侄,缠住他,房伯伯去对付房内的人。”
老家伙这一着果然够狠,击中了柏青山的要害。在激斗中,青山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死安危,心无旁骛,除了全力争取与等待击败对方之外,万虑俱消,因此能神勇源源的出招,精力永不衰竭。听到蝎王的叫声,不由悚然而惊,关心鲁神医一家大小的安危,他的心乱了,手上一慢,立陷危局。
蝎王得意地一声长笑,向客房跃去。“嘭”一声大震,鬼撞墙似的一头撞在廊柱上,“哎”一声狂叫,倒退丈余仰面便倒。
如在平时,老家伙足以将廊柱撞折,同时也绝不可能看不见廊柱。不知怎地,今晚月色明亮,他竟一头撞在廊柱上,而那根仅有碗口粗细的廊柱,居然丝纹不动像是铁铸的,撞得他头晕目眩摔倒在地,狂叫:“哎唷唷……”
青山心中大定,大喝一声,“铮”一声架偏袭来的剑影,立还颜色招出“骊龙探珠”从中宫突入,又挽回了危局。
青年人除了出了一身汗之外,神色始终不变,脸上笑容依旧,镇静地冲刺封架,毫无疲态。
青山听到兆祥开房抢出的声音,吃了一惊,急叫道:“大哥,不可出来。”
青年人并未乘他分神时迫攻,一面出招一面笑道:“无妨,让他出来也好,他会把那玩蝎子的老糊涂吓跑的。”
青山不信,大喝一声,“铮”一声崩开刺来的一剑,飞退丈余,想阻止兆祥外出。岂知他百忙中扭头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
出来的不是兆祥,而是一个长有两丈,高有八尺的红色巨蝎,一双大螫长有三丈,浑身红光闪闪,像有火焰升腾,舞着奇大的双螫,翘起可怕的巨大尾钩,向蝎王爬去。
蝎王刚挺起上身,便嗅到了熟悉的腥味,突然听到了重甲拖地的地音,看到了山岳般大小的红色巨蝎,只惊得屁滚尿流,连翻带爬向外逃,没命般狂叫:“天蝎!天蝎!救命!救……命……哪!”
到院门不足五丈,者家伙跌了五六跤,头青脸肿连滚带爬逃出了院门,逃出了客栈,仍感到天蝎就在后面追赶。千紧万紧,性命要紧,求生的本能支持着他,他不分方向狂奔,迷迷糊糊地狂奔了一程。
第二天一早,发觉自己倒在地至鲁山的小径上,距龙山驿已在两百里开外,手脚冷冰冰,浑身发僵。
青山却不怕天蝎,以为是白莲妖术,大喝一声,冲上挥剑便砍。
“铮”一声响,剑被青年人架住了,笑道:“使不得,这是你的同伴。”
怪,天蝎逐渐萎缩变小,眨眼间便不见了,地下爬伏着一个人,是兆祥。
青山大骇,变色问:“你……你阁下真是白莲会的妖人?”
青年人退出丈外,收剑笑道:“这是障眼法,用之正则为神术,用之邪即为妖术。可以告诉你的是,区区不是白莲会匪。”
“那……阁下尊姓大名?”
“区区姓王,各敕。厉城人,读书华不注山卧牛山寺。柏兄,目下你有困难。但你会度过难关,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目前你不能返回登州,不然在劫者难逃。”
“王兄对在下似无恶意,但为何与那蝎王……”
“咱们不谈蝎王这种小人,谈谈你我的事。三年前,在下获得两册石匣函书,参悟之后,道术已有根基。日后,在下将有困难,还需老弟台鼎力相助。如果你答应,我代你将鲁神医全家送至小蓬莱尊府。你可以遨游江湖碰你的运气。”
“我怎知你不是白莲会妖人?又如何能助你?”
“如果我是白莲妖人,你已看到我施法,为何不杀你灭口?日后如果你接到我的手书,务必兼程赶来卧牛山寺,不知你能答允么?”
他收剑入鞘,一字一吐说道:“我答应你。”
王敕所说的话,确是实情。柏青山已看到他施术,只消向官府告密,便将大祸立至,不知要坑了多少无辜的人,所以他势必杀柏青山灭口,永除后患。在他来说,杀柏青山易如反掌,一个功力再高的武林人,凭兵刃拳脚决难与妖术相抗,何况他的剑术,比柏青山要高明得多,灭口不费吹灰之力。
柏青山有自知之明,因此一口答应了。
王敕呵呵笑道:“本来,你可以随我到卧牛山寺,延续彼此互相切磋,我相信你我必能互敬互爱结为知交,可是你不是我道中人,恐怕反而害了你。”
青山摇头苦笑,犹有余悸地说:“兄弟委实不明白,世间是否真有神仙鬼怪?不瞒你说,兄弟从不信世间真有鬼神之说,但今晚……”
“呵呵!这就是你不是我道中人的原因。我是个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但事实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具有奇技异能之士,不在少数。我得到石匣函经,起初并不相信。在你来说,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如果认为有神,那么,诚则灵。你如果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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