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
宫燕秋完全呆住了。
〃浪子,这是区区费了十天十夜的工夫想出来的。你只要用心想,便会发现其中的奥妙,也会明白我的心意。〃十天十夜竟能创出这种惊世骇俗的剑招,依情理来说,终其一生;能研创出来已经足以傲视江湖了,难道他是个超人?〃浪子,好自为之,后会有期了!〃身形急闪而逝。
宫燕秋木立着,似乎已丧失了自我,没有意念,没有思想,变成了一尊石刻木凿的雕像,一切都是空白,江湖上就只他一个人,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东方的天边现出了鱼肚白色,带着凉意的江风加紧吹拂,宫燕秋逐渐回复了神智,人又回到现实。
他开始思想。
江湖秘客到底是何许人物,他如此做的目的何在?他何以也会自己家传的独门杀手?他真的是神吗?不,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不是神又怎能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呢?他表演的那一招似曾相识,为什么?他要自己仔细想想便会明白,真能想得明白吗?宫燕秋苦苦地想,一边想一边摹仿着重复练习,胸口闷胀,头痛欲裂,他还是不断地想,演练……曙光开始扩张,天际的白色变成了精芒。
像醍醐灌顶,突然悟惮一样,脑际生出了灵明,他领悟了江湖秘客表演的那一式剑法,是从自己家传的那一招杀手之中;演变出来的,怪不得似曾相识,没有什么太大的奥妙,只是把原招倒转施展,威力不减。
但形式却已完全改变,绝不会被人识破。
一阵惊喜之后,他冷静下来,阴霾随之又飞罩上心头:江湖秘客何以懂得这不传之秘而苦心加以改变?他到底是何居心?如果他是恶意,大可不必如此,可以直接对付自己;如果他是善意,理由何在?〃这是个相当诡秘的谜,无法忖透。
这一招杀手,可以制敌,也可以防身,再也没有身份被识破的顾虑,但心头上却打上了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现在,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长时间冷静地仔细思想,以求谜底的突破,再诡秘的事也有其因由。
只要用心剥茧分析,应该可以找出蛛丝马迹。
天色已经放亮,江水闪动精波,点点帆影出现在精波里,一个新的开始,然而宫燕秋似乎还置身在迷雾中。
蓦地,一声刺耳的惨叫,顺着江风送来。
宫燕秋人陡然一惊,惨叫声所传;正是江湖秘客离去的方向;难道是他……宫燕秋立即弹身奔去。
上流头不远,一具尸体趴在江边石头上。
宫燕秋远远便已发现,奔近前去一看,不由惊骇大震。伏尸的竟然是谷大公子手下的三总管。
枯瘦如竹竿的身形,只消半眼便能认出背上在冒血;染红了身边的石块,复仇使女的杀人特征。
紫薇又杀人?宫燕秋皱了皱眉头。
紫薇似乎专一与谷家作对;先后已杀了不少谷家的人;她何以会到此地现身杀人?谷家的三总管何以又会在大清早来江边?又是个难解的谜!
四顾无人,宫燕秋举步离去。
维毛小店,嘈杂脏臭是其特色。
宫燕秋在店里已窝了十天;除了上茅房;他没离房门半步;他是在想他在江边遭遇的怪事。
但想了十天;什么头绪也没有;谜依然是谜。心结打得更紧。
时己午,肚子里咕噜响个不停,头有些发晕,身上阵阵冒着冷汗,小二似乎记性不好,常常忘了送饭时间。
但这一点宫燕秋并不在意 他己经饿惯了;依情依理;谁愿意侍侯一个穿得发酸的客人。
好不容易房门推开了,小二的脸板得象砖头;既冷又硬;把一碗没冒气的青菜豆腐汤和两个冷馒头朝桌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小二哥; 且慢走?〃〃怎么;大爷有吩咐?〃他的脸像是出娘肚皮就没有过表情,声音比馒头还要冷,还带着浓重的揶揄味道。
〃以后……能不能送点热的?〃〃哎哟!大爷,这已经很不错了,大伙都自己上饭堂,大爷却要人每天端了吃现成,只是有点好处,汤碗不必洗,桌子也不必收拾,吃得很干净。〃说完,两手一摊。奈何一分钱难死英雄汉,他非认不可。
〃小二哥,我想托你件事!〃〃什么事?〃小二斜起了眼。
〃烦你买块白布,借套笔墨……〃〃白布,做什么用的?〃〃写块布招,行医!〃〃什么,行医?真看不出你大爷还会这一手。〃耸肩笑了笑;接着道:〃行医是好事,济世救人,不过……如果是为了赚钱,讨生活,医道不精,那可是作孽。〃宫燕秋为之啼笑皆非。
当然,这种小人根本不值得与之计较,勉强笑了笑,从囊中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
〃小二哥,十天的饭钱结一结,剩下的还够买块白布吧?〃〃这……〃小二拿起银子在手里拈了拈,〃看样子还有剩余;不过不会多就是,大爷……嘿嘿,剩下的存在柜上,等以后一并结怎样?〃〃多的你拿去喝茶吧!〃〃这……怎么好意思,客官您这么节省……〃小二的神情几乎全改了。
〃出门跑腿,不在乎这个。〃〃客官,您真的精于医道?〃银子己装进腰包。
〃不会拿人命作耍就是!〃宫燕秋一本正经。
〃那好,小的这就去办!〃转身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客官,过两天西门外有庙会;先去设个摊。只要招牌打响,以后就可以在小店挂牌,病家会找上门; 这比串街过巷,风雨奔波强多了。〃〃到时再说吧!〃小二带上房门离开。
宫燕秋开始啃他的冷馒头。
〃浪子悬壶济世;专医疑难病症。〃的招牌才挂出几天;便已喧腾了整个襄阳城,小店门庭若市。
江湖医道,不同于一般歧黄,术药并行,另有蹊径;对痼疾恶痨,无名杂症,特具神效。
宫燕秋的医术得自方外真传,他是武士;但为了衣食用度;不得已而串演江湖郎中,实非他的本愿。
他已经换了小店唯一的明暗上房,人住在暗间里,诊病在明间,桌椅一摆,还真的像那么回事。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病人上门。
这天,枯坐了近一个时辰;不见半个病人上门;反常的现象使他大感意外。正在狐疑之际,店小二紧张兮兮地跑了进来。
〃郎中先生,贵人马上光临!〃边说边用手抹额头上的汗。
〃医生为人治病,解除痛苦,并没有贵贱之分。〃〃郎中先生,您不知道,来的可不是等闲人物,小的一得到掌柜的吩咐,便坐守在店门口,把病家全挡了驾。〃〃噢!难怪……到底是什么贵人?〃〃嗨!〃店小二翘起大拇指,挑眉瞪眼地道:〃本地第一富豪;第一号人物谷大公子的三夫人!〃〃给人家做小也算贵人!〃宫燕秋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本来他不该说,但小二那副小人德性使他恶心。
〃哈!郎中先生,三夫人是最得谷大公子宠爱的人,掌钱财;管下人,权力盖过大夫人。今天来看病,您可要特别尽心,说不定她高了兴,出手一大把,足够抵您一个月的收入。〃店小二口沫横飞,擦了擦口角又道:〃小的妻舅就在谷府橱房工作,专伺候内眷饮食,这笔生意……嘿嘿,是小的央他拉的,所以……要是……〃〃如有重赏,分你一半对不对?〃宫燕秋一听便知道店小二的心意。
〃呃!不,郎中先生,多少赏一点。〃〃小意思,这点我知道,你每天代我照应病家,很辛苦;给些费用是应该的。〃〃那就谢啦!〃小二哈了哈腰,眉开眼笑,转头朝外一望,喜孜孜地又道:〃那不是来了,小的这就……〃三步并两步地冲了出去。
一顶装饰得十分豪华的小轿到院子里停下,一名素衣女婢走到轿前;探头向轿子里说了几句,然后走向宫燕秋诊病的上房明间。
宫燕秋朝外瞥了一眼,便在桌后正禁危坐,做医生应该有做医生的模样,装也得装点谱出来。
素衣女婢进了门。
宫燕秋发觉眼前一亮,接着来的是强烈的震感,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素衣女婢赫然就是那险被假尼欺侮的春如儿,他会到谷家当了婢女?太大的惊异使他一下子张口说不出话来。
〃浪公子!〃春如儿福了一福,嘤声沥沥的道:〃我一猜就是你,果然猜中了,浪子郎中这称呼与众不同。〃宫燕秋又一次领略她出众脱俗的美。
〃春姑娘,怎么……会是你?〃这句话说得很不得当,是不经思索而出口的,他的情绪一下子无法平复,即使是碰上第一敌人他也不会如此。
〃浪公子,我进谷府……是不得已!〃她低下头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毋须装作,像她这种美人,一举一动都是迷人的。
〃春姑娘,什么不得已?〃〃事情是这样的……〃春如儿抬起了头,〃上次蒙你救了我,又到寒舍为家母治病……〃我岔句嘴,令堂的病情怎样了?〃我在这里诚心向公子致谢;家母服下公子的药后 没到三天就下床了,您……的确是神医!〃官燕秋暗忖,上次替她母亲看病,诊察的结果根本没病;病人自己说是心病,当时随便开了一剂提神扶虚的补药应付;想不到误打误撞竟然奏了效。
〃春姑娘,你继续说你的事吧!〃〃那晚谷家的人;不是在追什么复仇使女而跟公子起了冲突么?就那三天以后,谷家派了人来,强纳聘金,硬把我带了去……〃春如儿咬了咬下唇,似水眸光一阵波动,眼圈儿红了起来。 〃岂有此理,后来呢?〃〃谷大公子一共娶了三房妻妾,没替他生一男半女;要把我收作第四房,我当然死不甘心;决意寻短了却残生,可巧碰上了救星……〃〃哦!什么救星……〃一个声音接口道:〃就是我!〃随着话声,一条人影闪了进来。
宫燕秋目瞪口呆。
春如儿〃啊!〃地惊叫出声。
不速而至,自称是救星的赫然是复仇使女紫薇。
春如儿怔了一会之后,首先开口道:〃恩姐,真想不到;那晚救我的又是你,你是我两度的救命恩人。〃顿了顿,又道:〃恩姐怎么会到这儿来?〃紫薇带野性的目光;朝发呆的宫燕秋一瞄,道:〃我是浪子郎中的助手,帮助他配药和照料特殊的病人。〃她说得煞有介事,像真的一样。
宫燕秋傻了眼。
他无法忖测这可怕的女人;又在玩什么花样,但当着春如儿的面,他不否认,也不便问,他不开口,那就等于是默认了。
紫薇大马金刀朝宫燕秋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向春如儿道:〃春如,你的故事后半段我会替你说,先请你家三夫人看病吧!〃春如儿点点头,转身出去。
宫燕秋这才找到机会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咦!像我这种助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怎么,你不愿意?〃紫薇边说边站起来,挪到另一方站着,又道:〃我不是病人,不能坐这张椅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怪事,你挂了牌,亮了字号,还要人不知道?〃〃你不是不愿我们同时在别人眼前露脸吗?〃〃现在不要紧了,场合不同。〃〃我还是叫你复仇使女?〃〃哦!不,直接叫我名字好了,准备看病,人来了!〃春如儿挽着一个冶艳的少妇进了门坎,不用说;这少妇便是所谓的三夫人了。眼珠子相当灵活,转动之间便有一种撩人的魅力;脸上不但毫无病容,反而散出艳光。
宫燕秋心中微微一动,手指旁边的椅子道:〃三夫人请坐!〃三夫人款摆着就椅坐下,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挑荡的风情。
尤其那一身细皮白肉,看了会叫人眼睛发花、天生的尤物,真正的女人,难怪她会在谷大公子面前得宠。
但与站在身边的两相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类型;一个色如桃李,一个清若幽兰。
紫薇一本正经地站着,她当然也是个美人,美中带野是另一个类型,三个女人各擅胜场,互有千秋。
三夫人以勾魂的眼珠子先在紫薇身上滴溜溜转了几转后,移到宫燕秋脸上停往,笑了笑。
她这一笑,就会使人感受到春天里百花怒放的情景。
真正是为男人而造的女人,便是女人中的女人,任何男人只要一接触到,便会心授魂予,想入非非。
宫燕秋也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不是圣贤,他当然也有自然的反应,心动,但没有绮念,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先生,你这么年轻,便有这么好的医道,真是难得!〃软绵绵而又带着磁性的声音,与她的人一样诱惑。
〃夫人过奖!〃宫燕秋正了正脸色,〃夫人有什么不适?〃他只想看病,不愿扯及以外的。
〃我……〃她轻咬了一下嘴唇,侧顾了春如儿一眼,才柔柔地道:〃对先生我不得不说实话,话得从头说起,大公子急盼着一男半女,但我们三房都不争气,大公子要收第四房,便是这〃丫头〃抵死不从,一意寻短,是我得到消息救了她。〃春如儿垂下头去。
三夫人眸光一闪,又接下去:〃我跟大公子定了约,把春如儿带在身边,以一年为限,如果我在一年之内能替他生……〃羞怯地笑笑又道:〃他便打消收房的念头,否则就要收巧姐儿;这点春如儿也答应了,在我听说先生医术如神之后,便特别前来,务望先生能凭神技,使我如愿。〃宫燕秋脸上微微发烧,这是不孕之症,他没正式医过,更不用说替女人看过这种病,但既然挂了牌,病人也上了门,便非看不可。
〃先看看脉象,请夫人……〃〃晤!〃三夫人摇起袖管,把一段玉藕放在桌上。
宫燕秋伸手搭上腕脉,接触的刹那,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但他随即稳定下来,闭上眼,按指细察,好一会才收手开眼。
〃三夫人是否有月癸不调的现象?〃〃有!〃三夫人点点头,〃看过不少名医,吃过不少药,都不见效!〃夫人在平时是否常服一些补药……提神的偏方?〃宫燕秋问得很含蓄,他已经查出;这尤物平时纵欲过甚,为一些所谓官廷秘方所害,以致元气亏损而不纳。
三夫人的粉腮突然泛起了艳红,久久才点了下头。
〃这就是了,马上停止服用那类偏方,注意保养,在下一贴药方,夫人自己着人去配,三贴之后保证见效!〃宫燕秋说得很有把握。
这太好了,谢谢先生。〃徐徐收回了玉腕。
宫燕秋立即提笔开方。
三夫人向春如儿示意,春如儿立即把手中一个重甸甸的小包放在桌上,口里说:〃先生,这是一点小意思,作为诊费。如果先生的药方见效,还会有重谢!〃宫燕秋没吭声,迅速地开好了药方,向前一推,道:〃其中几味,一般药铺子可能难找得,另外费神去配。〃春如儿笑了笑道:〃除了天上的玉液,仙山的琼浆;想来都不会有问题,只要人间有,就可以办到。〃说着,把药方拿到手中; 三夫人扭了下水蛇般的腰肢道:〃春如儿,我们走。〃娇躯缓缓离开椅子。
暮地,一个锦衣人出现门边,赫然是谷家的二先生。
宫燕秋为之一怔。
二先生锐利的目光扫了室内一遍,然后举步跨入:〃夫人!〃三夫人的脸色突变。
〃三夫人不是说到庵里烧香么?〃二先生的神情很冷漠,紧接着道:〃大公子一向不喜欢听人说白话!〃他在谷家是什么身份,敢对三夫人如此态度?〃二先生!〃三夫人低垂粉颈,〃请你包函,我……是听说这位浪子郎中医术高明,特地来求医。〃〃没听说三夫人生病!〃〃这……是妇人的暗疾。〃〃噢!春如儿,快送夫人回去!〃〃是!〃春如儿恭谨地应了一声,扶着三夫人的手臂,双双举步离去。
宫燕秋站起身来。
〃二先生临驾有何指教?〃〃这位姑娘是……〃二先生目注紫薇。
〃我叫紫薇,是浪子郎中的助手。〃紫薇自我介绍。
〃唔!助手……〃二先生犀利的目光有如霜刃,直照在紫薇的脸上,略不稍瞬,久久才移向宫燕秋道:〃浪子,她是你的助手?〃〃不错!〃宫燕秋只好硬着头皮应承。
〃你们搭挡了多久?〃〃这不干阁下的事!〃官燕秋心头火起,他不愿接受问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