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了一点。
“去黑沼寨采访,我有我的理由。”他恢复了神秘淡定的模样,“不过这路确实蛮难走,我们几个当然没问题,你……”
“我高中是校级马拉松记录保持者,这几年虽然没怎么练过,运动会跑个前三很轻松。”带子挺直腰杆,很有自信地道。如果不是心理强大精力充沛,谁敢跟这群非人类玩一起还不辞职呢?
第二天一早,非常科学摄制组出发了。条件所限,只买到两背包饼干和瓶装水,又跟厨房要了些馒头肉干。因为种种传闻,没有一个向导愿意去黑沼寨,图南倒也不放在心上。文骏驰拿着地图,轻车熟路地把大家带出嘎坝乡。至今江珧也不知道这眼镜剧务的原型是什么,看样子有活体GPS的功能。
湘西拥有面积巨大的亚热带原始丛林,未经人类开发过的山区密林跟平原旅游区完全不同,刚开始还有条隐隐约约的小路,半个小时后路就转到别的方向去了。文骏驰前面带路,梁厚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断后,其他人走在中间,手脚并用爬上爬下,不一会儿手上身上就沾满了绿色苔藓。
阳光被密集的枝叶遮挡住,周围并不十分明亮,时不时会踩到蛇和蛤蟆。空气潮湿,树荫里生长着五彩斑斓的野蘑菇。蚊子又大又多,图南用兜帽裹住头脸嗷嗷叫唤了一会儿,见带子不理他,又笑嘻嘻地凑上来:“累不累?我帮你背包吧?”
江珧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很爷们的拒绝了他,“用不着,才刚热身呢。”爬山消耗的体力比走平地大多了,她平时的步速每小时六七公里,但今天急行军了一小时,地图直线距离还不到两公里。看来要走到黑沼寨,实际时间要比预计多的多。
“我们加快点速度吧,天黑前到不了,只能夜宿在外面了。”
越往丛林深处走越心惊,那寨子偏僻如斯,别说网络,恐怕水电
都不通。翻了三四座山,又渡了两条河,太阳已经到头顶。众人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休息吃饭,讨论剩下的路程。长途跋涉之后,这群家伙的非人状态才有所体现:除了言言,没有人显露一丝疲态。狸猫大概真的死宅太久,应付不来体力劳动,此时已累的萎靡不振,看起来比江珧这唯一的人类还要狼狈。
图南气得大骂:“养你这废柴有什么用,关键时刻歇菜掉链子!”
吴佳翻了个白眼,心想要不是被白泽卖了,谁会自愿给你这魔头当手下。
言言软成一团,气若游丝地道:“我、我真的不成了……”
“你最后一次用力气是哪个年代了啊!”
“……上周末熬夜打了七小时副本……”
最后是梁厚打圆场,把三脚架交给文骏驰,拖起言言去了林子里。回来时,江珧发现梁厚的背包鼓起一大块,拉链间隙里毛茸茸的似乎是条尾巴。
吃完饭,摄制组再次上路。又爬了两小时山,站在山顶,文骏驰远远指着一个方向:“就是那里了。”
群山环绕之中,一片无边际的林海顺着地势凹陷下去,斑斑驳驳的地方好像是沼泽。踏上这片土地,江珧觉得气氛陡然变化了,具体有什么,又说不出来。泥土是暗红色的,蕴含着一股肥沃的力,致使这片盆地的植物格外茂密,连阳光都很难透下来。
植被浓绿近似黑色,巨木上垂着触手般的藤蔓,空气中有股驱之不散的酸臭气味,可能是生物在沼泽中腐烂导致。虫鸣、蛇嘶、鸟兽……密林中似乎有无数生灵在暗处窃窃私语,悄然窥视。江珧想起来之前看过的资料:湘西是有野生云豹和熊的。
“我擦,还真有人能在这种烂地方住下去,倒找钱求我来都不干呀!”吴佳指着一条油黑发亮的过路蜈蚣大呼小叫:“你看这个,有一尺长啊啊啊!!”
“叫什么叫,小年轻没见过世面,一丈长的我都见过。”图南吧唧打死一只对他馋涎欲滴的巨大花脚蚊子。
“一丈?那是史前怪兽吧!”
江珧脑补了图南的描述,抖了一下,安慰吴佳道:“不怕,四川潮湿也常见这个,我家还捉了泡药酒喝呢。”
吴佳头皮发麻,摸着胳膊上的汗毛感慨:“你牛,中国人都是纯爷们……哎,这味道真够呛,上次停电两天,冰箱里的牛排就这股味儿。”
那蜈蚣还有个伴儿,听到响动,两条大虫子像基因链一样交叠着游走了。这盆地没有向外的河流,成年累月的雨水积攒下来,又有无数落叶和死亡植被沉积,渐渐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沼泽地。不知道淤泥有多深,行走在倒地的树干上才感觉比较安全。自三苗集团被炎黄集团驱
赶出中原地带,历朝历代都受到中央朝廷的武力压迫,为了躲避战火,不知道有多少苗民被迫安居在这样毒虫遍布的地方。
不知不觉,天渐渐暗下去了。
又走了一程,众人面前出现一条寂静的死水河。水里浮着厚厚的绿藻,能见度极低。可能有沼气上涌,偶尔会泛起几个浓绿粘稠的气泡,像是巫婆坩埚里煮的剧毒汤药。
一路上趟过的河水小溪都是清澈见底,可这条河显然不适合游泳过去。对岸停着一艘简陋的木板小船,图南对吴佳努努嘴:“去,把那船牵过来。”
吴佳傻眼:“我不会飞,怎么过去?”
“废话,当然是游过去了,我又没别的水族手下。”
吴佳大惊,果断拒绝:“瞧这破脏水,我才不下去呢!看门的老爷子不是说过,他们把死人丢进河里哎!”
万幸文骏驰眼尖,看见旁边树上系着一根藤蔓搓的绳子。绳子浸在浓绿的河水里看不见,撩起一拉,对岸的船果然动了。
这件交通工具似乎是用门板改装的,与其说是船,还不如说是舢板,勉强只能上去三个人。梁厚、言言和文骏驰第一波过去,图南、江珧、吴佳第二波。
老牛在对岸拉纤绳,小舢板慢悠悠渡过去,如果不是四周风景这样诡异,还真的挺惬意。行至河中央,两侧绿水突然泛出几个泡,舢板咯噔一下不动了。梁厚稍微加了点力气,还是不动,他没敢继续用力,怕绳子断了一下给拉翻。
就这么莫名其妙停在一条冒泡的死水河中央,吴佳和江珧心里没底,警惕地来回观望四周。忽听得船下水波响动,薄薄的木板下传来一阵诡异的嘎吱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抓挠木板。
吴佳毛骨悚然,嗷地一声抱住江珧,“僵尸!水里有僵尸!”
江珧也是脸色惨白,望向图南,他还淡定地颐指气使:“是水草缠住了吧。我的仆人啊,快跳下去瞧瞧怎么回事!”
“NO!NO!你虐待员工!要杀要剐随你吧!吃了我也不下去!哇啊啊啊啊~~~~”吴佳放声大哭,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带子。江珧也火了,狠狠瞪着他说:“你这人还能更差劲点不?要不要我跳下去看看?”
图南也很委屈:“根本没危险,我是怕弄脏了衣服你不喜欢嘛。真是的,一点破事还得老板亲自动手。”他举起胳膊击掌几下,低声念诵了一段极短的咒文,舢板下的河面陡然降低了。江珧紧紧抓住船帮,见四周的水分成两边,墙一样竖立起来。像传说中的摩西分红海,缝隙越来越大,直到整条河被拦腰斩断,露出一条五六米宽的通道。
小舢板就这样脚踏实地的落在河底,江珧惊得目瞪
口呆,两边的河水好像被无形的力场阻挡住了,一滴也流不过来。
“别下去,泥巴很厚。”图南干下这样惊人的事,居然更在乎衣装是否整洁。河底没有什么僵尸,只有黑色的淤泥、几条蹦跳的泥鳅和一些螺蛳。梁厚力大惊人,拉动纤绳,连人带船直接拖到了对岸。
吴佳依然在抽噎,脱离危险,江珧才发现她的泪水落在地上化成了一颗颗形状不规则的小珍珠,连舢板里都存了不少。
“呃、呜呜、唔嗯……都来捡,别浪费了,能串手链呢……”人鱼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蹲在地上拾自己的泪水结晶,让人产生一种奇妙的滑稽感。
带子蹲下帮她,心中感慨鲛人泪的神奇。图南很不耐烦,想说混血产的珠子成色烂透了,可刚刚被江珧训斥了一顿,又不敢开口,最后还是拿出手帕帮她兜着。
“呜呜……当时还说帮我找男朋友,解决后顾之忧,呜呜呜……到现在也没消息呜呜呜……”吴佳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一哭起来没完没了,趁着闺蜜在场,拐弯抹角投诉老板。
“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啊?”带子大为震惊,抬眼看图南,那货抄手望天吹小调。
“因为现在鲛人很稀罕嘛,我想找个雄的给她配种,下几窝小仔,这样以后吃饭伺候什么都不愁……”话没说完,图南就被江珧摁住胖揍了一顿。
好容易哄得吴佳不哭了,又走了半个小时,传闻中的黑沼寨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实形状。远远看去一片竹制吊脚楼,但走近一瞧才发现有多简陋。屋子又小又矮,顶上用树皮和茅草搭建,所谓的窗户就是藤蔓缠着木条。户外晾晒着一些动物皮毛和风干的肉,为了防御猛兽,寨子外面围了一圈尖锐木桩,跟书中描写的原始社会似的。
江珧没想到中国竟然还有这么穷的地方,与这里相比,全国贫困乡嘎坝简直是国际大都会了。
天色已经近乎全黑,看来晚上要借宿在这里了。摄制组绕着树桩行走,找到了一个进出口。只见火星明灭,一个棕黑皮肤的苗族青年蹲在寨口抽旱烟。他敞开的蓝布小马甲里露出壮实的胸肌,精劲的腰上缠着一条刺绣宽腰带,宽裤脚下是一双赤脚,头上包着一块土布头巾,扯出两个类似牛角的尖尖。
青年瞟了一眼浑身青苔泥点子的摄制组,磕了磕手中的烟杆子,脸上似笑非笑,一对桀骜不驯的眉飞扬起来,似乎等在这里就为看他们这幅狼狈不堪的形象。
“阿都?!你、你怎么还……”这一声惊叫是从图南嘴里发出来的,他一只胳膊下意识就把江珧圈在怀里后退一步。带子奇怪地仰头看着他严肃的侧脸,除了鬼窠事件那次,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家伙这么紧张的样子。图南的失态只维持了两三秒,很快就发现认错人,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居然长这么像,还以为又来一个……”
“怎么,他是妖魔吗?”江珧警惕看向苗族青年,发现那人也挑着眉上下打量她。
“不是,纯人类而已。”图南磨磨蹭蹭不肯松开圈着带子的胳膊,换上一副嫌弃的表情:“隔了这么久,这张脸还是让我很不爽。”
☆、第34章 蚩尤殿
第三十四章蚩尤殿
寨口抽旱烟的青年看来无意接触摄制组;磕了磕烟袋,赤脚踩灭火星就走开了。
因为在嘎坝乡听到的种种不良传闻,大家在来黑沼寨之前已经做好各种应对准备。不受欢迎、恶语相向、被迫露宿等等都考虑到了,但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众人一进入寨子,那些翻皮子、收草药、刚从梯田上下来的寨民先是惊讶,后热情地迎上来;试图用听不太懂的土语交流。
寨民老中青都有,均是人高马大黝黑结实;一看就知是一脉相传,土布裤褂包头巾;和门口的青年打扮差不多。江珧好奇地四处张望,发现没有年轻女性,也没有很年幼的孩童;年纪最小也是十四五的少年。
“怎么都是男的?”她悄声问吴佳,后者指着一个吊脚楼说:“那边有个老婆婆。”然而还是不对,总共才发现两名女性,看起来还都是老得走不动的。十来个老少汉子围着摄制组,热切的眼神也集中在三位年轻美眉身上。
“让开让开!怎么回事?!”终于,一个类似首领的中年女性出现了,寨民们纷纷让开道路。她手里拄着硬滕拐杖,脖子上挂一串粗犷银饰,腰杆笔直,左脚却坡了,不知是外伤还是疾病所致。她的语言虽然也带着浓重的口音,好歹能分辨出在说什么。
图南笑盈盈地迎上去:“族长好,我们是北京ATV电视台的记者,从嘎坝乡过来想采访……”
“哪个廊场?北京?!领导们告诉你们情况啦?哎呀上面终于来人咯,我们盼的泪往肚里咽啊!哎哎,瞧这累的脏的,早说你们要来,我就派人去接了。”不知道是哪里出现误会,女族长一把抓住图南的手上下摇晃,拉着摄制组往最大的那座吊脚楼走,一边赞叹女孩们水灵美丽,一边自言自语什么狼多肉少不够分。
江珧她们莫名其妙被让进屋里最好的位置,这里果然没有通电,正中央的火塘里散发出暗红色的微光,两个双胞胎少年忙活着刷竹筒倒水酒,给客人端上几个草绿色的团子。
“没准备,真对不住,先吃两个蒿草粑粑压饥虫,我这就让崽儿们弄点好料捞饭去。”女族长一派豪爽,看起来在寨中的地位也很尊崇,挥挥手儿子们和几个成年汉子就跑出去了。这一番闹腾,整个黑沼寨的居民都围了过来,窗边门口站满人,又惊又喜地直往屋里瞅。
“我们寨总共57个人,52个汉,这些年老的慢慢没了,又没有新崽儿,实在撑不下去了。来,喝酒喝酒,我们穷,东西都是自己弄的,别嫌弃啊。”苗民的风俗就这样爽快,客人进门先敬酒,敬酒如敬茶,不喝就
是看不起主人。江珧还在晕乎,不知怎么想起那些下毒夺福的传闻,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竹筒举到唇边,突然发现里面的液体消失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图南朝她眨眨眼,带子举杯,把空竹筒里的“酒”一仰而尽。
时不待人,她代表摄制组问了些准备好的问题。
“怎么过活?我们种点粮,散散碎碎开出点梯田,大块的也就两间屋,小的人躺不下。哎呀你们莫担心,吃得饱。到处都是竹鸡、沙鸭、兔子、野猪,管好管饱。”她似乎很怕江珧她们不喜欢,又特地展示了隔壁间里堆积的干燥草药,“几个月出去嘎坝换一次,想要啥子随便拿。”
吴佳眯着眼睛打量,突然倒抽一口冷气,牙齿咯咯相击。原来上面竹梁上挂着一串串蜈蚣蝎子壁虎,还有展开钉住的蛇皮。
盛情难却,这天晚上,黑沼寨的居民为外面来的客人举办了盛大宴会。虽然闭塞穷困,但他们的生活资料还是很丰富的,肉类从野外捕获而来,大米做成竹筒饭,烤菌菇散发着奇特的清香。江珧看着这些人脸上单纯的快乐,真不知下毒夺福的说法从何而来。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才单纯。
出去“弄好料”的人回来了,经过几分钟的简单烹饪,一些极其惊悚的东西被端上来。炸蜂蛹、烤蜈蚣、蠕动的活竹虫,前三道菜就生生把人渗个半死,特色主食是血粑饭。看着碗里那坨半凝固的暗红色物体,很爷们的江珧也HOLD不住了,心心念念都是卓九尹的小餐桌。
或许杂食性小动物对虫子心有独钟,言言倒是吃的不亦乐乎,图南也一盘接一盘干掉泥鳅和螺丝。吴佳和江珧想到这些东西很可能是刚从冒绿泡的死水河里捞出来的,就一点胃口也没有。
“虽然我是个妖魔,但我是生长在美食之乡的妖魔,这些东西实在吃不消……”吴佳撺掇带子:“找点别的吃吧?就算方便面也比吃蜈蚣强啊。”
江珧有同感,两人悄悄溜出去打算弄点正常的食物。询问后,她们俩来到寨子里唯一一家业余经营的小卖铺中。孤零零的一个货架上稀稀疏疏摆着商品:几包蒙尘的饼干,压地皱巴巴的饮料,最低档的散装火腿肠,两双回力牌布鞋,几个空纸板箱,还有半盒铁钉。
江珧拿下一包饼干吹了吹土,发现是一块八一包的青岛钙奶饼干,而且已经过期两年了。那个兼职店长的猎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