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厉害……”
这是场完全一边倒的比赛。
柾以低位运球,像小白鼠般穿过三人防守,再用惊异的跳跃力将球砸进篮框里。
以为他只会这一招,但接着柾从二十呎线投了个漂亮的长射,下一瞬间,他又中途夺球,来个强硬的
灌篮。
一百七十公分的纤细少年,将平均身高差上十三公分的三个大男人要得团团转的精彩好戏,让观众们
如痴如醉,欢呼和踏瞪甚至引起了地鸣。
“苍蝇要飞进嘴巴里了。”
枣调侃着果然张大嘴巴的及川。
“话说回来,你倒是一脸已经预测到这种状况的表情呢!”
悠一双臂环胸,冷冷地望着赛况,枣试探地仰望他。
“要是进行全时赛的话,对方有可能利用传球拖延时间,比赛就有在传球中结束的危险……可是,要
是先投进五球先赢的话,可以在体力消耗之前就决胜负。……难怪你没有借运动鞋下场的必要哪。吉弥接
受这个条件时,就已经输了吗?真是个不得了的谋略家呢!”
“不,就算是全时赛,那家伙还是会赢的。”
“以为可以用传球拖延时间,那是人小看那家伙的运动能力和技巧了。只是比门外汉厉害一点的边手,是
不可能挡得下他的。不管是三人或五人,结果都一样。”
悠一望向男人的脸。
男人——不,那是张少年的面孔。 年纪和悠一及柾差不了多少吧!身材高得达一百八的悠一都得抬头
仰望。虽然隐藏在厚厚的短外套下,可是对方的身材是运动选手的体型——而且是顶尖级人物的体型这一
点,丝毫不难想象。
(这家伙是什么人……?)
毫不遗漏地看遍球场上每一个动作的眼神——那是全神贯注却又冷淡的眼神。
忽地,有什么东西牵动了悠一的记忆。
——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吗?
“你还在啊?”
枣缓缓转头面向少年。
“不回去可以吗?医院的会客时间只到两点吧?”
“……”
少年默默不语。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比赛。
如果是枣认识的人,一定是这里的选手。——可是,对方那种全神贯注的眼神所唤起的,是悠一另一
部分的记忆。
扫瞄似地,悠一想再一次看清楚那张晒黑的脸时——。
“赢了!”
兴奋的及川,发出欢呼跳了起来。他膝盖上的叠层餐盒翻了过来,撒了一地。
怒涛般的欢呼、拍手以及怒吼——赞扬胜利的口哨、落空的马券像雪花般漫天飞舞。
杰克斯队的三人,垂头丧气地站在场上。在他们头上,投下决胜一球的柾,挂在篮框上面,朝着长椅
这里得意地竖起拇指。
忽地,满面的笑容瞬间从柾的脸上褪去。
“……崎……”他的嘴唇,看起来像在呼唤谁的名字。
惊愕地张大的双眸,笔直望向高颀的少年。
悠一讶异地再度望向少年的剎那,柾抓住篮框的手滑了开来,整个身体失去平衡,跌到水泥地上。
“好……痛……”
“笨蛋……你在干什么!”
“西崎!”
柾挥开单手拿着毛巾跑过来的悠一的手,以扭伤的脚想要奔向长椅。
可是他连三步都走不了。兴奋地跳过看台的观众,朝柾哗然涌近。
“西……西崎!痛……喂、让开!让我过去!西崎……!”
被人群推挤,两人就像漂浮在暴风雨海面的枯叶般左漂右荡。虽然狼狈不堪,但悠一还是拼命伸长脖
子,结果他看见柾被狂热的男人们抬起,死命挣扎的样子。
数十分钟后,枣出动的警备队总算恢复会场的秩序,但是被柾称做“西崎”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了
。
ACT 5
“……你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呢!”
轻轻放在后额上的温暖手掌的重量,将茫然把额头靠在车窗、望着雪中东京铁塔的柾,忽地带回现实
。
不知何时,车上电视荧幕的开关已经关掉,大型轿车的车内,恢复了只被路灯照亮的昏暗状态。路灯
的橘黄灯光,在悠然坐在米黄色皮革座椅上的贵之脸庞,投下柔柔的阴影。
柾彷佛刚从梦中醒来似地眨着眼睛,贵之朝他温和地微笑,以抚摸猫背般的温柔动作,爱抚着柾纤细
的颈子。
“不要紧的……令堂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已经请米兰分公司的人到她的住处去看看情况,马上
就会有连络了。”
“啊……嗯。”
柾大大地吐了一口气,重新坐好,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住了母亲写来的明信片。把手一打开,
蓝色钢笔写的文字,有些地方因为汗水而晕开了。
晚上六点抵达成田。——符合女性的优雅笔迹,的确在明信片上这么写着;可是,她却没有从预定的
班机上下来。
乘客名单上也没有瑶子的名字,请柜台的服务小姐帮忙调查的结果,瑶子确实在一星期前从米兰预约
了班机,可是却又突然取消了。——也就是,在大雪中特地前往成田迎接的两人,被放鸽子了。
柾用拇指将水彩画的大圣堂明信片的皱褶抚平。
“真是的……。要是不来的话,至少也打个电话来通知啊!真的是吊儿郎当,随随便便……。贵之,
对不起,你特地空出时间来接她,却……”
“没关系的。可能突然有什么事吧?倒不如说,能够在睽违许久之后和你这样一起兜风,我才要感谢
令堂呢!”
柔软的男中音笑着说道。柾的嘴角也浮现些许笑容,可是那也像盛夏的冰淇淋一般,转眼间就溶化了
。
在柾握住明信片的手上,贵之的手轻轻重叠上来。
“不要紧的。……别担心。”
“……嗯。”
虽然点头,可是说实话,柾并不怎么担心母亲的事。
对担心自己的贵之虽然过意不去,可是依母亲的个性,一定是事到临头才突然觉得旅费可惜,还是睡
过头而赶不上飞机,原因绝对是因为这种无聊小事。或许到了明天,母亲就会突然坐着更便宜的飞机回来
也说不定。——柾会心不在焉,是有其它原因的。
像要拭去柾又一次吐出的叹息般,贵之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唇。
下巴被抬起,柾怦然心想是不是要被吻了。
“……痛吗?”
贵之微微皱眉,这么问道。
“咦?啊……不要紧的,只是稍微扭到而已。”
柾把伸到另一个座位上的脚稍稍抬起。右脚的绷带,是枣帮他包扎的。
“回家以后,得更换敷药才行哪。……可是,没想到运动神经那么好的你,竟然也会从车站的楼梯踩
空摔下来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智者啊……。我还以为你要说猴子也会摔下树呢!”
柾生气地嘟起嘴巴,在贵之的大腿上捏了一把,贵之发出声音笑了。
“来……”
贵之抱近柾纤细的脖子。
柾也老实地将小巧的头靠在恋人宽广的肩膀上。
“国中时代,你总是在外头受这种伤回来。明明还没痊愈,却又勉强参加社团活动,为了保护受伤的
脚,结果让另一只脚也受了伤……尽管如此,你还是连一次都没休息过。……当时那么喜欢的篮球,为什
么不打了呢?”
之前好象也有谁问过同样的事哪……。
闻着西装传来的古龙水香味,柾用力咬住拇指的指甲。
“西崎?啊……刚才那孩子吗?嗯……要说的话,和你们一样,都是帮手吧!”
枣灵巧地在柾肿起的脚踝贴上药而,一面卷着绷带,一面以令人心焦的悠哉语调回答柾的问题。
“对于战斗力不足的队伍,以一次红利百分之十的报酬,承包帮手的工作。是个相当有人气的孩子唷
。你们还没和他打过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的?他现在住在……”
“喂喂喂。”
柾激动地摇晃枣的肩膀,枣皱起修长的眉毛,拂开他的手。
“不追究选手的身家背景,是我们的规矩。职业、年龄、住址……我应该也没向你们问过这种事。每
个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和理由。多余的追究,是违反游戏规则的。”
“……”
“好,弄好了。今天不能洗澡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扭伤,不过入夜之后,或许会有些发烧也说不定
。”
枣拍了拍柾卷起裤管的小腿。
“……谢谢。”
“不客气。我才是,今天让我见识到一场精彩的球赛了。下回开始,你的挑战者可能会大为增加喔!
”
枣提起急救箱站起来,像安抚小孩子似地,用力摸摸一脸苦恼地直盯着运动鞋尖的柾的头。
“……别想了,在这里出入的话,迟早会碰面的。要是有什么话想问,到时候再问他本人就行了。”
“……”
柾用力咬住拇指。
西崎……。
为什么他会在那种地方……?
“柾。”
肩膀被经轻摇晃,柾吃惊地抬头。贵之在近得吓人的距离盯着他看,大型轿车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
停在家门前,司机站在打开的车门旁,正等着柾下车。——自己好象又发呆了。
“真是的……你今天真的不太对劲唷!”
忍不住笑着从另一边的车门下车的贵之,伸出双手,将柾的身体从车座上抱起。
“等……贵之!不用了啦,我自己能走!”
“要是在雪地上滑倒,连左脚都扭伤了怎么办?乖乖的别动。”
“不要啦!好丢脸!”
“那么,贵之先生,我就先失礼了。”
司机取下堆了一层粉雪的帽子。
“嗯。这样的大雪中,辛苦你了。回去时小心点。”
“谢谢。晚安。”
“晚安……呀啊!要掉下去了!”
“谁叫你乱动。来,按门铃。三代,我们回来了。三代!”
平常的话,只要贵之的车一进入大门,三代就一定会去下手边的工作到玄关迎接,今天却连按了门铃
也没有响应。
“……是不是已经回去了?都下雪了……”
“不应该会这样……”
“贵之,钥匙呢?”
“在西装的内口袋里。”
柾抱着贵之的脖子,单手在西装里摸来摸去,终于找出钥匙圈。
打开双重锁,开启厚重的门扉,大理石的玄关上,并排着几双陌生的鞋子。
穿旧的拖鞋、鞋跟踩扁的运动鞋、尺寸大得异样的高跟鞋。还有里面传来的热闹气氛。
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诧异地皱起眉头的贵之,与柾不安的瞳眸对望了一眼。
然后,在两人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门的那一剎那,室内传来老头般的沙哑叫声。
“上啊上啊上啊!”
“嘿!一决胜负!”
“呜哇!怎么又是猪鹿蝶!输了、输了!三代真是厉害!”
“没这回事的。三代只是碰巧运气好而已。”
“真奇怪哪,女人的三代女士,怎么可能‘碰巧’运气这么好哪?”
“你这个呆瓜,别在那里啰哩啰嗦的,去开两三壶日本酒来!这家伙啊,不把身体加热一下,打开引
擎的话,会被三代吃个精光呀!”
“是!大姐头!”
“啊,助六先生,酒的话,我来拿就好……”
“不行、不行,你想赢了就跑,没那么容易!来,一人一壶、一人一壶!等一下,助六!你以前不是
做师傅的吗?去做点什么下酒菜来吧!”
客厅——摆饰着摩登约北欧家具,有三十叠大的舒适客厅,突然摇身一变,成了赌场。
四处散乱着空掉的小酒壶及上等寿司的外送盒子。大家在地毯上团团围坐,一个头上绑着缠头市、身
上穿着“松寿司”蓝色背心的男人正在数千圆钞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穿着工作用灯笼裤的年轻男人站
在厨房,再加上紧身长裙高高卷起,露出丰满大腿盘腿而坐的成熟美女,正以高亢的声音四处指挥。
美女撩起漆黑的螺旋鬈发,看见茫然伫立在门口的两人,一脸“哎呀呀”的表情,缓缓抬起画得浓浓
的眉毛。
“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呢?别呆站在那种地方,快进来啊!不冷吗?”
美女张大宛如超级名模般涂着口红的嘴唇,满不在乎地露出笑容。
在她一旁,将斜纹和服用带子绑起,正在分发花牌的三代,“哎呀”地说不出话来,然后立刻变得满
脸通红。
“……什……”
柾的脸也在转眼间涨得赤红。这是出于激烈的愤怒。
“什、……什、……什么叫做怎么这么晚?你、你这个白痴妈妈!”
“因为有经过苏俄、更便宜的机票嘛!我搭了那班飞机,结果过境的时候等了十个小时,真是累昏了
……噢~!出现了出现了出现了!”
儿子气得浑身发抖,把拖鞋去了过来,瑶子只是一晃就闪过了。
“出现了!五光!啊哈哈!十文我拿走了!”
“……看样子过得很好,比什么都教人欣慰……”
目瞪口呆到了极点,贵之如此呢喃。柾忍不住摀住了脸。
不知道曾经听谁说过,父母真的是种令人羞耻的生物。确实,柾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想钻进洞里躲起来
的时候了。
“等一下,贵之,你也加入嘛!别在那里装模作样啦!什么?没玩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任谁一开
始都是童贞处女的嘛!大姐姐会全——部仔仔细细地教导你的啦!”
……别说是洞了,好想现在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和式大门前下了出租车,三味线的乐声便乘风传来。
雪在不久前停住,苍蓝的上弦月从云间探出头来。听说这栋建筑是从京都移建过来的旧茶屋,就连茶
室入口处洗手盆的盆栽,都原封不动地重新再现。
古旧而潇洒的屋舍点满了辉煌的灯火,庭院的垫脚石宛如掉落在纯白棉花上的钮扣般,在一片雪景中
点点并列。
张着巨大屋檐的玄关,并排着三个不知道是谁做的小雪人。
“欢迎光临。”
可能是在里面某处看着客人进来吧,门一打开,一个体格健硕、穿着和服的男人,已经跪在和室门框
虚的牡丹屏风前,迎接津田的到来。
他是这家店——不,这能不能称为店还有待确认——的老板。他的一对耳朵是异常肥厚的福耳,连光
秃的额头都光泽亮丽。虽然是个脸上经常笑容不绝的男人,但这反而让津田觉得诡异。这种店的老板,不
可能是什么里外一致的好汉。
老板记得津田的脸,在他开口表明来意之前,就用一脸什么都已经明白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恭候大驾许久了。——喂,来人啊!是独立房的客人哟!为客人带路!”
老板“啪、啪”地一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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