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与慧贵妃残斗,坐取渔人之利。”
第一百七十六章:清水芙蓉未肯开
“娘娘,您别太操劳了。”索澜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曾几何时,她以为辛者库、下院就是皇宫里最苦最累的地方。而皇上、皇后这些高高在上主子,根本不可能体会到那种煎熬、夹缝生存的苦况。却不想原来连皇后也有这么多烦扰,这么多足以丢掉性命的隐患,除了叹息,更多的却是无奈。
兰昕笑着点一下头,动作细微的她自己都感觉不出什么。“本宫也不想操劳这些,从前在潜邸,虽说女眷之间也是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可断然不会有这么出格的事发生。现下入宫了,却是不同了。为了一己私利,她们不惜罔送性命……就连本宫手上,不是也攥着几条性命!”
锦澜送了嘉嫔回来,正好这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话。她轻快的迈步上前,端身一福就道:“娘娘,过去的事儿就别想了。奴婢瞧着,嘉嫔娘娘待您也并非真的就是一条心。否则,她明知道慧贵妃饮酒另有别情,何以不对您坦言相告。是真心想后宫和睦,还是巴望着从贵妃那儿捞好处,尚且难说。”
兰昕摇了摇头,只叹一声无奈,才缓缓道:“嘉嫔的性子便是如此。自恃清高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她也不愿意谄媚迎合、趋炎附势,否则又岂会仅仅好是一个嫔位。早早就该越过纯妃去了。这事,本宫以为她只是不想趟浑水,或许她比咱们看得更为清透一些。”
索澜与锦澜对视一眼,均沉下脸来。
“你们也不必太忧心。”兰昕的眉头松乏了好些:“既然有人早已经洞悉此事,那本宫只消按着她的操纵去走,必然能顺藤摸瓜。”
锦澜依然深锁愁眉:“娘娘,奴婢知道您稳操胜券,必然不会随意给人陷害。可怕就怕慧贵妃哪里信以为真,还当时您容不下她,届时水与火与、互不相容,只会令皇上为难啊。倘若这事真与太后扯上关联,只怕您在后宫的日子,越发要不好过了。”
“好过如何,不好过又如何,本宫到底还是个皇后。”兰昕轻轻的端起了手边的姜茶,滚热的茶水这会儿已经温了,小抿一口,那辛辣的味道顺着舌尖流淌入心,带着火烧火燎的滋味儿。“本宫永远都不能显出疲倦来,永远都不能任由摆布。越是示弱,就越容易让人踩在身上为祸。这些你们都懂。”
还有你们不懂的,却不必宣之于口。兰昕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只要皇上依旧真心相待,这些苦难磨砺又算得了什么。
心里的温热并非因为姜茶,而是因为结缡十数载的恩爱逾常。想起那个俊朗的男子,兰昕最先想到的,则是他温和熟睡的模样。浓密而乌黑的眉毛,根根分明,轻轻阖眼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澹然,令人着迷。
兰昕总是喜欢点一盏不太明亮的宫灯在侧,那微光透过凤尾香罗,添了继续浓郁的缱绻。就这样屏着呼吸,悄悄的看着身旁的弘历,那种温馨而踏实的感觉,足以伴着她挨过步履维艰的宫中岁月。
暖,只该在心里。
“索澜,你去知会储秀宫一声,本宫明日一早去探望慧贵妃。”兰昕打定主意,便是要刻意高氏为难了。唯有这样顶风而上,她才能及早的揪出暗地里窥探自己的人。会是老谋深算的太后么?还是一直心有不甘的纯妃?
兰昕缓缓的站起身子,叮嘱了锦澜一声:“小厨里备些滋补安胎的汤,熬一晚上,让人好好看着火。明儿一早,本宫要亲自端到慧贵妃面前。”
“是。”锦澜与索澜双双应下,这才扶着皇后回房将息。
太后难得的兴致,提笔绘了一幅梅园雪景的水墨。那梅花是朱砂勾兑了淡漠调和的颜色,红的有些黯淡,却已然在雪白的纸上引人注目,一下子就锁住了目光。“怎么样?”太后搁下了手里的笔,从小宫婢手上拿过帕子,擦了擦掌心的汗。
雅福来回的将画卷看了几遍,由衷赞叹:“太后的笔触细腻却不乏大器,又是其那一朵朵的梅花,近处清晰,远处朦胧,前后呼应,片片相连,到底是极有渲染力的。”
太后唇角的笑意越发浓稠,凤目微虚:“雅福啊,你这张嘴,是越发能说中哀家的心思了。”
“奴婢不过是说出心里的话罢了。”雅福赔着笑,扶着太后起身。“明儿一早,奴婢就着人将这画送往如意馆,让他们好好的裱起来。时候也不早了,太后,奴婢伺候您就寝吧?”
“让哀家再看看。”太后没有迈步,只是站在自己的画前默默瞩目了许久,忽而移开了田黄石雕异兽书镇纸,捧起来的宣纸猛的揉搓成团。
“太后,您这是……”雅福惊讶的有些张口结舌:“好好的画……您是花了心思的……”
太后冷笑未出声,平和道:“哀家想画的,是数九寒天冰雪覆地的隆冬景色。那红梅不过是为了衬托皑皑白雪补景。如今喧宾夺主了,反倒失了原本的意图,索然无味。”
雅福一怔,没料到太后竟然会如此嫌恶自己的说辞,连忙自责道:“太后息怒,是奴婢眼拙,未曾看出这一层。白白浪费了太后的一番心血。”
“心血岂是可以随意浪费的。爱家不过是打发打发时光罢了。”太后轻轻将手里的纸团丢了出去,落在地上轻微的响动。“皇上今儿个不是宿在了储秀宫么?”
话题随即转向了慧贵妃,雅福愣了愣神,旋即一笑:“太后眼明心亮。皇上总是在意慧贵妃的,何况她腹中还怀着皇嗣呢。”
“腹中怀着皇嗣便是不能侍寝,可皇上不介意,还是愿意留在储秀宫里头,高氏确实有些手段。暂且不论她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的生下来,光是她这一份绕指柔也足够让好些人眼馋了。”太后品着,眼前这些宫嫔之中,能与皇后分庭抗礼的,也就属这高氏还有些分量。
“这么说来,那告密的信笺所书内容,太后您是不信的?”雅福记得慧贵妃失踪的那一日,的的确确是接到一封奇特的信笺,里面提到慧贵妃怀有皇嗣,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信!哀家为何要不信?”太后就着雅福的手,步态平稳,和颜悦色的笑着。“后宫从来都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地方。何况既然是告密,哀家根本就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并无扯谎的必要。而这信笺,恰巧将哀家的注意力完完全全集中在了慧贵妃身上,是不是假孕,怎会这么难查呢。”
扶着太后的手,雅福虽然也走得很是平稳,可心还是颤抖个不停。“奴婢不担心旁的,那慧贵妃是龙胎可是在咱们慈宁宫查实的。倘若不是真的……奴婢担心皇后娘娘会误会了太后。这慧贵妃未免也太大胆了,自己不择手段的争宠就罢了,何故要牵累太后。
只怕皇后咽不下这口气,必然与太后您怒目相向。届时,太后好不容易与皇上缓和的关系,又要不融洽了。”
“你想得太远了雅福。”太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胸口没有那么郁闷,人也轻松了不少。“皇上与哀家的隔阂,原本就不在高氏之身。那裕太妃不是也想尽了法子来挑拨么,中就还是自取其辱。哀家只是觉着,眼下后宫里的这些人儿,越发伶俐了,比咱们那会儿鬼点子可多多了。”
说到这会儿,太后已经是满面温然的笑意:“雅福你说,她们怎么会有这么多注意呢,真是让人既有怨气,又羡慕不来。”
雅福唏嘘低叹,半晌才接了这话茬:”奴婢总觉得,后宫里的人心越不安分,咱们这慈宁宫就越是热闹。热闹虽说没有什么不好,可太后您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不是。”
高翔恭候多时,见雅福扶着太后往寝房来,这才一个千儿打下来,迎道:“恭请太后圣安。方才长春宫漏出风声,说皇后娘娘明儿一早要前往储秀宫探望慧贵妃娘娘。”
“皇上才去储秀宫,皇后便跟着来了。这紫禁城青砖地上厚厚的一层冰雪,根本就不当事儿。该多少人走,还得有多少人走。太后您说是不是。”雅福知道皇后已经按耐不住了,灵机一动,疑心便涌起:“莫非那告密之人,也知会了长春宫。皇后娘娘兴许是想探一探慧贵妃的虚实。”
太后感叹的哼了一声:“雅福啊,这一回你算是猜着了。十成十那告密的信笺,皇后也收着一份儿。你想啊,这后宫除了纯妃便唯有皇后才诞育过子嗣。她若是想要探虚实,也着实难不倒她。何况纸里包不住火,若是假的,早晚得露馅儿。根本不必急在这一时。”
雅福重重的点了点头:“那,太后您就由着皇后来查明此事?”
“不然呢?”太后轻轻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眸:“哀家的话早已经不如从前有分量了。但你们都得特哀家醒神儿盯着。这些日子开始,但凡送进宫来的侍婢、乳娘都给哀家好好盯着。尤其是往储秀宫去的,一个也不要看错漏。弘历的心思,哀家这当娘的,怎么会猜不透!”
第一百七十七章:新莺百啭非无意
高凌曦知道皇后早晚要来,却没有想过她竟然来得这么快。一早上的,才情意绵绵的送了皇上去上朝,又得更换衣裳,迎皇后凤驾。心里是有些不耐烦,可高凌曦知道这是必得精心敷衍过去的。否则若是有什么蛛丝马迹让皇后瞧出来了,她可就没法向皇上交差了。
然而脑子里也有个大胆的想法,高凌曦总觉得,若是借此事,使皇上与皇后生出嫌隙,总算才不枉费她怀着别的女人的孩子,受这样平白无故的苦楚。
“这雅粉色太浅了,春日里看着倒还算应景,偏是这个时候,心都凉了半截似的。”高凌曦拨弄乱了小宫婢呈上叠的格外规矩的旗装,不满的摇了摇头:“碧澜,你说樱草色的这一件如何?”
“娘娘,这樱草色偏冷黄,会不会显得没有生气。”碧澜不惯的摇了摇头:“还是试试这一件西玄青色的吧。”
“也好,做不过是做做样子,什么都好。”高凌曦展开双臂,由着侍婢们小心的伺候了她更衣。末了才道:“你们都先退下去吧。本宫觉着腮边扑的蜜粉颜色淡了些,碧澜,你换个鲜亮的在替本宫涂抹些。省的皇后娘娘以为我气色不佳呢。”
碧澜知道慧贵妃是故意支开底下的侍婢,遂顺从的寻了个胭脂红的蜜粉:“娘娘,您看这个颜色如何。”待人都退下去了,她连忙改口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奴婢?”
“看这情形,皇后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以为,假孕的传闻必然已经传进了长春宫去。那一日,皇后不是让人抬着肩舆,将嘉嫔接了去么。”高凌曦吃不准这事是不是真的与嘉嫔有关,但笃定以皇后的缜密,必然心中有数了。
碧澜猛的一颤,那装着蜜粉的景泰蓝珐琅嘭一声掉在了地上,红扑扑的香粉散了一地。音乐能瞧见飞起蕴藏在空中的尘沫。“奴婢失手,请娘娘恕罪。”碧澜弯下身子正要去拾,却被慧贵妃拉住了腕子。
“别管这些了,本宫现在弄不明白一点,皇后既然有备而来,为何要给咱们功夫想对策。否则,她尽可以今儿一早再派人通传,何故昨个儿入夜前,就让人来知会了一声。”高凌曦知道,皇后不会出这样纰漏。唯一的解释……
“皇后娘娘必然不是冲着咱们。”碧澜说出了慧贵妃心中所想。“如此倒也好办了。娘娘只消配合皇后娘娘即可。”
高凌曦面色坚忍,赞同道:“不错,顺水行舟总比迎风而上要好。既然皇后娘娘肯给我这个面子,何不领受了。”
白茫茫的厚雪地上,一行明黄的依仗簇拥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往储秀宫去。若是登高眺望,这队伍竟颇为壮观。次赤、黄龙、凤扇一应俱全,金香炉、金瓶。金香盒样样不少。而皇后所乘的凤舆,就掩映在黄缎绣四季花伞下,威严而不失华贵。
兰昕端身正坐在凤舆上,耳边的风声呼啸着,吹动了斗篷上的风毛,痒痒的扑在脸颊、耳垂,一下又一下。
锦澜、索澜、朵澜三人成行,不慌不忙的跟在凤舆右侧,目不斜视的规行矩步。
除了册封的当日,兰昕还从未在后宫里这样彰显皇后的贵重身份。既表明自己很看重慧贵妃的龙胎,也在无形之中威慑暗敌,皇后从来就只有她富察兰昕而已。
待凤舆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宫门之外,薛贵宁上前一步,尖细着嗓音嘹亮的扬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王喜子领着储秀宫上上下下的宫人跪在这冰天雪地的宫门外,响亮的向皇后请安。那声响,几乎惊动了半个紫禁城。
兰昕就着锦澜与索澜的手,容止优雅的从凤舆上走下来,只平和道简短二字:“平身。”
王喜子“嗻”一声,领着宫人们规矩而恭顺的退去两侧,哈着腰道:“因着雪天路滑,慧贵妃娘娘此时正侯在二道宫门的庑廊下,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锦澜转一转眼珠子,虽然没有明显的轻蔑之色,可还是言语森寒道:“这也难免,王公公实在不必说辞客套。慧贵妃娘娘身怀六甲,不出宫门相迎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索澜稍微屈膝,恭敬道:“娘娘,咱们也里边儿说话吧,外头风凉,看扑着就不好了。”得了皇后的示意,索澜笑吟吟对王喜子道:“劳公公带路吧。”
“嗻。”王喜子又是一个千儿,毕恭毕敬的垂首前面领路。而除了薛贵宁与锦澜等三人,其余的侍卫、内侍监均留在了储秀宫门之外。
“娘娘,皇后来了。”碧澜瞧见了王喜子,激灵的提醒了慧贵妃。
“走,扶着我迎上去。”高凌曦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动作依然慢条斯理的,一点也没有急促的样子。
于是乎,她人还未曾走出庑廊,皇后就已经拐进了廊子下。
“臣妾有失远迎,还望皇后娘娘恕罪。”高凌曦没有松开碧澜的手,只是轻轻浅浅的福了福。不待皇后开口,她便直起了身子:“皇后娘娘,请正殿用茶。”
索澜是不想多口多舌,可瞧见慧贵妃这样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当真就不舒坦起来。硬生生的含住口里的话,真是憋得她恨不得咬破自己的舌头。
兰昕倒是没有什么抵触,含笑道:“本宫本是来瞧你的,让你这样立在风里出迎,倒是让本宫不安心了。”
高凌曦只低头浅笑,缓慢的随在了皇后身边。
入了内寝,兰昕稳稳当当的落座便道:“你就挨着本宫坐吧,毕竟是在你宫里,没有什么上下之分。何况你有着身子,行动不便也总是有的。不必太过拘礼。”说着话,兰昕看了一眼朵澜。“本宫知道慧贵妃你身子一向娇贵,孕中怕多有不适,特意让人顿了些安胎调养的补汤,你尝尝看是否和脾胃。”
朵澜将随身提着的篮子打开,由着碧澜帮手,将汤盅取出来,稳稳当当的搁在慧贵妃面前的小几上。“贵妃娘娘,这汤是奴婢熬制了一夜才得的这一小碗,不曾假手于人,您尝尝看。”
“有劳朵澜姑娘了。”高凌曦接过银质的小汤勺,随意在汤盅里舀了一下,一股扑鼻的药膳香气便涌上来,呛得她险些作呕。
“娘娘,您是不惯这药味儿么?奴婢可是根据曹御医给的十三太保的方子,来熬制的这滋补汤药啊。”朵澜有些委屈,面上瞧着,是生怕慧贵妃不喜欢。而实则却是质疑,慧贵妃竟然不惯安胎药的味道,这未免太奇怪了。
碧澜陪着灿笑,忙不迭的替慧贵妃解围。“朵澜姑姑莫要误会,贵妃娘娘方才刚喝了御药房送来的安胎药,想来是嘴里还有那药味儿呢。”
“是么!”兰昕微微笑道:“那倒是难为你了凌曦,才进了药,八成是喝不出这汤的滋味儿了。不喝也罢。”
朵澜闻言垂下了眼睑,脸色晦暗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黄土:“皇后娘娘,奴婢可是精心熬了一整夜呢,慧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