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娴妃没听见王喜子说话么,纯妃可是带着好些糕点来的。”高凌曦重新坐好,慢条斯理的说:“孕中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加之你又是这样小心的提点了,我怎么还敢乱吃多吃。又不好博了纯妃的面子,于是只好请你同我一起分担了。”
看来慧贵妃是故意不想让自己置身事外了。盼语眸子一转,便已经洞悉慧贵妃的真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纯妃的那些伎俩,她早已经有所耳闻。原想着上一回在承乾宫险些做了替死鬼,能让她有所收敛,谁又能料到,这收敛不过是一时的功夫,还是本性难移。“既然慧贵妃娘娘有吩咐,臣妾照办那便是了。”
“我就知道,娴妃你一定会答应的。”高凌曦宽和笑着。或许只是不经心的笑了,又或许这样的笑容没有参杂太多虚伪的成分。
总之在盼语看来,只是这浅笑,澹然而自然的微笑,就足以倾心摄魂,令人不忍心移开目光。慧贵妃当真是很美的,比起皇后的端庄正统之美,她多了许多雍容华贵之态。更远远越过自己去。盼语甚至觉得,看着镜中的自己,远不如与慧贵妃面面相觑。
“臣妾给慧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苏婉蓉那惯常的唔哝软语,一开口便让人觉得身心舒畅。“娴妃娘娘吉祥。”
高凌曦看着随她而入的两名侍婢,一左一右的捧着各色糕点,含笑如春:“本宫孕中困倦,本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不想纯妃这么有心,光是看着这些五色缤纷的糕点,就使人食指大动。必定开胃极了。”
苏婉蓉听慧贵妃如是说,脸上的喜色难以掩藏:“娘娘抬举了,臣妾的手艺粗糙得很,但愿您不要嫌弃才好。”略微偏首,苏婉蓉对雪澜道:“去把那芙蓉翠玉糕先奉上去给慧贵妃娘娘品尝。”
盼语的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闻听这一句芙蓉翠玉糕,眉心不禁一跳。“我是否听错了?”
“何出此言?”苏婉蓉不解的凝视着娴妃,微微愕然:“是臣妾说的不清楚么?芙蓉翠玉糕一直是慧贵妃娘娘最喜欢的糕点,还是娴妃觉着不妥?”
她不问还好,这样一问,盼语便含不住话了。“据我所知,芙蓉糕是以雪梨汁调和,以杏仁粉为辅料制成。前者寒凉了些,后者又伤胎,怎么适合孕中的慧贵妃娘娘品尝。着实让我想不通了。”
“雪澜。”苏婉蓉连忙唤住了托着糕点的雪澜,示意她走上近前来。随后,苏婉蓉亲手用竹签子挑起了一小块正好入口的芙蓉碧玉糕,小心的递到了娴妃面前。“既然娴妃不放心,就请您先尝上一尝。有没有雪梨汁,放没放苦杏仁粉,您的舌头最灵,定能分辨得出。若你吃着无碍,再敬奉慧贵妃娘娘品尝,总算稳妥。”
高凌曦凑趣儿似的,略带歉意道:“那就难为娴妃替本宫尝一尝了。”
面对苏婉蓉挑衅的目光,盼语几乎没有迟疑。接过了竹签子,她便优雅的将芙蓉碧玉糕搁进了口中,香甜软滑的糕块儿似乎入口即化,根本不用怎么费劲儿咀嚼,已经满口香甜。的的确确没有雪梨汁的味道,也尝不出杏仁粉的苦涩。
“怎么样,能过得了娴妃这一关么?”苏婉蓉没有得意,反而是小鸟依人一般的尽现娇弱谨慎的模样:“臣妾鲜少来为慧贵妃娘娘奉糕点,也不知手艺是否生疏,入不得娘娘的口了。既然娴妃也在,就帮衬着我品一品滋味儿。若有不妥之处,下回一定注意。”
“自谦原是好的,可凡事都讲究个度。过了这个度,反而让人不喜欢,虚伪的紧。”盼语就是看不惯苏婉蓉这种表里不一的人。“纯妃可别误会,我没有怨道的意思。这糕点味道极好,实在不用注意什么。你这份心思,想来慧贵妃娘娘必然受落。”
勾唇浅笑,点到即止,盼语以丝绢拭了拭唇边的残渍,温和道:“我怎么就没有纯妃这么好的手艺呢。往后想吃这么美味的糕点,岂非还得腆着脸去姐姐宫里要了。”
“雪澜,快给慧贵妃娘娘尝尝。”苏婉蓉对着慧贵妃明媚一笑,随后才温和的看了娴妃一眼:“怎么会呢,等娴妃娘娘有了皇上的骨肉,我这个当姐姐的,亦必然奉上糕点,就是不知道妹妹喜欢吃什么。”
盼语忽然觉得腹中刺痛的厉害,像是猛然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血肉翻滚,痛的她连求救也呼不出口。有毒?这是她脑中唯一闪过的念想,目光直直的看向慧贵妃,眼开着那插在竹签上的芙蓉碧玉糕就要触及唇瓣,盼语惊悚的向前跃起,整个人嘭一声摔在地上,口鼻涌血。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凉生露气湘弦润
“娴妃娘娘,娴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碧澜闻声连忙奔了进来,一眼就瞧见倒在地上的娴妃,惶恐的心都跳出来似的,双眼凸出的几乎要飞出来。
乐澜紧跟着她走进来,只看了一眼,泪水便奔涌不止:“娘娘,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她边说着话,边以无比怨怼的目光看了纯妃一眼:“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了,苏婉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光顾着去看倒在脚边,样子恐怖的娴妃,根本顾不上多想究竟是谁在食物里下毒,谋算她。
高凌曦是最见不得血光的,手一抖,竹签子和芙蓉碧玉糕就掉在了砖地上。“来人,快去传御医来。另外,让人验一验纯妃奉上的糕点。”
宝澜不敢擅自移动娴妃,只得好心的用双手托起她枕在地上的后脑。乐澜根本不用多想,也知道慧贵妃根本就不喜欢自家娘娘,连忙自托住娴妃的后脑,生生挤出了碧澜的手:“不用碧澜姐姐费心,奴婢自会好好照顾娴妃娘娘。”
碧澜冷哼一声,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花心思斗嘴在这些细碎事儿上。”
两名小宫婢伺候这两位试毒的公公,将纯妃呈敬于慧贵妃的糕点逐一验过,恰巧验到这一盘芙蓉碧玉糕的时候,银签子变黑了,乌乌的颜色,没有一点光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于那一根小小的银签子上,高凌曦心中怀恨,却知道纯妃的心性不至于这么浅显,端着一盘有毒的糕点,就敢明目张胆的亲自送过来下毒。
虽然这么想,可其实高凌曦的心颤抖不已,若不是娴妃吃了这第一块儿,恐怕此时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慧贵妃娘娘明鉴,臣妾当真不知道是谁在糕点里下了毒。”苏婉蓉惊愕的险些合不住嘴,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回想着呈敬糕点前后的各种细节。可她实在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纯妃不必急着分辩,是非曲直自有定论。”高凌曦总觉得这个下毒的人,一定是她熟悉的。否则,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芙蓉碧玉糕,又怎么会算得这么准,借着纯妃的手就送过来了。
难道是……难道是娴妃的苦肉计?
也不会啊,娴妃被自己的毒弄得几乎丧命,那她是要做什么?让自己对她冰释前嫌?引起皇上的注意?
都解释不通啊,娴妃明明一直故意避宠,又怎么会忽然想要冒出头来?
高凌曦一时间分辨不出深里的漩涡,是要将谁拖下水去,却唯恐旁人将毒害娴妃的伎俩,说成是她与纯妃串通的哈好谋算,便紧着吩咐了王喜子:“你腿长脚快的,赶紧去养心殿、长春宫,请皇上皇后过来。”
苏婉蓉恨不得把娴妃晃醒过来,她自己要中毒也就罢了,偏是吃了自己亲手递给她的糕点。连死都要拖累别人,真是太可恶了。原本皇上近来已经很不待见自己,与皇后更是剑拔弩张的厉害。
到底是谁非要在这个时候害人,会是谁?
于是看着倒在地上,表情扭曲的娴妃,苏婉蓉心里就越害怕,因为她知道无论是谁下毒,只要娴妃断送在她手上,皇上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每每看到自己,就会想起昔日明艳照人的娴妃,死状竟然会是如此的惨烈。
再不多想,苏婉蓉当机立断的跪在了娴妃身侧,用自己双面绣的鸳鸯戏水丝绢,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娴妃嘴角的血水,一下两下,好像怎么也擦不净似的。她也不恼,手稳稳当当的重复着同样轻柔的动作,看不出一丝惶恐与焦虑。
“慧贵妃娘娘万万不可惊惶,臣妾看娴妃还有气息,应该没有性命之虞。”苏婉蓉仰起脸来,神色镇定道:“娘娘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好,万万要保住自己的身子要紧。”
稍微一想,苏婉蓉便觉得不妥,连忙吩咐立在一旁的内侍监:“你们去抬一道屏风来,挡在殿前,不要让慧贵妃娘娘再看见娴妃娘娘这样。”
这举动倒是很贴心,高凌曦正有此意,却无奈中毒的人是娴妃,若她有这样的要求,皇上问起难免口舌不伶俐,让皇上嫌恶。现下更好,有纯妃愿意替她着想,省心不少心不说,人也舒畅了不少。
“派人再去催促御医,实在不行,用本宫的肩舆抬过来。事情紧急,耽误不得,雪澜,你亲自去。”苏婉蓉面容肃和,一改往日娇滴滴温良的小鸟伊人模样,有条不紊道:“寻常的解毒灵丹,汤药什么的,也去煮一些备用。一经查出是什么毒,就可以直接替娴妃解毒喂药了。”
兰昕与弘历于储秀宫外遇着,急匆匆的就一并走进来。正听见苏婉蓉这一番应对之言。
弘历大为赞赏,虽然路上听陈进忠说过,娴妃是吃了纯妃敬奉慧贵妃的糕点才中毒的,可他不会轻易就这么信了。有谁会拿自己和皇嗣的前程,明目张胆的来毒毙宫嫔?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因小失大么。
“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到底还是慧贵妃身边的碧澜眼睛亮,人一走进来,她马上就注意到了。
高凌曦连忙就着一旁小侍婢的手,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领着纯妃的一并行礼:“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安。”
兰昕轻轻朝慧贵妃点了下头,皱眉道:“你快起来吧。别拘着礼,当心身子。”
弘历则兀自朝着娴妃走过去,俯下身细看了她乌黑的唇色:“怎么不将娴妃抬进寝室?”
纯妃闻言忙释疑:“皇上,娴妃娘娘吃了糕点随即喷血晕厥,臣妾猜测大概是中毒所致,加之娘娘唇瓣乌黑,指甲也逐渐呈献青色,臣妾便不敢吩咐人移动娘娘。怕加速血气催动,使毒扩撒周身的速度加快。”
这些浅显的道理,皇上如何会不知道。兰昕以为,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好端端的,娴妃怎么会服食了有毒的糕点?那糕点又是从何而来?”
这话是冲着纯妃去的,当即就让慧贵妃舒缓了一口气。毕竟事儿出在她的储秀宫,她也难辞其咎。所幸皇后明白事理,避重就轻,她捡个空子又何乐而不为:“回皇后娘娘的话,纯妃送了些糕点来,这芙蓉碧玉糕是臣妾最喜欢的。
娴妃怕里面搁了梨汁儿等孕中不适宜之物,便替臣妾品尝了一小块,谁知才入口,娴妃便……”
言罢,高凌曦忙以眼尾瞥了纯妃一眼。似乎是再说整件事自己也没有纯妃清楚,不若还是请皇后问一问她才稳妥。
苏婉蓉知道皇后不喜欢自己,遂不待她开口,便兀自分辩道:“皇上,皇后娘娘,给慧贵妃送来的糕点,均是臣妾自己做的。怕味道和御膳房偏差大,臣妾每一样都亲口尝过,这一点宫里的侍婢,臣妾的近身均可以作证。
何况慧贵妃娘娘怀有身孕,吃食必得精心谨慎,所以这碧玉糕里,根本没有添加丁点损阴伤胎的东西。娴妃娘娘亲口吃过,也验证了这一点。何况,臣妾怎么会自己捧着有毒的糕点,让慧贵妃娘娘来吃呢。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臣妾实在犯不着如此啊。”
弘历沉吟不语,一颗心扑在娴妃身上。她的性子一贯刚烈,而此时此刻,那张痛楚满布的面庞,竟然显露出从未有过的娇弱来。真就是像一团薄薄的棉絮,呵一口气,不小心就将她吹散了的似的。
这种感觉,让弘历的心不由自主的被扯痛了。他的目光不愿意离开盼语的脸颊,不愿意被耳边的纷扰之音搅乱自己的担忧与焦虑。他半蹲下身子,轻轻的将盼语托起:“朕自会守着娴妃,稍后御医来了,直接领进来别耽搁功夫。”
“是,皇上。”兰昕应了声,瞧着皇上如捧着一件易碎珍宝一般,捧着昏迷不醒的娴妃,她只在心里低叹了一声。应该是庆幸自己没有看错的,皇上对娴妃,还是这般的割舍不下。随后,她语调肃清的问了纯妃:“那么,从钟粹宫到储秀宫,一路上可有谁接触过你这糕点。”
无论是谁,兰昕都会这样询问,她尽量不让自己被偏见影响了判断力。虽然说纯妃的德行,当真很有问题,可兰昕笃定她不会自毁前程。
“好像……好像没有旁人了。”苏婉蓉已经不止一遍的想过这个问题,始终想不起来:“臣妾一直让自己近身伺候的雪澜与风澜负责捧着糕点,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谁曾经沾手。且一路之上,都没有耽搁功夫逗留啊。”
高凌曦扭着入鬓的秀眉,十分嫌恶道:“纯妃说这个糕点是你自己做的,还说逐一品尝了滋味儿,又说是近身侍婢亲手奉上的,路上没有耽搁半点功夫。那么本宫就不明白了,还有谁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撒了毒药粉?还是你故意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则铤而走险的人根本就是你自己!”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辨花丛哪辨香
慧贵妃不信任自己,并不算出乎苏婉蓉的预料。她轻轻一福身,恭顺的垂下眉目,随着屈膝的动作止,眉头一挑,意味深远道:“贵妃娘娘若不这样问,臣妾也没有旁的心思。然则娘娘这么问了,臣妾也不得不多一句嘴。”
“哦?”高凌曦有些惊讶,嫣红而温润的唇瓣只勾起一角,轻嗤才道:“纯妃想说什么,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没有什么说不得。”
“敢问慧贵妃娘娘,娴妃为何而来?”苏婉蓉来储秀宫奉上糕点,没有想过娴妃会在。在也就罢了,还偏偏替慧贵妃挡煞似的中了毒,难免不让人多心。
虽然纯妃问的很隐晦,可兰昕还是当即就明白了她话里有话的心思。“纯妃莫不是以为,娴妃会串通慧贵妃,在你送到储秀宫的糕点里下毒,然后栽赃嫁祸给你吧?”
高凌曦闻听此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自觉冒失,她连忙掩住口鼻,愧疚的福了福身:“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只是觉得,若纯妃当真这么想,未免太可笑了。一时情急失态,还望娘娘勿要怪罪。”
兰昕示意锦澜将慧贵妃扶起来:“你身子不便,不必动不动就行礼。先坐下,再慢慢说。”
“谢皇后娘娘。”高凌曦莞尔一笑,眼角眉梢极尽嘲讽之意。成孕的妃嫔,原本就是众矢之的,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想让自己不显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刻意惹是生非。真不知这纯妃是聪明过头了,还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苏婉蓉对上皇后温润严肃的目光,低沉一笑:“不管皇后娘娘信还是不信,臣妾并没有下毒。不说别的,但是为了永璋,臣妾都不会做这样百害而无一例的事。”
兰昕不禁腹诽,依纯妃你的心智,的确不会笨到要自己带着有毒的糕点来。何况,下毒不过是最下等的谋算计策,顺藤摸瓜,实则不算难查。反倒是莫须有的诋毁与诬陷,才是后宫防不胜防的手段。“娴妃当下还不知如何了,本宫不会听信任何没有实据的言论。”
“臣妾很安心,一来清者自清,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二来,皇后娘娘公正持重,必然不会允许旁人随意陷害臣妾,令臣妾蒙受不白之冤。”
薛贵宁躬着身子走进来,按照皇上吩咐的话,一字一句道:“启禀皇后娘娘,御医已经为娴妃娘娘诊治过,娘娘所吃食的芙蓉碧玉糕馅儿中,含有大量的砒霜。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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