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难免落叶就多了,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听着难受。”
兰昕一怔,不解的对上雅福的眸子,并不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正想要问,纯嫔就领着金贵人并身走了进来。
“药已经煎的差不多了,奴婢去催一下小丫头们端上来。”雅福警惕而敏感,不愿再多说什么,轻轻朝兰昕福了福身,便含着平淡的笑意退了下去。
再面对苏婉蓉的时候,兰昕像活吞了一只苍蝇,很是抵触甚至反胃。她真是很美的,犹如绽放的梨花,那么清丽纯洁,可内心里掩藏的,必然是令人作呕的污秽,臭气熏天。当然这些深埋在心里的感觉,她通常都能掩饰的很好,一点也没有显露。忽然心生一计,兰昕想出了一个试探纯嫔的绝妙法子。
“皇后娘娘,裕太妃如何了?”苏婉蓉根本不知道皇后洞悉了什么,依旧灵巧的伪装成善解人意的样子。“臣妾和沛姿姐正在御花园里说话,得了信儿就紧着赶过来了。”
“有心了。”兰昕笑容里透着几分亲和,幽幽道:“裕太妃还昏迷着,御医已经开了方子。雅福姑姑方才去取药了,想来……能挨得过今晚,或许能有转机。”
金沛姿四下里一看,并未发现旁人的踪影,娴妃陪伴在皇上身侧,没有惊动她也是常情。怎么竟然连慧贵妃也不曾露面?
“本宫想着,心悸症并非寻常的毛病,太妃身边离不开人侍疾了。今晚上就让纯嫔你与金贵人同本宫守在这里。明儿一早,让慧贵妃、娴妃和海贵人来换。”兰昕看出了金沛姿的疑惑,故而释疑。
见纯嫔欣然一笑,兰昕又道:“和亲王向皇上请了旨,预备接裕太妃出宫,入王府安度晚年。今日也特意来长春宫,与本宫商议出府日期、所需事宜,谁知本宫还未来知会内务府安排,太妃便……”
皇后的眉头越攒越紧,忧虑之中带着几分不忍。落进苏婉蓉眼中,却是另有内情。“皇后娘娘不必忧心过甚,凤体要紧。太妃是有福气之人,必然能安然无恙。待会儿等雅福姑姑取了药来,就让臣妾亲手侍奉太妃进药吧。”
“好。”皇后赞许之中带着一丝欣慰:“幸得本宫身边,还有你们陪着。”
金沛姿安然一笑,宽语道:“能侍奉在皇后娘娘身侧,才是臣妾的福气。”心里忍不住想,倘若把苏婉蓉对自己掏心掏肺讲出的那番话,说给皇后听一听,再配上她一贯小鸟依人、温婉可人的表情,一如眼前所见,准保令人折服的下巴都脱了臼。
这女子还真就是包藏的祸心,一方面叫旁人提防皇后,另一方面自己巴巴的往上贴,这纯嫔还真就不是能小觑的。金沛姿很想知道,皇后若是看穿了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可人儿,又会有怎样的感受。但直觉告诉她,皇后请纯嫔和自己过来,并非是偶然的决定。否则,按位分排下来,也必然是慧贵妃先来侍疾。
这么一想,金沛姿便随意找了个由头离开:“娘娘,臣妾还是去后厨看看,给雅福姑姑帮把手也是好的。”
“去吧。本宫也正想进去看看裕太妃醒转了没有。”兰昕揉一揉蹙紧的眉心,幽然道:“病来如山倒,明日一早,还得遣人去和亲王府送个信儿呢。”目光敏锐而小心的划过纯嫔的脸,兰昕故意显露沉重如浓雾一般,消减不去的担忧之色。
“和亲王必然受不住打击,本宫得寻一个伶俐会办事儿,好好宽慰几句。”特意将这句话说的有些暧昧不明,足足的显露出自己对和亲王与众不同的关心,兰昕笃定这样一来必然能引起纯嫔的猜忌。
越是想要验证自己所想的不错,就越是得多下功夫。如此一来,只消稍微做一点什么,或许然能让她露出马脚。
苏婉蓉眼尾不禁轻微抽搐几下,细密如针般锋利的心思恰到好处的隐藏进了笑里:“嫔妾陪着娘娘一并进去看看裕太妃吧?”
兰心朝纯嫔点一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裕太妃的双眼,并非不是平常那样舒适的阖着。反而十分用力的闭着,周围挤出了好些小细纹,如梦魇纠缠萦绕,浑浑噩噩。她泛着青光的脸色,映着橙黄的宫灯微弱的光芒,竟有些发紫。乍看上去,很是吓人。
兰昕的心微微一沉,忍不住将这一桩事儿与太后联想在一起。难道说,是太后不希望裕太妃出宫么,才故意让她骤然“病”了。可太妃出不出宫,根本没有什么分别,先帝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因由值得太后恨下去,如此薄情狠辣呢?
“太妃?”苏婉蓉轻轻的唤了一声,目光一直落在裕太妃满是痛楚的脸上,心里登时难过起来。看见了此时此刻的裕太妃,真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宿命。太妃也是有皇子的妃嫔,可到头来还不是让太后压着,连出宫都不得。
如果自己没有皇上的恩宠,永璋也没有皇上的格外关爱,那自己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和裕太妃一样凄楚无依。心里的畏惧伴随着不甘一下子顶了上来,苏婉蓉有些站不住了,她不敢再看下去。
“纯嫔,本宫有些口渴,你吩咐人去备些茶来。再去取一瓶薄荷脑油,给本宫提提神。”兰昕动作轻柔的坐在了裕太妃身侧,尽管没有看苏婉蓉的表情,也知道她必然是温顺的笑着。
“劳皇后娘娘稍后,嫔妾这就去。”苏婉蓉卷了卷唇,低低的叹息一声,随后便退了出来。雅福与金沛姿依然没有返回寝室,她只好唤了雪澜,将皇后的吩咐交代了下去。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心一跳,她随即旋身返回了寝室。
隔着几重金鸡纳福的屏风,苏婉蓉屏住了呼吸,悄默声的来听内间的动静。
“太妃,您醒了?”兰昕的声音虽然压抑的很低,却总算能听得清楚。“您想说什么?这会儿只有臣妾在,太妃您尽可以放心。”
果然有猫腻。苏婉蓉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儿,倘若皇后与和亲王真有暧昧,那裕太妃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裕太妃说话了么,说了什么,她竟然一个字也听不见,活脱脱的干着急。
“太妃,臣妾明白您的意思,可没凭没据的,怎么能指证是太后所为?在药里做手脚,这……未免太冒险了,倘若皇上偏袒太后……那么您的处境将会比现在更危险。”
这一句,苏婉蓉倒是听清楚了,皇后的声音很是艰涩,似乎强忍着愤恨。在药里做手脚,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在药里做手脚,在药里做手脚……苏婉蓉来来回回的忖度这句话的含义,电光火石之间,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是雅福,药是雅福煎好的,倘若药出了问题,或许就是太后的授意。可皇后,为什么要连同裕太妃在这个时候嫁祸太后呢?
难道皇后与和亲王真的有私情?
这个大胆的假设,让苏婉蓉兴奋不已。她的鼻尖渗出薄薄的一层香汗,映着宫灯的光辉,仿佛镀上了一层金。揭穿这私情或许不容易,可要揭穿皇后在裕太妃的药里动了手脚,却是太容易了。
苏婉蓉打定主意,便缓缓的笑了起来。她哪里会知道,这笑意却在皇后的脸上蔓延开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迷花倚石忽已暝
苏婉蓉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正逢雪澜准备好了香茗转回来。。;“你且去吧,待我唤你再来。”她小声的嘱咐了一句,便迫不及待的捧着茶盏和薄荷脑油重新返回裕太妃的寝室。“皇后娘娘,茶来了。”
兰昕极为不自然的坐直了身子,转过脸抹了一把双眼,才镇定的转回头来,只“嗯”一声。思忖着淳嫔如果只是比别人看到得多,想得多,滴水不漏而已,她便不会暗中去留心这些。可倘若她真的偷听见方才自己自言自语的那番话,就必然会想方设法的阻止,向太后或者皇上告密。
说不上是为什么,兰昕还是愿意看到,一如往昔温润乖巧的纯嫔。尽管她膝下有三阿哥永璋,一旦得宠,势必会比旁人更有威胁。可兰昕还是希望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胡乱的揣测,哪怕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都无所谓,但愿纯嫔由始至终都是一株纯洁无暇的梨花。
“皇后娘娘,您没事儿吧?”苏婉蓉见皇后神色恍惚,伤心之中不免带着几分柔弱,一改往日的清肃与自持,不免忧心道:“先喝一口热茶吧,定一定心神。”
将茶递到皇后手中,纯嫔不禁扫了一眼床榻上的裕太妃。发觉裕太妃依旧紧闭着双眼,苦痛不堪的样子,和方才没有什么差别。苏婉蓉满心疑惑,这举动……是说裕太妃故意不想让自己察觉,她其实已经醒转了么?“太妃还没有醒转么?”
故意问了这一句,苏婉蓉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皇后的面庞。
“病势这样沉重,怕是不容易苏醒吧。”兰昕呷一口热茶,才觉得腹中温暖。她将茶递回纯嫔手中,轻轻站起身子,走到离床榻不远的一处椅上坐下。目的是让开位置,等纯嫔过会儿能亲手给裕太妃喂药。
兰昕估摸着苏婉蓉大抵会有两种反应,一是若无其事的给裕太妃喂药,二是自己先尝一口,再给裕太妃喂药。前者,她得有证据证明毒是皇后或者雅福姑姑下的,迫使皇上相信。而后者,苦肉计演的正好合适,她尽可以博取到皇上的同情,再将自己“偷听”的一切如实禀明。
如此一来,根本不必牵累太后,不用找什么如山的铁证。且还可以偷偷再向太后告密,为自己再寻一处有力的庇护。
心忽忽悠悠的沉了下去,兰昕连着一口气,静待时机。
没一会儿的功夫,金沛姿与雅福一并返了回来。
“皇后娘娘,药煎好了。”金沛姿从雅福手中接过药碗,规行矩步的走上前来。浓郁的苦涩气味一瞬间就散漫在寝室之内,很呛鼻子,连她自己也有些不适应,蹙着眉头端着。
苏婉蓉不想表现的太急切,毕竟那东西皇后还未曾碰过。没经过皇后的手,便有些不好说了。且说,她也想看看皇后下毒的手段是否高明,自己将毒药投进去,会不会显得太局促慌张。
毕竟是裕太妃方才才道出的心意,皇后也不可能一早就吩咐金沛姿与雅福去做。如此一想,苏婉蓉的兴致陡然提高,锋利却依旧温和的目光,来来回回有意无意的绕着皇后。
“让本宫看看。”兰昕果然如苏婉蓉所愿的召唤金沛姿走近身侧。端着药汤,只是很轻浅的嗅了一嗅,谁知那苦涩竟然如同樟脑气息,猛的灌了进来,呛得兰昕几乎干呕。“是太妃,醒了?”
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一下子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当然,兰昕没有在药里下毒,反而只是刻意做了这么个假动作。待到大家看清了,裕太妃根本没有醒的时候,她已经将药碗搁在了几上。
“太妃并没有醒转。”金沛姿有些心灰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先喂了太妃进药,再请御医过来好好来瞧瞧吧。”
“让嫔妾来。”苏婉蓉怪自己一时好奇,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发觉皇后是动了怎么样的手脚。但是已至此,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端那药碗。心里暗自揣摩,皇后即便再大胆,也不至于下毒药一下子就令裕太妃毙命吧。毕竟那可是和亲王的嫡亲额娘!
既然不是剧毒,啄饮一小口,应该不至于丧命吧。心里有了底气,苏婉蓉由着金贵人与雅福将裕太妃扶起,这才小心的于床榻上,方才皇后坐过的位置坐好。舀了一小勺汤药,轻轻搁在唇边吹了一吹,动作十分自然了将勺子贴在了自己的唇边。
纯嫔看起来,像是很体贴,怕热汤子烫着裕太妃。可当这个动作出现的一瞬间,兰昕的心就彻底的沉到了谷底。好一个纯嫔啊,还真就是用心叵测的。
兰昕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先前对她总归是极好的,也从来没有半分的敌对或是苛责。且若不是自己百般的帮衬庇护,她的三阿哥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生下来。
府上没有了孩子的女人实在不少,远的就不说了,连入宫后的秀贵人不也一样难逃厄运么?她纯嫔已经是嫔位了,不过才二十三岁,风华无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加之有子嗣之功,一入宫便是极高的位分,成为妃、贵妃尽可以说指日可待。为何偏偏要盯着这后位不放?
药缓缓的送进裕太妃的口中,几乎每一勺纯嫔都沾过自己的唇瓣。她还真就是不怕死的么?兰昕看得一清二楚。而此时,金沛姿与雅福,一人帮衬着以绢子抹去裕太妃顺着唇角滴下来的药汁儿另一人则稳稳当当的扶好了太妃。谁也没有过多的去留意纯嫔昭然若揭的野心。
“锦澜。”兰昕没有显露情绪的唤了一声。事先,她传旨纯嫔来侍寝,便想得一清二楚当如何给她一个教训了。
“皇后娘娘。”按照事先交代好的,锦澜端着滚过蜜汁的蜜饯上来,含笑走到纯嫔身侧。“本是预备好给太妃送药的,这会儿太妃还未苏醒,纯嫔娘娘就先吃一颗,解一解口苦吧。”
正好苏婉蓉已经喂完了药,口里正苦的不行。一看那金丝小枣做成的蜜饯,还裹着蜜汁儿,顿时觉得清爽不少,仿佛已经尝到了清甜与滋润。她连忙搁下药碗,顺手捻了一颗丢进嘴里。“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一早预备了解苦的甜食。”
嚼着蜜饯,苦涩似乎真就给冲淡了。接过金贵人递上来的擦手布,苏婉蓉抹去了手上的粘渍,这才帮衬着雅福扶裕太妃躺好,又掖好被角。那样子,十足十的关心,一点不带假的。
可她心里,一直接盘算着接下来会发生的时。那种感觉让人有些晕眩,可谓期待不已。暂且不说皇后的动机是什么,裕太妃再有什么损伤,不知情的和亲王必然心急如焚。
届时,倘若自己再让“皇后所为”这一阵风吹进和亲王府,那真就是有好戏看了。本来今日在殿外偷听时,就已经领略了和亲王相对浮躁的性子。加之又是嫡母出事,他必然很容易就会恼羞成怒,质问皇后时必然无法冷静理智,一准儿该说出不当讲的话来……
大清不能容许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母仪天下的。皇上也不然不会宽恕了她……越想越兴奋,苏婉蓉没有意识到自己不断的摇晃着头,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了。
“纯嫔娘娘您怎么了?”雅福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道:“是不是不舒服啊,让奴婢去传御医来给您瞧瞧?”
金沛姿也觉出纯嫔的脸色不大对劲儿,双眼更是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神彩。最奇怪的是,她唇边还挂着笑意,似乎很是喜悦的笑容。“娘娘,您没事儿吧?”
虽然意识有些模糊,可苏婉蓉还是能听见雅福与金贵人的话。她怎么了?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苏婉蓉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身子,使她走不稳路。药力凶猛的作用,亦的确让她看不清楚眼前的富察兰昕。“下毒……是你,是你下毒……”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气息越发的急促起来:“是你在药里下了毒,你想害死裕太妃,好狠的心。”
“纯嫔娘娘,您在说什么啊?”金沛姿愕然的瞪大双眼,想要拦着,却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雅福却似乎明白了什么,云淡风轻的仅仅看着。
兰昕气定神闲,纹丝不动的看着摇摇晃晃的苏婉蓉,这才是她的本性吧?她从来都没有一颗乖巧顺从的心,有的不过是伺机而动,觊觎窥探,如此说来,府中不知道有多少事儿都是她算计过的甚至精心安排的。
气恼算不得什么,兰昕更有兴趣看成日里这样缜密的美人儿,中了迷药之后会有怎样的无所畏惧,错漏百出。
“你下毒,你想要毒害裕太妃,再将罪责归咎于太后身上。好歹毒的计策……”食指直直的戳向皇后所在的位置,可苏婉蓉已经站不稳了,剧烈的摇晃让她自己绊倒了自己,整个人嘭的一声摔在地上,晕厥过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方瞳好映寒潭碧
金沛姿惊愕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