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宫妃嫔们也是早早就到了,个个含着笑,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由着帝后哄抱七阿哥,从十数名太监捧着的紫檀木托盘里,挑选自己合眼缘的东西。
金沛姿十分的好奇,少不得与愉妃说道:“这都晃来晃去两圈了,怎么七阿哥好像什么都不喜欢似得。竟然没有看得入眼的。”
其其格也奇怪:“是了,从用的到玩的,再到吃的,七阿哥竟然都不喜欢,真是奇怪了。”
弘历听见身后的说话,忽然灵机一动,唤了一声李玉:“把朕的小印来过来。”
兰昕微微一笑:“皇上该不会是盼着,永琮这么小就能懂得风雅之事了吧?”
“不是,那小印乃是朕偶尔阅折子后加盖的,不是风雅之事,而是国家大事。”弘历想过把玉玺拿来,却怕这么做太碍眼了,毕竟后宫里阿哥众多,传出去又要招致老学究的非议。“朕是想看看,咱们的永琮会不会自小就有帮衬朕的心思。”
第六百六十八章 :稠塘旧是花千树
小印章才搁在其中一名太监捧着的托盘里,永琮就伸长了小手去抓。这一抓,竟然就紧紧的握在了掌心里,咯咯的大笑起来,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
“你们瞧哇,七阿哥果然是喜欢这样东西。”金沛姿了的合不拢嘴。
弘历也是欣喜若狂:“朕就知道,永琮一定会喜欢。”随即握住了兰昕的手,弘历满面柔和:“兰昕,你瞧见了么,咱们的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是。”兰昕维系着得体而又不生分的微笑,只觉得被握住的手很不自然。临来抓周之前,她才听到一个消息。傅恒的嫡福晋叶赫那拉氏有了身孕。这个身孕足足已经六个月之久,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那会儿正是……
莫名的担忧,让兰昕根本无法真心的笑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胎儿不稳,傅恒求皇上请御医入府请脉,只怕兰昕要等到那个孩子平安出生,才晓得有这回事。密封的这样好,难道不是因为见不得人么?
想不明白的却是,傅恒究竟知不知道……有没有想仔细想清楚。
“怎么了?”弘历见兰昕深色凝滞,少不得关心一句:“是不是风凉不适,朕让人去取件斗篷来给你披上吧?”
“臣妾无碍。”兰昕将永琮递给乳娘,由着宫嫔们簇拥他说着吉祥话。自己则缓缓的走到一旁,静静的想心事。
当然,弘历亦步亦趋,丝毫不愿意远离她身侧。“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朕,如果有,兰昕你不妨直说。”
这里人多,兰昕原是不想开口的。但皇上既然已经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了,不问清楚也不是她的性子。“臣妾今晨才得知,傅恒嫡福晋已经足有六个月的身孕了。敢问皇上是否知晓此事,又是何时知晓的?”
“朕还当是什么呢。”弘历轻哂一笑,平和道:“朕也是今儿一早才得知此事的。傅恒请求朕派御医入府,给福晋请脉。说是胎动不适,朕便应允了。莫不是有什么不妥吧?”
兰昕从弘历的语气中能听出轻松之意,似乎并没有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如此,她心里的担忧也渐渐消退了一些。毕竟傅恒在六个月前也已经回来了。即便是妙芸与皇上……也可能事后她自己会谨慎处理。
“没什么,臣妾只是担心福晋的身子。”兰昕随着弘历轻缓而笑。其实她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整件事的经过,皇上也都向她解释的一清二楚了。这件事虽然说出去不怎么好听,但既然选择了原谅,就不该总憋在心里不断的去回忆。
何况连傅恒也原谅了妙芸,兰昕终究还是决定放下此事。
“大家静一静。”弘历忽然扬声,对李玉使了个眼色。“朕特意命人准备了一份礼物,赠与皇后。感念皇后诞育嫡子之功劳。”
李玉亲手将礼物呈上,恭恭敬敬的跪在皇后面前。只因为东西不轻,所以他捧着的时候格外的小心。“请皇后娘娘过目。”
苏婉蓉看的眼睛有些发直,实在是想不通皇上会送皇后什么,好用这么好的锦缎盖的严严实实,生怕春光乍泄,让人瞧去了新鲜。
“多谢皇上。”兰昕伸手,轻轻的揭开锦缎一角。眼前是一盆格外有趣的翠绿盆景。盆景的每一片叶子,都是用上等翡翠雕琢而成,形状各异,纹路各异,却被巧妙的穿插在一起,构成了一树青翠,栩栩如生。
“真是精致极了。”绮珊忍不住称赞:“每一片翡翠叶子都仿佛是真的,色泽形态,着实让人看着舒坦,想来娘娘每每看见,都会觉得赏心悦目。皇上对皇后娘娘一番情意,让臣妾们感同身受。”
“舒嫔的嘴可真巧。”柏絮妤娇美一笑:“妹妹嘴甜话美,将皇上的心意说的更加生动了几分呢。”
弘历笑看两人一眼,最终还是将目光定格在兰昕的脸上。“朕知道,你从来不喜欢珠玉加身,得了这么好的翡翠,就想着送你。于是便让能工巧匠制成了观赏的盆栽。如此,花树常青预示着情意不改,且还能日日留在你宫里……睹物思朕。”
最后四个字,弘历已经将自己的唇瓣贴在兰昕的耳畔,亲密的无以复加。在场的宫嫔有些不乏年轻的,脸颊都烧的红热起来。
兰昕却仅仅是笑了笑,以清澈的眸子对上了弘历脉脉含情的双眼。“皇上每每都在小处上为兰昕用心,光是这一份情意便价值不菲。臣妾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弘历再度握住了兰昕的手,良久只笑不语。
苏婉蓉一直沉默的笑着,扯痛了脸上的肌肤。本来是给七阿哥抓周,这么小的事情演变到这会儿,竟然成了内立皇位继承人以及,大显与皇后伉俪情深,恩爱绵长。是忽然生出的一丝怯懦,她觉得自己要走的路太漫长了。
什么时候才能看着永璋或者永登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击败皇后?苏婉蓉有些累,那种感觉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浑身酸疼不说,还歇斯底里的烦躁。难道她也要像娴贵妃那样,默默的隐忍默默的退缩,终于只能将自己困在一个再没有恩宠的绝地,安度余年?
“启禀皇上,外头又下雨了,正是佛诞日普降甘霖的好意头。”李玉见里头的说话也差不多了,便喜滋滋的走上前来:“请皇上与皇后娘娘移驾赏雨。”
“这可真真儿是极好的意头啊。”
“咱们七阿哥真是有福气的……”
“可不是么,又赶上这样的好时候了。久旱逢甘霖,七阿哥的福气惠及了京城内外的黎民百姓呢。”
妃嫔们三言两语的议论着,个个洋溢着喜悦。
弘历却只想握着兰昕的手:“朕想作诗一首,纪念这样好的日子,请皇后雅鉴。”
“多谢皇上抬爱。”兰昕随着他,缓缓的往外走,只觉得扑鼻而来的清心很香甜,叫人陶醉。兰心多么希望,这便是她与弘历的永远……
这段日子,魏雅婷总是睡不好,心神不宁的厉害。不是梦见了自己亲手刺死了林海,就是梦见傅恒的嫡福晋妙芸满腹献血,扬言要找她寻仇。常常是被噩梦惊醒,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可怕,惊的她根本就不能安睡。
这一晚,竟然又不例外。“沧澜……”她从睡梦中醒过来,觉得浑身发冷。六七月的天气里,冷汗涔涔也算得上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了。“你去,给我灌个汤婆子来暖着。”
沧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为难道:“娘娘,您听窗外,蝉鸣蛙去,是最好的时节了。汤婆子早就收进了小库房,这会儿怕是找不出来。不如奴婢倒一盏热茶给你,润润喉暖暖心可好?”
魏雅婷坐了起来,屋子里有灯光她便显得不那么害怕了。“也罢。”
“娘娘是否还未白日里的事情担忧,故而心下难宁?”沧澜之所以这样问,也是因为她自己也听见了一耳朵。今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听说富察大人的福晋有作动不适的症状。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你也说了,那是白日里的事情,这会让我已经不去想了。”魏雅婷自欺欺人,仅仅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沧澜解释,其实她担心的不是福晋而是傅恒。他们到底是经历了这么多伤痛才在一起的,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相守,老天真是爱作弄人。
喝了热茶,魏雅婷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可依旧是没有睡意。等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觉得头有些沉,混混沌沌的就睡了过去。
“真的假的啊,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富察大人不像是如此有心机的,何况他还是皇后娘娘的幼弟呢?”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传言是真的,也就难怪他容不下福晋肚里的孩子了!”
“可倘若传言是真的,那可是龙胎呀……富察大人再有身份,也是皇上的奴才,他怎么敢恣意残害皇嗣,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魏雅婷扑腾一下子坐起来,只觉得那些对话就是在耳边说给自己听的。怒气窜上心头,她大喊了一声沧澜:“谁在窗户外面嚼舌根,都给我带进来。”
“你们是要作死么?”沧澜从窗子伸出头去,气势汹汹的吼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娘娘还未起床,你们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满嘴胡吣,八成是皮又痒痒了,还不快滚进来。”
小侍婢们哪里见过令嫔这样发火,个个面无血色的走进来。
“方才的话是怎么说的,跟本宫说说清楚。”隔着帷帐,却隔不住魏雅婷的气焰。“倘若说不明白,我就将你们乱棍打出紫禁城去。”
“娘娘饶命啊。今儿一早宫门才开,奴婢就去御膳房取早点来。路上听了这样的讹传,说富察大人嫡福晋腹中的骨肉乃是皇上的,还说大人为了保住富察氏一族的清誉,隐忍不发,没有将此事抖落出来。但容不下那个孩子,故而福晋的胎一直都怀的不好。其实,这分明是富察大人故意下的毒手……”
第六百六十九章 :语默动静体安然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魏雅婷禁不住在心里这样想。而且当日说穿此事的时候,除了皇上皇后在场,也就唯傅恒与自己了。这样的讹传,总不会是从傅恒府里传出来的,料想奴才们也没有这样的胆子。更不会是皇上皇后有意泄露的,毕竟不光彩……
“看来矛头是指向本宫的。”魏雅婷冷哼一声,眸子里的流光锐利且不失威严,叫人敬畏。“听好了,本宫不管这样的讹传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也不管是不是会流去旁的宫里。咱们这延禧宫,一个字也不许嚼。若有人不明白,瞧见外面的院子了么?
那杏树之下,本宫自然会找人挖好一个坑,活活埋进去。死了,权当是为这么好的一树鲜果,上上肥。”
沧澜蹙眉喝道:“都听清楚了么,还不滚出去。大清早的惹娘娘生气,滚。”
几个小宫女吓得惊慌失措,叩了头便扑棱着退了下去。
“娘娘,何以见得此事是与您有关……”沧澜觉得奇怪:“消息这样穿出来,显然应该是对皇后与傅恒大人不利。奴婢倒是觉得,您可以置身事外。咱们虽然是帮衬皇后娘娘,以娘娘马首是瞻的。但这件事到底也只是皇后娘娘的家事……”
魏雅婷岂能告诉沧澜,她喜欢上了傅恒。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已经在她心上了。这一重关心,便是搅得她怎么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别说这么多了,陪我去看看嘉妃姐姐。”魏雅婷想验证自己的猜测,看看是不是只有她宫里有这样的闲话。
“臣给皇上请安。”曹旭延恭敬而疏远的站在进门的位置,并没有走上近前,这种感觉多半是因为他心里别扭,却不是诚心实意的敬服。
“怎么样了?”弘历抬头看他一眼,略微嫌弃:“走上近前来回话。”
“是。”曹旭延只得遵旨:“福晋的胎作动不是,显然是因为胎气不稳所致。皇上命臣暗中为福晋请脉、保胎数月,臣发觉福晋一直闷闷不乐,而心病是致使胎气不稳的病灶所在。臣虽然已经对症下药,但终究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弘历微微颔首:“你说的朕都明白,朕只想问你一句,福晋的胎有没有可能熬到足月生产?”
“这……”曹旭延稍微犹豫,随后道:“臣以为不是没有可能,只需解开福晋心结。”
“行了,朕明白了。”弘历摆一摆手,示意他下去:“你尽力就好。”
曹旭延恭敬颔首:“臣遵旨。”
“且慢。”弘历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件事情,不要让皇后知道。皇后自从诞下永琮,月子里的亏缺还没调养回来。前一阵子,骤冷骤热,她又着了风寒……哦,对,皇后的身子一直是你照顾着,你一准儿比朕要清楚。无畏让他担忧。”
“是。”曹旭延一定是这话,心里的疑惑已经笃定不已,福晋腹中的骨肉一定是皇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是替皇后感到悲哀。后宫佳丽三千,还不足够皇上怜惜么?为何,连她的弟媳也不放过?这难道就是天子的爱么?薄情而又伤人。
“曹御医。”傅恒正巧来觐见皇上,不想在这里遇见曹旭延。“真是劳烦您了,才从府里出来,又入宫回话。”
“这是臣该做的。”曹旭延恭谨低首:“大人请。”
傅恒只是淡淡笑了笑,并不再多话。
望着他的背影,曹旭延心里有一万个疑惑,他是怎么能让自己的妻子和旁人……有了孩子,又怎么能够默许这个孩子平安的降生呢?他真的想不明白,这些成日与权力打交道的男子,到底心扭曲成了什么样子……
“奴才给皇上请安。”傅恒如旧行礼。
“你来了,朕正想要问你,福晋她……”弘历不是特别的流露出关心,但是毕竟妙芸腹中的孩子与自己息息相关,不问清楚,心里也总是不踏实。
傅恒倒是看得很开,并没有介意:“奴才正是为此事而来。妙芸腹中的龙胎不稳,奴才想……皇上是不是前往府中,探望一二。有些话,想必只有皇上来说,才能宽慰她的心。”
“这只怕……”弘历有心婉拒:“何况皇后那里……”
“皇上。”傅恒稍微沉了沉眉:“芷澜先前一直偷偷给奴才传信,明着暗着没少说妙芸与您的‘私情’,可当时并没有此事,奴才已经错怪她一回。这一次,奴才既然决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就不会再计较从前的事情。何况你说过,您只当妙芸是妹妹。奴才不才,但愿能偿还这些年亏欠她的情意,好好善待她与孩子。”
“罢了,朕会仔细斟酌此事。”弘历有些感激傅恒,更多的则是敬佩。倘若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扪心自问,他真的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傅恒从养心殿出来,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能飞起来。许多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口,才觉得自己还像是个男人。现在心中唯一所愿,便是妙芸能母子平安,如此,便再也没有其余的牵挂了。往后一定要守着她好好的过安稳日子。
“大人请留步。”
听见声音,傅恒本能的转过身去:“沧澜,怎么是你?”
“我家娘娘有事情与大人商议,邀大人前往御花园的凉亭品茗。”沧澜表情略微有些严肃,语调也有些焦虑。
傅恒以为是出了不好的事情,便没有拒绝:“劳姑姑前面带路。”
“大人。”魏雅婷瞧见傅恒来,便立刻站起了身子:“您快请。”沧澜随即领着跟出来伺候的奴才们退了下去。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傅恒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少不得关切问道。
魏雅婷娇美一笑,垂下头去,将上好的普洱茶缓缓的倒进傅恒的杯中:“大人快尝尝看,这茶的味道如何?”
虽然有些诧异,但是傅恒还是落座依照令嫔话,端起茶盏慢慢的饮下一口。“是令嫔娘娘费工夫沏泡的,自然好喝。只不过,娘娘请奴才过来……难道仅仅是为了饮茶?”
“不然呢?大人不会不赏脸吧?”魏雅婷有些心慌,端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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